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琳
她的轉(zhuǎn)身也只能湮沒在一片沉寂的灰燼中,色彩在風(fēng)化,但溫婉依舊,一如當(dāng)年。
南國的女子總是內(nèi)斂而含羞的,淺淺的笑從梨渦中滲透出來,像意蘊悠長的墨跡,一點點在水中漫開,無風(fēng)自曳。
玉簪始終綰著三千青絲,那是父親所贈,上面有鏤空的字——烈烈真性,脈脈柔情,不卑不亢,玉骨冰心。
一代士族大家的榮耀和訓(xùn)誡,連簪子上都那么細(xì)密地刻著,如同那牡丹,不蔓不枝,落落大方。
出身士族的女兒,命運似乎早已注定了,身居高閣,及笄之后便只須待字閨中,然后結(jié)婚生子,終老……
“就像木偶似的被牽著呢?!彼贿吚C著花一邊默念著。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一如她繡的西番蓮,是不能給別人看的。
而西番蓮,那順著竹竿蜿蜒而上的花,粉紅色的,小小的,如同她少女般的心思。在墻角慢慢滋長著,企圖越過那高墻,看看那外面,是不是真的像書上說的那樣山水相連,碧海青天。
但父親是不允許的,他始終認(rèn)為大家閨秀只能繡牡丹,只有那端莊靜雅的花才能顯示出士族女兒的矜持與榮耀,才能流露出大家風(fēng)范。
“別讓我對你失望!”在焚毀了她所有的西番蓮繡品后,父親睨了一眼蜷在角落里的她,甩了甩衣袖憤然走開。是的,在父親眼里那樣的野花是卑微的,茍延殘喘地附在陰晦的角落里,極端的惡俗,極端的糜爛,令人厭惡至極。
她沒有說話,只是異常平靜地蜷在那兒,渙散的目光倏地收斂,盯著火盆里掙扎著的絹布和不時飛出的灰燼,那花在火中躍動著,叫喊著,然后就熄滅了,只剩下火光,未吃飽似的張著血色的大口。而它要吞沒的到底是什么?
她顫抖著向火盆伸出手,那火星子躍了出來,燙在她如玉的腕上,灼起一片暗色的水泡。是的,她也猶豫了,手頓在那,是該收回,還是……
屋外的西番蓮被連根拔起了,那不祥的花被遺棄在高墻外。
第二日,院子里種上了牡丹,大片大片鮮紅的牡丹。
倚著門框看著院中的花,已經(jīng)不是西番蓮了,那承載著她對自由所有渴望的花已經(jīng)凋落,那墻外的世界應(yīng)是如何的,如何的遼遠(yuǎn)廣闊呢?
她隨手牽了一朵牡丹,出神地望著,是很美呢,色澤艷麗。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她輕笑了,不明白為何有人為了富貴與榮耀,愿意放棄自由的人生。
把牡丹拉近,她神色迷茫地嗅了一下,自言自語著:“你知道西番蓮嗎?你站在她曾經(jīng)踩過的土地上呢?!?/p>
花從指間飄落,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艷紅色像是帶血的淚,從高空砸到地上,無助地裂了,再也合不上。
后來,她出嫁了,嫁給一戶以牡丹為“家花”的世家。再后來,生子,終老,就真的如同牡丹那樣大富大貴。
只是在她的閨閣里,始終藏有一幅畫像,是一株西番蓮,開著粉紅色的花,順著竹竿而上。
(指導(dǎo)教師蔡晨陽)
(責(zé)任編輯賈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