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彩蓮

（河北師范大學 法政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91）

●法學研究

探尋自治立法與哈耶克的自由主義理論之關聯(lián)
——《自由秩序原理》讀后

鄭彩蓮

（河北師范大學 法政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91）

哈耶克是20世紀自由主義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主張“法治下的自由”?！蹲杂芍刃蛟怼肥瞧渥杂芍髁x理論的代表作，該書關于自由的論述極為精辟，為進一步深入理解和把握哈耶克的自由主義理論提供了一種適當?shù)难芯柯窂?。自治立法思想與哈耶克的自由秩序原理相契合，屬于自生自發(fā)秩序的范疇。

哈耶克；自由；秩序；法律；自治立法

一、《自由秩序原理》簡介

（一）作者簡介

弗里德利?！ゑT·哈耶克（Friedrich A.Von－Hayek，1899—1992）是當代新自由主義思潮的最主要代表人物，是20世紀西方著名的經(jīng)濟學家和法律思想家，于1899年出生于奧地利的維也納。一戰(zhàn)結束后，哈耶克就讀于維也納大學，并于1921年獲法學博士學位，1923年獲政治（社會）學博士學位。哈耶克在1927年～1931年間擔任奧地利經(jīng)濟研究所所長。此后先后在英國倫敦經(jīng)濟學院、美國芝加哥大學、西德弗萊堡大學執(zhí)教直至1967年退休，同年哈耶克回到自己的祖國奧地利，擔任薩爾茨堡大學名譽教授。哈耶克一生出版了大量極為重要的論著，并且還曾于1947年發(fā)起成立自由國際學社，即“朝圣山學社”；1974年因學術的貢獻與岡納·繆爾達爾一起贏得了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

哈耶克的學術思想博大精深，幾乎涉及到一切社會科學學科，但哈耶克是一個極端的經(jīng)濟自由主義者，他反對任何形式的國家干預，其理論核心集中在新自由主義學說上，因而經(jīng)濟學界稱他為新自由主義學者。英國學者安德魯·甘布爾在《自由的鐵籠：哈耶克傳》中評價哈耶克“既是一位耐心細致、涉獵范圍廣泛的學者，是20世紀最有獨創(chuàng)性的思想家之一，同時還是20世紀最著名的理論家之一，是各種形式的社會主義和集體主義的主要批評家，是一位滿懷熱忱的自由主義的擁護者。”[1](P17)哈耶克被譽為自亞當·斯密以來最受人尊重的自由主義道德哲學家和政治經(jīng)濟學家。

（二）《自由秩序原理》的思想主旨及行文結構

哈耶克在其名著《自由秩序原理》一書中提出的著名論斷是：本書乃是對一種人的狀態(tài)的探究。在此狀態(tài)中，一些人對另一些人所施以的強制，在社會中被減至最小可能之限度。在本書中，我們將把此一狀態(tài)稱之為自由的狀態(tài)，這也是哈耶克在本書中對自由下的定義。在《自由秩序原理》這本書中，他指涉了“強制”，需要注意的是，他所指涉的強制乃是一切強制：它不僅包括來自威權政府的強制，也包括來自多數(shù)民主政府的強制；它不僅包括來自政府的強制，也包括來自社團（例如工會）的或個人的強制。[2](P23)

《自由秩序原理》全書由導論及三個部分的正文構成，當然還包括“我為什么不是一個保守主義者”這篇著名的跋文。正文三部分各由八章構成，結構頗為工整。第一部分是：“自由的價值”，在這個部分力圖表明的是我們?yōu)楹涡枰杂梢约白杂傻淖饔煤卧?。在這個部分所探討的主要是理論的，而且如果“哲學的”一術語能夠恰當?shù)匾庵刚卫碚?、倫理學及人類學相融通的領域，那么它主要也是哲學的。第二部分是：“自由與法律”，主要探究的是西方人為了保障個人自由而逐漸形成的各種制度。需要強調(diào)指出的是，對保障個人自由的各種制度的進化過程所持的認識，我們所關注的乃是一種理想的發(fā)展，要使這一理想成為解決當下問題的指導，就必須對其做出進一步的厘定和闡明。第三部分是：“福利國家中的自由”，本部分將通過把上述原則適用于當下若干重大的經(jīng)濟和社會問題而對這些原則進行驗證。對于這些論題的討論，乃意在闡明以不同的方法追求相同的目標，在什么情況下會增進自由，或在什么情形下會摧毀自由。

二、哈耶克的自由主義理論

（一）哈耶克對“自由主義”的界定

哈耶克認為，所謂“自由主義”，應該首先將它理解為一種可取的政治秩序的觀點，自由主義的中心思想是，在貫徹保護公認的個人私生活領域的公正行為的普遍原則的情況下，十分復雜的人類行為會自發(fā)地形成秩序，這是特意的安排永遠做不到的，因此政府的強制只應限于實施這些規(guī)則，無論政府在管理為此目的而得以支配的特定資源時，還可以提供其他什么樣的服務。可見，自由主義是對一種在社會事務中自動或自發(fā)形成的秩序的發(fā)現(xiàn)（這一發(fā)現(xiàn)也導致人們認識到存在一個理論社會科學的對象），這一秩序較之任何集中命令所建立的任何秩序，使社會一切成員的知識和技能能夠得到更大程度的利用，因此人們希望盡可能利用這種強大的、自發(fā)形成的秩序。[3](P150)

（二）哈耶克自由主義的自由觀與法律觀

1.自由主義的自由觀

哈耶克認為，在自由主義的全盛期，自由的概念有十分明確的含義：它首先意味著自由的個人不服從專橫的強制。但是就生活在受到保護免于這種強制的社會里的人而言，也需要對所有的人施以某種限制，使他們不能去強制別人。因此，自由主義的自由觀必然是一種法治的自由觀，它限制每個人的自由，以便保障一切人享有同樣的自由。這并不意味著人們有時說的那種獨立的個人的“天賦自由”，而是在社會中可能享有的自由，它受到為保護他人的自由所必需的一些規(guī)則的限制。它承認，如果讓所有的人享有盡可能多的自由，就不能完全取消強制，而是把它限制在使個人或群體不能任意強制他人的最小范圍之內(nèi)。這是一種在公認的規(guī)則條件下的自由，這些規(guī)則使個人只要不逾越界限，他就可以免于受到強制。哈耶克進一步指出，自由只能授予那些有能力服從目的在于保護這種自由的規(guī)則的人。只有被假定對自己的行為能夠負完全責任的成年人和神智健全的人，才被認為有資格享有這種自由，而對于兒童和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精神狀態(tài)的人，則認為應當給予程度不同的監(jiān)護。如果有人踐踏了目的在于保護全體個人的同等自由的規(guī)則，則作為懲罰，他可能喪失那些服從規(guī)則的人所享有的免于強制的地位。[3](P164)

2.自由主義的法律觀

在哈耶克看來，自由主義的自由觀與自由主義的法律觀是密切聯(lián)系的。自由主義這種法律之下的自由觀，或消除專橫強制的觀念，其含義之中本身就包含著它賦于“法律”和“專橫”的含義。這一方面是因為這些詞匯有不同的用法，在自由主義傳統(tǒng)內(nèi)部也存在著沖突，例如在洛克看來，自由只有在法治之下才能存在；而在許多歐洲大陸的自由主義者和邊沁看來，正如邊沁所說，“每一種法律都是罪惡，因為每一種法律都是對自由的破壞”。[3](P165)針對邊沁等人關于法律可以用來破壞自由的說法，哈耶克辨正地說，并不是立法機關的一切立法產(chǎn)物，都是洛克或休謨、亞當·斯密、康德或后來英國輝格黨人所理解的那種保護自由的法律。當人們說法律是自由不可缺少的捍衛(wèi)者時，他們所想到的，是那些包含在私法和刑法中的公正行為規(guī)則，而不是立法當局發(fā)布的一切命令。[3](P166)哈耶克認為，法律行為規(guī)則的作用，并不是為了一致同意的特定目標而把個人的努力組織起來，而是維護一種全面的行為秩序，在這種秩序之下，每個人在追求各自的目標時，極有可能從他人的努力中獲益。促成這種自發(fā)秩序的規(guī)則，被看做是過去一個漫長的試驗過程的產(chǎn)物。自由主義認為對它們雖然可以進行改善，但是它也認為，即使當試驗表明改善是可取的時候，也必須循序漸進地進行。[3](P167)

（三）法律與自由的關系

關于法律與自由的關系，哈耶克在《自由秩序原理》一書中，贊同并力圖恢復19世紀大法學家薩維尼的主張：“每個個人的存在和活動，若要獲致一安全且自由的領域，須確立某種看不見的界線（the invisible border line），然而此一界線的確立又須依憑某種規(guī)則，這種規(guī)則便是法律?！盵4](P183)哈耶克還特別欣賞查爾斯·博丹特的說法：“法律，就此一術語的最為一般的含義言，乃是自由的科學。”[4](P368)關于法律與自由的關系，哈耶克極為推崇洛克的下述觀點：“法律的目的不是取消或限制自由，而是維護和擴大自由。這是因為在所有能夠接受法律支配的人類的狀態(tài)中，哪里沒有法律，哪里就沒有自由。這是因為自由意味著不受他人的束縛和強暴；而這種自由在不存在法律的地方是不可能存在的；一如我們所被告知的那樣，這種自由并不是每個人為所欲為的自由。（因為當其他人的意志支配某人的時候，該人又怎能自由呢？）但是，一種處分或安排的自由，一如他所列舉的那些包括對他的人身、他的行動、他的所有物以及他全部的財產(chǎn)的處分，乃是法律所允許的自由；因此，在這樣的法律下，他不受其他人的專斷意志的支配，而是能夠自由地遵循他自己的意志?！盵4](P203)可見，法律與自由是不可分割的，哪里沒有法律，哪里就沒有自由，從這個意義上說，法律是服務于自由的一個條件。因為“法律確實不服務于任何特定的單個目的，而只服務于不同個人的無數(shù)的不同目的。法律只為那些在整體上并不為任何人所知道的眾多的不同目的提供手段，因此，就目的的一般意義而言，法律并不是實現(xiàn)任何特定單個目的的一種手段，而只是成功追求大多數(shù)目的的一個條件。”[5](P176)哈耶克所要表達的是，法律不是服務于某一個具體權威確定的單個目的，而是為服務于每一個個人的自由目的提供條件，這樣，恰恰符合自由的本性。總體來說，法律的目的不是限制和取消自由，而是擴大和保護自由。

三、自治立法與哈耶克的自由主義理論

（一）哈耶克思想中，法律與立法孰先孰后

在哈耶克的法律理論當中，一直嚴格區(qū)分法律的產(chǎn)生和立法兩個概念。他認為，這兩者不是同一層次的概念，法律的產(chǎn)生要比立法的出現(xiàn)早很多。關于法律的產(chǎn)生，哈耶克認為，法律的真正本質是內(nèi)部規(guī)則，它是在社會長期進化過程中被發(fā)現(xiàn)和確定的一般的、抽象的、正義的行為規(guī)則。這種法的本源最早始于原始部落，后來發(fā)展成習慣性規(guī)則，最后形成一般性的和抽象性的規(guī)則?！拔覀冊诹晳T性規(guī)則到現(xiàn)代意義上的法律的進化過程中，也能夠發(fā)現(xiàn)一個類似的從具體性和特殊性向日漸增多的一般性和抽象性的轉變?！盵4](P187)關于立法，哈耶克指出：“立法發(fā)端于確立組織規(guī)則的必要性?！盵5](P197)哈耶克認為，為了克服建構性立法的缺陷，除了擯棄立法機關制定的都是法律的觀念以外，更重要的是要把“法律源自權威”顛倒為“一切權威均源自法律?！币虼耍傻漠a(chǎn)生先于立法的存在。

（二）自治立法思想與哈耶克的自由秩序原理理論相契合

自由主義是近代西方社會區(qū)別于東方社會的根本差異，是西方社會長期發(fā)展起來的內(nèi)在信念，在自由主義發(fā)展的不同時期，產(chǎn)生了不同的憲政觀念。篇幅所限，筆者在此不能一一對各不同時期的自由理論作闡述，僅對哈耶克的自由秩序原理的理論作出簡單介紹。哈耶克認為自由是自生自發(fā)社會秩序的產(chǎn)物，自生自發(fā)秩序的理念是自由主義的核心概念，終極目標是實現(xiàn)人們的自由。自治立法，是地方公共團體為了保障公共團體的秩序，實現(xiàn)團體內(nèi)個人的自由，根據(jù)自治權制定的法規(guī)性規(guī)定，關于自治立法思想的來源，筆者認為，自治立法思想與哈耶克的自由秩序原理理論相契合，屬于自生自發(fā)秩序的范疇。

（三）自治立法的目的是實現(xiàn)人們的自由

哈耶克是從政治層面來闡述其自由觀的，哈耶克在批判借鑒前人對自由論述的基礎上提出他自己的自由觀。在哈耶克的法哲學著作中，自由具有終級的價值，他認為，自由是人類的最高理想，也是他終身奮斗的目標，然而個人自由乃是經(jīng)由法治而得到保障的。如果沒有法律的保障，就很難有自由可言。而自治立法作為法律的一部分，顯然是為了保障秩序的穩(wěn)定，從而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人們的自由?？梢姡灾瘟⒎ㄅc哈耶克的自由主義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是一致的，即都是為了保障人們實現(xiàn)自由。

（四）自治立法屬于哈耶克自由理論中的風俗習慣范疇

在經(jīng)濟思想發(fā)展譜系中，經(jīng)斯密到門格爾再到哈耶克而發(fā)展起來的自發(fā)秩序傳統(tǒng)，是對經(jīng)濟制度演化分析的最重要的思想源流和理論。自發(fā)秩序傳統(tǒng)認為包括慣例、規(guī)則和制度在內(nèi)的人類秩序，并非是由于人們理性地預測到其利益而設計的，而是不同的行為主體在追求其各自的目標而長期演化的結果。也就是說規(guī)則、慣例和制度是人類行為的結果，而非人類設計的結果。[6](P172)自治立法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它不是人類能夠刻意設計出來的，而是社會發(fā)展的產(chǎn)物，其為了保持良好的秩序，從而充分保障人們的自由權，在追求這個目標過程中長期演化的結果。因此，筆者將其歸結為哈耶克自由理論中的風俗習慣范疇。

（五）自治立法在中國的具體實踐

憲政制度或精神誕生于西方，自由主義關于自然權利、社會契約、市民社會等政治思想指導著憲政建設，構成憲政建設的社會基礎。它是人類智慧的產(chǎn)物，是人類政治文明和法治文明的結晶，東方國家可以移植這種先進的政治制度。日本等沒有自由主義傳統(tǒng)的國家能夠搞憲政建設，中國同樣也可以搞憲政建設。中國的自治立法即是憲政建設的具體體現(xiàn)，比如我國的民族區(qū)域自治法、港澳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社區(qū)自治立法等，都是自治立法的具體形式體現(xiàn)。

四、哈耶克《自由秩序原理》的啟示

通讀《自由秩序原理》，對哈耶克的自由秩序理論有了深入的認識，但僅僅解讀此書并不能窺探哈耶克自由理論的全部內(nèi)容，幸運的是，其自由理論的兩個核心問題即自由的含義和法治下的自由均在該書中得到了充分的闡釋，縱觀上文對哈耶克自由理論的簡單總結，很顯然，哈耶克最終強調(diào)的乃“個人自由”這一終極概念。自生自發(fā)秩序觀是為論證自由的重大意義提供依據(jù)的，自由為文明進步提供創(chuàng)造力，促進自生自發(fā)秩序自由演進；法律理論也是為了保障個人自由而展開的。所以，“個人自由”是貫穿其理論體系的一根線，凸顯出哈耶克對其自由主義理論的堅持，哈耶克是徹底的個人自由主義者。然而，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不可否認，哈耶克的自由理論也不例外，它有其內(nèi)在的矛盾，然而也不可因此否定哈耶克在自由主義理論體系中不可替代的地位。

自治立法有其深刻的理論淵源，在上文已作出了闡述，然而，我們還必須認識到的是，自治立法是社會的產(chǎn)物，它是適應了中國國情的符合憲法的法律，推動了我國的憲政建設的良好運行。我們知道，憲法是憲政的前提，而憲政，不管是叫立憲政治還是憲法政治，總是以憲法為前提的，很難說有一種無憲法的憲政制度的存在。而法治是憲政的保障，“法治”簡單一點說就是“依良法而治理”。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是維護社會秩序的最高層次的法律規(guī)范。公民的個人權利和自由只有得到憲法的保障，才能成為真實的權利和自由，自由的價值才能真正得到實現(xiàn)。

［1］【英】安德魯·甘布爾.自由的鐵籠:哈耶克傳［M］.王曉冬，朱之江，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

［2］鄧正來.自由主義社會理論:解讀哈耶克《自由秩序原理》［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3.

［3］王振東.自由主義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

［4］【英】弗里德利?！ゑT·哈耶克.自由秩序原理（上）［M］.鄧正來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7.

［5］【英】弗里德利?！す?法律、立法與自由（第一卷）［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

［6］韓國文.演化經(jīng)濟學視野下的金融創(chuàng)新［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

Association between Self-government Legislation and Theory of Hayek's Liberalism

Zheng Cailian

Hayek is one of the major representatives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of liberalism,who advocates"freedom under the rule of law".Principle of Liberal Order is a masterpiece to express his liberal theories.This book offers insightful discussion on freedom and a good approach to understand and master Hayek's ideas in liberalism.The combination of self-government legislation and Hayek's freedom under the rule of law falls in the category of spontaneous order.

Hayek;freedom;order;law;self-government legislation

B151

A

1673－1573（2010）03－0041－04

2010－04－12

鄭彩蓮（1985－），女，河北遷安人，河北師范大學法政學院2008級憲法學與行政法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憲法原理與中國憲政實踐。

王巖云

責任校對：孫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