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起林

(華南理工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廣東廣州 510006)

論王躍文小說審美境界的荒誕意味①

劉起林

(華南理工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廣東廣州 510006)

王躍文小說既具圖書暢銷效應又得文壇充分重視的關鍵原因,在于他從文化視角審視社會問題、將現(xiàn)實生活內(nèi)容風俗化的審美眼光和荒誕意味在文本審美境界的貫注及由此形成的獨特精神深度。在人物命運描述及相應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官場常規(guī)生態(tài)及其“游戲規(guī)則”的剖析、整體社會環(huán)境荒誕現(xiàn)象的描述等方面,王躍文對客觀現(xiàn)實的荒誕特征具有多層次、多側面的揭示。象征隱喻性情節(jié)的荒誕意味,人物“發(fā)瘋”、失蹤事件和詭異、神秘體驗的渲染,融反諷、戲擬于寫實性白描的藝術筆調(diào)選擇,體現(xiàn)出建構荒誕審美境界的主體自覺。以荒誕為意蘊核心的形而上感悟,使王躍文小說形成了既具批判現(xiàn)實主義深度、又有獨到精神探索的審美境界。

王躍文小說;審美境界;荒誕意味;精神深度

一

“官場小說”是新世紀圖書市場長盛不衰的一種文學類型。廣大讀者之所以普遍青睞“官場小說”,關鍵原因自然在于作品所傳達的信息貼近現(xiàn)實、所反映的問題切中時弊。但是,一般“官場小說”都不過是以世俗視角、問題意識和批判立場兼具的姿態(tài),寫實性地展現(xiàn)官場原生態(tài),著意揭示官場的權勢狀態(tài)、庸瑣習性和腐敗內(nèi)幕,審美境界大致處于世俗性日常經(jīng)驗傳達的層面,而且存在著明顯的實用主義思想立場和自然主義藝術傾向。結果,文學本位論者對于“官場小說”精神深度和藝術創(chuàng)造性不滿意的現(xiàn)象,就相應地出現(xiàn)了。

王躍文作為“官場小說”的代表性作家,卻既獲得了歷十余年而“不衰”的圖書暢銷效應,又能得到中國文壇的充分重視。當初《國畫》和《梅次故事》均獲國內(nèi)最重要的大型文學期刊之一《當代》雜志全文發(fā)表,《西州月》的各部分作為中篇小說發(fā)表時《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等也紛紛轉(zhuǎn)載,就是明顯的例證。筆者認為,形成這種審美境界的關鍵原因在于兩個方面:

其一,王躍文的作品將繁復的官場事像及其背后所隱含的官場倫理融為一體,概括為官場的日常習性和生態(tài)規(guī)律進行考察和描述,從而形成了一種從文化視角審視社會問題、將現(xiàn)實生活內(nèi)容風俗化的審美眼光?？v覽王躍文十余年的小說創(chuàng)作,他早期的《國畫》、《梅次故事》、《西江月》之所以被不少讀者作為“官場寶典”來學習和模仿,根本原因就在于作者超越官場現(xiàn)象和腐敗案件紀實的層次,抓住對官員日常生活、行為心理的描述,切中肯綮地揭示出官場普遍存在的規(guī)律和習性。他 2009年出版的長篇小說《蒼黃》,則表現(xiàn)出更為自覺的風俗化審美意識。小說選擇縣級市官場為敘事環(huán)境、縣委辦主任為敘事線索、一屆縣委書記任期為故事情節(jié)段落,總體構思就表現(xiàn)出作者對當代官場的透徹認識與整體把握。在情節(jié)展開的過程中,作者往往淡化對熱點事件及其是非曲直本身的關注,而將尖銳沉重的社會問題,描述為官場按習慣和常規(guī)處理的“工作任務”,進而通過揭示人物完成“工作任務”的情態(tài)和心態(tài),著重展現(xiàn)出他們隱藏于種種處理行為背后的規(guī)則與邏輯。一種意在探究官場習性的創(chuàng)作動機,就由此顯示出來。而且,通過描述新縣委書記上任伊始即轉(zhuǎn)變思想和行為態(tài)度等諸多內(nèi)容,作者特意揭示出,當代官場的現(xiàn)實情形,已經(jīng)不僅僅是由于某個重要官員偶然性、個人性的原因形成的問題,而具有了如生態(tài)系統(tǒng)自我運轉(zhuǎn)一般的周期性、規(guī)律性特征。作者在對故事情節(jié)和官場生活的場景、細節(jié)進行白描之外,還花費了大量筆墨來闡發(fā)隱含其中的官場生態(tài)的規(guī)律與習性,以至形成了一種王躍文所特有的“筆調(diào)從容”的敘事特征。小說的具體敘述過程中出現(xiàn)許多比如將“劉半間”、“劉差配”等稱呼與中國古代文化的同類特性進行聯(lián)接,借“寶錢”、“白鼻孔陪考”等等民間俗語剖析現(xiàn)實官場的現(xiàn)象,則從審美思維特征的角度,顯示出《蒼黃》揭示官場文化習性的自覺性。

由此可見,王躍文小說已經(jīng)超越生活表象、事件進展描述和政論性社會問題剖析的層次,進入對當代官場的風俗形態(tài)或曰當代“官俗”進行審視與呈現(xiàn)的審美境界,達成了一種從文化生態(tài)層面對于世風人情的認知功能。

第二,王躍文的創(chuàng)作顯示出一種荒誕的審美意識,這種荒誕意味在文本審美境界的貫注,體現(xiàn)出創(chuàng)作主體獨具特色的從形而上層面體察現(xiàn)實、感悟生存的精神深度,其小說在對現(xiàn)實的踐摹寫中,蘊含著豐富的“荒誕”意味。

二

王躍文小說的荒誕意味最為重要的表現(xiàn),存在于對客觀現(xiàn)實本身的荒誕特征多層次、多側面的揭示方面。雖然王躍文認為,“如果把小說比作化學試驗,那么人就是試驗品,把他們放進官場、商場、學界或者情場等等不同的試劑里,就會有不同的反應”,“作家充其量只能提供一把把化驗單,一張張透視底片”,[1]他的作品也以嚴謹細微、從容不迫的寫實型白描為主,但源于表現(xiàn)對象本身蘊含的諸多不合社會正常邏輯、不近人生日常情理而實際上無意義、無價值的悖謬特征,文本的審美境界,反而相當強烈地顯示出“正因?qū)憣?轉(zhuǎn)成荒誕”的審美意味。

在人物命運描述及相應形成的故事情節(jié)展開方面,這種荒誕意味就有相當深刻的體現(xiàn)。《國畫》通過捕捉一種官場人生與人格的典型狀態(tài),對其具體的官場命運、身心狀態(tài)和人格蛻變過程予以揭示,深刻地剖析出了“官道”與“人性”的矛盾,以及由此導致的個體生命力低質(zhì)量消耗、生命本質(zhì)意義虛懸,越誠懇、精細地經(jīng)營,離生命終極意義反而越遙遠的荒誕現(xiàn)實。主人公朱懷鏡的官場命運及其心靈狀態(tài)的基本情狀是,官場蹭蹬則萬事憋屈、曲意逢迎而平步青云、官運順遂則金錢美女和別人的巴結樣樣送上門來、一朝失勢即“門庭冷落車馬稀”以至心境虛無。而他從庸常到得意到黯然收場,一切皆因偶然獲得了一個曲意巴結進入了市長皮德求“圈子”的機會,整個過程似乎是一場紛亂無序、不由自主的南柯一夢。以至最后在郁悶之中細細品味,朱懷鏡不覺“恍恍惚惚,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一種官場生存和個體命運的荒誕感,就從中濃烈地升騰出來。《梅次故事》中,朱懷鏡因為《國畫》中所描述的官場經(jīng)歷的教訓,費盡心機地潔身自守,妻子香妹更對他以前的恣意放縱耿耿于懷、糾纏不休。正當他逐漸擺脫躁動與迷茫,而且終于獲得一展胸襟的權位之時,妻子香妹本人卻陷入了受賄的泥淖。在荊山寺的“法樂如雷,唱經(jīng)如潮”中面壁感悟,朱懷鏡自然只能是“心煩意亂”、“如同困獸”,轉(zhuǎn)而干脆重回俗界,“不去燒香了”?！段髦菰隆分械年P隱達本為具有文人情懷的讀書人、“詩人”,作了領導秘書而獲得官場進身的可能。但因為做了地委書記的女婿,以至“成也陶凡、敗也陶凡”,長期處于處于官運困頓的狀態(tài)。就在他慢慢領悟了現(xiàn)實的生存智慧,似乎尋求到了達與隱的微妙平衡之際,卻意外地時來運轉(zhuǎn)、官運亨通起來。人格嬗變無聲無息,宦海沉浮不由自主,“命運沉浮,全憑一只看不見的手。他只能在無可奈何的喟嘆中順應那只手的操縱”,一種命運無法把握的乖戾、悖謬之感,竟使作者自己在描述和品味關隱達這“自己的親兄弟”一般的人物形象時,也覺“心頭隱隱作痛”。[2]在文本對主人公官場命運和人格狀態(tài)條分縷析的描述之中,一種頗具生存感悟深度和心靈震撼力的荒誕意味也蘊含其中。

在王躍文的作品中,主干性故事情節(jié)一般是簡略、淡化處理的,大致不過是作為敘事的線索而已;文本敘事的重心,落在官場常規(guī)生態(tài)的揭示及其內(nèi)在“游戲規(guī)則”的闡釋方面。作者往往站在世道人心常情常理和社會道德底線的角度,采用白描形態(tài)的戲擬與反諷筆法,對官員的日常生活及其心理狀態(tài)娓娓道來,不僅對人性在官場人生場景中的扭曲狀態(tài)予以深微、細致的刻畫,對其背后所隱含的“游戲規(guī)則”與價值邏輯予以不動聲色的揭示與戲擬,而且時時對作品人物的言行舉動,進行設身處地的辯解、闡釋與慨嘆。既冷眼旁觀又感同身受,文本就在一種亦莊亦諧的藝術傳達中,將官場人物身在“游戲規(guī)則”中事事處處“不自在”、尷尬無奈卻還煞有介事的荒誕、滑稽狀態(tài),“歸謬”式地暴露無遺。

王躍文的小說還對整個社會環(huán)境五花八門的荒誕現(xiàn)象,進行了信息量相當密集的揭示與描述。在人物性格與言行的呈現(xiàn)方面,從權貴公子皮杰、王小莽的狐假虎威、為所欲為,到“氣功大師”袁小奇的高深莫測、大行其道,從派出所長宋達清的媚上欺下到招待所長于建陽的俗氣逢迎,從記者成鄂渝“獅子大開口”的囂張無賴到局長舒澤光僅因工作不配合就被逼成上訪者乃至投進精神病院,包括市委書記王莽之偷燒荊山寺開年“頭炷香”、暴發(fā)戶“裴大年”取名的忌諱,等等,對于諸如此類的社會病態(tài)現(xiàn)象,王躍文均敏銳而尖銳地捕捉住其中或猥瑣可鄙、或滑稽可笑、或狂?？珊薜奶卣?以漫畫化的筆觸有力地揭示了出來?！渡n黃》更是從烏有縣換屆選舉“差配”問題的真相寫起,廣泛地描述了諸如上訪與截訪、農(nóng)村“六合彩”、礦難、食物中毒、有償新聞、官商警匪勾結等等熱點事件,并對其中隱藏的復雜的社會矛盾和官場荒誕、悖謬的處理方式,給予了有力的揭示。痛切的揭露背后,一種令人啼笑皆非、悲苦莫名的審美意味,也就蘊含其中。對于這種種社會之“怪現(xiàn)狀”廣泛、深刻的描述,大大豐富了文本審美境界荒誕意味的內(nèi)涵。

三

在對客觀現(xiàn)實荒誕性進行深刻揭示的基礎上,王躍文小說還存在大量具有象征隱喻意味、怪誕詭異色彩的人物形象與故事情節(jié),其中鮮明地體現(xiàn)出創(chuàng)作主體建構荒誕性審美境界的藝術自覺。

王躍文作品不少具有明顯象征、隱喻意味的情節(jié),都顯示出明顯的荒誕意味。《國畫》中的朱懷鏡,竟因為“跟瘋子也沒什么兩樣”的畫家李明溪在看球賽時一陣“狂放的笑聲,無意間改變了他的命運”。作品開頭的這一細節(jié)描寫,顯然是作者刻意為之,目的就在于強化整個事件的偶然性與荒謬、滑稽特征。《蒼黃》貫穿全書的主干線索之一,是設計了縣委書記“劉半間”和基層干部“劉差配”兩個“劉星明”?？h委書記劉星明冠冕堂皇而又蠅營狗茍,僅僅因為“一把手”的位置,就能專制到在盤根錯節(jié)的體制內(nèi)為所欲為;瘋子“劉差配”不時來到縣委大院慷慨莊嚴、一本正經(jīng)地宣講,其內(nèi)容卻恰好是中規(guī)中矩的體制內(nèi)話語。二者之間的巨大反差,自然構成了極強的反諷效果和荒誕意味。《西州月》由“詩人”關隱達做秘書開頭,又以龍飛做關隱達秘書、“又一個詩人死了”結尾,更以一種具有命運循環(huán)意味的人生模式概括,具體而微地揭示出官場生態(tài)的荒誕性。

王躍文的小說還著力渲染了不少人物莫名其妙的“發(fā)瘋”、失蹤事件和詭異、神秘的生命體驗?！秶嫛返睦蠲飨晌氖枯p狂性的“跟瘋子沒什么兩樣”,而真的表現(xiàn)出心理恐懼的精神病癥,最后果然莫名其妙地消失;《蒼黃》的“劉差配”是作者施以更充分的筆墨進行隱喻性描述的瘋子;《亡魂鳥》的男主人公陸陀則隨時準備著自己的發(fā)瘋?！渡n黃》中富有整體象征意味的油畫“怕”和比喻“啞床”等核心意象,對官場生態(tài)的概括與感悟也具有明顯的滑稽成份和怪誕色彩。他作品的結局,往往是權勢者要么“出事”要么“失事”,受害者或沾染官場者則不斷地瘋掉、自殺或失蹤,落了個“白茫茫大地”。只剩下主人公面對一個個生命被吞噬的現(xiàn)狀,因人格底線受沖擊、心理情感受傷害、靈魂被無情地拷問,或者如《國畫》的朱懷鏡,沉湎于置身且坐亭谷口“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與虛無;或者如《蒼黃》的李濟運,陷入到進了電梯卻“不知該按哪個鍵”、“仿佛四處有人在悄悄說話”的驚恐與彷徨;即使官場圓滿如《大清相國》的陳廷敬,也只有在逃離一輩子置身其中的官場,方可舒暢而飽含苦澀地仰天大笑。

而且,王躍文小說對于官場的揭示與描述,既沒有采用看似義正辭嚴實則淺顯簡單的批判性口吻,也不著意渲染詩意化敘事的傷感情調(diào),而主要運用了調(diào)侃、揶揄、嘲諷、體諒、慨嘆皆融入其中的反諷、戲擬式筆調(diào),并以不慍不火、嚴謹寫實性的白描形態(tài)出現(xiàn)。作為一種“有意味的形式”,藝術筆調(diào)實際上是作者對于客觀現(xiàn)實整體感悟的審美凝聚與集中體現(xiàn)?！胺粗S”筆調(diào)最重要的特征是抓住表現(xiàn)對象表面形態(tài)與真實內(nèi)涵的矛盾,著力揭示二者之間含義歪曲和顛倒的具體狀態(tài),哲學根基在于世界本質(zhì)上是詭論式的、荒謬的,只有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才能抓住其矛盾的整體特征這樣一種價值認知。戲擬作為一種戲謔性的仿擬,本身就包含著一種解構意識;一種參透對象悖謬、荒誕、不合理的特性后,無奈與悲愴之下率性地戲弄與嘲笑?？梢哉f,王躍文創(chuàng)作對于反諷、戲擬筆調(diào)及其相應藝術氣韻的熱衷,正是對官場生態(tài)荒誕、悖謬特征深刻把握后的具體表現(xiàn)。而他融詭異、怪誕于嚴格的寫實性情節(jié)之中的藝術構思,更使審美境界的荒誕色彩極具充分的“間隔效果”和“陌生感”,又讓讀者覺得感同身受,以至不可不信、不可不細品深究。

四

荒誕感作為一種生存感悟和社會認知,往往產(chǎn)生于舊的生存體系受到徹底拷問而新的生存體系尚未建立的間隙,其中既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理性在創(chuàng)造新文明時所遇到的失敗,也體現(xiàn)了人類在適應新文明中所產(chǎn)生的精神覺醒。也就是說,荒誕意識其實是創(chuàng)作主體心智清醒、與審美觀照對象保持精神距離的一種標志。因為在荒誕的現(xiàn)實面前,精神主體往往只能在保持自己文明本質(zhì)的基礎上,以荒誕意味在審美境界中的貫注,構成一種針對客觀現(xiàn)實的否定性的提醒,從而引導人們打破無望,喚醒靈魂深處固有的對合理價值的追求,領略到人的真正的存在、真正的生存價值、真正的自由與激情。這正是荒誕作為一種審美意識的終極價值之所在。

在當今中國社會生態(tài)官本位的歷史轉(zhuǎn)型期,權力欲至上成為個體生命的核心推動力,正是歷史發(fā)展、演變過程中難以避免的一種“陣痛”。但是,作為無法復制和重來的生命個體,如果置身官場者只能遵循病態(tài)的游戲規(guī)則,在無可奈何中屈己求成,那么,不管成敗得失的具體效果如何,個體精神的自主性和生命存在的常態(tài)、常理不斷被扭曲,個體生命價值追求逐步走向自己的反面,就只能是無可逃避的宿命。這種“人類決心在世界上發(fā)現(xiàn)目的和秩序,然而這世界卻不提供這兩者的例證”、“世界的不合理性與人的靈魂深處竭力追求合理之間的沖突”,[3-4]以及由此構成的緊張關系,正是構成“荒誕”型生存感悟的社會現(xiàn)實基礎。王躍文的作品基于對官場真實處境的洞察,冷峻地描述出其中的不合情理、不合邏輯之處,揭示出歷史與理性所建構的確定性世界圖景的崩潰和主體意識的虛無、恐慌和絕望感,進而衍生出相應的,恰與西方“荒誕派”文學存在深層相通之處的審美觀念和藝術手法,這就使文本審美境界以形而上層面的深刻感悟,顯示出獨到的精神深度。

王躍文的非“官場小說”《亡魂鳥》,更全面、鮮明地顯示出他對于荒誕審美意識的精神自覺。作品深刻地揭示了社會歷史層面“一代年輕人真實的苦難”。[5]序作者以極為沉痛的抒情筆觸,提煉出了一個關于理想主義由高揚時的浪漫到破滅后的頹廢的精神內(nèi)核?！袄硐胫髁x是最容易滑向頹廢主義的?！j廢自然不是好事,但頹廢到底還是理想干癟之后遺留下的皮囊?！边@樣一種生存命運,不能不說是頗為“曲折、凄美、無常、荒誕”的。[5]封底語

實際上,題材并不是決定或拘囿作品審美價值和文學意義的決定性因素,“官場小說”雖然是一種基于現(xiàn)實信息和社會問題的文學創(chuàng)作類型,但同樣完全可以具備與精英文化類文學創(chuàng)作相一致的審美追求,從而在保持市場效應的基礎上,達成深刻獨到的審美境界和良好的文學前途。其中的關鍵,則在于創(chuàng)作主體的審美追求與藝術開掘。王躍文創(chuàng)作主體意識和藝術境界的荒誕意味,就是將社會性內(nèi)涵的剖析與世態(tài)人生感悟的精神深度追求融為一體的突出表現(xiàn)。正是這種審美努力,使王躍文的作品超越一般的“官場小說”,形成了既具批判現(xiàn)實主義深度,又有獨到精神探索的審美境界,從而贏得了文壇內(nèi)外共同的高度推崇。

[1]王躍文.拒絕游戲·代后記[M]//國畫.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10:490-492.

[2]王躍文.《西洲月》代后記[M]//西州月.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0:1.

[3]羅吉·福勒.現(xiàn)代西方批評術語詞典[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1.

[4]加繆.西西弗斯的神話 [M].杜小真,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7:6.

[5]王躍文.亡魂鳥[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0.

責任編輯:黃聲波

Research on the FantasticM ean ing in Aesthetic Realm ofWang Yuewen’s Novels

L IU Qilin

(School of Journalistm and Communication,South Chin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Guangzhou,GuangDong,510006)

The key reasonswhyWang Yuewen’s novels are both the best-sellers and been attached importance to by Chinese Literary are because they reflect social issues from the cultural point of view,possess a kind of aesthetic vision to display the real life in a generalway like the custom,show fantastic meaning in the text of aesthetic realm and contain the unique depth of spirit.In those aspects,including describing the fate of characters,expanding the plots,analyzing the bureaucratic eco-environment routine of officialdom and the official“game rules”,describing absurd phenomenon of the overall social environment and so on,Wang Yuewen has revealed the absur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reality from multi-lateral and multi-level aspects.Moreover the absurd meaning symbolizing metaphorical plots,characters“going crazy”,disappearing events and strange andmystical experience,mixedwith ironic and parodywriting skills into the realistic art tone with simple and straightfor ward style ofwriting,reflect the writer’s selfconsiousness.All this contribute toWang Yuewen’s novels critical realis m depth and unique spiritual seeking.

Wang yuewen’s novels;aesthetic realm;absurd meaning;spiritual depth

I207.67

A

1674-117X(2010)04-0013-04

2010-06-10

劉起林 (1963-),湖南祁陽人,華南理工大學副教授,文學博士,文學博士后,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