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 非
冬與春交錯
冬與春交錯。陽光正在路上鏟雪
剛剛松開的大地,露出破損的邊緣
掛著無數(shù)鈴鐺的欒樹,畫出了天空
根本看不見枝條,即使橫斜穿插
桃樹紫色的樹干多么強勁,光滑
云朵踏著云朵奔跑。四面的水
給晃動的屋檐帶來了細(xì)小的生命
它們滲入萬物,開花的開花
滅亡的滅亡。事先布置好的路徑
有了分歧。去年的狗尾草已經(jīng)疲倦
冒煙的雪在柴堆上,劈啪作響
不清楚紀(jì)念日舉起的是哪一只杯子
雪的造訪沒有痕跡
雪的造訪沒有痕跡。在雪之前
厚厚的冰,給世界寫最簡單的字
寫死亡涂黑的地址,那里是青草
滋長的根據(jù)。寫合在一張紙上的
詩篇,那里是回憶埋葬的洞穴
而天窗吸取的是教訓(xùn),不是空氣
圖書館的臺階還在跌價的混亂中
似乎人類一生積攢的火焰到頭來
只是把我們的肉身化為一把灰燼
風(fēng)吹過竹林的時候,雪又一遍
落下,就仿佛聲音的一個結(jié)尾
沿著湖岸甩動,誰也找不到下落
雪是孤單的
雪是孤單的?;ǖ裟敲创蟮牧?/p>
就是為了保持一個冬天的靜謐
仿佛二月沒有來過。四面塵土
被枯葉咀嚼,被徹底的火焰打掃
并不是天真的亮了而是雪的反光
敲著窗子。醒來的人正在想
什么東西忘了,什么東西塞進口袋
還有開始晃蕩的時間,在蠟梅上
找一只危險的罐頭,找一個說法
太遲鈍了,并沒有把手給我們抓緊
挨家挨戶的門都開了。下來的雪
裹挾著一個人,在樓梯口悄然隱去
春的雪晾曬在紫竹院平靜的湖上
春的雪晾曬在紫竹院平靜的湖上
湖上還是冰,還是去年的積攢
還是蓮的梗概,讓回憶變得嚴(yán)格
當(dāng)石頭和詞語的接縫漸漸消失
玉蘭樹突然抖動,仿佛做好了
開花的準(zhǔn)備。一排樓房在淺水里
倒過來,看看還是去年的立面
在圖紙上閃爍。那時風(fēng)有風(fēng)的含義
而春天不一樣了。風(fēng)有風(fēng)的手指
所有掐算過的日子,已經(jīng)死了
忍冬藤和籬笆,還是在一起纏繞
雨的周圍,有人想洗手有人想打雷
發(fā)條上的時間發(fā)芽了
發(fā)條上的時間發(fā)芽了。核桃樹
隱忍的力量在堅果里,悄然轉(zhuǎn)動
想著一件還沒有想明白的事情
天就亮了。仿佛來不及告訴自己
那已經(jīng)知道的東西,開始模糊
棱角和桌子毫不相干。電報大樓
已不是早年的模樣,而且名字
也被摘走了。大街兩邊的自行車
如同風(fēng)雨中倒伏的莊稼。在那里
世界搖搖晃晃,初學(xué)者的腳下
空空蕩蕩。胡同的牌子迅速脫落
樹葉順著羽毛,貼在蒼白的欄桿上
此刻
此刻,我想起一年中幸福的時日
紫花地丁落在草葉上的影子晃動了
早春的早上,核桃的殼只有半個
我想起驚蟄過后,蟲子的隊伍翻身
拍打塵土。是經(jīng)過的冬天合上了嘴
是尖叫的鳥兒提醒了樹木。是我
想起的事物在黑夜中,悄然發(fā)芽
舊書店幽暗的招牌,在屋檐下等候
風(fēng)的孩子們,正打掃寂靜的庭院
那么遼闊的世界,還有誰淚眼滔滔
我還想起了詞語和星辰相互印證
甚至在不妥帖的詩句里。光芒四射
莫非1960年12月31日生于北京。20世紀(jì)70年代末開始寫作。已出版詩集《詞與物》《莫非詩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