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先生教了一輩子私塾,小城老街絕大部分人家的子弟都是他的學(xué)生。陶先生憑他的學(xué)識和人品,贏得了人們對他的尊崇。陶先生教的學(xué)生中,走出古鎮(zhèn)從政經(jīng)商做買賣的也有,但絕大多數(shù)留在古鎮(zhèn),成家立業(yè),像他們的祖輩和父輩一樣,或?qū)W手藝、或開鋪子、或做生意,維持各自的生計,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先生教過的學(xué)生,從小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先生優(yōu)良品德言傳身教的影響,養(yǎng)成了寬厚仁慈的品質(zhì),繼承了小城古樸敦厚的民風(fēng)。
陶然先生秉承了儒家有教無類的思想,對學(xué)生不論其家庭貧富,均一視同仁,從不厚此薄彼,先生夫婦沒有子女,他把學(xué)生當(dāng)作自己的子女一般看待。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不少學(xué)生即使長大成人、娶親生予以后,依然對先生充滿感激和崇敬之情,每年四時八節(jié),都要到先生府上請安問候。
陶然先生平常日子過得很緊,家中無甚積蓄,到了晚年,先生體弱多病,無法支付醫(yī)藥費用。雖然也偶有學(xué)生資助,但杯水車薪,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一個窮教書匠的命運。近年來,先生病情日漸加重,常年臥床不起,這些日子里,不知怎的先生精神恍惚,神志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師娘成日成夜陪伴著先生,直覺告訴她,先生已病入膏肓,生命已走到了盡頭。這天,先生如夢魘一般,竟對師娘說起了他的學(xué)生張三。他說他有二兩黃金存放在張三家,要她向張三討回。師娘從未聽先生說過有二兩黃金存放在張三家。師娘根本不相信這回事。師娘認為他說的是胡話,沒當(dāng)回事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了。一次,師娘在與街坊鄰居閑談之中,提起了這件事。師娘無意,豈料有好事者竟將這件事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時間一長,街坊鄰居們都一致認為陶老先生為防后手,確有二兩黃金寄存在張三家。老街上誰都知道張三曾是陶然先生得意門生關(guān)系確實非同一般。陶先生將黃金存放于張三家,絕非空穴來風(fēng)。
消息很快傳到了張三耳里,張三驚詫莫名。他萬萬沒有想到,先生于昏迷之中的囈語,竟被人說成是事實。盡管師娘于大庭廣眾之中做過多次說明這是先生神志不清時說的胡話,但人們總是不相信。張三有口難辯。經(jīng)過一番思考,張三竟承認了這個無中生有的事實,毅然決定想盡辦法,籌集二兩黃金,給先生送去。他跟妻子商量,妻子如墜云里霧里。妻子指著他的鼻尖說:你瘋了!你怎么能不明不白地背這口黑鍋呢?如果先生說你殺人,你也承認殺人?
張三安慰妻子說,陶先生和我親如父子,目前,他已陷入絕境,我們能見死不救嗎?不管人們怎么說,我也不在乎背黑鍋,我憑自己的良心,既然先生說了,我們就當(dāng)是真有這么回事吧,在先生的最后時刻,得竭盡全力幫他一把。張三勸說了妻子,變賣了家中的金銀首飾,兌換了二兩黃金,送到了陶然先生家。
師娘驚呆了。她含著眼淚對張三說,你怎么把先生的胡話當(dāng)真呢?他有沒有二兩黃金寄存在你家,別人不清楚,難道我還不知道?我如果收了這二兩黃金,先生死也不會瞑目。師娘說什么也不肯接受張三送來的二兩黃金。張三央求師娘,不管怎么說也得收下這二兩黃金。張三說,就當(dāng)我張三孝敬先生的總該行了吧!
此刻,先生躺在鋪上,張三和師娘的一番對話,他似乎聽得很清楚,他心里明白,可是,他已不能言語,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窩里汪著兩顆混濁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