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清
我與軍輝認識十多年,對他的才華深信不疑。而這次看了他的由《安徽文學》2008年第12期刊發(fā)的長篇小說《尾巴》,我還是大吃了一驚。作品雖然還是在寫校園生活,但對象已是教師,作品從整體上滲溢的反思意識已超出了教師本身,而在反映一個普遍性的人生命題:疲軟??少F的是,他不僅寫出了這種人生狀態(tài),而且將藝術(shù)的筆觸伸向了生活的更深處和人性的內(nèi)里,從而透出了沉甸甸的藝術(shù)張力。
“三年是龍,五年成蟲。”這條俗語很好地描繪了從大學進入社會的不少青年教師的普遍軌跡?!段舶汀返闹魅斯徘飵X就是一個才華橫溢、胸懷理想的熱血青年。他樂于奉獻,勤于探索,對學生無微不至地予以關(guān)懷,因而在一個生源不優(yōu)的子弟學校里,取得了驕人的成績。但工作的勞累、人事的糾纏、情感的受挫,使他感到無所適從……他對生活的熱情沒有了,對希望的期待也消淡了——他有了疲軟!為躲避紛爭,他寧肯去結(jié)交道士,探古訪幽,甚而對黑白鎮(zhèn)的歷史產(chǎn)生了較深的興趣。正是在對歷史的考察中,他發(fā)現(xiàn)了人性中對于丑惡的獵奇。這種畸性心理,使人產(chǎn)生了一種類似變態(tài)的對于名利的追逐,也引發(fā)了各種流言與爭斗。“人人都在抓別人的尾巴,卻不知這種追逐中,正露出了自己的尾巴?!边@樣的思索,讓杜秋嶺走向成熟與冷靜,從而對自己所追求的事業(yè)產(chǎn)生了懷疑。他在無意中卷入學校的換屆選舉,遭遇到非人迫害,這徹底打擊了這個年輕人的身心,他無能改變命運,只能選擇離開與逃避。杜秋嶺最后出走了黑白鎮(zhèn),但這不是絕望,而是尋求新生的希望——他不僅對于人性中的欲望有了進一步的理解與把握,而且自覺肩負起了恢復黑白鎮(zhèn)優(yōu)良道德傳統(tǒng)、重塑人生價值的重任。這是小說給人帶來的光亮,尤其是文中另兩個給人以希望的人物——高老師和鐵道人一死一走后,更需要這么一點類似“墳上的花環(huán)”的慰藉。正因如此,足見作者對于疲軟的態(tài)度不是展現(xiàn),而是在進行剖析與挖掘,在批判中樹建更光明的理想與前景。
杜秋嶺這個形象頗值得深思,甚至可以說,作者完全顛覆了我們的觀念。杜秋嶺不是我們常讀到的以塑造崇高的教師形象為主的小說中那種“高大全”的人物,而是有血有肉的立體的人,是性格的多重組合。他是一名優(yōu)秀的青年教師,但也有各種“黑色欲望”,比如對女性肉體的熱戀、對名利的追逐;他有才華,有抱負,富有同情心,心藏正義感,但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也學會了明哲保身,事不關(guān)已也想高高掛起,對于各種丑惡現(xiàn)象考慮自保而不敢挺身而出;他對于社會的看法時有偏激,并因不能及時得到糾正而沉淪;他因家底不豐而自卑,同時又為自己的奮斗與才華自傲,在找不到志同道合者時失望與迷茫;為了求得融入周圍環(huán)境,他甚而不惜犧牲原則,顛覆道德……可以說,他身上的優(yōu)點與缺點是纖毫畢現(xiàn)的。他身上的弱點與缺陷,成為受人攻擊的把柄,讓他感到了生活的無奈。這也正是另一層意義上的疲軟,即每個社會人的軟弱與缺陷所帶來的自我困頓。這種疲軟只能自我拯救,而首要前提就是能正確地全面地剖析自己,實現(xiàn)自我觀照,返回人性之真。杜秋嶺的慶幸,是有了高老師與鐵道人的指點迷津,有了《黑白鎮(zhèn)志》的歷史觀照,他才幡然悔悟,最終走出了疲軟。
責任編輯黃艷秋插圖埃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