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梅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西晉太康年間(公元280—289)前后是一段比較繁榮穩(wěn)定的時期,文壇亦如此。鐘嶸《詩品序》云:“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興,踵武前王,風流未沫,亦文章之中興也。”這一時期的文學特色鮮明,表現(xiàn)之一即是文學家族的出現(xiàn)。而三張即是其中之一。關于“三張”的指稱,說法不一。一說是張載、協(xié)、亢三兄弟,一說是張載、協(xié)及張華。后一說的主要理由是張亢的作品成就無法與張華相比。集中焦點在張亢與張華,而張載作為“三張”之一無可爭辯。《晉書》卷五十五《張載傳》云:“載性閑雅,博學有文章?!鼻百t對張載的研究主要有:有關生平作品的,陸侃如先生的《中古文學系年》,曹道衡、沈玉成先生的《中古文學史料叢考》及姜劍云先生的《太康文學研究》;有關作家思想的,姜劍云的《張載之個人生活道路與人格精神》,陳洪、屈方方的《論六朝詩歌中的“形似”問題》。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張載作品《劍閣銘》的創(chuàng)作時間提出自己的看法,并試整理出歷代有關其作品輯錄情況。
唐修《晉書》卷五十五《張載傳》云:“太康初,至蜀省父,道經(jīng)劍閣。載以蜀人恃險好亂,因作銘以作誡曰……”而臧榮緒《晉書》云:“張載父收,為蜀郡太守,載隨父入蜀,作《劍閣銘》。 ”王隱《晉書》云:“張載,字孟陽,隨父牧在蜀,作《劍閣銘》,刺史張敏表之于天子,命刻石于劍閣?!保?]后二家均不記《劍閣銘》所作時間,因此對唐修《晉書》的記載有所爭論。曹道衡、沈玉成先生在《中古文學史料叢考》中認為,《劍閣銘》當作于泰始九年癸巳(273),而陸侃如先生認為應作于太康六年丁巳(285)(《中古文學系年》)。筆者較同意陸侃如先生的觀點。然陸先生的《中古文學系年》對此觀點所列論據(jù)稍顯簡潔,現(xiàn)補充之。
張載《敘行賦》曰:“歲大荒之孟夏,余將往乎蜀都。脂輕車而秣馬,循路軌以西徂?!薄按蠡摹睘椤按蠡穆洹钡暮喎Q。據(jù)《爾雅?釋天》,太歲在巳曰大荒落,那么據(jù)《中國歷史紀年表》,西晉巳年共有四年:癸巳 (武帝泰始九年273)、乙巳(武帝太康六年285)、丁巳(惠帝元康七年297)、己巳(惠帝永嘉二年309)。后而者基本被排除(張載的創(chuàng)作活動主要在武帝時期),剩下的就是泰始九年與太康六年之爭。曹、沈二先生認為當在泰始九年的證據(jù)為,“《晉書》載傳于《劍閣銘》后又敘‘載又為《濛汜賦》,司吏校尉傅玄見而嗟嘆,以車迎之,言談盡日,為之延譽,遂知名?!矗敌樘驮谔┦嘉迥辏?69),后遷司吏校尉,卒于咸寧四年(278),如《劍閣銘》作于太康六年丁巳,其后又作《濛汜賦》,玄自不及見之。故此‘大荒’當指泰始九年癸巳,亦即《劍閣銘》之作年……”按,《晉書·張載傳》確實先記“載因作銘以作誡曰……”又記“載又為《榷論》……”后記“載又為《濛汜池賦》……”但《晉書》所記作品的先后順序并不能說明張載所作三篇作品的真實順序。因《晉書》傳記通常并非詳細記述所傳之人的所有作品,只是摘取一二,且并非嚴格按寫作年代著錄,如《晉書·列傳》卷二十五潘岳傳中著錄岳《金谷集作詩》于《閑居賦》之后,但已有論文論及二篇作品所作時間,《詩》實作于《賦》之前。因此曹、沈二先生以此為據(jù)說明《劍閣銘》的創(chuàng)作年代,顯然是站不住腳的。此證據(jù)只能說明,《濛汜賦》的創(chuàng)作時間至晚在咸寧四年即278年傅玄卒于司吏校尉之前。
陸侃如先生認為《劍閣銘》作于太康六年,主要是根據(jù)唐修《晉書》的記載,即太康初至蜀省父,作《劍閣銘》,又據(jù)太康唯六年為己巳,以此推論《劍》作于是年。唐修《晉書》常有錯誤,令人懷疑,不足為鐵證。其實除此之外,尚有證據(jù)。據(jù) 《華陽國志·大同志》載:“太康……三年(282)……以蜀多羌夷,置西南夷府,以平吳軍司張牧為校尉,持節(jié)統(tǒng)兵,州別立治?!边@里提到的平吳軍司即為張載之父(見參考文獻[1]),由此,載于其后太康六年即285年入蜀省父也是合情合理的。又,姜劍云假設,載“出補肥鄉(xiāng)令”與傅玄咸寧四年被免官司吏校尉有關,復為著作郎,則在益州刺史張敏“表上其文,武帝遣使鐫之于劍閣山焉”之后。這一假設放在張載整個仕宦經(jīng)歷中來看是非常合理的。前已論之,咸寧四年(278)之前,載作《濛汜賦》,傅玄為之延譽,起家佐著作郎。278年,傅玄因喪位之爭被免官(《晉書·傅玄傳》)。在當時世族門閥制度極深的西晉,受傅玄舉薦的張載不可能不受影響,更何況載與傅玄父子交往頗深(有載詩為證,如《贈司隸傅咸詩》)[2],載因此而貶補肥鄉(xiāng)令極有可能。而其后,載入蜀省父,作《劍閣銘》,“益州刺史張敏見而奇之(指《劍》),乃表上其文,武帝遣使鐫之于劍閣山焉”則成為載復為著作郎的一個鍥機。據(jù)此,載入蜀省父當在咸寧四年278年之后,再據(jù)《晉書》張載本傳所記及“大荒”一詞,則可證明《劍閣銘》當作于武帝太康六年285年。
據(jù)《敘行賦》開首四句“歲大荒之孟夏,余將往乎蜀都。脂輕車而秣馬,循路軌以西徂”來看,此賦亦當作于入蜀之時,與《劍閣銘》所作時間應相差不多。
目前所見,最早著錄張載作品的是《隋書》卷三十五《經(jīng)籍志》稱“晉中書侍郎《張載集》七卷,梁一本二卷,錄一卷”,已佚。王隱《晉書》卷七《張載傳》“載才通經(jīng)史,能作《晉書》。”則張載可能還作過《晉書》,而至唐修《隋書》已失傳。
五代時所修的《舊唐書·經(jīng)籍志》記有張載集三卷,至宋時的《新唐書·藝文志》錄有張載集二卷?,F(xiàn)今流傳的張載集只有明人張溥所輯的 《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的《張載集》一卷,清吳汝綸評選《張孟陽集選》一卷,收在《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選》中。另外,梁蕭統(tǒng)《文選》收錄《七哀詩》二首(卷三十三)、《擬四愁詩》一首(卷三十)、《劍閣銘》一篇(卷五十六)。歐陽詢《藝文類聚》收錄詩九首,文十一篇。馮惟訥《古詩紀》卷二十九收詩十三首。丁福保的《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卷四載其詩十五首。清嚴可均《全晉文》卷八十五輯有文十三篇,比張溥所輯多出 《鞞舞賦》、《羽扇賦》、《元康頌》。逯欽立的《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卷七載其詩二十一首,較張溥所輯多出《贈司隸傅咸詩》、《詩》二首、《送鐘參軍詩》、《贈棗子琰詩》、《泛湖詩》、《登臺詩》。此外,另有一些殘章斷句散存于《初學記》、《太平御覽》等類書中。
下表是其作品情況總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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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關于張載之父,各家史書記載不一,“收”、“牧”有所爭,疑“收”為誤字,詳論見2002年東北師范大學聶曉娟碩士論文《張載、張協(xié)、張亢集校注》。
[2]張載的二次外放(一為出補肥鄉(xiāng)令,一為遷樂安相)都與傅玄父子有直接關系,詳論見2006年廣西師范大學金貝翎碩士論文《三張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