拾花女人
我依在一潭清輝里,讀一種屬于你的寧靜,讀一條河流的生命。
我不知道你最初的生命是云還是霧,也許是一條游動的魚,在歲月流動的曲線里,滑動著自己優(yōu)美的舞步,而我更希望你是一種液體的聲音。
那是一種原始的聲音,它在亂巖激烈的沖撞里,穿過空谷老林,被一縷縷陽光的絲線織成一條條絲帶,柔軟而光亮地閃耀著。那聲音在散發(fā)著泥土清香的草地上蔓延,在一朵朵野花或濃或淡的奇香里彌漫,顏色青翠得有點單純,味道清新得有點干凈。
這些聲音一路叮咚著誰也聽不懂而誰聽了都會感到快樂的音樂,清脆地向著一個方向匯聚著,最后凝聚成一潭深邃的幽靜,于是,一條河流最終以平靜的方式完成了生命的形態(tài)。
月亮如女人一般嫵媚,從水中裊裊娜娜地走來,我不禁喜歡起這潭安靜恬淡的清泉了。
是的,當泉水以寧靜的方式書寫生命的狀態(tài)時,我常常會想起古猿鳴唱的黃昏,想起一葉扁舟載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手里托著一個古典的花瓶,白衣飄逸,如蓮般地端坐在水的中央,獨自舞蹈著浪花,細數著一個個從身邊走過的日子。而那些如浪花般濺碎的日子,就如一條蛇一樣,虔誠地在一條水的線條里爬行,最后,又在一滴血染紅的黃昏里,洞穿時空的斷層,以安詳的姿態(tài)詮釋著歲月的內涵。
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知道,我是在你明亮的色澤里讀你,讀你的清幽,更讀你從生命開始到結束的過程。也許,任何貌似平靜的背后都有一段神秘而充滿傳奇的故事,一些生命只有在經歷了歲月的過濾和沉淀后,才能闡釋其最初或最后的存在方式和價值,并以一種超然的姿態(tài)出現在起伏變幻的風云里,讓人去體味其中深度和重量,從而讓浮躁的靈魂進入一種沉默的境界,就如眼前的這潭清泉,最后在大風大浪里歸于平靜。
月上天心,在水的輕柔里如蓮花般地次第綻開,那清新的花瓣流溢著明亮的光澤,讓我在清幽淡雅的意境里沉醉,我感覺我的靈魂正在靠近一朵蓮座,正在走進一個禪境。
以前我一直以為那端坐在蓮心的仙子離我很遙遠,遙遠得只能在神話里讀著、羨慕著。
而現在,當我臨泉而居,看那托著蓮盤的月亮向我走來時,我不再感到一種仙境只會是人生一個奢侈的夢。想必任何一個生命都要做一次或遠或近的漂流,然后才能夠找到自己的歸屬,最后以平常的心態(tài)將自己曾經飛翔的愿望定居在某一個平靜的港灣。
就如這潭水里沉吟的月亮,也許在混沌初開時,它也希望找到一個更能夠安置它清輝的地方,于是它從遙遠的詩經里皎皎地走出,踏過秦磚漢瓦,在唐詩宋詞里徘徊了好一陣子,最后還是聽不得邊關羌笛的憂傷,受不得大漠風霜的冷漠,才寂寞地離開。它在一幕幕悲歡離合的風景里無數次地陰陰晴晴、圓圓缺缺,用沉默的眼睛目睹著塵世的變遷。
直到現在,當駐足在這一潭清泉里時,也許會驀然發(fā)現,原來自己竟然是一朵沖破淤泥而不染的蓮,端坐在綠葉平鋪的水中,擁著一種叫做圣潔的美麗,寂寞而優(yōu)雅地開著,清清涼涼,素素淡淡。
臨泉而居,清風徐來,水波微瀾,聽明月碎碎的腳步淺淺地走過,我問自己看到了什么,讀到了什么,難道只是那清澈深邃的流泉嗎?難道只是那清幽皎潔的月色嗎?不。當歲月的沙礫磨蝕了一些往事以后,我在潭水里更看到了一些沉重的生命積淀,在月色里讀到了一種寧靜的生存方式。
掬起一捧清泉,看月光將一滴滴水凝成一顆顆玉珠從指縫間滑落,最后又融入那一灘銀色的水中,那優(yōu)雅的姿勢,讓我想到了一個個各自獨立、個性鮮明的生命,它們從原始中滿懷激情地出發(fā),又在一曲古老的歌謠中彼此和諧地走到一起,最后如自由的魚放歸水天,進入一種透明的飛翔,完成了一段生命的苦旅。
生命原本就是從平靜中來的,中間不管經歷了怎樣波瀾壯闊的過程,而最終還是要回歸于平靜之中的。
我突然想起二胡,想起一個游走在泉月里的老人,想起那纏繞著凄涼和憂傷的曲子?,F在那曾在二胡里流淌的泉水早已經將一段憂傷滌去,那獨孤的明月也不再在歲月里悲吟了,當浸含著淚水和吶喊的弦聲穿透層層苦難之后,它早已在一片寧靜中找到了心靈的家園。
此刻,天地間是一個水晶盒,被美麗的琴聲緩緩打開。我看到,那月亮已儼然是泉水心中一朵潔白的花兒,正在清幽的夜色里靜靜地盛開……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