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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夾縫中苦尋文化身份
——解讀《喜福會》中華裔“女兒們”的文化認同

2010-08-15 00:47任雪麗
昌吉學院學報 2010年4期
關鍵詞:福會喜福會弗萊

任雪麗

(曲阜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山東 曲阜 273165)

在夾縫中苦尋文化身份
——解讀《喜福會》中華裔“女兒們”的文化認同

任雪麗

(曲阜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山東 曲阜 273165)

文化身份一直是華裔美國作家的主題。譚恩美在其成名作《喜福會》中,通過描寫女性關系特別是母女關系向我們展示了華裔女性苦苦尋找文化身份的精神之旅。本文擬分析小說中的“女兒們”的文化認同問題。通過分析女兒對母親及其所象征的中國文化態(tài)度的變化我們可以看出,華裔“女兒們”在尋找自己的文化身份時都經(jīng)歷了一個苦苦尋覓的過程,其結果就是對中國文化的認同。

文化身份;文化認同;《喜福會》;華裔女性

1989年美國華裔女作家譚恩美出版發(fā)表了她的第一部小說,即成名作《喜福會》。此書一經(jīng)出版便贏得美國文學界和評論界的一致好評,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達八個月之久,獲得美國多個小說大獎。文化身份和文化認同一直是華裔創(chuàng)作界和美國評論界關注的焦點,也成為華裔文學界及學術界的爭論焦點。美國華裔作家的創(chuàng)作無處不在地書寫著華人文化身份,譚恩美也不例外。在《喜福會》中,她通過描寫女性關系特別是母女關系向我們展示了華裔女性苦苦尋找文化身份的精神之旅。本文擬分析小說中的“女兒們”的文化認同問題。作為第二代移民,她們一方面要面對“母親們”所接受的并且要極力灌輸給后代們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另一方面,從小接受的美國教育和美國處世方式使她們樂于接受美國白人主流文化,在這兩種文化的夾縫中如何確立自己的文化身份,是她們普遍面臨的困境。通過分析女兒對母親及其象征的中國文化態(tài)度的變化,我們可以看出,華裔“女兒們”在尋找自己的文化身份時都經(jīng)歷了一個苦苦尋覓的過程,其結果就是回歸中國文化傳承。

《喜福會》講述了四個美國華裔家庭的故事,他們分別是吳家、許家、龔家和圣克萊爾家。四位母親都是解放前夕從中國大陸移居美國的,女兒們則是生于美國長于美國的,母女之間的心理隔膜、感情碰撞、恩恩怨怨讓人感慨萬千。小說的結構非常獨特,譚恩美一反傳統(tǒng)的敘事模式,采用多個敘述者分別講述自己的故事的西方現(xiàn)代敘事模式。書中可分四部分十六個故事,其中第一部分和第四部分是母親們的故事,中間兩部分是女兒們的故事,這四部分又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是作者為了突出其主題獨具匠心的安排。母親們早年生活在中國,中國傳統(tǒng)文化深深地植根在她們心中。移居美國之后,她們也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守衛(wèi)者,用中國文化教育女兒們以期傳承她們骨子里的中國文化。女兒們雖然遺傳了母親的黑眼睛、黃皮膚,但她們是徹頭徹尾的美國人,是名副其實的“香蕉人”,從小在迥異于中國的美國環(huán)境里長大,接受美國教育,崇尚并試圖融入美國主流社會。起初,“女兒們”對母親的一切都不以為然甚至恥笑,公然反抗母親中國式的教育方式,在成長過程中不斷與“母親們”沖撞,一味排斥和拒絕母親所代表的中國文化。然而,隨著人生閱歷的增加,她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斷遇到各種挫折,此時她們發(fā)現(xiàn),母親身上從中國文化中汲取的智慧在處理生活中的問題時似乎比她們崇拜的美國方式更有效。因此,她們開始逐漸回歸中國文化,與母親的關系也慢慢改善。女兒們的這種轉(zhuǎn)變正好印證了斯圖亞特·霍爾的觀點:認同本身是一個尋覓與變化的過程。

一、女兒們對中國文化的排斥

早年生活在舊中國時代的四位母親在中國大陸都有自己的故事,飽含著辛酸與不幸。她們來到美國這方樂土,企圖實現(xiàn)自己的美國夢,也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小說開始“白天鵝”的故事象征了母親的這個愿望,然而來到美國之后,別人無情地把她與白天鵝分開了,手里只留下了一根象征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羽毛。她期待有朝一日能把這根羽毛的故事講給女兒聽,也就是要把中國文化傳承下去,“所謂千里鴻毛一片心呀”。[1]

四個家庭的女兒在童年時代無一例外地都反叛過母親中國式的教育,排斥過中國文化。吳素云相信美國是個充滿機會的地方,在美國任何夢想都可實現(xiàn),堅信可以把女兒精美培養(yǎng)成天才,誓要比過龔家的女兒薇弗萊。她選擇中國式的陪伴干預式的教育方式,每天晚飯后陪女兒做各種各樣的智力測試題,不管女兒是否愿意,有無興趣,結果適得其反,女兒對這種方式極為反感。因為,美國文化中強調(diào)個人自由,維護個人權利,而父母需要放開手,少批評,多鼓勵。當種種測試的結果都以失敗告終時,素云放棄了對女兒的測試,精美也萌發(fā)了新的念頭:“我就是我,我不愿讓她來任意改變我……我要永遠保持原來的我”。[2]樂觀的素云卻始終沒停止挖掘女兒的天才,她又通過給別人做清潔工換來了女兒免費學鋼琴的機會,可精美卻認為這等同于煉獄。她利用鋼琴教師耳聾的缺陷,經(jīng)常偷懶,明知故犯一些錯誤,在一次母親本以為女兒能出風頭的聯(lián)誼會上,精美報復性地讓母親難堪了一把,她決定“再也不聽她擺布了”,[3]在之后的激烈爭吵中,精美提到了母親因無奈而遺失在中國的那對雙胞胎,這深深地刺痛了母親心頭的傷疤,母女關系惡化。

無獨有偶,龔琳達也是用中國方式教育女兒的。在女兒薇弗萊很小的時候,母親就灌輸給她中國式的謙虛:萬事要不露聲色,才會成功?!斆魅?就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要學會辨別風向等等,薇弗萊在下棋中領會到了母親的智慧,在九歲時成為美國棋壇上的新星、小神童,龔琳達很以女兒為豪,并且逢人就夸女兒,在她看來這是她教女有方的結果,女兒的成功離不開她的指導。但是女兒卻認為她的成功完全是個人奮斗得來的,與母親毫不相干。在一次爭吵中女兒讓母親保持沉默,少裝內(nèi)行的話傷了母親的心,二人進入冷戰(zhàn)狀態(tài),隨之,女兒的天才也消失了。

喜福會是母親們定期約會打麻將的俱樂部,在那里,母親們穿中國服裝、吃中國菜肴、用漢語暢所欲言,談她們在中國的經(jīng)歷、她們的美國夢、孩子的教育與和女兒的隔膜等等。只有在這時母親們才有了一種輕松與釋放。但是在女兒想象中,“喜福會”三個字毫無意義,更像是一個有著特殊儀式的社團,好像三K黨的集會或印第安人出征前的典禮。她們嘲笑母親蹩腳的英語而不耐煩母親們的漢語交談,視母親們中國式的穿衣打扮為古怪。素云深諳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道家思想,用“五行”缺損來衡量周圍的人,而女兒精美卻認為這純粹是中國的迷信,不適合美國社會。薇弗萊承認自己根本不認識中文,把母親的家鄉(xiāng)太原誤認為是臺灣。

隨著女兒的成長,她們在婚姻大事上也試圖遠離母親的干涉,排斥中國文化。許露絲向往美國主流社會,在擇偶標準上與母親出現(xiàn)分歧,不愿意找個像她自己一樣的華裔,而要找個美國白人。她坦言,男友特德吸引她的恰恰就是那些與她的哥哥和她所認識的中國男孩子的不同之處:他的魯莽,他的執(zhí)著,他的自信與固執(zhí)己見……他的父母是來自紐約泰蘭城而不是中國的天津。[4]顯然,由于對中國文化的無知和片面理解,露絲相當排斥華人男子,不顧母親的警告和未來婆婆對華裔的種族歧視,露絲選擇了白人男子特德?!爱斔?許露絲)把自己看作是中國文化的受害者,而她的丈夫是能夠拯救她的英雄時,她于是以婚姻為跳板,希望進入美國中產(chǎn)階級和主流社會”。[5]當她的婚姻陷入困境時,她寧愿找她的心理醫(yī)生求助,也不愿向母親訴說。因為一般情況下,她認為美國式的見解更合她意。莉娜是一個自由獨立的新女性,向往平等,因此婚后決定不要孩子,也一直保持著和丈夫平攤付賬的習慣。然而形式上的平等掩蓋的卻是事實上的不平等,她幫丈夫開公司搞設計,付出同樣的努力卻只拿到丈夫工資的七分之一。母親映映“只能站在對岸看她,不得不接受她的那套生活方式,美國生活方式”。[6]其實,四位母親都有同樣的煩惱,如龔琳達所言,讓女兒能適應美國環(huán)境但保留中國氣質(zhì)是不可能的,因為二者水火不容。

二、女兒們對中國文化的認同

《喜福會》中的女兒們從小就試圖排斥中國文化而希望融入美國主流文化,然而正如她們很難改變自己的膚色及面部特征一樣,她們也很難完全拋棄中國文化而被美國文化同化,因為“一個人如果不能改變自己的生物遺傳,欲要完全改變自己的文化遺傳,假如不是不可能,也會非常困難”。[7]因此,她們不得不面對一場文化身份的危機。此外,她們的美國公民身份、美國教育背景、美國式的處事方式等不能使她們有效地在美國如期所愿的生活,這種尷尬常常會喚醒她們對本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意識,從而回歸中國文化。因為“當人們共同面臨的危機意識被諸如‘異化’、‘無家可歸’、‘隔膜’、‘放逐’、‘孤立’等等感覺詞語激活的時候,便會產(chǎn)生對本族文化傳統(tǒng)意識的覺醒”。[8]

《喜福會》中的女兒們在文化身份認同上都經(jīng)過了一個與父輩激烈沖突的過程,“只有在他們經(jīng)歷了挫折之后逐漸成熟,這種關系才會得到改善;也常常是在這個時候華裔子女才感到他們與父母、與中國文化血脈相承,不可分割”。[9]令人欣慰的是,女兒們與母親們的關系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她們也重新認識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本書中改變最大的是吳精美,可以說母親的去世促使她對中國文化的覺醒意識。三十六歲的她代替母親在喜福會上的位置,開始明白喜福會的真正含義,在與母親好友們的交談中逐漸了解母親,相信了她原本視為神話的母親在桂林的故事。其實母親從小教給她的做人道理、為人處世之道、她的樂觀精神無不影響著她。精美認識到,中國母親表達母愛的方式不是擁抱和親吻,而是食物。母親不在了,她決定親自為父親燒一道麻辣豆腐,這足以看出她理解了中國式的含蓄的愛??吹阶约涸?jīng)極為討厭的那架鋼琴,她理解了母親那種“望女成鳳”的迫切心情。她悟出了中美兩種教育方式“其實是出于同一主題的兩個變奏”。[10]她把母親的首飾、旗袍都珍藏起來的同時,也認識到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價值。精美決定完成母親的遺愿:去中國找到母親遺失的那對雙胞胎姐姐,并把母親的故事講給她們聽。這次旅行不是簡單的探親之旅,而是觸動她心靈的精神之旅,是對中國文化進行重新反思進而認同的靈魂之旅。坐在進入中國邊境的火車上,她才真正體會到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心態(tài),她體內(nèi)的中國血液開始沸騰。在機場,當姐妹三人環(huán)抱在一起時,精美仿佛看見媽媽了,媽媽為夢幻成真而欣喜。其實更應欣喜的是,女兒對中國文化的回歸與傳承。

薇弗萊用的是中國文化中的生肖相克來解釋她與母親的關系,一直誤認為是母親破壞了她的第一次婚姻。殊不知,母親正是出于對女兒的愛,對未來女婿才百般挑剔。當薇弗萊帶著第二任男友里奇拜見丈母娘時,她同樣害怕母親會一語中的,破壞男友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里奇由于不了解中國的餐桌文化而丑態(tài)百出,他直接批評了母親最拿手的菜,還像美國人那樣直呼岳父岳母大人的名字,這讓薇弗萊很過意不去,因為她的內(nèi)心其實已經(jīng)被中國文化潛移默化地影響了。第二天,薇弗萊去向母親道歉,首次發(fā)現(xiàn)了熟睡中的母親是那樣的孱弱單薄,平時她所討厭的威嚴和強悍都消遁了,她以為母親沒有呼吸了,這才意識到失去母親的恐懼。在與母親這次推心置腹的談心之后,她似乎更理解母親心中的中國情結,因此決定帶母親去中國度她的第二次蜜月。在她看來,三個人并排坐著從西方飛向東方的旅程其實是蠻有意思的。這次由西向東的旅程也從側(cè)面反映出薇弗萊開始回歸中國文化

許露絲面臨離婚的苦惱寧肯找心理醫(yī)生也不愿找自己的親媽訴說,結果卻是越來越糊涂。她發(fā)現(xiàn)“美國式的見解有一個很大的缺陷,就是它有太多的取向,因此反而容易給搞得昏頭轉(zhuǎn)向”。[11]母親深知女兒五行缺木,容易聽人擺布,遇事拿不定主意,于是鼓勵女兒挺直身子,對自己的婚姻大聲說點什么,露絲才在丈夫面前強硬起來,爭取到了她們的房子。莉娜從小就相信母親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把中國的風水學運用到現(xiàn)實生活中,為家人躲避災難求得平安。精美和薇弗萊也都表明,如今在美國出生的華裔用中國名字倒成了時髦之舉,她們寧愿被稱作中國人。

三、結語

“萬物起于東方:日從東方起,風從東方來”。[12]中國文化有著悠久的歷史,包含豐富的人文思想,代表了東方文明的最高成就。在《喜福會》里,美國女兒們由最初排斥中國文化到部分認同中國文化的過程是艱辛的,其間都經(jīng)歷了與母親們的沖撞與磨合,她們身上的本族文化傳統(tǒng)的自覺與回歸,使她們的文化人格顯得更加完整,更加平和怡然。[13]其實,在全球文化多元化發(fā)展趨勢日益明顯的今天,美國華裔沒必要也不可能完全拋棄一種源遠流長的文明而去追求被另一種文化完全同化。理想的認同感是建立在保留中國文化優(yōu)秀思想的基礎上并使之融入美國社會,二者并非水火不容。美國華裔只有認同并傳承她們骨子里的中國文化才能成為一個文化意義上的華裔美國人。正如帕特里克墨菲所說,“被邊緣化的少數(shù)族裔,繼承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堅持自己的文化習俗反而是更好的選擇,因為只有那樣才會使人類的多樣性得以形成并獲得保持”。[14]《喜福會》的結尾充滿希望:華裔女兒們經(jīng)過了尋覓與變化的過程,最終都在一定程度上認同中國文化。譚恩美以她獨特的方式書寫著美國華裔尋找文化身份的心路歷程。

[1][2][3][4][6][10][11][12]譚恩美著,程乃珊等譯.喜福會[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4,117,123,99, 224,126,175,19.

[5]Ho,Wendy.In Her Mother’s House.Walnut Creek:Alta Mira Press,1999:169.

[7][13]李貴蒼.文化的重量:解讀當代華裔美國文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47,49.

[8]San Juan,E.,Jr.Hegemony and Strategies of Transgression:Essays in Cultural Studies and Comparative Literature.New York:SUNY Press,1995:166.

[9]程愛民,張瑞華.中美文化的沖突與融合:對《喜福會》的文化解讀[J].國外文學,2001,(3):88.

[14]Murphy,Patrick.“Conserving Natural and Cultural Diversity:The Prose and Poetry of Pat Mora.”MELUS. 21.I(1996):61.

(責任編輯:陸遐)

I106.4

A

1671-6469-(2010)04-0006-04

2010-05-20

胡冬汶(1976-),女,昌吉學院中文系,講師,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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