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之學
記得去年曾見到過這樣一則新聞:說是國務院法制辦公室出臺了一個《個體工商戶條例(征求意見稿)》,向社會各界征求意見,其中有關(guān)于沒有固定經(jīng)營場所的攤販申請登記為個體工商戶的相關(guān)規(guī)定。這條規(guī)定引起了大家的“特別關(guān)注”,因為這條規(guī)定為現(xiàn)在大量存在的無照攤販打開了合法化之門,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變化。有人將此解讀為是“以人為本”的和諧理念的具體體現(xiàn),彰顯了我們國家在管理、法制上的進步。
然而就我的解讀,這種“進步”,其實是政府的一種“讓步”。流動攤販可以說是“弱勢中的弱勢群體”,他們大都屬于社會底層,他們賴以謀生的經(jīng)濟是最卑微的“逃生經(jīng)濟”,他們以“逃生”的姿態(tài)到城里“謀生”。他們唱著“我想有個家”,與天斗、與地斗、與城管斗……我們蠻橫地驅(qū)趕他們,簡單地封殺他們,但對他們的貧困問題,他們的生存問題難道就可以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他們可能是影響了市容,妨礙了交通,甚至個別人擾亂了治安,但這就能成為將他們“趕盡殺絕”的理由么?
政府讓步了,但最終得分的還是政府。政府管理部門以前的所作所為,其實只是一個“面子觀”的問題。仿佛大街小巷游走著小商小販,影響了市容的“整潔”,影響了城市的“形象”,進而影響了執(zhí)政官員的“政績”,甚至“傷害”了社會主義的“優(yōu)越性”。所以他們不光封殺流動攤販,他們還把乞丐、流浪精神病患者乘著夜色往城外或其他城市扔,他們還曾把無證外來人員收容和遣返,他們還曾把影響觀瞻的部位用“遮羞”墻遮擋起來或是把裸露的山石刷上綠色的油漆……他們要的僅僅是社會主義優(yōu)越性的“面子”。
談到中國的“進步”,中國人除了愛同“過去”比較以外,再就是愛同我們的近鄰印度比較,因為中國同印度有相似的“命運”,有相似的“國情”,似乎更能說明問題。確實,幾張照片,中國人的“優(yōu)越性”和“自豪感”就出來了。有人拿來印度的大城市孟買、加爾各答的照片,將它與咱的北京、上海等城市一比,就輕率地得出中國比印度更“優(yōu)越”、更“進步”的結(jié)論了,因為孟買、加爾各答到處是連片的貧民窟,而中國的北京、上海除了高樓大廈還是高樓大廈……在國際上,中國人掙足了“面子”。
然而,事情的“里子”并非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在中國,有一支數(shù)量龐大的“城管”隊伍來維護市容;而在印度,卻不知“城管”為何物。據(jù)說,印度人提倡自主就業(yè),你推個小車,裝點零貨,走街竄巷去叫賣,那叫“自食其力”,提高了政府的“就業(yè)率”,政府求之不得。金融危機,中國投入四萬億刺激經(jīng)濟,而印度只投入了四個億,因為“自主就業(yè)”幫了印度政府的忙。在印度,沒有戶籍限制,你只要想進城就進城,你在某個地方搭個窩棚住滿一年以后,你就成了這個盡管只有巴掌大的地方的主人。對不起,以后天王老子都不能趕你走了,你還可以傳諸子孫。只要你不點頭,沒人敢來“拆遷”——這是印度人的“公民權(quán)”。印度貧民窟的大量存在,正從另一個方面體現(xiàn)了我們所沒有的,迄今也無法比擬的“優(yōu)越性”。我們?nèi)藶榇蛟斓囊稽c點“局部”的、“面子”上的“優(yōu)越性”,是以長期無視甚至是剝奪廣大農(nóng)村人口的合法權(quán)益為代價的,是執(zhí)政理念不夠理性和務實的表現(xiàn),是社會公平正義長期缺失的表現(xiàn)。
時間已過去了一年,我沒有查實,不知上面談到的這個征求意見稿最終通過沒有?記得看到這則新聞的當時,我就突發(fā)奇想,要是有一天,我們的同胞也能推個小車,把地攤擺到市中心廣場去,像叫賣黑芝麻糊的電視廣告一樣,把那樣一種十分寫意的情景搬到市政府門前的廣場去,每天真實地自由地上演,那該多好?。?/p>
理性,務實,自由,開放,平等,尊重,我想這就是當前中國人最真實的夢想與需求。
我有一個夢想,把地攤擺到市政府門前的廣場去!
插圖 / 壓迫下的公民權(quán) / 亞歷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