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國)Utpala Raham 丁麗興
(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 廈門 361005)
緬甸與孟加拉國關(guān)系中的羅興亞難民問題
——孟加拉國的視角
(孟加拉國)Utpala Raham 丁麗興
(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 廈門 361005)
羅興亞難民;緬甸;孟加拉國;國家安全
歷史上,緬甸政府對若開邦的羅興亞穆斯林長期執(zhí)行種族歧視和迫害政策,導致大量羅興亞人逃往資源并不豐富的穆斯林鄰國孟加拉國。背負著難民的身份,羅興亞人難以從孟加拉國政府得到長期而有效的幫助,因此只能通過挖掘當?shù)刈匀毁Y源、尋求工作機會和與其他國家穆斯林組織合作而獲取生存資本。這極其嚴重地威脅到孟加拉國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和國家安全利益,并破壞了緬孟長久以來的友好關(guān)系。
居住在緬甸若開邦的羅興亞人是世界上較具悲劇色彩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長久以來,他們不但遭受著來自當?shù)剀娬恼螇浩取⒔?jīng)濟剝削、文化奴役和社會暴力,至 1962年,更被剝奪了基本的公民權(quán)。羅興亞人被迫逃往緬甸鄰國孟加拉,成為據(jù)守當?shù)氐碾y民群體,并導致孟加拉政府陷入安全困境。緬甸屬于兩棲國家,既與東南亞和南亞五國領(lǐng)土接壤,又掌控著孟加拉灣海運航線(經(jīng)孟加拉灣通往東南亞)的咽喉,歷史上一直與孟加拉保持緊密而友好的政治、經(jīng)濟合作,但這一友好關(guān)系正在因為不斷涌入孟加拉的羅興亞難民而產(chǎn)生隔閡和糾紛。在新地緣政治背景下,與鄰國保持良好的建設性外交往來與孟加拉的經(jīng)濟繁榮和能源安全息息相關(guān)。目前羅興亞難民事務已成為緬孟雙邊關(guān)系中最棘手和敏感的問題之一,而且難民們還在四處尋找包括印度、泰國、馬來西亞,甚至更遠的印尼和澳大利亞等生存之地,這導致該問題已升級為地區(qū)性的共同事務。在國際金融危機大背景下,東盟國家之間更需要眾志成城,共同渡過難關(guān)。而若羅興亞難民問題不能得到妥善解決,不但孟加拉的國內(nèi)穩(wěn)定和緬孟友好關(guān)系會受到破壞,也會影響到該地區(qū)國家之間的合作與往來。解決羅興亞難民問題的復雜性與緊迫性需要學界對該課題的關(guān)注和研究。
羅興亞人是肇始于 8世紀的以阿拉伯人、土耳其人、摩爾人和波斯人為主的穆斯林移民后裔,世代信奉伊斯蘭教,日常用語為孟加拉語。目前,羅興亞人仍是占緬甸國內(nèi)人口總數(shù) 4%的穆斯林的重要組成部分,人口比例超過若開邦的 45%。1992年 4月,緬甸與孟加拉簽署了有關(guān)協(xié)議,同意在“安全而又自愿的基礎上遣返逃往孟加拉的 22.3萬穆斯林難民”,但遣返工作進展得并不順利,到1994年 2月才遣返了 52,689人[1]。根據(jù)孟加拉政府的統(tǒng)計,目前有 40萬羅興亞人居住在孟加拉,其中 2.8萬人滯留在難民營[2]。緬甸羅興亞難民問題的產(chǎn)生涉及民族、宗教、分離主義、公民權(quán)等諸多層面。
根據(jù) 1948年緬甸國籍法的規(guī)定,若開族是緬甸原住民族之一,因此當然具有緬甸公民權(quán)[3]。但是,很多羅興亞人由于種種原因并沒有申請公民權(quán)或者被賦予公民資格。緬甸獨立后,若開穆斯林宣稱擁有獨立的民族認同,要求實行民族自決,并在 1951年 6月向世人發(fā)表 “若開穆斯林宣言”,自稱羅興亞人,要求在若開北部成立單獨的穆斯林省,享受與若開人一樣的平等權(quán)利。因此,羅興亞難民問題從一開始就與民族分離主義活動有密切的關(guān)系。但總體上,吳努時期(1948—1962年)的羅興亞人還未成為一個 “問題”。一些羅興亞人通過民主選舉可以加入議會,還有許多人在政府部門擔任公職;緬甸教學課本將羅興亞人當成緬甸 143個民族中的一員;1961年至 1965年間,緬甸廣播電臺曾設立過羅興亞語言節(jié)目。緬甸前總理吳努曾在若開邦專設穆斯林瑪育(Mayu)區(qū),并將羅興亞人注冊為緬甸公民,授予其公民投票權(quán)[4]。但1962年上臺的奈溫軍政府否決了羅興亞人的公民權(quán),羅興亞人開始受到公開的歧視和壓制,1982年緬甸政府頒布的《公民法》更是將這種民族歧視合法化、制度化,羅興亞人不再被認作是當?shù)氐脑∶?。受此影?先后有數(shù)十萬羅興亞人被迫逃離家園,前往孟加拉。1978年,由于穆斯林反政府分子在羅興亞人和其他穆斯林聚集地區(qū)進行分離主義煽動,緬甸政府在代號為 “那伽王”的移民調(diào)查緊急行動中,大規(guī)模驅(qū)逐羅興亞人,導致 25萬羅興亞人逃往孟加拉。
孟加拉最初對羅興亞難民的到來表示歡迎,并盡可能為他們提供便利,但隨著難民人數(shù)的不斷增加,孟加拉政府不堪重負,表示不可能無限期地接納這些難民。于是,在聯(lián)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的協(xié)調(diào)下,“至 1979年底,超過 18萬羅興亞人被遣送回緬甸。1980年 8月,緬甸同孟加拉草簽了緬孟邊界協(xié)議。然而,1989年底,緬甸政府開始以強硬手段在若開羅興亞人聚居區(qū)建立佛教徒定居點,導致部分羅興亞人外逃,而緬甸政府 1991年至 1992年間的 ‘Pyi Thaya行動’又迫使 25萬羅興亞人逃往孟加拉,孟加拉政府不得不加大遣返力度。到 1999年止,大約有 20萬羅興亞人被遣送回國,其中一些還屬于強制遣返?!盵5]但是,最近的研究表明,由于孟加拉環(huán)境更適宜羅興亞人居住和生活,一種新的經(jīng)濟移民趨勢正在形成,許多羅興亞人正以孟加拉為目的地或中轉(zhuǎn)國,源源不斷地進出孟加拉。
在孟加拉,沒有人愿意接收這些羅興亞人,也沒有一個第三世界國家愿意在 “9·11”事件后接納這些穆斯林。盡管孟加拉政府已經(jīng)設立了羅興亞身份審定委員會,但目前并沒有出臺更有效的政策或措施來管理這些難民。寄居在孟加拉的羅興亞難民窮困潦倒、生活質(zhì)量低下,一些婦女還被販賣至印度或阿拉伯國家,被迫從事性工作。孟加拉目前正處于一種進退兩難的困境,既承受著巨大的國際輿論壓力,不能將羅興亞人強制驅(qū)逐出境,又沒有能力為他們提供基本的保障和發(fā)展空間。
孟加拉班達爾班地區(qū)與緬甸之間有著 129公里長的接壤邊界,其中一半面積為茂密的森林所覆蓋,這使其成為遠離政府管治的重要隔離帶。只要穿過班達爾班鄰近的科克斯巴扎爾地區(qū),便很容易到達緬甸或是孟加拉海岸,穆斯林極端分子常常利用這一地理優(yōu)勢自由進出邊境,科克斯巴扎爾地區(qū)的羅興亞難民營已成為孕育伊斯蘭軍事力量的溫床。他們既不熱愛緬甸,也不能融合于孟加拉當?shù)厝?只能通過武裝自己來保障他們的利益,羅興亞團結(jié)組織(Rohingya Solidarity Organization,簡稱RSO)便是由若開羅興亞穆斯林贊助組建而成的。此外,還有著名的若開羅興亞穆斯林陣線(Arakan Rohingya Islamic Front,簡稱 AR IF)。由于近來緬甸政府的一系列打壓活動,這些武裝力量不得不加快在孟加拉尋找避難所的步伐,因此極有可能將其勢力擴張至孟加拉。
2002年 8月,美國有線電視 CNN曾從阿富汗基地組織繳獲 60多份錄音磁帶,其中一卷外標為“緬甸”的磁帶聲稱穆斯林聯(lián)盟軍已在孟加拉境內(nèi)集結(jié)訓練武裝力量,對象是羅興亞團結(jié)組織[6]。據(jù)報道,基地組織常從難民營中招募羅興亞人到阿富汗、克什米爾和車臣從事武裝斗爭[7]。許多羅興亞訓練者同時也是孟加拉伊斯蘭學生組織成員[8],而且他們還可能有其他的支持者,主要包括所謂的伊斯蘭政治集團,如沙特阿拉伯的穆斯林世界聯(lián)盟(Muslim World League)和以阿富汗為基地的哈克伊斯蘭游擊隊(Hizbe-Islami of Gulbuddin Hekmatyer)之類。
在最近幾個月內(nèi),孟加拉逮捕了伊斯蘭圣戰(zhàn)者促進會(Jamiat-ul-Mujahideen Bangladesh,簡稱JMB)的成員——信息技術(shù)部頭目伊姆拉努·哈克·拉吉卜(Emranul Haque Rajib)和首席爆炸專家杰哈杜爾·伊斯蘭 ·蘇蒙(Jahedul Islam Sumon),他們都來自達卡地區(qū)。在審訊過程中,杰哈杜爾透露伊斯蘭圣戰(zhàn)者促進會與羅興亞團結(jié)組織一直都保持行動上的緊密配合,而且自 20世紀 80年代以來,孟加拉多個伊斯蘭激進組織也在為羅興亞團結(jié)組織提供訓練,羅興亞人則將制造臨時炸藥或人體炸彈做為培訓的回報[9]。在孟加拉政府打擊國內(nèi)激進勢力的同時,羅興亞人卻給孟加拉政府施加了更大的反恐壓力。因此,孟加拉政府對羅興亞人在南部地區(qū)的勢力擴張憂心忡忡。
緬孟邊境管理松散,走私活動頻繁且走私物品種類多樣,從中國消費品到金三角的毒品和軍火,應有盡有,叛亂者以此獲得資金和武器。邊境前哨的嚴格監(jiān)控阻擋了數(shù)以千計新難民的涌入,難民便在邊境叢林里定居下來,從事非法走私活動,大量軍火被運進科克斯巴扎爾地區(qū),再賣給南亞武裝團伙。因此,雖然邊境警察在輯私行動中多次繳獲大量的輕武器和炸藥,罪犯們卻總能從難民口中提前得知消息而逃之夭夭[10]。此外,部分羅興亞難民還參與國際販毒活動,充當重要的中間商角色,賺取利潤。緬孟邊境地區(qū)的吸毒人數(shù)正在急劇上升,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與羅興亞人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關(guān)聯(lián),羅興亞難民已成為海洛因和鴉片等毒品交易的聯(lián)絡員[11]。邊境地區(qū)毒品交易無疑已成為威脅孟加拉安全的一大隱患。
對孟加拉而言,難民已經(jīng)給其造成了沉重的經(jīng)濟壓力和負擔,并對緬孟邊境地區(qū)的經(jīng)濟發(fā)展造成了破壞性的影響。窮困潦倒、無家可歸迫使羅興亞人從事任何性質(zhì)的工作,即使報酬低廉到無法支撐他們養(yǎng)家糊口。羅興亞廉價勞動力的出現(xiàn)大大縮減了當?shù)鼐用竦木蜆I(yè)空間,這對該地區(qū)貧困民眾而言無異于雪上加霜,他們對羅興亞人的敵意也就順理成章地產(chǎn)生。雙方之間抵觸與沖突不斷,這又反過來進一步加劇了這一地區(qū)的不安全形勢。根據(jù)國際人權(quán)聯(lián)合會的調(diào)查,科克斯巴扎爾地區(qū)的勞動力市場已經(jīng)飽和,當?shù)貨]有任何工業(yè)企業(yè),許多工作只能是臨時性的,如人力車司機、磚瓦匠和搬運工等。
無論是當?shù)剡€是國際人道主義工作者都承認,在當前形勢下,國民經(jīng)濟的發(fā)展水平確實具有重要意義,同時他們也認為緬甸當局的民族政策是造成羅興亞人生活水平低下的主要原因,并指出那些被遣送回國的羅興亞人雖然知道在孟加拉并不受歡迎且生存環(huán)境惡劣,仍然甘愿冒險潛回孟加拉,因為他們在緬甸的生存狀況明顯比在孟加拉糟糕得多[12]。
羅興亞難民也影響著海外勞動力市場的平衡狀態(tài)。長久以來,許多羅興亞人在逃到孟加拉后并沒有登記手續(xù),因為只要借助一些假冒文件,便能申請到孟加拉護照,然后再借機逃往其他國家。目前,孟加拉還沒有出臺任何管治難民的法律條文,因此當?shù)剌^有社會影響力的人便從為羅興亞人申請護照中謀取私利,而很多再移民的羅興亞人都選擇去中東。截至目前,大約有 700個使用孟加拉護照的羅興亞人在前往沙特途中被抓,導致孟加拉卷入一系列的外交麻煩當中。沙特當局將這些人安置在吉達出入境處,要求孟加拉政府將其帶回國內(nèi),并聲稱如果孟加拉拒絕領(lǐng)回這些羅興亞人,他們將不會受理任何一項在沙特務工的孟加拉公民問題[13]。沙特是孟加拉移民最多的國家,政府極其依賴這些移民的海外匯款,因此如果失去沙特的勞動力市場,孟加拉經(jīng)濟穩(wěn)定勢必受到影響。
目前,位于緬孟邊境的庫圖巴朗和納亞巴亞兩個難民營已經(jīng)危機四伏,受到了聯(lián)合國難民署的極大關(guān)注。自 1996年以來,已有數(shù)千名羅興亞人被遣送回緬甸后又偷渡回來。他們不被難民營所接受,只能加入十萬未登記在冊的羅興亞流浪漢行列。這些人被孟加拉當局稱作 “經(jīng)濟移民”,由他們所引發(fā)的反社會活動也在不斷增長,如從事性工作、假結(jié)婚、假工作簽證、綁架等。而由性傳播所導致的疾病感染人數(shù)不斷增加,正在威脅和破壞著當?shù)厣鐣踩臀幕瘍r值觀[14]。更重要的是,當?shù)鼐用窈碗y民之間沖突頻繁,雙方死傷無數(shù)。
根據(jù)李辛瓦的研究,當難民或其他形式的移民以空前的數(shù)量和速度流動時,他們將盡可能地利用當?shù)匾磺匈Y源,從而造成與當?shù)鼐用裰g頻繁的緊張對峙和沖突[15]。這些難民數(shù)量之大,滯留時間之長正在加速當?shù)赝恋睾推渌Y源的消耗,這又反過來加劇了當?shù)鼐用衽c難民之間的資源爭奪。離代格納夫 5公里距離的泰爾難民營建在沼澤地之上,處于危險頻發(fā)的高速公路和河流之間。這些難民營經(jīng)常被河水沖泡,因此羅興亞人只能退守山頭,靠砍伐林木建房謀生。孟加拉政府在南部一個嚴重退化的代格納夫山區(qū)設立自然保護區(qū)來保護植物的多樣性,但這里的林木現(xiàn)在卻是羅興亞難民維持生計的物質(zhì)基礎。羅興亞流浪漢為了生活用柴,過度砍伐樹林,因此不單當?shù)鼐用衩媾R環(huán)境破壞問題,動物們也同樣處于瀕臨滅絕的危險境地。
1991年以來,羅興亞難民人數(shù)的增加導致這一地區(qū)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變得更加惡劣。孟加拉一半以上的國民都沒有土地,卻有 670公頃的土地用于安置這些難民[16]。人口數(shù)量的突然增長打破了孟加拉南部地區(qū)的生態(tài)平衡,引發(fā)社會經(jīng)濟緊張。長期滯留的羅興亞人已經(jīng)破壞了難民營和定居點周圍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水和草場資源短缺。孟加拉的資源、基礎設施和福利尚且不能滿足本國人民的需求,羅興亞人的加入無疑是進一步消耗了孟加拉的資源。因此,雙方對于土地、工作、教育、社會福利和參政權(quán)力的爭奪極有可能激化彼此之間的敵意,導致沖突升級。
歷史上,孟加拉一直與緬甸保持著往來。在新地緣政治大背景下,能否與緬甸保持良好的建設性關(guān)系與孟加拉的經(jīng)濟繁榮和能源安全息息相關(guān)。孟加拉政府內(nèi)部對羅興亞難民問題盡管意見不一,但目前這些無國籍難民的確已經(jīng)影響到兩國的關(guān)系??紤]到羅興亞激進組織可能帶來的麻煩,雙方都不愿意接收羅興亞人,彼此之間的潛在沖突也在不斷升級。1990年,在驅(qū)趕孟加拉難民以及追剿羅興亞反政府游擊隊過程中,兩國邊防軍曾發(fā)生軍事沖突,此后雙方都增強了在邊境地區(qū)軍事力量的部署。
緬甸是一個佛教徒占多數(shù)的國家,政府認為若開邦穆斯林大都是在英國殖民時期,和印度人一起從孟加拉(以前被稱為東巴基斯坦)遷來的移民。因為這些穆斯林大部分都講帶吉大港腔的孟加拉語,他們被認為必然是在 1971年之前從孟加拉偷渡過來的非法移民。緬甸政府以此為據(jù)不承認羅興亞人是本國民族之一:“今天在緬甸生活著 135個民族,但是所謂的 ‘羅興亞人’并不僅僅只包括那些難民,緬甸歷史上從未有過這一民族,羅興亞只是若開邦叛亂分子的一種通稱。”[17]因為他們套用羅興亞人的姓名,以 “緬甸民族”或是 “若開居民”身份開展恐怖活動,羅興亞已不再是一個單純的緬甸民族[18]?,F(xiàn)在許多若開人之所以視羅興亞人為社會毒瘤,根源之一就在于圣戰(zhàn)組織(Mujahids)曾打著 “奪回穆斯林土地”的旗號,在若開發(fā)動過武裝叛亂。隨著圣戰(zhàn)組織勢力逐步壯大,“穆斯林”已經(jīng)成為若開人土地、民族認同和地區(qū)穩(wěn)定威脅者的別稱。因此,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么若開人對“羅興亞”一詞如此忌諱。
2001年美國在阿富汗的反恐戰(zhàn)爭打響后,緬孟關(guān)系在羅興亞難民問題上更為緊張。2001年 12月,緬甸政府針對大中城市穆斯林聲援伊斯蘭教徒開展反美 “圣戰(zhàn)”等情況,制定了《加強對緬孟、緬印邊境地區(qū)和仰光、曼德勒、毛淡棉等 14個大中城市穆斯林監(jiān)控及管理》的法令。2002年 1-3月,緬甸國防部、內(nèi)政部、外交部等又先后聯(lián)合頒布了《加強若開邦邊境地區(qū)難民營管理》等系列法令,要求各邊防駐軍協(xié)助各地邊境治安管理,加強對孟僑、印僑及穆斯林的監(jiān)控,防范和打擊各種恐怖活動。2002年 3、4月,緬孟雙方還就穆斯林難民遣返、管理等問題交換了意見,緬甸要求孟加拉不要再把穆斯林難民驅(qū)趕到緬甸境內(nèi),以免恐怖分子乘機潛入緬甸進行恐怖活動[19]。
孟加拉認為若開事務完全是緬甸內(nèi)政,羅興亞人就是緬甸公民。對于不被賦予公民權(quán)的羅興亞人,孟加拉無能為力,它所關(guān)注的只是難民問題,認為緬甸政府不能使用暴力迫使國民穿越邊界。然而,緬甸政府卻認為孟加拉政府同情這些羅興亞難民,并向其提供武器、物資以對抗緬甸軍隊。兩國政府之間的互不信任更增添了雙方的矛盾和沖突,羅興亞人能否重獲公民權(quán)事宜被無限期地擱置。
羅興亞難民雖然涉及人道援助問題,但孟加拉必須認真考慮羅興亞人參與犯罪與反社會活動所帶來的安全威脅。同時還需要考慮的是,在對羅興亞人采取嚴厲行動后,孟加拉在穆斯林世界中的形象損害問題。孟加拉政府起初傾向于用外交手段解決這一問題,緬甸也同意簽訂協(xié)商合約,將孟加拉境內(nèi)的羅興亞人全部遣返回緬,但最終卻沒有貫徹執(zhí)行這一方案,緩慢的遣返過程和緬甸政府的不情愿接納仍是孟加拉政府的心病。另外,如果不能有效地截堵羅興亞人來孟的渠道,那么這些人即便在被遣送回緬后,仍會大量重新涌進孟加拉。學者們警告政府稱,除非緬軍成為一支專業(yè)軍隊,擁有一整套具體的管理規(guī)章和行為準則,否則,緬甸邊境安全部隊的不理智行為將繼續(xù)破壞兩國邊界線上的穩(wěn)定,雙方最終可能亦難免一戰(zhàn)。
歷史上,孟加拉與緬甸之間曾有過頻繁的宗教、文化、經(jīng)濟和社會交流,孟加拉的“東進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必須依靠與緬甸的關(guān)系。鑒于與緬甸之間的傳統(tǒng)友好關(guān)系,以及孟加拉政府以低調(diào)的外交方式解決難民問題的希望,在孟加拉看來,與緬甸發(fā)生沖突只會對邊境地區(qū)的叛亂勢力有利,兩國政府親密合作才能給國家?guī)碡敻缓头睒s。另外,雙方在經(jīng)濟和政治方面也擁有許多的共同利益。緬甸生產(chǎn)的石油、天然氣和電力需要輸出,而孟加拉也需要從國外進口這些能源以滿足21世紀國民經(jīng)濟增長的需求。
從長遠來看,羅興亞難民問題必須得到妥善的解決,否則必將影響到兩國的友好關(guān)系。但是,依照目前的情況,形勢不容樂觀,羅興亞人回到緬甸安居樂業(yè)的愿景受到各種條件的限制,短期內(nèi)不能實現(xiàn)。孟加拉政府出于人道主義精神照顧這些緬甸難民,但這一舉動卻被緬甸軍政府認為是孟加拉與羅興亞難民恐怖勢力有關(guān)聯(lián),兩國之間的不信任和誤解加深,雙方和談解決羅興亞問題還存在很多障礙。在緬甸國內(nèi),政府繼續(xù)否認羅興亞人的緬甸國籍,也在民眾心中加劇了對于若開邦穆斯林的不認同。當?shù)啬滤沽痔幘忱щy,許多人選擇逃往安全的孟加拉或其他鄰近國家,如馬來西亞、泰國、印度、印尼等,一些孟加拉國內(nèi)的羅興亞難民也加入到這一行列當中,由此又造成難民問題的擴大化。它已不是簡單的緬甸內(nèi)政問題,從羅興亞人開始大批涌向孟加拉的那一刻開始,到現(xiàn)在向鄰近和中東國家的擴散,羅興亞難民問題已逐漸升級為地區(qū)性的安全問題,他們對孟加拉及緬孟雙邊關(guān)系的影響也將隨之“傳染”到其他國家,并且變得更加錯綜復雜。因此,現(xiàn)在亟需借助各國政府和民間組織的力量,以適當?shù)姆绞綄⒘_興亞難民遣送回國,從根本上解決爭端。在 2009年召開的第 14屆東盟峰會和“巴厘路線圖”部長級圓桌論壇中,因羅興亞難民已牽涉到諸多成員國利益問題,相關(guān)國家進行了激烈的討論。最后,討論因為緬甸政府堅決不承認羅興亞人的緬甸公民身份而陷入僵局,東盟最終未能提出實質(zhì)性的解決方案[20]。羅興亞難民問題雖然始發(fā)于緬甸,然而毫無疑問它已不再是單純的緬甸內(nèi)政事務,逃散至鄰國的羅興亞人已成為越境走私者、難民、非法勞工等的代名詞,它的解決需要得到地區(qū)力量的共同支持和合作。如若不能妥善解決羅興亞難民問題,不但孟加拉的國內(nèi)穩(wěn)定和緬孟友好關(guān)系會受到破壞,也勢必影響到地區(qū)國家之間的合作與往來。
除此之外,因其穆斯林的宗教背景,羅興亞難民問題也引起了穆斯林世界的關(guān)注。穆斯林國家和其他友好組織贊同羅興亞人的人權(quán)應當?shù)玫骄挼檎蛧H社會的尊重,支持民族沖突可以得到控制和妥善解決的觀點。穆斯林并不是天生的恐怖分子和危機制造者,種種民族、宗教沖突的背后往往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艱辛與無奈,這些都需要緬甸政府和國際社會勇敢地承擔起應有的責任,制定深思熟慮且有效的回歸計劃,否則不但羅興亞難民會陷入更艱難的困境當中,也有可能因羅興亞人的穆斯林身份而導致阿拉伯國家與緬甸政府之間的對抗。另外,羅興亞難民問題也是一個典型的民族宗教問題,羅興亞人的合理安置也將為世界上其他無國籍的少數(shù)民族和國家政府沖突的解決樹立可遵循的范式,有利于國家和地區(qū)穩(wěn)定,減少不安定因素。一個戰(zhàn)事頻仍的國家和地區(qū)沒有穩(wěn)定可言,唯有政治上的安定才能帶來國家經(jīng)濟上的繁榮和昌盛。緬甸和孟加拉政府都需要拿出誠懇、務實的態(tài)度,共同協(xié)調(diào)解決難民危機,同時還可以督促地區(qū)大國和組織發(fā)揮更富建設性和積極性的作用。
羅興亞難民問題的解決需要更多第三方因素的介入,聯(lián)合國難民署和東盟是極好的溝通渠道。目前,聯(lián)合國難民署準備與緬甸政府高層探討解決羅興亞問題的途徑,并準備給緬甸境內(nèi)的羅興亞人發(fā)放身份卡,最終幫助他們獲得緬甸公民身份[21]。而東盟則應當與緬甸創(chuàng)建富于建設性的合作關(guān)系,督促緬方及時采取行動,解決羅興亞人人身安全問題和地區(qū)政治安全危機。另一方面,如泰國、印尼、馬來西亞、澳大利亞、聯(lián)合國等國家和機構(gòu)也可充當中間協(xié)調(diào)角色,將緬甸和孟加拉置于和平協(xié)商的平臺之上,組成三方、四方或是多方談判。這樣,在共同的國家安全、地區(qū)責任感和人道主義立場的基礎上,羅興亞難民問題便有可能借助多方的力量得以解決。
【注 釋】
[1][21]李晨陽:《被遺忘的民族——羅興伽人》,《世界知識》2009年第 7期。
[2]Agence France-Presse(AFP),“Bangladesh complains ofMyanmar refugee‘burden’”,AFP South Asian Edition,http://www.thefreelibrary.com/Bangladesh+complains+of+Myanmar+refugee+‘burden’ -a01611961902,2009-08-10.
[3]The Union Citizenship Act,1948.
[4]“An interview with a Burmese history professor,Dr.Aye Kyaw”,Irrawaddy(Bur mese Daily),October 7,2009.
[5]UnitedNationsHigh Commissioner for Refugees,The state of theworld's refugees,2000:fifty years of hum anitarian action,2000,p.75.
[6]Asian Centre for Human Rights,Bangladesh:Judges under the attacks of the Jihadis,New Delhi:Asian Centre for Human Rights,23 Nov.2005,p.9.
[7]Zachary Abuza,M ilitant Islam in Southeast Asia,Boulder,CO:Lynne Rienner Publishers,2003,p.174.
[8]Ibid..
[9][Bangladesh]The Daily Star,June 23,2009,p.1.
[10][Bangladesh]TheDaily Star,December 04,2004,p.1.
[11][Dhaka]The Financial Express,September 8,2008,p.1.
[12]Reported in“MSF's activitieswith the Rohingya refugees in Banglade”by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an internationalmedical and humanitarian aid organization,Chittagong,available at http://www.msf.org.au/resources/multimedia/videogallery/video-gallery/article/msf-at-teknaf-project.html,2008-12-29.
[13][Bangladesh]The Daily Star,November 3,2009,p.2.
[14]Neeti Gobeshona Kendro,“Situation Analysis of Unregistered Rohingya Refugees in Bangladesh”(draft),Dhaka,2008,p.2.
[15]Shin-wha Lee,W hen Refugees Steam:Environm ental and Political Im plications of Population D isplacement,Harvard University,accessed from the New Zealand Digital Library project,The University ofWaikato,p.75,available at http://cidbimena.desastres.hn/docum/crid/Enero2005/CD2/pdf/eng/doc10049/doc10049-f.pdf,2009-09-12.
[16]“Refugees Strain Resources Along Bangladesh Border”,The Christian Science M onitor,http://www.cs monitor.com/1992/0423/23012.h tml,1992-04-23.
[17]“Press Release of the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the Union ofMyanmar,26 February 1992,Burma Press summary”,The W orking People's Daily,Vol.V I,No.2,February 1992,p.20.
[18]“An interview with a Bur mese history professor,Dr.Aye Kyaw”,Irrawaddy(Bur mese Daily),October 7,2009.
[19]林錫星:《緬甸的穆斯林問題》,《世界民族》2003年第 5期。
[20]參見李晨陽《被遺忘的民族——羅興迦人》,《世界知識》2009年第 7期。
Rohingya Rufugee Crisis in M yanmar-Bangladesh Relationship—From Bangladesh Perspective
(Bangladesh)Utpala Raham&DingLixing
(Center for SoutheastAsian Studies,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China)
Rohingya Refugee;Myanmar;Bangladesh;National Security
TheMyanmarmilitary reg ime has continued an ethnic oppression policy against the Rohingyas in Rakhine since 1968.The Rohingyaswere forced to flee to Bangladesh,a country rich neither in natural nor in social resources.Hardly receiving any long and effective assistance from Bangladeshi government,these refugees try to get survival capitals by excavating local natural resources and employment opportunities,and cooperatingwith internationalMuslim organizations.All these have seriously threatened Bangladesh's political,economic,social and national security interests,and further spoiledMyanmar-Bangladesh relationships.
D833.73
A
1008-6099(2010)04-0018-06
2010-03-15
Utpala Raham,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專門史專業(yè) 2008級博士生;丁麗興,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專門史專業(yè) 2008級博士生。
【責任編輯:吳宏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