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行
胯下一匹棗紅馬,年輕英俊、風流倜儻的鎖王火燒云似的飄到財主趙歪嘴家的大門時,正是夕陽西下。
門樓高聳,庭院幽深,好氣派的一處豪宅大院!鎖王在內(nèi)心感嘆。
頭戴瓜皮疙瘩帽的賬房先生早在門口迎候。賬房先生幫鎖王把棗紅馬拴在大門旁的樁上,說:“趙老爺已等候多時,快快有請!”
七轉八拐,賬房先生把鎖王引到一座庫房前,一把傷痕累累的碩大銅鎖躍入鎖王的眼簾??吹贸?這把大鎖已經(jīng)歷了一番棒打錘敲。
趙歪嘴嘴角往上一挑,拱手相迎:“銅鎖鑰匙丟了,有勞先生開啟?!?/p>
兩條鐵絲插進鎖孔,再用一根鋼針一番撥弄,不到半袋煙工夫,大銅鎖“嘎嘣”一聲,開了。
“好手藝,佩服,佩服!”環(huán)佩叮咚,一位妙齡女子輕移蓮步款款走來。
趙歪嘴把臉一沉,嗔怪道:“不好好在繡樓里待著,你來這兒做什么?”
女子輕啟朱唇:“孩兒丟了鑰匙,一個匣箱打不開了。聽丫鬟講鎖王來咱家了,故請鎖王開啟。”
陡然間,趙歪嘴的臉上飄出兩片烏云。趙歪嘴問:“世間所有的鎖具,先生都能開啟嗎?”
“在下不才,惟有對頂梅花芯鎖不能開啟?!辨i王如實回答。
趙小姐的繡樓內(nèi)馨香撲鼻。
趙小姐的纖手指向梳妝臺。梳妝臺上放著一個精致的匣箱,匣箱上拴著一把小巧玲瓏的銀鎖。
平生還沒有見過如此精制典雅的小鎖。鎖王反復擺弄,屏息細聽鎖內(nèi)轉子的聲響,兩袋煙的工夫過去了,銀鎖還是沒有打開。鎖王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趙小姐遞過一塊粉紅色手帕,說:“不忙,不忙,先喘口氣再說?!?/p>
鎖王把臉窘成了關公,除了對頂梅花芯鎖外,天下沒有我鎖王打不開的鎖呀,今天這是怎么啦?
再過兩袋煙工夫,鎖王終于打開了那把典雅的銀鎖。鎖王如釋重負,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趙小姐喜不自勝。趙小姐給鎖王倒了一杯茶水,很隨意地問鎖王家住哪里?年齡多少?是否婚配?鎖王一一如實作答。
趙小姐把玩了一番那把已開啟的銀鎖,就把鎖遞到鎖王的手里,說:“送你啦。反正已沒了鑰匙,留我這里也是無用?!闭f完,莞爾一笑,眼里射出一團火來,燒得鎖王的臉越發(fā)地紅了。
是夜三更,鎖王悄悄摸到趙財主家后門,早有一對頂梅花芯大鎖把守,鎖王的心涼了半截。
鎖王從此閉門謝客,廢寢忘食地研磨開啟對頂梅花芯鎖技法。
一個月后,鎖王已能熟練掌握開啟對頂梅花芯之法。那天,鎖王好不容易挨到三更,急不可耐地開啟了趙財主家后門上的大鎖,順利潛入趙家小姐內(nèi)室,然已人去樓空。窗前的梳妝臺上,一把銀光閃閃的鑰匙在月色下泛著白光。
鎖王從貼身衣兜里掏出那把典雅的銀鎖,將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擰,銀鎖“嘎嘣”一聲脆響,開了。
翌日,鎖王經(jīng)多方打探得知:就在三天前,一頂花轎把趙小姐抬走了。聽趙財主的鄰居們講,趙小姐上轎時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鎖王大病了一場。病愈之后,開鎖技藝全失。有人問鎖王為何,答曰:“開鎖非是用手,而是用心,現(xiàn)在我心已上鎖,焉能開啟它鎖?”
選自《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