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忠華

雖說我國各地有不同的婚俗,但是,新娘出嫁,伴娘跟隨、姐妹們迎親陪送,卻是婚俗的共性。有的是受新人的邀請,有的是主動請纓,雙方之間都是口頭相約,不計報酬。那么,伴娘在迎接新娘的路上受傷,如何證明是否存在“陪伴”關系?這種“陪伴”的法律特征是什么?受傷人的損害該由誰買單?

迎親路上出意外,隨車人員受重傷

2008年10月4日,是譚濤和馮琳結婚的大喜日子?；檠绶殖芍型韮蓤?午宴在江蘇省張家港市的女方家舉行,晚宴在蘇州市的男方家舉行。

下午,譚濤向朋友借來3輛轎車,從蘇州出發(fā)到張家港迎接新娘。第二輛婚車的副駕駛位置坐的是攝像師,后排坐的是伴娘徐雯和新娘的姨表妹蔡蓓。該車由譚濤向哥哥的朋友所借,并讓駕駛技術嫻熟的朋友潘玉明駕駛。

這天,蘇州下起了大雨。為了趕時間,車隊的車速相對比較快。下午4時55分左右,車隊由北向南駛上蘇州繞城高速不久,潘玉明駕駛的轎車突然失控,碰上隔離護欄后又與水泥護欄相撞,攝像師不幸死亡,潘玉明和蔡蓓、徐雯受傷。

事故發(fā)生后,蔡蓓等人立即被送往醫(yī)院搶救。徐雯、潘玉明受傷較輕,治療數(shù)日便出院了。蔡蓓的傷勢很重,經(jīng)診斷為“全身多發(fā)骨折、肺挫傷、后背皮膚撕脫傷”,住院治療1個月就花去8.7萬余元。10月14日,蘇州市公安局交通巡邏警察支隊繞城高速公路大隊出具《交通事故認定書》,認定潘玉明負事故全部責任,蔡蓓、徐雯等人不負責任。11月初,出院的蔡蓓就向蘇州市紅十字中心血站繳納用血互助保證金5500元。

2009年,蔡蓓多次到一些醫(yī)院骨外科、胸心外科進行門診檢查治療,花去醫(yī)療費數(shù)千元。

蔡蓓住院后,譚濤為其支付了醫(yī)療費4.8萬元。因蔡蓓的母親與馮琳的母親康嵐是親姐妹,所以蔡蓓父母就剩余費用的賠償問題感到十分為難。可是,這么大的損失讓蔡蓓家人獨自承擔,他們又不甘心。

伴娘身份遭否認,親人傷心上法庭

于是,蔡蓓父母來到康嵐家,商談賠償事宜。馮桂明、康嵐夫妻顯得有些不快,說:“我們家曉琳已經(jīng)請了伴娘,不可能再請蔡蓓做伴娘。那天,是蔡蓓主動提出來要跟去玩的。蔡蓓受傷,我們也很難受,我們已經(jīng)給了一筆醫(yī)療費,也算說得過去了。”

因賠償事宜未得到解決,11月24日,蔡蓓來到張家港市人民法院,一紙訴狀將馮桂明夫妻、譚濤夫妻及潘玉明一起推上被告席,要求他們共同賠償醫(y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等計10.6萬余元,潘玉明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對于蔡蓓的起訴,潘玉明未出庭應訴。馮桂明等人均提出他們沒有請蔡蓓幫忙,是她自己爭著要去當伴娘。譚濤提出,潘玉明是幫忙開車的,自己也沒付錢給他。一同去蘇州的還有馮琳的3個同學,她們也是跟著馮琳去蘇州游玩。

對譚濤等人否認邀請自己擔任伴娘,蔡蓓十分生氣?？墒?這種相邀都是口頭說明,沒有任何書面證據(jù)來證明這個事實。

無奈之下,蔡蓓提供了證人袁瑛的證言。袁瑛出具了一份書面證言,證明康嵐邀請姨侄女蔡蓓做伴娘的事實。蔡蓓還申請伴娘徐雯出庭作證,徐雯說:“我和蔡蓓沒有任何親友關系,與馮琳是朋友關系。在我看來,蔡蓓和我坐一輛車,她的身份和我一樣應該都是伴娘。”蔡蓓還回憶說:“9月28日中午11點半,馮琳騎車到我家請我吃中飯,我就到馮琳家去了。吃飯時,馮琳說結婚那天,由我當她的伴娘。10月4日下午3點左右,新郎和新娘讓我上車去男方家,新郎安排我和徐雯坐一輛車?？祶乖?月20日到我家的時候也說要我在馮琳結婚時做伴娘。按照我們這里的風俗,伴娘就是陪新娘?！?/p>

但是,馮桂明等人堅持認為沒有請蔡蓓做伴娘,不知道蔡蓓坐到婚車中去,發(fā)生事故后他們才知道的。

2009年12月4日,張家港市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后作出一審判決,判決蔡蓓因受傷造成的損失為9.66萬元,由譚濤負責賠償,扣除他已經(jīng)支付的4.8萬元,還應支付4.86萬元;被告潘玉明承擔連帶賠償責任。譚濤、潘玉明沒有履行賠償義務的能力,則由馮桂明夫妻、馮琳對譚濤、潘玉明不能賠償部分的損失向蔡蓓補償30%。一審判決后,雙方都沒有上訴。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題圖與本文無關)

律師說法

新人結婚,新娘一般會在伴娘及女性好友的陪伴下到新郎家去,這是一種婚俗習慣,通俗的說法就是陪新娘。無論是受到邀請還是主動請纓的,主家對陪新娘的人通常都不支付報酬,陪新娘的人陪伴新娘,也是出于親朋間的情誼,不會索要報酬,陪新娘的行為因此符合法律上“幫工”的特征。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第十四條規(guī)定:“幫工人因幫工活動遭受人身損害的,被幫工人應當承擔賠償責任。被幫工人明確拒絕幫工的,不承擔賠償責任;但可以在受益范圍內予以適當補償?！币虼?陪新娘的人,無論是受到邀請還是主動請纓,只要新娘沒有明確拒絕,在陪新娘的過程中受到了傷害,便應由邀請人或受陪伴的新娘買單。

關于蔡蓓與馮桂明、康嵐、馮琳、譚濤之間的關系問題,應結合現(xiàn)有證據(jù)及有關風俗習慣進行綜合認定。第一,按照婚禮的風俗習慣,基于蔡蓓和康嵐等人的親屬關系,康嵐等人叫蔡蓓去陪新娘是符合常理的。第二,根據(jù)譚濤的陳述,和新娘一起返回蘇州的有徐雯、蔡蓓、馮琳的3個同學,她們都是馮琳的親朋好友,徐雯是伴娘,其他4個人不可能是跟著去蘇州玩,應當是陪新娘參加男方的婚宴。第三,譚濤派來的婚車是用于迎親,與迎親無關的人員是不可能坐到婚車中去的。如果蔡蓓不是由馮家安排的話,譚濤也不會同意讓她隨婚車同行。因此,馮桂明、康嵐、馮琳稱沒有請蔡蓓幫忙而是蔡蓓主動要去,明顯不符合事實。第四,蔡蓓提供的袁瑛的書面證言、徐雯到庭作證的證言,可以與蔡蓓的陳述內容相互對應,不存在矛盾之處,故蔡蓓的陳述較為可信。

至于本案中的駕駛員潘玉明的行為,符合典型的義務幫工的法律特征?！督忉尅返谑龡l規(guī)定:“為他人無償提供勞務的幫工人,在從事幫工活動中致人損害的,被幫工人應當承擔賠償責任。被幫工人明確拒絕幫工的,不承擔賠償責任。幫工人存在故意或者重大過失,賠償權利人請求幫工人和被幫工人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辈梯硎軅暮蠊c潘玉明違反交通安全法律法規(guī)的行為之間存在直接的因果關系,潘玉明系造成蔡蓓受傷的直接侵權人,本應承擔賠償責任。但是,潘玉明駕駛該車是出于朋友間幫忙,并不收取報酬,其在從事迎親的幫工活動中致蔡蓓傷害,應由被幫人譚濤對此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因潘玉明對事故的發(fā)生存在重大過失,蔡蓓要求其承擔連帶賠償責任,符合法律規(guī)定。

結婚,是人生的大喜之事,誰也不會將大喜之事往壞處去想,因此,結婚諸事的安排,包括陪新娘都系口頭相約。在迎新的過程中,除了有陪新娘的人,也有看熱鬧的人。一旦發(fā)生糾紛后,雙方之間的關系究竟是陪新娘的,還是看熱鬧的,就比較難以確定。本案中,張家港市人民法院尊重風俗習慣,巧斷“喜事”案,增加了司法的靈活性和實用性,使當事人的法定權利和習慣權利相統(tǒng)一,值得稱贊和推廣。

武向春 (江西博德律師事務所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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