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翊卿(西藏民族學(xué)院, 陜西 咸陽712082)
逃不出圈套的兔子
——淺析《兔子富了》中兔子對自我和精神自由的追尋
□吳翊卿(西藏民族學(xué)院, 陜西 咸陽712082)
兔子 自我存在 精神自由
在小說《兔子富了》中,主人公兔子有錢了,但是舒適的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并沒有讓他感受到自我存在和享受到精神上的自由。本文通過分析兔子對金錢、性、女兒和兒子的態(tài)度,揭示了他沒有能夠感受到自我存在和精神自由的原因。
《兔子富了》是約翰·厄普代克兔子系列小說的第三部,它給作家?guī)砹司薮蟮穆曌u:1981年榮膺美國最重要的三大文學(xué)獎:普利策獎、美國圖書獎和全國書評協(xié)會獎?!叭绻f《兔子,跑吧》是一部宗教小說,《兔子歸來》是一部政治小說,那么《兔子富了》很明顯就是一部關(guān)于經(jīng)濟生活的小說?!痹谶@部小說里,四十六歲的兔子似乎是富有并快樂的:他和妻子簡妮絲重歸于好,并當(dāng)上了岳父的斯普林格爾汽車行的銷售代理。兔子成了中產(chǎn)階級的一員,他享受著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加入了鄉(xiāng)村俱樂部,打高爾夫,和朋友們談?wù)摃r事,成功投資黃金。然而,他的生活仍然充滿著困擾:妻子繼續(xù)酗酒;兒子納爾遜沒有理想,沒有責(zé)任,未婚使女友懷孕,大學(xué)沒有畢業(yè)就輟學(xué)回家,企圖繼承兔子的車行;當(dāng)年被哈里拋棄的情人魯絲和女兒一直是哈里內(nèi)心的一個虧欠,哈里期望有機會彌補自己的罪過。這些問題形成一個圈套,讓兔子奮力掙扎也無法逃脫,他始終無法追尋到自我和感受到精神上的自由。在這本小說里,讀者可以清楚地看到“兔子從前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縣高中籃球運動員時形成的價值體系并沒有改變”,第一流的感覺帶給他巨大的成就感,讓他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和精神上的自由自在。如果說,在兔子系列的前兩部中,兔子處處感到束縛,那么,在《兔子富了》中,兔子盡管奮力掙扎,卻也無法逃出生活的圈套。本文試圖通過分析兔子對金錢,性和他的子女的態(tài)度來探究他無法尋求到自我和精神自由的原因。
兔子出身于下層社會,父母平庸乏味的生活讓他十分失望,所以在《兔子,跑吧》中,兔子一直處于現(xiàn)實與幻想的交替的迷惘中。在《兔子富了》里,兔子加入了岳父的車行并擔(dān)任了豐田汽車在當(dāng)?shù)氐匿N售代理。20世紀(jì)70年代,世界正經(jīng)歷著能源危機和經(jīng)濟衰退,豐田汽車也因為其省油的優(yōu)點成了最暢銷的汽車,兔子也迅速地富了,變成了中產(chǎn)階級的一員。然而,財富的增長,帶給兔子的不僅是自豪感和安全感,更帶給他一種自我否定的危機感。
首先,兔子不能夠忘記是他的岳父給了他在斯普林格爾車行工作的機會,他必須時時刻刻心懷感激。盡管是他在打理車行的生意,但他岳母和妻子才是車行的真正主人,如果簡妮絲離開他,那他將一無所有。
其次,兔子沒有完全屬于自己的生活空間。他與妻子生活在岳母家很多年,這種生活讓他感到壓抑。哈里甚至感到:“這斯普林格爾的房子中就沒有一個角落是哈里能感覺呼吸到了他自己的空氣,能感覺到燈光可以輕易地照到了他身上。”兔子雖然富了,但他仍然難以支付一幢房子,無法呼吸到屬于自己的自由空氣。
最后,兔子無力應(yīng)對美元貶值。隨著能源危機的到來,腐敗也進一步蔓延,但是政府并沒能力化解危機,于是中產(chǎn)階級成了這場危機的犧牲品。正如斯塔夫羅斯所說:“這種混亂的局面完全是卡特和石油公司造成的。大石油公司想要什么呢?更大的利潤??ㄌ叵胍裁茨兀可龠M口石油,美元少貶值。他太膽小了,不敢宣布定量配給,所以他希望價格可以幫他的忙”,但結(jié)果是通貨膨脹愈演愈烈:“人們都發(fā)瘋了,他們的美元越來越不值錢,他們就大把大把地花,好像沒有明天了似的。”兔子察覺到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他表面看似在增長的財富,實際上正在縮水。
財富的增長讓哈里過上了舒適的生活,但同時也讓他對所處環(huán)境中的一切威脅更加警覺,他意識到了自己的社會地位并不穩(wěn)固。在這種命運不為自己掌控的生活中,他始終無法感受到自我以及精神上的自由自在。
性、宗教和藝術(shù)是厄普代克小說的三大主題,在《兔子,跑吧》中,性是唯一能讓主人公在短時間內(nèi)感受到自我存在的有效途徑,但是在《兔子富了》中,哈里卻再也無法通過性來獲得這一體驗。
小說《兔子富了》的第一句話就是“汽油短缺了”,這是這部小說中的一個主要意象。它不僅指世界正在經(jīng)歷的能源危機,更指兔子人屆中年,激情也像汽油一樣快要燃盡。當(dāng)妻子簡妮絲要求兔子盡丈夫義務(wù)時,他卻只能借助金幣提高自己的性能力。在厄普代克的小說中,性描述能夠讓人體驗到自我,然而,此處激發(fā)哈里熱情的不是自然的沖動,而是金錢。兔子無意中發(fā)現(xiàn)朋友和妻子的性愛相片時,一下子被辛迪的性感激發(fā)起了熱情,所以當(dāng)鄉(xiāng)村俱樂部的另外兩對夫妻邀請他加入換妻游戲時,兔子欣然答應(yīng)。然而,兔子沒有被吸引他的辛迪選中,卻和一直暗戀他的賽瑪成了這場游戲中的搭檔。賽瑪深愛著兔子,她竭盡全力讓兔子體會性愛的歡樂,可是她所做的一切只是讓兔子深深的感動,并沒有帶給兔子激情。
兔子把自己完全寄托給她,就像他自在祈禱時把自己完全寄托給上天一樣,他把什么都對她講,把對誰都不愿意的都講了:講了納爾遜,講了他是怎么地受不了這孩子,孩子一樣受不了他;講了他的女兒,他想象中的女兒長大了,不理他了。他所以敢于把什么都告訴賽瑪,是因為她在這種情況下還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她愛他;是因為他意識到了他自己的魅力,是他而不是別人的。
作為一個四十六歲的男人,兔子已經(jīng)不能夠從性愛中獲得極度的歡樂,但是通過與賽瑪,這個深愛他的女人,真誠的交流,他獲得了精神上的放松。在這里,性已經(jīng)不再是獲得自我存在和精神自由的途徑了。
當(dāng)人衰老時,總是容易沉湎于往事,兔子也不例外。二十年前坦率、善解人意的魯絲一直被兔子放在記憶深處,常常讓他想起這個女孩帶給他的美好時光,并且提醒他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姑娘,有著他的血脈,卻流落在外,也許正受著貧窮的折磨。兔子尋找魯絲和女兒的行為有兩個動機:首先,在魯絲帶給他的激情中,他感受到了片刻的自我存在和精神上的自由,而魯絲和他的女兒正是這種自由的果實,所以尋找女兒就成了兔子懷念青春和追尋自我的一種方式,正如他所想:“他現(xiàn)在不知道他是不是愛過她,但是和她在一起使他懂得了愛,使他體驗到那種模糊的自我膨脹,他又變得年輕,使他能在普普通通的激情中得到普通的享受,就像這些沒過他膝蓋的雜草一樣,能碰他是為了能盡情散發(fā)自己優(yōu)良的種子?!逼浯?,今天的兔子富了,他感到自己有能力幫助魯絲和女兒,這種幫助令他自豪,重新獲得了追尋自我的勇氣。
然而,作為的美國中產(chǎn)階級的一員,兔子十分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打破階級的局限接受魯絲和女兒。他的財富和社會地位建立在和簡妮絲的婚姻的基礎(chǔ)上,如果他想要魯絲和女兒回到身邊,那么他的婚姻和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受到威脅。兔子三次尋找女兒均發(fā)生在他和兒子納爾遜沖突之后。納爾遜處處與他作對使他充滿了挫敗感,覺得生活中盡是不如意,他的精神也處在壓抑之中。這個時候,兔子尋找女兒的行為就仿佛是一個能帶給他安慰的朝圣之旅,通向自由。
前兩次的尋找都沒有結(jié)果,但是兔子在意念中想象了他和魯絲及女兒的會面,而這種一廂情愿的想象使他堅信魯絲仍然愛著他,而他也有機會幫助她們。第二次當(dāng)兔子走近魯絲家的時候,一種復(fù)雜的心理占據(jù)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穿這好的嗶嘰衣服在這干什么,他的背部暴露給在他身后那個走在田里的任何一個農(nóng)民;他的臉,在這個樹丫杈中間,像個作射擊目標(biāo)的錫罐;下面的房屋里的人都可以看見他,他又一間門上寫著他的名字的辦公室,名片上寫著銷售部主任。
兔子再度陷入現(xiàn)實和幻想的混亂中,正如他二十年前經(jīng)歷的那樣,而魯絲依然代表著他的幻想?,F(xiàn)在兔子老了,無力再跑,相比魯絲和女兒,他更珍惜自己現(xiàn)在擁有的社會地位和財富,而他能給魯絲和女兒的只有金錢,然而魯絲拒絕了他。
兔子這種復(fù)雜的感情很像話劇《雷雨》中的周樸園,魯絲和梅侍萍都被男人作為一種精神慰藉懷念著,她們代表了他們逝去的青春,夢想和意識里的自我。但是,兔子和周樸園都不會允許不屬于他們階級的女人走進他們的生活。當(dāng)魯絲拒絕了兔子的“慷慨”幫助時,我們看到“女人,即使當(dāng)她們是受害者,也比男人強大”,兔子在魯絲和女兒那里沒有能夠用金錢彌補自己內(nèi)心的缺憾,他的自我始終沒有被滿足。
“納爾遜是這部小說(《兔子富了》)中的破壞性力量?!奔{爾遜是兔子唯一的兒子,但是他和兔子完全不同。他在大學(xué)暑假時輟學(xué)并把一個女孩帶回了家,他和兔子的沖突主要體現(xiàn)在兩方面:
一方面,納爾遜和兔子的價值體系不同。
20世紀(jì)70年代,通貨膨脹刺激了人們的消費欲望,而以納爾遜為代表的一群年輕人更是把享樂主義奉為人生信條。他們沒有節(jié)儉的意識,沒有宗教,沒有責(zé)任心,更沒有成功的經(jīng)歷。兔子為沒有接受高等教育而遺憾,遂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可是納爾遜對大學(xué)教育不屑一顧,這使得兔子望子成龍的夢想破滅。
兔子雖然經(jīng)營著斯普林格爾車行,但兒子才是這個車行的最終繼承人。當(dāng)納爾遜期望能在車行得到一個職位時,兔子卻懷疑他對生意的決斷能力。兔子深恐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車行毀在兒子手里,但是妻子和岳母卻一心想讓納爾遜在車行歷練,兔子感到壓抑并且意識到了他被剝奪了在車行的自由。
另一方面,兔子想讓兒子通過“跑”來體驗人生,得到成長。
或許是因為基因遺傳,年輕時的兔子和納爾遜有著許多共同點:都沒有明確的生活目標(biāo),都使女友婚前懷孕并因此結(jié)婚。在《兔子,跑吧》中,兔子意識到他被平庸的家庭生活束縛,所以他不斷地“跑”著尋求自由。現(xiàn)在他老了,累了,再也跑不動了,可是他內(nèi)心仍然渴望著自由,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希望兒子不要過早被家庭生活束縛,享受到自由。然而,納爾遜重復(fù)了兔子的人生:他堅持娶了那個懷孕的女孩子,并在孩子出生前三天拋棄了她。
在納爾遜的婚禮上,兔子為兒子過早地向生活妥協(xié)而感到悲哀:“哈里鼻孔發(fā)酸,嗓梗塞到抑制不住的地步。他身后,所有這些被遺忘、可憐、站不住、無足輕重的參加婚禮的人,諳于世故,不動聲色。納爾遜和魯勃默默地站在那里,一種突然感到的,令人難以捉摸的悲哀,最大限度地集中在了納爾遜的后頸上,其他的人在宣布了贊美詩的名稱和頁碼后,翻弄著新的、厚厚的紅色祈禱書。”
兔子沒有逃得出生活的圈套,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兒子身上,可是納爾遜匆忙的婚禮把自己過早地帶入了繁瑣的家庭生活中,也毀滅了兔子的希望。
在《兔子富了》中,兔子向生活妥協(xié)并變得富有,但是舒適的中產(chǎn)階級生活使他變得懦弱,他再也沒有勇氣像在二十年前那樣直接地追求自由和自我,所以他企圖通過金錢、性、尋找女兒和寄希望于兒子來間接地感受自我,尋求自由。然而,正像小說開篇所暗示:“汽油短缺了”,兔子所有的努力都失敗了,他依然被困在生活的圈套中,無法得到自由。
[1]約翰·厄普代克:《兔子富了》,張仁堅,吳健輝,柴云生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90年7月版。
[2]EliotFremont-Smith,“RabbitRuts”in The Village Voice,Vol.XXVI,No.40,September 30,October 6,1981,pp.35,55.cited in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Criticism,Vol.23 p.468,print.
[3]“John Updike”,DLB.Vol.143,p.256.print.
[4]V.S.Pritchett,“Updike”,in The New Yorker,Vol.LVII,No.38,November 9,1981,pp.201-06,cited in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Vol.23,p.471.print.
[5]Thomas R.Edwards,“Updike’s Rabbit Trilogy”,in The Atlantic Monthly,Vol.248,No.4,October,1981,pp.94,96,100-01.cited in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Vol.23,p.469.print.
(責(zé)任編輯:趙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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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翊卿,西藏民族學(xué)院外語系講師,四川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英語語言文學(xué)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