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靖

試論悅城龍母傳說演變的原因

黃 靖

悅城龍母傳說在演變的過程主要受圖騰崇拜、宗族崇拜、水神崇拜和宗法思想的影響，這四種原因也決定了悅城龍母傳說演變的方向。

龍母傳說；演變；原因；崇拜

龍母文化是西江流域影響深遠的民俗文化,它源于秦代,流傳至今。龍母信仰更是波及香港、澳門及東南亞地區(qū),可謂源遠流長，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歷史。龍母傳說不斷演變是因為龍母經(jīng)常救死扶傷、平息水患、義務為鄉(xiāng)里百姓服務，讓當?shù)氐睦习傩盏靡园簿?、生息和敷衍。老百姓為了紀念她，而不斷衍生出許多關(guān)于龍母的傳說。但究其深層次的原因就不僅如此了。筆者認為，龍母傳說不斷演變的深層次原因主要有四個方面。

一、圖騰崇拜

圖騰崇拜是影響龍母傳說演變的主要因素之一。悅城龍母傳說反映出的龍圖騰觀念可以從史籍記載和民間習俗中看出一些蹤跡。據(jù)史書記載，百越族是我國最早的紋身民族?！抖Y記·王制篇》說：“東方曰夷，被發(fā)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陳泊告注云：“雕，刻也。題，額也?？唐漕~以丹青涅之”。這種鏤面的習俗，屬于古人紋身的一種?！稘h書·地理志下》說，粵地“其君禹后，帝少康之庶子云，封于會稽，文身斷發(fā)，以避蛟龍之害?！边@說明當時人們有文身以躲避蛟龍之害的說法。聞一多認為，百越族人斷發(fā)文身，以像龍子，他們以龍為祖宗，因而自己也便成了龍，并賦予“龍性”，這是典型的圖騰主義［1］。王麗英教授認為：“以龍或蛇為圖騰崇拜最為普遍，嶺南多為水鄉(xiāng)，先民主要以捕撈為生活來源。然而水上作業(yè)非常危險，為了防止水上生物的侵害，他們期望得到神靈的保護，于是將龍蛇附會為本族的始祖，從而產(chǎn)生了以龍蛇為圖騰的原始崇拜。”［2］龍母文化中“龍的圖騰”色彩十分濃烈，如傳說中溫氏河邊拾卵豢龍而成龍母，以及五龍子幫助龍母與賴布衣斗法平息水患，這恰好反映了這個氏族是以龍圖騰為信仰；歷代皇帝都認為自己是真龍?zhí)熳樱虼藢Α薜轮隆凝埬副都雍駩邸保?］。龍母不愿接受秦始皇禮迎，龍引船南返；龍母仙游后，五龍化儒生操辦喪事等。至于有關(guān)龍母的詩聯(lián)，也多受“龍的圖騰”影響，如李紳的 “風水多虞祝媼龍”；李綱的 “五龍歸覲到靈湫”；還有“龍因母育傳秦代，母以龍尊顯漢時”；“龍光普照東西粵，母德長留覆載恩”等［4］，都把歌頌龍母和歌頌“龍”融合在一起。從這里可以看出，龍母傳說在演變的過程中受圖騰崇拜的影響非常大。龍的圖騰是我們民族的一份精神遺產(chǎn)，而龍母文化正是龍的圖騰文化在南國的典型體現(xiàn)。

二、宗族崇拜

龍母傳說演變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宗族崇拜。古人認為，人死后，靈魂不死，先人的“靈”和“物”附合在一起，物就成為先祖意志的代表，并進而成為宗族的保護神。我們認為，宗族崇拜就是對有著優(yōu)良品格和高尚情操的宗族英雄的崇拜，是以祖先亡靈為崇拜對象的宗教形式。

龍母作為宗族崇拜始于宋代。據(jù)宋代吳揆在《賜額記》中所說：“唐天佑初載，始封母溫永安郡夫人，越明年改封永寧夫人。國朝元豐戊年，賜其額為‘永濟’，封永濟夫人。大觀戊子詔以‘孝通’為額，蓋取卜地移墳意也?！保?］蔣明智先生認為：“反映了對其信仰的轉(zhuǎn)變，即將其保護神的功能納入封建國家的孝道倫理之中，從而增強了龍母信仰的世俗色彩，使龍作為祖先神明的信仰得到彰顯?！保?］在元代的時候，劉中孚在《題龍媼墓》一詩中有“阿婆埋骨白沙堆，五顆驪珠去復回?！钡脑娋?，這說明人們已經(jīng)把龍母當作現(xiàn)實中的祖先來敬仰并加以崇拜。自明代，龍母傳說便進一步歷史化，龍母有了自己的籍貫——廣西藤縣。在每年“龍母誕”期間，龍母的娘家人都要派代表到悅城來參加祭拜大典。這說明在人們的觀念中：由于后人對祖先的祭祀，才換來祖先的保佑。

同時，古代中國的社會形態(tài)是建立在宗族社會基礎上的，家和家族是社會的基本組織。人們都希望自己的祖先具有超凡的本領(lǐng)，是宗族中的英雄，始終能夠護佑本宗族的人平安幸福。有學者認為龍母是“百越民族的宗族神”。［7］龍母養(yǎng)育五龍子，平息水患，造福于民，以及死后“執(zhí)鉞以助仗，而擒獲賊首”等為國家的安定團結(jié)做出了貢獻。她因此也成了百越民族中最杰出的代表。人們敬仰她崇拜她那成了情理中的事情了。同時，龍母具有神奇超凡的能力，能“或詢以災福，亦多征應”、“多病，旬日不食不改色?！饼埬杆篮缶透窳耍瓦B墓地都“能呼吸風云，變化萬千。凡水旱疾疫，隨叩隨應?！保?］這就使龍母傳說的演變具有了宗族崇拜的兩個鮮明的特點：首先是將本族的祖先神化并對之祭拜；其次是相信其祖先神靈具有神奇超凡的威力，會庇佑后代族人并與之溝通互感。因此，我們可以說宗族崇拜是影響龍母傳說演變的重要因素之一。

三、水神崇拜

水神崇拜是一種很古老的自然崇拜形式。古人基于“水是萬物之源”、“水是農(nóng)業(yè)命脈”的樸素認識，賦予水種種神秘的力量，幻想創(chuàng)造出許多水神形象，并對其進行頂禮膜拜，由此構(gòu)筑起了龐雜的水神世界。因此，自古以來，關(guān)于水神崇拜的信仰就非常發(fā)達。龍母傳說在演變中也受到了水神崇拜的影響。悅城龍母廟所在水口是悅城河、洚水、楊柳水和西江的匯合處，上下皆有險灘，給行船帶來很大的危險。清代張純賢認為悅城水口“崇崖怪石，飛湍危灘，澎湃洶涌，若非有神以司之，則舟楫之行，禍且不測”。［9］雖然出船到悅城水口有危險，但這是四水交匯處，是由蒼梧直達滇黔的必經(jīng)之地，因此，船也要出。此外，西江流域水患頻發(fā)。據(jù)史書記載自宋太宗至道二年（997年）至清光緒十八年（1892年）的近900年的時間里，德慶地區(qū)就發(fā)生了73次打洪災。“因龍的居所為水，而西江流域的水患又需要一個保護神，因此龍母這位宗族神也就成了水神”［10］，于是龍母為水神的觀念便應運而生了。人們自然也就把具有超自然力量的龍母視為保護他們航行的水神。龍母勇斗賴布衣平息水患，就是受到了水神崇拜思想的影響的結(jié)果。因此，我們可以看出，龍母傳說的演變是受到了水神崇拜的影響。

四、封建宗法思想

宗法思想本是奴隸社會的產(chǎn)物，但它卻在整個封建社會中起著重大影響。尤其是經(jīng)西漢著名的唯心主義哲學家和今文經(jīng)學大師董仲舒把儒學賦予神學色彩后，宗法思想被概括為“三綱”，即“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其核心為“忠”和“孝”，即對君主的“忠”和對父母的“孝”。封建社會的“孝”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孝敬父母，二是尊敬祖宗。龍母傳說在演變的過程中，始終受到了封建宗法思想中“孝”的影響。從最初晉代大文學家陶潛所撰《搜神后記》中《蛟子》所載蛟（“蛟”就是龍）離開龍母時：“蛟子亦舉頭望母，良久乃去”。當龍母仙逝后，“三蛟子一時俱至墓所哭之，終日乃去”，其哭聲凄慘悲涼“聞其哭聲，狀如狗嗥?！保?1］這里表現(xiàn)了龍子思念母親，不斷回家看望母親，母親死后又來祭母哭母的孝子之心。到了唐代劉恂《嶺表錄異》所載《悅城龍母》描述龍母死后“鄉(xiāng)里共葬之江東岸”，五龍子也就不只對龍母慟哭，而是“忽一夕，天地暝晦，風雨隨作，及明，已移其冢，并四面草木，悉移于西岸矣。”［8］此兩者皆表現(xiàn)出了龍子對龍母的孝，但細看還是有較大的區(qū)別，前者對龍母的死，龍子只是慟哭而已，但后者卻加入了五龍子移墳的情節(jié)。龍子的孝心不僅表現(xiàn)在哭上，而且還表現(xiàn)在移墳的行動上。這其實也就是唐代宗法思想進一步加強的表現(xiàn)。

“忠”對悅城龍母傳說演變的影響也很大。在晉代陶潛所撰 《搜神后記》中記載的龍母傳說只強調(diào)了“孝”的觀念，即使到了唐代劉恂《嶺表錄異》中記載的龍母故事還是沒有突破“孝”的影響，但是到了宋樂史《太平寰宇記》中《端溪溫媼》里，就加入了封建統(tǒng)治對龍母的重視。秦始皇聽說龍母的事情后，贊曰：“此龍子也，朕得之所至?！保?2］這說明，在宋朝的民間已經(jīng)把龍母的傳說與統(tǒng)治階級的政治需要聯(lián)系起來了，因為封建皇帝都自認為自己就是“龍”，龍母豢龍就是自己的德所致，那么封建國家對龍母敕封并舉行大典祭拜，其實就是統(tǒng)治階級利民間對龍母的信仰，宣揚對封建皇帝的“忠”。到了明清的廟志中，就有記載了統(tǒng)治階級利用龍母神力對嶺南進行武力征討的大事。宋熙寧九年，安南招討使郭逵奉命遠征交趾，龍母為之默佑；明洪武元年征南將軍廖永忠，遇波濤險阻，常夢五龍護其舟。這些傳說很明顯是統(tǒng)治階級為了自己的階級統(tǒng)治，維護國家的統(tǒng)一才把龍母搬出來的。但這也正可以看出龍母和五龍子對國家的“忠”。我們可以這樣認為，如果沒有封建宗法思想中的“忠”，龍母傳說在演變中就不會有這些故事出現(xiàn)。

而“忠”和“孝”正是封建國家制度的基礎，是封建宗法思想的核心。由于封建國家“家”與“國”的同構(gòu)關(guān)系，使人們認為能對父母盡孝，也就能對國家盡忠。封建宗法思想形成了中華民族認祖歸宗的意識，構(gòu)成了中華民族強大的凝聚力，使人們孝順長輩、恪守孝道，對國家盡忠。

綜上所述,龍母傳說在演變中受到了多種因素的影響,但圖騰崇拜、宗族崇拜、水神崇拜以及宗法思想的影響最大，同時也決定了龍母傳說演變的方向，為此，我們可以看出龍母傳說演變的原因：（1）百越先民因害怕蛟龍的侵害開始在自己的身上雕刻龍形，進而演變到龍圖騰崇拜，從而演變出了龍母拾卵豢龍、五龍銜魚敬母的情節(jié)；（2）由于龍母是百越族的一個首領(lǐng)，人們希望自己的先祖具有超凡的能力，在本宗族的生存斗爭中具有卓越的成績，能帶領(lǐng)本族人戰(zhàn)勝困難，因此，龍母傳說的演變自然就過渡到了宗族崇拜；（3）由于西江流域水患頻繁，而龍又富于變化，有呼風喚雨等超自然的能力，人們希望出現(xiàn)一個具有這種本領(lǐng)的人來護佑他們，人們自然把自己的宗族神龍母上升為水神；（4）由于封建宗法思想成為了整個社會的主導思想，人們希望自己所敬仰崇拜的龍母的行為能符合封建統(tǒng)治者的要求，而這種思想對龍母傳說的演變起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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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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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0）02-0132-03

黃靖（1972-），男，湖南嘉禾人，肇慶科技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廣東肇慶526020）工商管理系講師，研究方向為嶺南文化及大學語文的教學法。

2009-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