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榮凱, 朱慧敏
(黔南民族師范學院1.教育科學系, 2.外語系,貴州都勻558000)
書院教育是我國古代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指以私人創(chuàng)建或主持為主,收藏一定數(shù)量圖書、聚徒講學和研討,高于一般蒙學的特殊教育組織形式。其中,廣收圖書、聚徒講學為書院教育的本質(zhì)特征。[1](P2)在明代,書院教育的許多特點和積累的寶貴經(jīng)驗,是我國古代教育史上最寶貴的精神財富之一,對我國古代教育和學術文化發(fā)展產(chǎn)生極其重要的影響。
王守仁 (1472-1529),原名王云,字伯安,明守仁,謚文成,世稱王陽明、陽明先生,明代浙江省余姚縣人。正德元年 (1506)冬,時任兵部主事的王守仁疏救南京給事中戴銑、御史薄彥徽等言官,得罪宦官劉瑾,被廷杖四十、下詔獄。正德二年 (1507)三月被列為奸黨而謫戍貴州。他于正德三年 (1508)春來到貴州龍場 (今修文縣城)任驛丞,直至正德五年 (1510)初升任廬陵知縣離開。王守仁在貴州的三個年頭中,其職務是龍場驛丞,職責是“典郵傳迎送之事”。[2](P1852)王守仁出于教化當?shù)孛癖姾托麄髯约航逃枷氲男枰?他在龍場驛創(chuàng)建龍岡書院聚徒講學,闡釋其思想學說。隨后貴州提學副使毛科、席書相繼聘講文明書院。正因為如此,王守仁在貴州的作用和貢獻,并不在于如何管理龍場驛及其使龍場驛在迎來送往上有多大成效,而王守仁對明代貴州發(fā)展所作出的貢獻和精神,主要集中在書院的教育教學上。具體而言,王守仁創(chuàng)建龍岡書院、主講文明書院,對明代貴州書院教育的貢獻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據(jù)李國均主編《中國書院史》研究,貴州古代書院教育最早見于唐末儒溪書院 (在今綏陽縣);[1](P1009)宋代紹興年間有鑾塘書院 (在今沿河縣);[1](P1028)元代有教授何成祿興建的文明書院 (在今貴陽),另有鰲山書院和鰲溪書院 (在今鎮(zhèn)寧縣)。[1](P1036)此外,貴州學者對明代貴州書院的研究統(tǒng)計表明,在王守仁創(chuàng)建龍岡書院以前,明代貴州書院僅有4所,即新添都指揮使葉鳳邕創(chuàng)建的魁山書院 (在今貴定)、興隆衛(wèi)人周英創(chuàng)建的草庭書院 (在今黃平)、程番知府王藻創(chuàng)建的中鋒書院 (今惠水),另有在貴陽的文明書院。[3](P116-117)正德三年秋,王守仁在龍場創(chuàng)建龍岡書院聚徒講學,從正德四年 (1509)起應邀到貴陽主講文明書院,至正德五年初王守仁離開貴州后,貴州書院的創(chuàng)建和復興如雨后春筍,幾乎覆蓋全省各地, 《中國書院史》統(tǒng)計明代貴州有書院28所,[1](P1080)孔令中主編《貴州教育史》統(tǒng)計有書院 27所,[4](P63-64)張羽瓊著《貴州古代教育史》統(tǒng)計有書院38所。[3](P117-118)上述資料說明,明代貴州書院教育,若以王守仁在1508年創(chuàng)建龍岡書院劃分,此前140年間 (1368-1507)貴州書院教育發(fā)展非常緩慢,僅有4所;此后136年間(1508-1644),貴州的書院教育發(fā)展非常迅速,接近40所,書院數(shù)量約相當于此前的10倍。
從客觀上分析,明代中后期貴州書院迅速發(fā)展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發(fā)展,官學教育的僵化以及人們意識形態(tài)和思想領域變化所起到的推動作用。但針對貴州而言,王守仁謫戍貴州創(chuàng)建龍岡書院、主講文明書院之后,其對貴州書院教育的推動作用不可估量,因為明代中后期貴州創(chuàng)建的書院中,有相當部分書院是由王守仁的弟子或再傳弟子以及王學思想的繼承者創(chuàng)建的,有些書院在教學或管理上或多或少與王守仁及其弟子有一定關系。
1.貴州提刑巡按使王杏創(chuàng)建陽明書院。王杏是王守仁的私塾弟子,該書院于嘉靖十四年 (1535)在貴陽創(chuàng)建。據(jù)《貴陽府志》載:“陽明書院…在府治東偏,嘉靖十四年巡按王杏建”。[5](P865)王杏創(chuàng)建陽明書院的目的,在于訓迪黔中學子崇祀王守仁,故以“陽明書院”命名,并請王守仁弟子馬廷錫主講。明制,“按察使…正三品…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2](P1840)王杏作為貴州按察使,因其特殊的地位和身份而創(chuàng)建陽明書院,在明代貴州省內(nèi)的地位和示范作用不可低估。《貴陽府志》載王杏是“奉化人,嘉靖十三年巡按貴州”,[5](P1115)他在任期間非常關心貴州教育,曾向禮部奏議“貴州自建省設學養(yǎng)士以來…文教茂往昔十倍,諸生就試云南,苦于道路。今于貴州城內(nèi)西南隅擇地…營建貢院…別開科可免諸士跋涉,益感恩勵學”。[5](P1115)王杏疏奏與此前田秋上奏《請開賢科以宏文教疏》遙相呼應,貴州遂于嘉靖十六年 (1537)單獨開科取士,由此說明王杏創(chuàng)建陽明書院之時的社會影響力。
2.貴州提學副使蔣信創(chuàng)建正學書院和文明書院。據(jù)黃宗羲《明儒學案》載:“蔣信字卿實,號道林,楚之常德人…登嘉靖十一年進士第?!F州提學副使。建書院二所,曰正學,曰文明,擇士之秀出者養(yǎng)之於中”。[6]《明史》載,“蔣信,字卿實,常德人?!跏厝手嘄垐?過其地,偕元亨事焉。…至十一年,舉進士,…遷貴州提學副使。建書院二,廩群髦士其中。龍場故有守仁祠,為置祠田。…信初從守仁游時,未以良知教?!袍`履篤實,不事虛談。湖南學者宗其教,稱之曰正學先生”。[7](P7268)蔣信創(chuàng)建書院以正學命名,所謂正學就是心學、王學。據(jù)《明史》載提學副使專職提督學政,官品正四,其地位在提刑按察使司僅次于按察使,“提學之職,專提學校,不理刑名。所受詞訟,重者送按察司,輕者罰有司,…督、撫、巡按及布、按二司,亦不許侵提學職事也”。[8](P1687-1688)作為王守仁嫡傳弟子,蔣信在龍場為陽明祠置田,在貴陽以王學之名建正學書院和文明書院,可見蔣信建書院的目的就是為了紀念王守仁,并以官員身份號召貴州士子學習王守仁,其所產(chǎn)生的作用和影響與王杏創(chuàng)建陽明書院不相上下。
王守仁再傳弟子創(chuàng)建的書院,最有影響的是明隆慶年間孫應鰲創(chuàng)建于清平 (今凱里爐山)學孔書院。據(jù)《貴陽府志》記載,孫應鰲“字山甫,號淮海,明貴州清平人,嘉靖三十二年 (1553)進士,…官至南工部尚書”。[5](P10)孫應鰲入仕為官,與王守仁弟子“蔣道林、羅念庵、胡魯山、鄒穎泉、羅近溪、趙大洲、耿在倫、耿楚侗等切磋學問,相互啟發(fā)?!渌枷肷钍荜柮餍膶W影響”。[3](P166)他在萬歷五年(1577)因病辭官,在清平創(chuàng)建學孔精舍,授徒講學,師承王學。
這類書院包括:席書任貴州提學副使,聘王守仁主講文明書院,席書“率貴陽諸生,以師禮事陽明”。[9](P256)李渭講學于思南為仁書院,為仁書院是思南知府田稔所建,李渭是蔣信門生,蔣信任貴州提學副使期間,李渭“前往拜謁,虛心學習,得王學真?zhèn)鳌?。[9](P110)江右王學大師鄒元標謫戍貴州都勻,主講鶴樓書院,其弟子陳尚象、吳鋌請?zhí)釋W徐秉正建南皋書院,以紀念其師鄒元標。[10](P110)
月潭書院在興隆衛(wèi),王守仁有碑記;中峰書院在程番府,明嘉靖年間知府陳則清重修,特請王陽明嫡傳弟子陳忠魯作記;興文書院在偏橋衛(wèi) (今施秉縣),萬歷十四年知縣張月建,祀王陽明之象;花竹書院在今甕安縣,供奉有王陽明之象,題為“后學師范”;銅江書院在銅仁,書院稱姚江“文風丕振”;大中書院在思南縣,萬歷年間知州周以躍建,崇祀王門弟子李渭。[10](P110-111)
上述與王守仁本人及其弟子有關系的書院包括龍岡、正學、陽明、文明、月潭、學孔、鶴樓、南皋、中峰、興文、花竹、銅江、大中等共計13所,約占明代貴州書院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這些書院的創(chuàng)建者、管理者或主講者既包括有名望的政府官員 (如王杏、蔣信、席書),又有學術大師 (如孫應鰲);既有外省入籍貴州為官者,也有本省籍的著名士子 (如李渭、馬廷錫),更有與王守仁經(jīng)歷相似的謫官 (如鄒元標)。它們都以王守仁為宗師開展書院教育教學,由此說明王守仁謫戍貴州對貴州書院教育的建設和發(fā)展,其影響非常之大。
王守仁一生從政、治軍、從教,《明史》載“守仁弟子盈天下”。[11](P261)柳詒徵評價王守仁及其學說“明儒之學,一王陽明之學而已”。[12](P614)梁啟超評價王守仁“陽明先生,百世之師”。[13](P1631)黃宗羲將王守仁及其眾多弟子按人文地理劃分為浙中、江右、南中、楚中、北方、閩粵、泰州七大系統(tǒng),說明王守仁子弟遍及全國大部分地區(qū)。就貴州而言,許多學者將貴州王門及其弟子統(tǒng)稱為“黔中王門”,并將其在貴州師從王守仁學說的士子劃分為嫡傳、再傳弟子。貴州省社科院李迎喜先生在其“黔中王門系統(tǒng)考”中,將王守仁在貴州的弟子劃分為王門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和第四代。比較著名的王門弟子中,第一代有:蔣信、席書、王杏、胡堯時、劉秉鑒、冀元亨、陳宗魯、湯伯元、葉子蒼、錢鳳翔等;第二代弟子包括李渭、馬廷錫、徐樾等;第三代弟子有孫應鰲、鄒元標等;第四代弟子有陳尚象、余顯鳳、吳鋌、艾友芝、艾友蘭、艾友蕓等。[9](P265-266)余懷彥先生認為,王守仁在貴州期間從事書院教育,估計“聆聽過王守仁教誨的學生有五百至六百人之多,…王陽明在貴州親自教過的學生,見于記載者僅有張時裕、向子佩、葉子蒼、汪原銘、湯伯元、陳宗魯、李惟善、陳良丞、詹良丞、王世丞、陳壽寧、袁邦彥、高鳴鳳、何廷遠、李良丞等20人,外省籍有蔣信、冀元亨等數(shù)人”。[10](P112-113)這些人都是王守仁在貴州謫戍期間的嫡傳弟子,雖然這些嫡傳子弟師從王守仁時間長短不一,但按照中國傳統(tǒng)“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理念,無論他們在貴州省內(nèi)外在做出多少貢獻,都應當與王守仁的教誨有一定的關系。我們按照地緣關系,僅從嫡傳弟子這一視角列舉幾位以窺見一斑。
1.貴州提學副使席書。席書任職貴州提學副使期間,聘王守仁主講文明書院,率諸生聆聽王守仁講課,并向王守仁請教心性之說而結(jié)成師生關系。據(jù)《明史》載:“席書,字文同,遂寧人。弘治三年進士…武宗時,歷…貴州提學副使。時王守仁謫龍場驛丞,書擇州縣子弟,延守仁教之,士始知學。…書以議禮受帝知,倚為親臣?!犹犹?…進少保?!t加武英殿大學士,賜第京師,…贈太傅,謚文襄,…書遇事敢為,性頗偏愎?!瓡诠兕H有所建樹,…時論為優(yōu)”。[14](P5205-5206)《貴陽府志》載席書“性嗜靜養(yǎng),…課士先德行后文藝。時王守仁謫龍場驛丞,書擇州縣子弟入文明書院,而以書敦請守仁主之?!厝始染蜁?書公余則往見,論學或至夜分,諸生環(huán)而觀聽者以數(shù)百。自是,貴人士始知有心性之學”。[5](P1108)應當說,王守仁在貴州的嫡傳弟子中,官位最高、在政治仕途上最有建樹的當屬席書,他任職貴州提學副使前,出身進士、歷工部、戶部主事和員外郎、河南按察司僉事,離開貴州后遷福建左布政使、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南京兵部右侍郎,后加太子太保、少保、武英殿大學士、贈太傅,官品從正六升至正一,按明制,“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少師、少傅、少保為三孤,從一品,掌佐天子理陰陽,經(jīng)邦宏化,其職至重”。[15](P1731)
2.始終追隨王守仁并與其共患難的弟子冀元亨。據(jù)《明史》載:“冀元亨,字惟乾,武陵人。篤信守仁說。舉正德十一年鄉(xiāng)試”,[11](P5169)又說“守仁弟子…惟冀元亨嘗與守仁共患難…篤信守仁學”。[11](P5169)王守仁謫戍龍場期間,冀元亨與同鄉(xiāng)蔣信同往師事,學成而歸開楚中王學。黃宗羲《明儒學案》載:“冀元亨,字惟乾,號門音齋,楚之武陵人。陽明謫龍場,先生與蔣道林往師焉,從之之廬陵,年而歸。正德十一年,湖廣鄉(xiāng)試,…陽明在贛,先生又從之,主教濂溪書院。宸濠致書問學,陽明使先生往答之…”。[6]冀元亨在王守仁的弟子中官品不高,但始終跟隨王守仁,患難與共,篤信守仁學。
貴州省籍少數(shù)民族弟子中,最著名的是貴州宣慰使安貴榮,他曾向王守仁請教減驛、奏功等事,王守仁三次至書安宣慰。安貴榮就自己的工作求教王守仁,王守仁站在維護明王朝統(tǒng)治的立場致書安貴榮曉諭厲害,對安貴榮而言也是一種教育,因而兩者之間形成了生師關系。清代大定知府黃宅中撰《大定府志·水西安氏本末》,對安貴榮與王守仁之間的關系進行介紹:“自洪武以來,安氏世為宣慰使,管水西夷族四十八部,…貴榮漸驕蹇不受節(jié)制,即聽調(diào)從征,非邀重賞不赴,且藐視官軍,…正德初…加貴州布政司參政,…乞減龍場驛,…時王守仁…貽書止之,事遂浸宀?!晕髅绨①Z阿札作亂,…守仁亦貽書陳利害…乃復出兵”。[16](P955)貴州宣慰司在貴州各土司中官品最高,影響最大,“宣慰使…從三品”,[17](P1875)品序與“布政使參政,從三品”等同,[2](P1838)明代貴州土司因各種原因?qū)Τ⒄顣r有不聽,影響地方統(tǒng)治穩(wěn)定,王守仁規(guī)勸安貴榮服從統(tǒng)治大局,安貴榮權(quán)衡利弊,按照王守仁的建議去做,客觀上維護了地方的統(tǒng)治秩序。
王守仁在貴陽等地的弟子很多,根據(jù)王守仁所作《鎮(zhèn)遠旅邸書札》一文所載,王守仁在龍場期間的嫡傳弟子中,跟隨王守仁時間較長、感情最深厚的弟子包括“高鳴鳳、何廷遠、陳壽寧…張時裕、向子佩、越文實、鄒近仁、范希夷、郝升之、汪原銘、陳良丞、湯伯元、陳宗魯、葉子蒼、易輔之、詹良丞、王世丞、袁邦彥、李良丞”等,[18](P201-202)陳文學、湯伯元是其中代表。
1.陜西耀州知州陳文學。陳文學字宗魯,貴陽人,王守仁在龍場時,他由貴陽負笈求學,以后又隨王守仁到貴陽受教。正德十一年 (1516)舉于鄉(xiāng),累官陜西耀州知州,官品從四。陳宗魯著有《耀歸存稿》、《馀生續(xù)稿》、《賢移錄》等篇。王守仁非常器重陳文學的才識,他在《贈陳宗魯》一詩中有:“學文須學古,脫俗去陳言?!硬帕伎芍v,望汝師圣賢”等名言。[18](P107)
2.廣東潮州知府湯伯元,貴陽人,是王守仁謫戍貴州期間著名弟子之一。王守仁謫戍龍場,湯伯元前往師事之,郭子章《黔記》中說“宗魯?shù)梦某芍?并擅辭章;伯元得文成之正,具有吏治”。[9](P259)正德十一年,湯伯元與陳宗魯一起同舉于鄉(xiāng),正德十六年 (1521年)舉進士,歷南京戶部郎中和廣東潮州知府,官品正四,著有《遺老賢錄》、《續(xù)錄》等篇傳世。[9](P259)
王守仁謫戍貴州期間從事書院教育,其目的就是宣傳自己的思想主張和推行社會教化。從教育管理角度,其在龍場所作《教條示龍場諸生》中提出的“立志”、“勤學”、“改過”、“責善”這四個方面就是王素仁關于書院教育教學管理目的的具體體現(xiàn)?!傲⒅尽本褪且獙W生立下圣賢之志,他說“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雖百工技藝,未有不本于志者…故立志而圣,則圣矣,立志而賢,則賢矣”。[18](P185)而“勤學”、“改過”、“責善”則是達到“圣賢之志”的前提基礎和必備條件。因為“已立志為君子,自當從事于學?!V志力行,勤學好問…表里一致…可以知所以從事于學矣”,[18](P186)而“過者,自大賢所不免,然不害其卒為大賢者,為其能改也。故不貴于無過,而貴于能改過”;[18](P186)“責善”乃是“朋友之道,…須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愛,致于婉曲…凡攻我之失者,皆我?guī)熞病刮岫且?因得以明其是,吾而為非也,因得以去其非,蓋教學相長也”。[18](P186)
而在教學方法上,王守仁也提出了切合實際的方法。《修文縣志》一書對王守仁的教育思想和方法總結(jié)為“立志圣賢,教育德為先;有教無類,勤奮為上;學貴自得,獨立思考;因勢利導,潛移默化;循序漸進,量力而行;因材施教,發(fā)展學生個性;教學相長,師身垂范;學行結(jié)合,著實躬行”這八個方面。[19](P857-858)
在教學素材上,由于明代書院教學具有極大地靈活性,我們認為王守仁在書院教學中,其所用教材都由自己編訂,這些教材就是王守仁根據(jù)自己所思所想和“龍場悟道”所得,結(jié)合自己在貴州的處境,將自己平時所學所思記誦成篇,并在教學和生活中撰寫了大量的詩文?!锻蹶柮髟谇娢淖⑨尅饭彩珍浟送跏厝试谫F州期間詩129首,文26篇,這些詩文涉及赴謫、悟道、講學、生計、事農(nóng)和社交等方面,[18](P1)有些詩文就是直接用于書院教學工作,如《龍場生問答》和《教條示龍場諸生》等篇目。
因此,王守仁在貴州從事書院教育有明確的教育教學目的,有靈或多樣的教學方法,能結(jié)合貴州實際編修教學素材以用于書院教學,這是一種較為成熟的書院教育教學和管理模式,它必然在此后的書院教育教學中得到啟發(fā)和借鑒,例如孫應鰲的《教秦序言》十六條和遵義府學教授莫與儔的《示諸生教》就是對王守仁的教學管理制度、原則和教育思想的繼承和發(fā)揮。[18](P119-120)
王守仁創(chuàng)建龍岡書院之時,在貴陽一帶只有文明書院,而王守仁受席書之聘講學其中。因此我們可以這樣理解,王守仁同時在龍岡書院和文明書院講學,這兩個書院的學生都是王守仁的嫡傳弟子。同時,我們不能排除這樣的情況:在龍岡書院的部分學生,跟隨王守仁一起赴文明書院聽講以參加文明書院的學術活動;同樣,文明書院的學生也會到龍岡書院來聽王守仁講課,或者就一些學術問題等到龍岡書院來請教王守仁。這樣,在貴陽和龍場之間,因為王守仁講學和龍岡書院、文明書院的存在,貴陽——修文一帶就成為明代最為活躍的學術思想交流中心。誠如張立文先生所言:“書院不僅是作為研究、探索、著述一派一家學說的固定陣地,而且是進行不同學派、同一學派不同家的學術交流、會講、討論的最佳場所,因為這種交流、會講、討論有很多學生參加,使學生獲得更多學術信息、不同的觀點,提高學生的識辨能力,同時學生參加學術討論,也使對問題體認更加深入,理學家就是在這種有益的學術氛圍中,紛紛建立起有理論創(chuàng)新的學術思想體系以及其能傳承學術思想體系的學者群體,把中國學術推向空前發(fā)展的高峰”。[20](P104-105)王守仁創(chuàng)建龍岡書院的目的就是宣傳自己的思想和教化當?shù)孛癖?將自己“龍場悟道”所思所想運用于書院的教學實踐之中,龍岡書院和文明書院為王守仁宣講自己的學術思想提供了最為恰當?shù)膶W術平臺,書院的學生在書院學術交流中相互切磋、感悟師說、闡釋師說,黔中王學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創(chuàng)建的。王守仁離開貴州后,他的嫡傳弟子、再傳弟子在貴州通過各種方式,包括創(chuàng)建書院、修建陽明祠等,對王學思想進行研究、繼承、發(fā)揚、發(fā)揮,使王學思想進一步發(fā)芽生根,并從貴陽推展至黔南、黔東南、黔西南、黔北、黔東北等地,從而使王學思想在貴州形成具有特殊的地緣 (貴州)、特殊的學者群體 (貴州籍師承王學思想學子、外省籍師承王學思想而入籍貴州為官為學學子)、特殊的時代背景 (明代中后期)、特殊的思想理念和價值取向的學說,即黔中王學。
應當說,黔中王學的誕生,王守仁在龍岡書院和文明書院講學,僅僅起到奠基思想基礎的作用,而黔中王學作為一種學術思想,他的生根發(fā)芽和最終形成于王守仁離開貴州后,他的弟子對其師說的繼承并在貴州應用有極大的關系。如同王學在外省形成浙中、江右、楚中、閩粵、北方、南中、泰州等眾多學派一樣,黔中王學是黔中學子結(jié)合明代貴州實際,繼承發(fā)展應用王學思想的必然結(jié)果。因為“學校、書院是最理想的傳播學術的基地,…是教授研究、探討、切磋、著述學術的最佳場所,學校、書院集中了當時最高、學識最優(yōu)秀的學者和學生,營造了濃厚的學術氛圍?!處煛ㄟ^書院講學而建立自己的派別。學派的形成并非只有創(chuàng)建者,重要的是有繼承者的不斷傳承、發(fā)揚、光大”。[20](P100-101)因此,我們在論述黔中王學的形成過程時,絕對不能忽略的是王學在黔中大地的繼承者、傳播者、光大者,這些人無論是貴州省籍還是外省籍,無論是嫡傳弟子還是再傳弟子以至三傳、四傳弟子,無論是為官者還是為民者,無論對王學思想研究和體認最深最透者還是初識王學思想者,無論是漢族還是少數(shù)民族,只要他曾在黔中大地上繼承、發(fā)揚、光大過王學,我們都認為他曾為黔中王學的產(chǎn)生、發(fā)展做出奉獻。正是有了這樣的人文和社會基礎,才能有黔中王學。
王守仁謫戍貴州龍場,從事書院教育,其影響并不僅僅限于開明代貴州書院教育之風、為貴州培養(yǎng)人才、在貴州創(chuàng)建書院教育管理模式、奠基黔中王學等方面。在某種程度上,王守仁從事書院教育的影響還滲透到政治、經(jīng)濟、軍事、民族等方面的發(fā)展,尤其在推動明代貴州官學教育和社會教化等方面,也有積極的作用。王守仁被列為奸黨而謫戍到偏僻荒遠的貴州,他并未因此而消沉循世,而是以一種面對現(xiàn)實的態(tài)度應對其所出的環(huán)境,在貴州這塊特殊的人生舞臺上展現(xiàn)其應有的才智和精神力量,成為我國古代歷史上著名的思想家和教育家,他對古代貴州書院教育的貢獻難以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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