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濤
我朋友是這樣替我鳴不平的。他說上帝肯定把我的出生日期搞錯了,我在唐宋時期出生可能會合適些。把我安排在當(dāng)代社會則是太殘忍了。
我由衷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賢弟,你算把我看透了。
這么說吧,我出門走路從不騎自行車,那是一種用來練雜技更合適的東西。公共汽車出租車干脆不坐,危險(xiǎn)。不管路有多遠(yuǎn),我一概用腳量。我常想,要是交通警允許騎驢子就好了。可惜大街上只允許跑那種瘋頭瘋腦的汽車,本分的驢子踩上一只蹄子也得罰款。這是何道理嗎?
其實(shí)我早過了戀愛的年齡了。在這方面我也并不指望像富豪一樣三妻六妾的,一個也就行了。不必貂蟬也不必王昭君,只要能做個賢妻良母守婦道的就行??傻浆F(xiàn)在我還沒有一個相好的呢。
也有好心人牽線搭橋。我便列出幾個條件。即:戀愛期間不看電影、不進(jìn)舞廳、不進(jìn)公園,只可以到城市中央那家禪寺坐坐……
這人一聽樂得差點(diǎn)把茶噴出來。
過了許多天才有一個小家碧玉同意見見我。
我問,你可知道我提的條件嗎?
小家碧玉點(diǎn)點(diǎn)頭,說知道,還抿著嘴笑。
這樣我就和第一個相好的上路了。我們想散散步談?wù)勑?。?dāng)然是用步量,目的地是那座古老的禪寺。
小家碧玉仍抿著嘴笑,說的第二句話是,你這人真幽默。
我問,你指什么?
她說,指你提的那幾個條件。
我便莫名地悲哀,我說,我那些條件可不是開玩笑的。
小家碧玉終于一甩頭發(fā),很現(xiàn)代地笑。很顯然,她還是沒信。
離禪寺還有一里路時,小家碧玉氣喘吁吁了,說,咱們別鬧了,打個的吧?
我嚴(yán)肅地說,你要打你打好了,我走我的,我不能改變自己的習(xí)慣。
出租車停在身旁,她上去了,我沒上去。小家碧玉莫名其妙地走了。
我一個人去的禪寺,當(dāng)然沒見著小家碧玉的影子。我就一個人呆在寺院里,坐在一個石凳上捧著一本發(fā)黃的《聊齋志異》看。后來,我的這個惟一的憩身之地出了一件大失所望的事。香案旁有個和尚從衣兜里掏出一把電動剃須刀在頭上刮了起來,我合上手,憤憤地離開了禪寺,并發(fā)誓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
這樣,在這座現(xiàn)代化的城市里,再也沒有我能去的地方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有一天我步行來到市郊,發(fā)現(xiàn)這地方倒還閑靜。我的第二個相好的是咬著牙跟我步行來到這地方的,只這一次她就發(fā)誓再也不遭這份洋罪了。
后來,我索性在市郊蓋了三間草房,又按一些古書中的描述,做了一個酒幌子掛上,寫的是“稻香村酒家”,平時我就一個人坐在雕木桌旁一邊飲酒一邊讀古書。
我喝道:小二,來壺酒!
我再油腔滑調(diào)地說,來──了──
其實(shí)是自己為自己服務(wù),自斟自飲而已。不為別的,要的是這種氛圍。
漸漸地,也有別的人來到市郊,也要在我的酒店喝酒,說,這地方不錯,跟星級大酒店兩個味兒!我覺得又多了知己,便讓他們進(jìn)來一起飲。他們用過酒,還要扔些“銀兩”給我,我想,就收下吧。
客人漸多,收入的“銀兩”也越來越多,后來才聽說,現(xiàn)在城里時興這個。我索性花錢雇了一個小二,短衣襟小打扮,專給客人上酒,還教他如何像宋人那樣唱喏。
我的“稻香村酒家”生意越做越紅火。我一出門人家都管我叫“大款”。
一度擱置的婚姻問題又被拾起來了。我當(dāng)然還是重申那幾個很苛刻的條件,誰料,上門提親的居然排成隊(duì),都聲稱女方無條件接受。
我挺苦惱的。沒有辦法,我只好像古人那樣娶了三妻六妾。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