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

美國康涅狄格州西南部的格林威治鎮(zhèn)是個優(yōu)雅恬靜的小鎮(zhèn)，這里瀕臨風光旖旎的長島海峽，距離繁華熱鬧的紐約又相對較近，所以吸引了大批白領入住。每到傍晚，居民們就早早地吃過晚飯，來到海濱公園跑步、遛狗、讀書、喂野鴨。當然，最讓人愜意的事情，莫過于坐在大草坪上的大理石長椅上，任由海風拂面，遠眺落日余暉。

但是，2008年下半年以來，這種和諧美好的環(huán)境受到了外來威脅。格林威治鎮(zhèn)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流浪者，他們找不到棲身場所，許多人只能占據(jù)海濱公園的長椅休息。一到傍晚，長椅上躺滿了求職回來的流浪者，這些人不僅身上散發(fā)著濃重的汗臭味，長椅下還胡亂堆著招聘廣告和求職信。小鎮(zhèn)居民忍無可忍，紛紛呼吁鎮(zhèn)長動用警力，將流浪漢統(tǒng)統(tǒng)趕出去，還海濱公園以安寧。

就在這個時候，鎮(zhèn)政府收到了一筆20萬美元的捐款，捐款人是NBA總裁大衛(wèi)·斯特恩。按照他的要求，這筆款項被指定用于更換海濱公園的長椅，材質(zhì)將由大理石改成實木，椅面要加長加寬，上面還要鋪上柔軟的墊子、蓋上擋雨的玻璃棚。海濱公園是小鎮(zhèn)居民的共有財產(chǎn)，任何景觀的改造都要征得居民的同意。設計方案公布之后，在小鎮(zhèn)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認為長椅經(jīng)過如此改造，跟席夢思幾乎沒有什么兩樣，那些流浪漢睡上去只會更舒適，更不可能搬走了。有人還建議，長椅根本沒必要保留，干脆全部拆除。

在一片反對聲中，鎮(zhèn)長主持召開了聽證會，斯特恩和小鎮(zhèn)的民意代表如期而至。會上，民意代表首先發(fā)言，他們言辭激烈地陳述了反對的理由，毫不客氣地要求鎮(zhèn)長拒絕這筆捐款。

輪到斯特恩發(fā)言了，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并沒有立即反駁對方的觀點，而是環(huán)視四周后問：“在討論這個問題前，我想先做個小測試，看看你們對我的了解究竟有多少?！痹捯魟偮?，會場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搶答：“1942年9月22日，您出生在紐約的一個猶太人家庭；1963年，您畢業(yè)于羅格斯大學歷史系；1966年，您從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畢業(yè)。

“1966年，您在NBA委托的律師事務所工作；1978年，您擔任NBA法律總顧問；1980年，您出任NBA執(zhí)行副總裁；1984年2月1日，NBA董事會全票選舉您為該聯(lián)盟第四任總裁。

“2005年，您管理的NBA球隊達到了30支，并成功引進了加拿大球隊。

“在您的管理下，NBA的總資產(chǎn)翻了近5番，在全球擁有11處辦公點，總收入從1984年的1.92億美元提升到今天的40億美元，影響力遍及世界各地，NBA已經(jīng)成為美國四大體育事業(yè)聯(lián)盟的首富?！?/p>

斯特恩笑著頻頻點頭，等大家講完后，他說：“很好，看來你們知道我的很多情況，比我母親對我的了解還要多?！睍錾项D時一陣哄堂大笑。

他追問了一句：“你們還有沒有別的要補充了？”大家都搖了搖頭。

他又問：“如果有一天，我也到海濱公園的長椅上過夜的話，你們會把我趕走嗎？”民意代表和旁聽的居民連忙擺手表示不會。

斯特恩若有所思地說：“你們剛才講的沒錯，這些都是我風光的一面，可是又有誰知道我慘淡的一面呢？20世紀70年代初，全球出現(xiàn)了石油危機，成千上萬的企業(yè)受到了沖擊，不得不裁員或者減薪，我所在的律師事務所也是一樣。很不幸的是，我也被解雇了，成了一名流浪者。在找工作的過程中，我曾經(jīng)來到過格林威治鎮(zhèn)，還在海濱公園的長椅上睡了一晚?！?/p>

一個小伙子問：“您覺得海濱公園的長椅怎么樣？”斯特恩笑答：“還行，就是椅子太短太窄了，而且又硬又涼，害得我第二天感冒了?！闭f著，斯特恩擤了一下鼻涕，會場上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說笑間，一位老者提議要將斯特恩睡過的長椅找出來，妥善保存留做紀念。

斯特恩話鋒一轉(zhuǎn)，認真地說：“萬幸的是，那時候并沒有人趕我走。現(xiàn)在，你們毫不反感一個流浪者曾經(jīng)在海濱公園的長椅上過夜，甚至還以此為驕傲，原因在于此人是NBA總裁。既然你們當年能夠允許現(xiàn)在的NBA總裁睡在長椅上，為什么如今就不能容忍將來的企業(yè)家、工程師、會計師、律師睡呢？”

聽了這話，眾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斯特恩繼續(xù)陳詞：“相信我吧，這些可憐的流浪者只是在這次金融危機中暫時失業(yè)、破產(chǎn)了，但是他們并沒有放棄努力。他們需要的，僅僅是溫暖的、可以遮風擋雨的避難所，以使疲憊的身心得到休整和撫慰。因為我經(jīng)歷過，所以我知道，對流浪者來說，寒冷、擁擠、堅硬，這些都會損害他們的健康，可怕的是，這更會消磨他們的意志。而我們所要做的，其實就是用博大的胸懷接納他們。我想說的就是這些，謝謝大家！”

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聽證會進入了投票環(huán)節(jié)，格林威治鎮(zhèn)的居民們紛紛改變初衷，海濱公園的長椅改造方案得以全票通過。

（繆新生摘自《山海經(jīng)》2010年8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