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擁華
1978年11月的一天,郭益民在河南省濟源市入伍,途中和老鄉(xiāng)李保良結識,并結下深厚的友誼,兩人相互囑咐在以后的生活中要互相照顧。之后,他們又被編入同一部隊,成為親密的戰(zhàn)友,并一起參加了1979年那場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
1979年2月17日凌晨,中越邊境群山中萬炮齊鳴,地動山搖,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打響。郭益民和李保良匆匆見了一面。分別之時,兩人立下生死約定:“不管誰在戰(zhàn)場上犧牲,活著的一定要把對方帶回老家。”之后,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分手后不久,郭益民就得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李保良在一場戰(zhàn)斗中中彈身亡。令他扼腕嘆息的是,因為撤離緊急,李保良的遺體仍被遺留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土地上。
戰(zhàn)爭結束后,郭益民復員回家,帶著深深的遺憾與無奈,開始了新的生活。一晃30年過去了,30年來,他每天都在受著良心的譴責,他常常在夢中與戰(zhàn)友見面:炮彈轟鳴,子彈嗖嗖飛過,一個年輕的面孔對他說:“哥,咱們得相互幫助。”轉瞬,面孔越來越模糊……從夢中驚醒后,郭益民一身冷汗??幢?凌晨三四點。之后,他點起一根煙,陷入深深回憶中,然后淚流滿面。
2008年,50歲的郭益民下崗在家,終于下決心踏上新的人生征程,去履行30年前的那個生死約定———找到戰(zhàn)友李保良的遺骸,并把他帶回祖國安葬。
2009年的2月,郭益民毅然開始了尋找之旅。為了確定遺骸失落的具體位置,他開始四處奔波忙碌。
他首先想到求助當年的老部隊,幾經(jīng)輾轉,才尋找到當年戰(zhàn)斗的一些資料。從資料中,郭益民只了解到了當時部隊戰(zhàn)斗的陣地位置。
線索就此中斷,郭益民又決定從能夠回憶起來的戰(zhàn)友中了解情況。他想起來了一些戰(zhàn)友:一等功臣趙德寬河南濟源人、連長馮漢欣廣東人……他們應該知道李保良犧牲時的情況??膳c他們失散多年,怎么才能聯(lián)系上呢?
束手無策的他,思來想去,最后決定用自己的“壯舉”來擴大影響,引起更多人的關注,從而得到更多人的幫助。
2009年5月的一天,郭益民在河南許昌街頭第一次打出“尋找烈士遺骸”的條幅,尋求幫助。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他要找的戰(zhàn)友一等功臣趙德寬,在熱心朋友的幫助下,很快就有了著落。在趙德寬那里,郭益民得知,當時應該是一個叫許平的戰(zhàn)士搶救過李保良。
告別趙德寬,郭益民踏上了尋找許平的征程。而許平在哪兒,趙德寬并不知道,他只是了解到許平的原籍在湖北武漢。
為了尋找許平,郭益民開始輾轉奔赴湖北。2009年10月1日,郭益民來到武漢一邊打工一邊尋找許平。郭益民的義舉引起當?shù)孛襟w的關注,一篇《尋找老兵許平,你在哪里》的文章很快登報。之后,在熱心人的幫助下他很快見到了老兵許平。據(jù)許平回憶,李保良犧牲于1979年3月11日,最后,許平說,他并不是最后一個見到李保良的人,最后一個見到李保良的人是戰(zhàn)友陳建國。
線索再次中斷,下一步,只好尋找陳建國。與此同時,郭益民尋找戰(zhàn)友遺骸的義舉被多家電視臺播報,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并結盟在網(wǎng)絡和現(xiàn)實中展開聲勢浩大的尋人行動。
陳建國,原籍湖南。這是郭益民唯一的線索,他決定去趟長沙,像找許平那樣尋找陳建國。11月24日,郭益民趕到長沙,和當?shù)氐囊晃粦?zhàn)友開始了又一輪緊張的尋找。經(jīng)過千辛萬苦,終于在長沙坪塘的一個工廠里,見到了他們要尋找的陳建國,經(jīng)他回憶,李保良遺骸遺落的具體位置得到了進一步確認:“那晚9時,敵軍對我軍展開進攻,我們進行了堅決阻擊……在換彈鏈時,敵人一火箭彈擊中機槍陣地,一彈片穿過10厘米厚的防護板,擊中保良頸部右大動脈,經(jīng)過緊急搶救后,我把保良背下陣地至山下一公路處。保良犧牲在我懷中,這時,接到上級撤退指令,而敵軍距離只有十幾米,只能邊打邊撤,領導看到后說:‘情況緊急,把遺體放下吧。于是在無奈之下告別了戰(zhàn)友的遺體……”
在陳建國的回憶下,郭益民標出了一個更為具體的位置:距離當時陣地100米至150米處的馬路邊。
現(xiàn)在就剩下最后一步———遠赴當年陣地,尋找烈士的遺骸了。郭益民激動異常,他覺得距離夢想的實現(xiàn)似乎只有一步之遙。
2009年12月13日,郭益民匆匆趕回去,在河南濟源市軹城西留養(yǎng)村第一次見到了李保良的親人,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們。雙方一見面就緊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此時,他才了解到保良家的現(xiàn)況:父母均已去世,而家里還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弟弟。郭益民邊哭邊頻繁地向保良的親人道歉:“老姐姐,我沒能把保良帶回來,對不住你們啊……”
2010年元旦過后,郭益民又一次踏上了尋找的征程———奔赴遙遠的中越邊境,到當年戰(zhàn)斗的陣地尋找烈士的遺骸。這仍將是一次困難重重,結果未卜的艱難之旅。30年了,那個陣地是否還在?那條公路是否拓寬?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30年前的那個約定,鞭策著他在任何艱難險阻面前都無法停下前進的腳步。
他說:“過去這么多年,保良也該回到祖國了?!?/p>
他說:“無論如何,兄弟,我都要帶你回家!”
(圖/賈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