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濤
上世紀50年代末,周恩來指示上海文化部門的領(lǐng)導人拍攝一部反映魯迅生平的電影,幫助廣大人民群眾特別是青年了解魯迅。上海市委文教書記石西民便指定曾任上海電影制片廠副廠長的上海作協(xié)副主席葉以群撰寫反映魯迅生平的電影劇本。葉以群在1958年12月創(chuàng)作完成了電影劇本《艱難時代——魯迅在上?!罚窃搫”驹谛薷牧藘筛逯笕匀晃茨芡ㄟ^。1960年初,葉以群利用在北京開會的機會抽空當面向周總理匯報了劇本的情況。周總理指出:“既然要重寫,我看拍上、下兩集,表現(xiàn)魯迅的一生。爭取明年七月先拿出上集,作為向黨成立四十周年的獻禮片?!?/p>
石西民得知周總理的指示后指派上海電影局長張駿祥和葉以群在1月7日晚上邀請在京的文化部副部長夏衍、中宣部副部長林默涵、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邵荃麟等人開會商量如何落實周總理的指示。在這次會議上決定成立由葉以群、陳白塵、柯靈、杜宣等人組成的《魯迅傳》創(chuàng)作組,陳白塵擔任執(zhí)筆人。另外,按照上海市委的指示決定成立由沈雁冰、周建人、許廣平、楊之華、巴金、周揚、夏衍、邵荃麟、陽翰笙、陳荒煤等人組成的《魯迅傳》顧問團。周總理在聽取匯報后,指定葉以群擔任創(chuàng)作組組長,夏衍擔任顧問團團長。1月29日,石西民在上海召集會議,宣布了創(chuàng)作電影《魯迅傳》的人員名單,陳白塵、葉以群、唐、柯靈、杜宣、陳鯉庭等負責創(chuàng)作劇本;陳鯉庭、趙丹、藍馬、于藍、石羽、謝添、于是之等人負責攝制工作,正式啟動了《魯迅傳》的創(chuàng)作工作。
4月3日,周總理親自解答了《魯迅傳》創(chuàng)作組在創(chuàng)作劇本過程中遇到的疑難問題,并就影片的基調(diào)作出詳細指示:“《魯迅傳》影片應(yīng)以毛主席在《新民主主義論》中對魯迅的評價為綱。”4月8日,《魯迅傳》顧問團團長夏衍召集《魯迅傳》創(chuàng)作組開會,討論劇本的提綱。《魯迅傳》創(chuàng)作組很快就寫出了《劇本提綱草案》。4月16日,夏衍召集《魯迅傳》顧問團開會,討論劇本的提綱草案。陳白塵介紹了劇本的初步構(gòu)思:劇本分八段,“上部斷在北伐和大革命失敗,下部結(jié)在長征勝利”。茅盾、巴金、周建人、陽翰笙、邵荃麟等人對劇本提綱草案進行了評議。夏衍最后強調(diào)指出:“整個戲最主要的兩點:第一,必須以毛主席對魯迅的評語為綱,以中國革命為背景,寫出中國革命知識分子所走過的道路和思想上經(jīng)歷的變化……第二,是黨的領(lǐng)導,特別是黨對文藝運動領(lǐng)導的一條線?!斞傅倪M步實際上是靠攏黨,思想上起了變化的結(jié)果。魯迅和黨的關(guān)系早在廣州就開始,不是直到左聯(lián)才開始的,更早的還有李大釗,這條線應(yīng)該寫出來?!?/p>
創(chuàng)作組在聽取了顧問團各位成員的意見之后,赴廣州等地參觀訪問,然后回到上海開始創(chuàng)作劇本詳細提綱。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緊張工作,創(chuàng)作組寫出了《劇本詳細提綱》。劇本上集的提綱共分四章:第一章“辛亥革命時代”,第二章“五四時代”,第三章“五卅到三一八”,第四章“一九二七年大革命時代”,描述了魯迅從執(zhí)教紹興到離開廣州奔赴上海的斗爭經(jīng)歷,重點突出了魯迅和中國共產(chǎn)黨人李大釗、陳延年等人的親密關(guān)系。毫無疑問,這個《劇本詳細提綱》按照夏衍等的指示,突出了共產(chǎn)黨對魯迅的影響和領(lǐng)導,但是沒能把握好魯迅和共產(chǎn)黨親密關(guān)系的度,以至于太突出魯迅的革命色彩了。
6月18日,夏衍到上海傳達了顧問團對《劇本詳細提綱》的意見。夏衍指出:“骨架基本上不動,結(jié)構(gòu)再堅實一點,可刪一些,可增一些,《魯迅傳》搞到這樣是不容易的,有戲?!?/p>
創(chuàng)作組按照夏衍的指示開始創(chuàng)作劇本,陳白塵負責創(chuàng)作劇本的上集,柯靈、杜宣負責創(chuàng)作劇本的下集。11月27日,陳白塵寫完了劇本的上集,這是劇本的第一稿。該稿在《劇本詳細提綱》的基礎(chǔ)上吸收夏衍等人的意見作出了部分修改,篇章結(jié)構(gòu)未動。描寫魯迅革命活動內(nèi)容的章節(jié)仍然較多。陳白塵稍后又對該稿作了局部修改,然后刊登在1961年2月出版的《人民文學》雜志上,這是劇本的第二稿。該稿最大的變化是取消了原來的篇章名稱,增加了描寫魯迅和農(nóng)民的關(guān)系以及魯迅在五四期間的文化活動的內(nèi)容。
劇本發(fā)表后獲得了熱烈的反響,一些高校還召開座談會討論這一劇本。為了聽取各方面對劇本的意見,林默涵在3月6日下午召集了在京的顧問團成員和部分專家在文化俱樂部開會討論這一劇本(同日,夏衍也在上海召集創(chuàng)作組和攝制組人員開會進一步討論劇本)。出席這次座談會的有陳白塵、唐等在京的《魯迅傳》創(chuàng)作組成員,有林默涵、許廣平、陽翰笙、陳荒煤等在京的顧問團成員,有章廷謙(川島)、曹靖華等與魯迅有交往的人士,此外還有嚴文井、何其芳、袁文殊、陳笑雨、李希凡、袁水拍等文藝界的領(lǐng)導和專家學者,會議由林默涵主持。
我搜集到了這次座談會的會議記錄,這份會議記錄和出席這次會議的編劇陳白塵先生的女兒陳虹教授提供給我的另一份記錄的內(nèi)容一致,所以其真實性是無可置疑的。講話記錄中有魯迅的學生和友人、時任北大教授的章廷謙(川島)針對劇本的內(nèi)容豐富的講話。因為這個講話記錄是內(nèi)部資料,未曾公開發(fā)表,很少為人所知。所以披露如下:
川島:這個劇本影響很大,通知里說這是一件大事,在圖書館或公共汽車上,大多數(shù)青年,幾乎人手一本,都在看這個劇本。我想這部影片不僅要把魯迅的偉大精神表現(xiàn)出來,同時,也要反映出我們電影藝術(shù)的水平來,因而劇本還需要提高。歷史傳記片可以采取現(xiàn)在劇本這種手法,但是魯迅生活的年代究竟離我們還不太遠,因而除了研究魯迅的著作外,還可以訪問一下魯迅的親人和朋友,多找一些資料,加進一點生活的東西。這個劇本寫魯迅的思想發(fā)展,從歷史的一直下來,也經(jīng)過曲折的過程,他的革命思想怎樣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劇本是寫了一些,但不怎么明顯。感到最突出的有這么幾個問題:(1)劇本是用魯迅各個生活片段湊合起來的,是個平面的東西,平鋪成為一大塊,好像抽掉哪一段,也都可以,與其他各段不發(fā)生必然的聯(lián)系。隨便抽掉一段,也不影響全劇,只是短些小些,因而劇本需要更明顯的貫穿一根線索,使具有內(nèi)在的聯(lián)系;(2)魯迅先生的貢獻,他一方面革命,一方面從事學術(shù)研究,但后來[者]表現(xiàn)得不足;(3)魯迅先生和青年的關(guān)系,他對青年的愛護和關(guān)懷表現(xiàn)得很夠,但他怎樣指導青年,影響青年,寫得淡了一點,他對青年的態(tài)度總是“四讓”,自己吃苦在先,先上去,這是一種高尚的風格,劇本在這點上是否應(yīng)該稍有加強;(4)劇本里的共產(chǎn)黨員無論李大釗、陳延年,還有幾個年輕的共產(chǎn)黨員都處于配角的地位,魯迅的思想發(fā)展與他受共產(chǎn)黨員的影響分不開的,他們的影響決不是可有可無的;(5)還有把魯迅的文章拆散變成臺詞,長篇大論是否合適?平常我們和魯迅接觸,他說話不這么長篇大論,往往只有三言兩語,三兩句話;而且在電影里老是說教式的長篇大論是否也不相宜?語言多了,相對地行動少了一點,有些地方雖還不是語言多于行動,卻文章還是文章,沒有把文章的話弄活,像是背誦,沒有把文章變成行動。其次,魯迅的進化論的思想怎樣拋棄的?這個發(fā)展變化過程表現(xiàn)得還不夠鮮明有力。
劇本的語言缺乏時代性,五四時代的語言和現(xiàn)在不一樣。例如,當時魯迅先生稱呼許廣平多稱密斯許,直至他們結(jié)婚后,給他們寫信還是提密斯許長密斯許短。劇本中的稱呼較亂,要統(tǒng)一。像胡適,他呼人總是喊密斯特張、密斯特王,他坐在洋車上見了熟人遠遠就呼密斯特x。還有,那時叫“家驊兄”的不多,“大釗先生”這樣稱呼的也很少,多稱呼號,不大帶姓。只有客氣一點的時候才稱某某先生。特別是胡適對人拉攏,一定呼號,叫筆名。當時新派一點的人不會稱呼“傅斯年君”的。
下面還有些比較零碎的意見,主要是劇本中還有一些小地方不符合歷史的真實。五四時候,北京的汽車很少,胡適也沒有汽車,只有包車。胡適的包車后面有塊銅牌,上面鐫有他寫的一個“適”字,而且用的是他的簽名式。一直到了一九三x年,胡適才有了汽車,是個舊式的福特,樣子很老,車篷四方四正,很高,汽車牌號記得是八十八號,我們稱胡適的汽車名曰“高軒”。
反面人物形象的刻劃問題,劉百昭只是司長,他和段祺瑞不能這樣直接發(fā)生關(guān)系,劉的上面還有人,當然劉百昭這個人物丑化一下是可以的;朱家驊在“三·一八”的時候,記得他是頭一批與徐謙、李大釗、顧孟余等明令通緝的五個人中間的一個,朱家驊當時是披上了“畫皮”的。當時北大有所謂“現(xiàn)代評論”派、“語絲”派和“猛進”派,朱家驊既不屬于“現(xiàn)代評論”派,也不屬于“語絲”派,他接近“猛進”。因而,朱在當時是否像劇本中所寫的那樣,在中山大學一下子反動面目暴露得很明顯?值得考慮。朱是逐漸墮落,越變越壞的。還有,胡適在當時不穿馬褂,春夏間常穿竹布大褂,穿馬褂被目為封建守舊。魯迅先生倒有時穿穿馬褂,周作人就曾在我們面前攻擊過魯迅穿馬褂。至于陳源到學校也不大穿西裝。當時留學生回來的人喜歡穿西裝褲、皮鞋、中國大褂。(有同志插話問:“是否還圍一條白圍巾?”川島:“沒有圍巾,我看到只有宋春舫才圍一條白綢圍巾?!保?/p>
還有一些小場面和動作,如教育部,作者寫的除了一個徐先生外,其他都很差。魯迅先生有一篇文章“今天天氣哈哈哈”就是寫教育部的同事的。這個場面還可以復(fù)雜一些,不完全僅談?wù)剤蠹埗?,還可以有些今天天氣哈哈哈之類的細節(jié)描寫,像魯迅作品中高老夫子、魯四爺這種形象太陳腐些,不一定要在教育部里出現(xiàn)。剛才陳笑雨同志說阿冬被殺頭很像田漢寫的《關(guān)漢卿》的開頭,我覺得開頭也很像夏衍寫的《秋瑾傳》的開場。
劇本中虛構(gòu)的人物,如郭小朋是跟魯迅從紹興到北京來念大學,在圖書館工作,這個人物是進步的,后來成為共產(chǎn)黨員。但是實際上魯迅在紹興的學生到北京來念大學的只有一個孫福熙,當時在圖書館工作。這個人現(xiàn)在是右派分子,這樣寫會不會孫福熙以及認識孫福熙的,以為在影射他,抬高了他呢?還有一些小問題:(1)“魯迅從退堂里掀起了門簾,探身出來”,紹興人在退堂門上很少掛門簾。(2)“魯迅摸著腦門,激動地說……”我從未見過魯迅有摸摸腦門一類的動作,倒是周作人在上課時最喜歡摸腦門(林默涵:這一稿還好一些,上一稿寫魯迅摸腦門的地方更多)。(3)幾次談到青豆,青豆是煮熟了再烘的不是曬的,平常叫“烘青豆”。(4)章介眉“三千畝田地才革個命”,三千畝太多些,紹興的大地主到三千畝的很少。因為那里都是水田。搖船時說“快走”,不如說“快搖”、“快開”有水性。(5)李大釗在圖書館的閱覽室里對郭小朋等十來個學生談話,不如改個地方。因為閱覽室學生們要看書報,不大好談。當時的閱覽室門口釘有牌子是藍底白字;同時,李大釗是圖書館主任,但辦公室不在圖書館里面,是在一樓新潮社的隔壁。(林默涵插話:“那時候北京大學的校牌是不是沈尹默寫的?”川島:“是的?!绷帜骸啊肚啻褐琛防锩?,搞了個美術(shù)字的牌子很難看,而且掛的也不是地方,掛得很低,這個牌子是掛在上面的。”何其芳:“是啊,我是在北大念過書的,看到《青春之歌》這么搞就不舒服,不真實?!保?)北京各大學脫離教育部的斗爭,開評議會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二院校長室旁邊的大屋子里,當時很少在教室里開會;會議的主席是顧孟余而不是李大釗;與當時實際情況的距離很大。其次,魯迅是當時北大的講師,不能當選為評議員,即如電影中的另一場會場中,當時魯迅會不會和胡適當面爭論起來?特別是爭論的那樣激烈?“雙目怒視胡適”?還可以考慮一下。事實上在這以后魯迅和胡適的關(guān)系還沒有斷;魯迅就是和顧頡剛也沒有這樣過,頂多不過“拂袖而去”。一方面我們要表現(xiàn)魯迅精神,一方面要照顧歷史的真實,和一些生活細節(jié)的真實,特別是胡適還活著,這些細小地方應(yīng)盡可能真實一些。(7)還有,在老虎尾巴“魯迅面窗坐在寫字桌前藤椅里”,不對,也不好看,背對門,因為他的書桌不是面窗擺的,靠窗是一張床。(8)當時只有勞動人民叫“老什么”,在一般知識分子中間很少叫“老什么”,叫“小什么”的倒有。(9)陳源當時見到魯迅還很客氣,還打招呼,他罵魯迅時還說:“我們很尊敬的魯迅先生”如何如何;陳源不大穿西裝。(10)胡適對傅斯年等說:“上海方面有一筆錢,打算保送幾個學生到英國留學……”,不是去英國而是去美國,羅家倫、殷錫朋、周炳琳等所謂“五大臣”就是這次去的。(11)李大釗對郭小朋提到“孫中山先生到北京了,我太忙……”當時孫中山到北京是件大事,很轟動,可以提一下,但不會是這么說的。(12)有個地方,魯迅說“……需要駁斥他”。魯迅很少這樣對人說,要就他自己動手了。(13)《阿 Q正傳》是在《晨報副鐫》上發(fā)表的,不是在《晨報》上。(14)幾次在魯迅書桌上“有好幾本《現(xiàn)代評論》”,這不太可能。在魯迅家里桌上、床上很少見過攤著雜志之類,特別是像《現(xiàn)代評論》這樣的雜志。(15)魯迅被免職了,劇本寫到:“魯迅把辭職書撕了,抓起那份命令……劉百昭不知所措了,伸手想拿回那份命令?!笔聦嵥c劉百昭都不會這樣。(16)還有“叫條子”的問題,這是胡適有一次到濟南去講演,回來說女學生可以叫條子,由張鳳舉傳出來的,周作人據(jù)此寫了篇文章,登在徐志摩編的《晨報副鐫》上,引起了風潮,攻擊周作人,魯迅有一天對我說:“老二還‘昏暏暏’的,外面已經(jīng)說這個謠言是他造的”?,F(xiàn)在把它與女師大的事件牽在一起,也可以,但如何再交代得清楚一些。(17)有幾處說魯迅要掉淚,他的感情不這么脆弱,眼眶不濕也可以。(18)有好幾處寫到魯迅“雙目直視”、“怒目直視”等,自然拿眼睛表示魯迅的感情是需要的,但不要太過了,魯迅不大這樣;特別是魯迅很少捏拳頭,這在當時被譏為“青年會式”的。
(另外,我記得魯迅和守常先生的關(guān)系當時沒有這么親密。從魯迅寫的《守常文集》的序文也看得出來。魯迅如果老那么嚴峻的成天板著臉,青年們也不會那么愿意去找他,像親人一樣的去接近他了,我們總感到他和藹,脫俗。有一次,我們八、九個人邀他到西直門外去騎驢,他也去了。他不是老師架子十足的,有說有笑,待人以誠。
布景方面,當時沙發(fā)很少,胡適家里也只幾把藤椅。當時喝咖啡的也少,但不妨虛構(gòu):美國咖啡嘛!魯迅家里常有花生、餅干等食物,但不大用盤子盛,東西放在餅干盒子里,連盒子一起拿出來請我們吃。這也有人寫過文章的。
楊蔭榆那時還沒有剪發(fā),穿大袖子旗袍,不會穿高跟鞋,那時她大約有四十多歲了。)(筆者按:括號內(nèi)的文字是川島先生在別人發(fā)言時的插話)
章廷謙(川島)的這篇講話記錄可以以《在〈魯迅傳〉座談會上的發(fā)言》為題收入其文集之中。
章廷謙(川島)作為熟悉魯迅和民國社會的人士對劇本中存在的藝術(shù)方面和史實方面的問題提出了意見,其中的一些關(guān)于歷史細節(jié)方面的意見雖然比較零碎但都是很正確的,糾正了劇本在歷史事實方面的錯誤,對于劇本塑造魯迅的形象和還原歷史場景很重要。這些意見都被《魯迅傳》創(chuàng)作組吸收到后來的劇本的修改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