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勝瑜

魏玲是個特別的女孩,對自己身體的殘缺,她從不去遮掩,更不去掩飾地震帶給自己的心靈創(chuàng)傷。但這并不妨礙她堅強地面對一切,有人來醫(yī)院看望她時,她常會逗得別人樂不可支。

地震前,魏玲是四川省綿竹市漢旺鎮(zhèn)東汽中學高二的學生,在汶川地震中,她雙腿致殘,迄今為止已接受了17次大型手術,幾十次小手術,現(xiàn)在她的右腿被截肢三分之二,左腿被截肢到臀部連接處。如果不是兩年前的那場災難,她本應該和所有這個年齡段的少女一樣,有著屬于自己的美好未來,但是那場災難讓一切都改變了———

那天,魏玲正在上課,房子突然搖晃著,教室的墻壁裂開了,她還沒來得及逃走,突然就掉下去了。到晚上,她在同桌的呼喊下從昏迷中蘇醒過來。醒來之后,她開始和同桌相互鼓勵。她的兩條腳被壓得動彈不得,兩只手因為血液不流動已失去知覺,她一點點地刨開前面的碎石,刨出了一條小小的縫隙。這條縫隙讓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也讓救援人員發(fā)現(xiàn)了她。因為沒有大型的設備,營救起來相當艱難,時間過了一天一夜,被壓在廢墟下的她,意識已經(jīng)模糊了,但每當聽到大家著急地叫她時,她就會睜大眼睛沖大家笑笑:“大家不用擔心,我會堅持的?！?月14日下午,她在廢墟下堅持了48小時后,終于被救了出來。躺在擔架上,她在昏迷中居然說了一句讓在場人員為之動容的話:“我堅持了,我勝利了?！闭f完這句話,她又昏過去了。

魏玲的傷勢嚴重,德陽醫(yī)院治不了。第二天清晨,她被緊急轉移到成都華西醫(yī)院進行截肢手術。她蘇醒過來后,父親帶著痛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告訴她:“你的雙腿被鋸掉了?！彼齾s很平靜地說:“鋸了就鋸了吧,反正也不疼!”其實,她哪里不清楚沒有了雙腿對于自己的未來意味著什么?但是,她看到幾天里就蒼老了許多的父母,不得不一遍遍在心里給自己打氣:我必須堅強面對,必須!

因為截肢后傷口大面積感染,導致肌肉壞死引起多種器官衰竭,魏玲時刻會有生命危險!而唯一保命辦法就是繼續(xù)向高位截肢。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魏玲依然樂觀而開朗,花一樣的笑容甜美而燦爛。她的病情不斷惡化,嘴里插著管子不能說話。但聽說同學唐怡君鬧情緒,不肯配合醫(yī)生治療后,她每天都會通過寫字條鼓勵自己的同學。病情最嚴重的時候,父母不能進重癥監(jiān)護室看她,她怕在外面守候的父母擔心,便每天不忘請護士幫她傳紙條向父母問好。一張張字條的溫情和力量,讓人們更深刻地記住了魏玲,人們都在暗地里叫她“字條女孩”。

在醫(yī)院的全力救治下,經(jīng)過十幾次大型手術,魏玲的病情基本穩(wěn)定下來了。病情剛有所好轉,她就主動要求自己坐輪椅下床活動。從那時開始,重癥監(jiān)護室的很多病房里都能看到她出入的身影,她給大家送去歡笑,還為醫(yī)生護士和病友送去了一份份禮物。很多人都不想去回憶給自己帶來傷害和痛苦的事情,而魏玲不這么想,她覺得災難中的回憶不是拿去埋藏,而是要拿來珍惜的。

2008年年底,一位藝術家來看望魏玲,送給了她一本墨西哥超現(xiàn)實主義畫家弗里達的畫冊。弗里達出生在20世紀初,她9歲患了小兒麻痹癥,18歲遭遇嚴重車禍,一生中經(jīng)過了32次手術,當她生命暗淡到極點時,她在繪畫創(chuàng)作中找到了安慰,她的畫幾乎都是自畫像,人們永遠看到的是她端正的表情和堅定的眼神,畫家常把自己畫成兩個弗里達,一個在忍受痛苦,另一個還是人們所熟悉的她。

費里達也是和魏玲一樣,身體在災難中受了很大的創(chuàng)傷,才造成她人生的轉折。魏玲也想把自己經(jīng)歷過的東西用畫表現(xiàn)出來,在成都五彩基金會的幫助下,魏玲開始學習繪畫,她慢慢地走進了藝術世界。喜歡手工的她,把手工和繪畫穿插在一起,同時給自己的畫作賦予了故事和靈魂,那幅《絕望中的希望》就是根據(jù)攝影師拍下她自己在廢墟下的那張照片創(chuàng)作出來的。畫面中,她在等待救援的那種一絲希望里帶有濃濃絕望的眼神,觸動了無數(shù)的人,這也是她最喜歡的一幅畫。

2009年12月3日,魏玲舉辦了個人畫展,許多知名藝術家都去觀看了展覽,雖然魏玲在技法上還不夠成熟,但是很多人還是被她畫作中傳遞的精神所吸引。在繪畫的同時,魏玲還在寫一本書———《字條girl》。她要在十多萬字的書里記錄下自己的經(jīng)歷,希望以此鼓勵那些大劫難中的人們從陰影中走出來,勇敢地面對一切。

魏玲和其他同齡女孩一樣,是個愛美的女孩,也喜歡打扮自己,在她的病房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玩偶以及自己做的手工藝品。2010年4月底,魏玲第一次離開病房,回到了兩年沒有回過的家。6月,她大方地走進了《面對面》節(jié)目,來到柴靜面前,她說道:“我就是我,一個殘缺的我,這沒什么。當一個人能夠真正面對和接受災難給自己帶來的殘缺后,那么,他就不再是殘缺的了。這個時候,旁邊的人看他,也會很完整,很自然?！?/p>

災難過后,記得讓心靈愈合。心靈愈合了,生活就變得完整了、自然了。對于大難后的魏玲而言,生還已是奇跡,殘缺也是完整,而能笑笑地和殘缺的自己面對面,更是顯現(xiàn)出一個19歲女孩心智的成熟和大氣。

(圖/孫紅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