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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諧社會的信仰基礎
——法律愛國主義

2010-04-07 15:18
關鍵詞:愛國主義信仰公民

許 潔

(南京理工大學 人文與社會科學系,南京 210094)

和諧社會的信仰基礎
——法律愛國主義

許 潔

(南京理工大學 人文與社會科學系,南京 210094)

中國社會的急劇轉型,使原有的價值系統(tǒng)與信仰體系受到了深度的解構。德國當代著名思想家哈貝馬斯提出的以憲法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法律愛國主義,為我們建構和諧社會提供了重要的啟示。市場經(jīng)濟的確立和發(fā)展決定了法律信仰將成為社會信仰的基礎選擇,而多民族共生的國家形態(tài)使得以公民身份取代狹隘的族裔身份成為社會穩(wěn)定的最佳取徑。只有這種基于法律認同所感知的國家認同才能帶來正當?shù)墓裰艺\與公民團結,才能促進國家的長久穩(wěn)定與社會的和諧。

和諧社會;法律信仰;愛國主義

社會的急劇轉型,往往意味著思想觀念與價值信仰的嬗變和失范。目前,中國社會正處于從計劃經(jīng)濟向市場經(jīng)濟、從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轉變的歷史時期,原有的價值系統(tǒng)與信仰體系正在受到深度的解構。一方面,意味著曾經(jīng)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在社會生活中發(fā)揮著有效調節(jié)作用的意義系統(tǒng)的合理性受到了強烈沖擊,并逐漸失去了吸引力和約束力;另一方面也意味著一個新的意義系統(tǒng)正在醞釀誕生。“如果承認規(guī)范體系,意義系統(tǒng)本身不是先在的、凝固不變的,而是由社會生活本身的變化而發(fā)展變化著的,那么就應該承認由生活方式所決定的規(guī)范體系、意義系統(tǒng)本身也是一個充滿內在否定性的生長過程?!盵1]從這個角度來分析,信仰危機并不是一個純然的消極否定性因素,作為一個過程,它意味著人們對自身的新的認識和理解,展現(xiàn)的是人類的理性懷疑和批判精神,正是依靠這種沖突、修正、改變的螺旋上升,才使得人類不斷地超越過去,創(chuàng)造新的文明。由此可見,當代國人社會價值的“信仰迷失”是我們走向現(xiàn)代文明必然要經(jīng)歷的文化心理挑戰(zhàn)。

重要的是,面對這樣的價值困惑,我們應該尋求一種什么樣的價值信仰系統(tǒng),以及怎樣找到現(xiàn)實可行的途徑將現(xiàn)代中國所需要的價值信仰重建起來,使其成為重新凝聚國人力量的源泉。

一、法律愛國主義的源起

法律愛國主義是德國當代著名的思想家哈貝馬斯提出的,其核心是“憲法愛國主義,一種從國民對其國家的倫理評價中發(fā)展出來的有意識的共享情感”[2]。換言之,社會成員對國家的忠誠和熱愛應當是一種政治性的歸屬感,是他在以憲法為象征的政治共同體內的成員身份的表現(xiàn)。智慧總是通約的,恰如雅斯貝爾斯的“軸心時代”,偉大的精神導師盡管立足于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但總能找出人類共通的文明。盡管哈貝馬斯的“憲法愛國主義”是為了解決“二戰(zhàn)”后德國的問題,但對于轉型期中國社會的信仰建構似乎也提供了一種心靈的通道。尤其是在當下的后危機時代,對于我們思考中國面臨的社會矛盾、民族矛盾都具有直接的意義。

乍聽起來,法律愛國主義似乎是一個隱含著某種悖論的命題。法律意味著一種共識性的普遍規(guī)則、制度與秩序,它所追求的不是道德上的“最好”,而是道德上的“不壞”。例如,法律對非仁與不愛就顯得無可奈何,這就使得法律表現(xiàn)為某種道德上的消極性。而愛國主義則意味著個人或集體對“祖國”是一種積極主動的追求,體現(xiàn)了對國家的愛和忠誠,這種發(fā)自內心的溫暖的情愫寓意著愛國者的美德。換言之,法律信仰的德性由于缺乏一種高層次的善的理念,而更多地表現(xiàn)則為以互利為基礎的低級的友誼形式;宣傳愛國主義若沒有現(xiàn)實的基礎,最終無非是鏡中月、水中花,麥金太爾所謂的“規(guī)則倫理”和“美德倫理”的區(qū)別即有此意。法律愛國主義的信仰建構則恰恰實現(xiàn)了二者有效的勾連,在這種消極共識的規(guī)則基礎上進行了更深層次的倫理考量和道德追求,為法律信仰提供了價值支撐,從而涵蓋了信仰的質素。經(jīng)由法律表征愛國主義,經(jīng)由愛國體認法律信仰,進而達成共同的倫理追求,實現(xiàn)生活的意義。它不僅融合了韋伯的“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分化,還彌補了麥金太爾的“規(guī)則倫理”和“美德倫理”的鴻溝。正如我國著名的學者高鴻鈞所評價的,“法律愛國主義是現(xiàn)代法律的道德向度和倫理向度的和諧統(tǒng)一,是普適性原則與特殊性原則的良好結合,是人類理性與情感的協(xié)調安頓,是現(xiàn)代民主制度和民族國家在法治的框架內走向永久和平的一條重要出路”[3]。尤為重要的是,這種信仰的建構是立足于當下的,我國的《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就明確提出了“愛國守法”的首條標準,但畢竟見諸于實際行動的信仰才是真正的信仰。

二、法律愛國主義的發(fā)生機制

一種信仰的確立要求人們從現(xiàn)實生活世界出發(fā)去體悟和創(chuàng)造個體生存的意義與價值,尋找融社會性期望與個體性需求于一體的生活價值理想。法律愛國主義作為一種反映時代要求的信仰建構,不僅是一種精神現(xiàn)象,還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對當代國人而言,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確立與發(fā)展深度地影響了國人的生活世界,它不僅改變了我們既往的生存方式,而且也在塑造著我們新的生存意義,其所代表的價值理念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中國幾千年傳統(tǒng)文化價值的范式。作為以利益為取向的交換經(jīng)濟,它要求的不是舍利取義的道德觀,而是合法取利的法治觀。作為以科學理性為依托的契約經(jīng)濟,它倡導的不是等級威權,而是自由公正的權利理念。因此,市場經(jīng)濟的主體規(guī)則,既不可能是國家的行政式的強權命令,也不是溫情脈脈的道德化理想人格,而是代之以公平、中立、理性為特征的法律。不論是公權力主體還是私權力主體,在市場經(jīng)濟活動中的行為只能是規(guī)則,這就決定了市場經(jīng)濟只能是法治化的經(jīng)濟,經(jīng)濟活動的主體精神就是法治化的利益精神。而當下的中國,既然選擇了市場經(jīng)濟作為改善國人民生的途徑,就必然要求民族精神對公平、競爭等主體精神的認同及由此決定的對法治精神的呼喚,也預示著民族精神的價值取向由道德本位向法治本位轉型,即法律信仰將成為中華民族精神的主導性選擇。因為,一種普遍性的社會信仰有其發(fā)生的社會現(xiàn)實基礎,而這種基礎決定了何種信仰是可能的。用馬克思的話講,信仰作為精神層面的現(xiàn)象,是意識形態(tài),屬于上層建筑,是由經(jīng)濟基礎決定的,即法的關系根源于物質的生活關系。

三、法律愛國主義的價值指向

(一)平衡利益沖突,建構和諧社會

“和諧”一直是人類社會發(fā)展所追求的理想境界,無論是柏拉圖的“理想國”、莫爾的“烏托邦”,還是孔子的“大同世界”,都昭示了人類渴望的價值秩序。在當下的中國,“和諧社會”概念的提出,不僅是消解社會矛盾、平衡利益沖突的方式,更是中華民族精神創(chuàng)造性轉化的契機。從長遠來看,其政治意義遠遠超出迄今為止人們所討論的范圍。在這種歷史語境中,法律愛國主義對于建構和諧社會到底意味著什么?

市場經(jīng)濟在喚起人們自由公正的權利意識的同時,也常常因過分追求個人利益而導致拜物教的泛濫。究其頻繁的利益沖突背后,要么是沒有規(guī)則,要么是規(guī)則不一,這種不一或體現(xiàn)為人為的或體現(xiàn)為自為的,即執(zhí)行過程中的利益保護或立法中的利益偏向。然而,一個追求和諧的社會必定不會以暴力或以暴力威脅的原則來平衡社會的利益;一個以“和而不同”為特征的和諧社會必定要用理性協(xié)商和妥協(xié)的方式來解決利益的沖突;所以,和諧社會必須尋求一種包容性的社會認同。這里所謂的包容,即指“非排斥性的共識”。法律規(guī)則恰恰體現(xiàn)了這種理性、協(xié)商、妥協(xié)的博弈結果。它以一種規(guī)則化和定型化處理沖突的標準,為參與其中的每個人搭建了同一的平臺,因而也就構成了包容性社會——和諧社會的最佳載體。而傳統(tǒng)的道德體系的一統(tǒng)天下,雖然情懷高尚,但因其隱伏的專制危險已風光不再,無論其在歷史上發(fā)揮過何種作用,在現(xiàn)代社會,這種治道已不再靈驗。

其實,經(jīng)由法律而生活,從個體的層面講,就是公民大眾對國家所表現(xiàn)的忠誠和倚重。因為在現(xiàn)代社會,國家早已不是霍布斯筆下的“利維坦”,而更多表現(xiàn)為公民社會的契約架構;因此,國家維護公民權益本身也是在確立自己的合法性。這種基于法律的認同所感知的國家認同,是國家和公民的雙向認可,是消弭社會矛盾的最佳路徑。具體言之,法律為國家主權轄制下的公民大眾追求私利活動提供恰切、公正而強有力的保護,公民大眾對國家的保護做出守法的回報,進而發(fā)動愛國主義的信仰情愫。換言之,當沿循法律對于絕大數(shù)公民意味著行為的便利,或者是麻煩最少、成本最低、最具操作性的時候,人們才會對它心向往之,從而認同乃至護持這種合法性的機器。這樣的國家及其法律,才會對自己的公民形成足夠的精神感召力和價值凝聚力。這種經(jīng)由法律表現(xiàn)出的愛國主義才是真正的民族精神所在。正如普魯士腓特烈大帝直白而真摯的表述:“國家的凝聚力和國民對它的忠誠取決于國家保證個人福祉的能力,熱愛祖國是由于他得到了好處的結果?!盵4]

從理論的角度講,一種正當?shù)纳鐣刃驊谏钣谄渲械娜藗冏灾餍纬珊妥栽刚J受。人們之所以形成或認同這種秩序,是因為它體現(xiàn)了人們的基本價值需要。當社會價值導向與人們的信仰相一致時,生活在該社會中的人們才不會感到外加的道德強制。相比人治,法治所追求的是一種可供預期的穩(wěn)定和可供享受的秩序。但是,法治下的社會有一個顯著的要求,那就是法治在生活中具有最大程度的權威性,即良好的法律并被信仰。而以市場經(jīng)濟為巨大背景的社會,信守法律建構的秩序,必將是各利其利、各美其美的和諧社會。國家借諸法律捍衛(wèi)利益、體現(xiàn)價值、凝聚人心,使得公民結束單子化的個人,進而相互靠攏并凝結為愛國主義情懷恰是這種時代信仰的最佳詮釋。也許,這個過程漸進而漫長,但卻是最為可行的。西方諺語說:“正義是政府的目的。”正義的實現(xiàn)需要充分的利益表達,而法律是捍衛(wèi)和實現(xiàn)正義的利器。我們所希望建構的和諧社會必是正義的社會。利益表達順暢和社會穩(wěn)定和諧是正相關關系表明,法律愛國主義信仰的根本旨趣在于平衡利益沖突,建構和諧社會。

(二)維護社會穩(wěn)定,實現(xiàn)民族團結的取徑

愛國主義素被稱為“中華民族之魂”。從班固的“愛國如饑渴”,到陸游的“位卑未敢忘憂國”,再到周恩來的“為中華之崛起”,愛國主義在不同時代有不同的內涵。作為一個歷史范疇,愛國主義的發(fā)展不僅是內容和性質的改變,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形式和方式的改變。尤其是在當下的中國,經(jīng)濟的高速發(fā)展卻帶來了民族矛盾的升級,從2008年3月的西藏騷亂事件到2009年新疆的7·15事件,社會穩(wěn)定和國家認同的緊密勾連在不停地拷問我們,作為一種社會精神現(xiàn)象的愛國主義究竟應以什么形式存在并發(fā)展?

傳統(tǒng)的“中華民族多元一體論”往往試圖從人類學甚至考古學來證明當代中國統(tǒng)一和版圖完整的合理性。這一理論用“文化融合”和“民族聯(lián)系”來強調“漢族同少數(shù)民族的共性”,并以此來說明“五十六個兄弟民族是整體認同和相互不可分割的實體”。然而它卻無法解釋為什么同一族裔卻不屬于同一政治共同體,非一族裔卻共生于同一政治共同體。除了親情,是否還需要更強有力的現(xiàn)代政治共同體紐帶呢?如果需要,那紐帶又是什么呢?慶幸的是,在哈貝馬斯那里,我們似乎發(fā)現(xiàn)了答案,當然這些答案并不現(xiàn)成,也不簡單。哈貝馬斯給我們的一個重要啟示是,真正穩(wěn)定的國家統(tǒng)一應當體現(xiàn)為公民們因分享共同的政治文化而表現(xiàn)出來的法律愛國主義,即“共同的政治文化必須成為既形成多元意識又培育多元社會共存感的憲法愛國主義共同標準”[5]。的確,在多元共生的今天,像我們這個多民族的共和國,僅靠族裔認同已不足以喚起對國家的政治忠誠。自然屬性和擬制屬性之間的緊張,常常造成認同的錯位和徘徊,甚至于被妄圖分裂的邪惡勢力所左右,造成社會的不穩(wěn)定。而化解這種族裔認同和國家認同的尷尬,只能求助于“公民模式”的出場。只有基于公民資格的政治忠誠和法律忠誠才能喚醒愛國主義情懷。因此,法律愛國主義取代傳統(tǒng)的民族愛國主義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并且是取得公民認同、維系社會一體化、凝聚民心的源泉和精神力量。

憲法愛國主義可以成為社會穩(wěn)定的原因,是因為它提供了一個共同的話語,或者解決問題的模式——在共享的規(guī)范性框架內,允許一切處于權力邊緣的、沒有發(fā)言權的人們或群體與其他人們和群體一起參與構建共同體的文化和政治活動。換言之,這種共同體的性質是“團結”而不是“血緣”。公民之間建立的不是一種“炎黃子孫”一類的親密血緣關系,而是一種文明和團結的關系,這樣說并不是要否定人們平時所說的“民族感情”,而是為了指出,在多元的現(xiàn)代社會,愛國主義不應該被理解為抽象的“族裔忠誠”,這種狹隘的民族溯源必將導致具有多民族統(tǒng)一的國家喪失政治的正當性。現(xiàn)代社會的愛國主義應當體現(xiàn)為公民間的團結,亦即在統(tǒng)一的憲法制度下,公民整體的政治忠誠,而不僅僅要求每個人都聚合在民族主義的大旗之下。英國民族學家弗雷澤對“團結”也曾作過解釋:“團結的要旨不是‘情感’——手足之情、血緣親情,等等, 也不是‘權利’——同一制度所規(guī)定和允許的‘權利’,而是表現(xiàn)為共同奉行的規(guī)范和從事的實踐,即在群體中或社會中大家都以某種共有的‘價值規(guī)范’來行事?!盵6]或許,我們今天更應該從政治的倫理來理解民族的團結,它不承認任何群體成員的特權,它強調的是共同制域下的彼此“尊重”,而這個彼此尊重的基準就是法律。因為,法律代表著一種形式的共識,即相同的條件下,公民在處理同一的生活時適用同樣的原則,這些原則因為符合了現(xiàn)實的利益,因而可以得到公民的理性贊同。這樣一種社群關系是建立在相互承認的基礎上的,每個人都可以期待別人待他如自由和平等之人,用康德的話講:永不拿別人當手段。

當然,法律愛國主義的信仰旨在建構和諧社會,并非否定和割裂人民與其民族、歷史、文化的聯(lián)系,而是反對狹隘的民族主義。相反,法律愛國主義應立基于民族傳統(tǒng),以法律為中介,實現(xiàn)社會公正的目標,進而達成對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的政治認同。因為對一個國家法律原則的解釋和適用不可能脫離其民族的歷史經(jīng)驗,尤其是對于中國目前幅員廣闊、社會發(fā)展參差不齊的現(xiàn)狀。因而,法律愛國主義者必須表現(xiàn)出對共同政治文化而非抽象的普世原則的忠誠。而這種共同的政治文化應該是在特定民族歷史和傳統(tǒng)的范圍內,以對普遍認同的法制原則為基礎。也就是說,愛國家與愛民族、愛民族與愛國家并不是相互對立的,而是相輔相成的。必須強調的是,法律愛國主義作為一種信仰機制,其道德意蘊是“隱含”在構造規(guī)則的特定程序中的,并且因法律規(guī)則的開放性、民族文化間的自我融通而相互影響、相互強化。換言之,法律信仰的愛國機制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即追求各民族和諧共生的永恒過程。

四、法律愛國主義的建構

愛國主義固然是中華民族的光榮傳統(tǒng),可承載著法律信仰的愛國主義對國人來說無疑是新鮮和陌生的。梁治平先生曾問道:“一種本質上西方文化產(chǎn)物的原則、制度,如何能夠喚起我們對于終極目的和神圣事物的意識,又怎么能激發(fā)我們樂于為之獻身的信仰與激情?”[7]加之傳統(tǒng)中國法律濃厚的倫理色彩和壓迫性質,在中國建立現(xiàn)代公民的法律信仰,其難度是可想而知的。但歷史經(jīng)驗表明,社會秩序的維護靠道德體系的一統(tǒng)天下,雖情懷高尚但曲高和寡; 至于寄望人治,其利弊更是昭然若揭。無論是儒家的“賢人政治”、柏拉圖的“哲學王”,還是門肯的“天才論”,無非都是精英統(tǒng)治的不同變種,終究逃不脫“人存政舉,人亡政息”的歷史命運。人類文明的演進告訴我們,放棄法治而奉行其他治道,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問題是,在既無宗教情懷又無法律傳統(tǒng)的中國,如何實現(xiàn)法律信仰的愛國主義?

魯迅先生在《故鄉(xiāng)》中曾說:“希望本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彼蛟S是對我們建構法律信仰最恰切不過的表述。既然選擇了現(xiàn)代化的道路,就必須跨越文化的藩籬,堅定地走下去。三千年未有的大變局也早已預示著中國治道的必然轉向。然而一種理論,一種觀念,甚或一種價值體系,無論其如何美好,也不論其與你內心深層動機和意志是如何契合,若非借著一次次地再現(xiàn)、知新和深化,絕對不會成為你身體的組成部分,法律信仰的培養(yǎng)更是如此。這就決定了法律愛國主義的建構首先表現(xiàn)為法治教育的強化。因為,一種普遍性的信仰必須借助于一定的物質外殼方能顯現(xiàn)出來,比如制度、組織、儀式等等。這種形式對信仰同樣具有本質上的意義。正是由于此,信仰的實現(xiàn)才是可能的,有保證的。就像宗教活動一樣,不斷被反復、理解、領會,從而一次比一次觸動心靈,并在實踐中一次次地被認同、肯定、強化和鞏固,從而形成一種良性流動的內化狀態(tài),進而演化為國民的普遍性信仰。

其次,培養(yǎng)守法精神。眾所周知,希臘先哲蘇格拉底被指控違反城邦宗教和腐化青年等罪而被處以死刑。他雖有機會出逃,但仍堅持一個公民必須遵守法律的道德信念,以身殉法。因為,“一個城邦的理想狀態(tài)必須是人人從內心守法的狀態(tài)”,這是蘇格拉底一生的理想和信仰。只有遵守法律,才能使人民同心協(xié)力,使城邦強大無比。的確,守法精神是法律得以信仰的內在動因。換言之,法律信仰是法治的精神底蘊?!胺姆伤玫降慕Y果只是一個獨立的國家的長久幸福和由此產(chǎn)生的別的一些福利;反過來不服從法律與毀棄契約就有國家覆亡和巨大艱苦的危險?!盵8]當今社會,國家早已從革命中的暴力機器成為一種不折不扣的法律存在,這一切賦予了國家一種顛撲不破的主體地位,亦是唯一現(xiàn)實可行的秩序模式,因而信仰法律自然就意味著對國家這一政治組織的忠誠和歸依。這一切決定了法律信仰與國家的不可解析性,即國家經(jīng)由法治來組織社會,貫徹統(tǒng)治,進而獲得國民的欣賞和認同,以及贏得人們對它的親切和尊重。當然,中國現(xiàn)實的法律之治存在著太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一方面是法律權威的缺失,另一方面是對西方法治社會的羨慕。這種悖論的社會心態(tài)恰恰說明了國人對法治的渴望和期待。然而,信仰的建構畢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在當下的中國,對法律我們不妨先擺出信仰的姿態(tài),即對現(xiàn)行法律規(guī)范所承載價值的認同,并且確信法律在其轄治范圍內得到了共同信奉而遵循,這種心理學上的自我暗示或稱之為“擬制性確信”,會直接轉化為個人守法的行為;同時,保持對他者行為的期待,即便是期待落空,這種異化感也會轉化為期待的期待。因為,“大凡市民社會的法秩序沒有作為法主體的個人的守法精神是不可能維持的”[9]。

再者,公民社會的培養(yǎng)?!恫涣蓄嵃倏迫珪钒压穸x為:“個人同國家之間的關系,這種關系是個人應對國家保持忠誠,并因而享有受國家保護的權利。”從本質上講,公民身份表征了個人和國家的一種契約關系,是一種現(xiàn)代文明的法律身份。公民身份的普遍認同構成了一個公民社會,這種以認同為基礎的公民文化是一種摒棄了等級特權的政治文化。這種彼此平等、相互尊重的認同價值由于其“非排斥性”,而與和諧社會理性、協(xié)商、妥協(xié)等平衡利益沖突的方式具有天然的同一性。因此,公民社會與我國當下建設和諧社會的文化基礎是一脈相承的。然而,中國的歷史記憶卻充滿著臣民的色彩?!俺肌痹凇墩f文解字》中解釋為:“臣,牽也,事君也。象屈服之形?!彼r托的是身份差別,政治歧視和絕對權威等前現(xiàn)代性特征,這與內涵著平等性的公民文化是截然相反的。從古至今,中國從未形成過政治的公共性,正如牟宗三先生所言:“中國以往只有治道而無政道,有政道之治道是治道之客觀形態(tài),無政道之治道是治道之主觀形態(tài),即圣君賢相之形態(tài)?!盵10]國人的政治參與,要么是走投無路時的揭竿而起,要么是局面失控的無法無天,要么是官方操控的合群自大,要么是屈從于恐怖的政治冷漠。中國近百年來的艱難轉型,都是在經(jīng)歷著臣民社會向公民社會的過程。因而,現(xiàn)代文明的趨向迫切地要求我們擺脫“順民”、“臣民”角色和所謂的“清官賢臣”情結,自覺地從臣民走向公民。

說到底,公民社會的培養(yǎng)是一種權利意識的覺醒——對私權的捍衛(wèi)和對公權的警惕。如果說,在傳統(tǒng)社會,外在的威懾是維系一個政治共同體存在的強大力量,那么在現(xiàn)代社會,合法的制度體系以及內化于人心的文化認同才是人們信仰的主要對象,而公民社會在本質上就是一種基于法律的制度建構,并且以不排斥、不背信棄義、彼此尊重、彼此平等的道德原則更直接地表現(xiàn)為群體認同。這種善待每個人的政治理想本然地要求我們恪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德金律。二千多年前齊國的宰相管仲就提出了“本理則國固”的理念。我想此時的公民社會的培養(yǎng)就是理本之道,是實現(xiàn)社會制度正義性配置的“固國”根本。倘能如此,社會必將呈現(xiàn)為費孝通先生所言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和諧社會。

因此可以說,公民社會是實現(xiàn)和諧社會的條件,而和諧社會則是實現(xiàn)公民社會的目的。公民社會是一個穩(wěn)定的、具有凝聚力的和諧社會,而穩(wěn)定、凝聚力與合作來自人們對這個國家的熱愛,對這個國家法律的信守。

五、結 語

一個國家的崛起歸根到底是精神狀態(tài)的崛起,精神崛起是一個民族崛起的真正原動力,也是支撐崛起后再度發(fā)展的基礎。一種社會性的信仰機制不僅為國民提供精神性的力量,他還通過生成群體行為的動機而轉化為一種物質性的現(xiàn)實力量。在當下的中國,政治共同體的道德凝聚力與社會動員力量離不開法律愛國主義的道德感召與理性規(guī)制,至少在諸多民族共存的多元一體形態(tài)下,現(xiàn)代的法律信仰總是也必將是一種以法律愛國主義為價值導向的文明價值。它不僅蘊含著一種對現(xiàn)實世界的較為合理有力的解釋,能為人們提供認知的工具,而且能夠通過社會主體價值觀念來引導團結和凝集民眾、改造當下、整合現(xiàn)實、推動社會變革。如果一個時代沒有這種精神理想和真誠信仰,那么整個社會就是不健全的,在價值層次上就是缺乏一種內在的整合力量。

“不難理解,一個社會要是沒有信仰,就不會欣欣向榮;甚至可以說,一個沒有共同信仰的社會,就根本沒法存在。因為沒有共同的思想,就不會有共同的行動,這時雖然有人存在,但構不成社會。因此,為了使社會成立,尤其是為了使社會欣欣向榮,就必須用某種主要的思想把全體公民的精神經(jīng)常集中起來?!盵11]

愛國首先要樹立對祖國的法律信仰,這無疑是轉型期中國社會的戰(zhàn)略選擇,費希特曾說:他之所以服從了這個國家的法律,僅僅因為它服從了這個國家[12]。此刻,或許我們還可以接著說:“我們熱愛并忠誠于這個國家,因為我和這個國家都服膺我們的法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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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楊玉東]

FaithBasisforaHarmoniousSociety——the law of patriotism

XUJie

(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chool,Nanjing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Nanjing210094,China)

With the rapid transformation of society, the original value and belief system have being deconstructed deeply. Habermas, a Famous contemporary German thinker, proposed constitutional patriotism as the core to the law of patriotism. This view enlightens the construction of a harmonious society. The establishment and development of the Market Economy make legal belief the basis of contemporary faith, besides, legal belief is a best way that replacing the narrow ethnic identity with citizenship so as to make our multi-ethnics nation stable. National identity based on the law can bring legitimate civil loyalty and civic solidarity to our nation , in this way, we can achieve the long-term national stability and social harmony.

harmonious society; faith in law; patriotism

2010-07-19

許潔(1971-),女,江蘇徐州人,博士生,講師,從事西方社會思潮研究。

E-mail:xujiedengbw@126.com

D905.1

A

1673-9779(2010)04-038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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