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時儀

(上海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上海 200234)

漢語慣用語“掉槍花”與“混腔水”考探

徐時儀

(上海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上海 200234)

“掉槍花”和“混腔水”是漢語中的慣用語,研究涉及到方言記音的慣用語時要從形音義的關(guān)聯(lián)著手探討其語源和語義。

掉槍花;混腔水;慣用語

“掉槍花”是漢語中的慣用語,又作“掉花槍”?！墩Z海》釋為“喻玩花樣,耍手腕”,《明清吳語詞典》釋為“?；ㄕ小??！缎氯A慣用語詞典》釋為“比喻使花招,?；^”?！盎烨凰币彩菨h語中的慣用語,又作“混腔勢”。《語?！丰尀椤坝骰烊兆印?《上海方言詞典》釋為①蒙混過關(guān)。②混日子,糊里糊涂地工作、生活。本文擬就漢語中這兩個慣用語略作探討以就教于方家。①本文的初稿在第二屆中國俗文化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上宣讀,承張涌泉、陳五云、周裕鍇和武建宇等先生提示而又作有修改,謹此致謝。

一、掉槍花

掉槍花是動賓結(jié)構(gòu)。掉的本義似源于劃船時身子前后擺動產(chǎn)生的位移而有“擺動;搖動”等義,引申又有“弄;賣弄”。②《漢語大詞典》釋“掉”有如下十三個義項:1、擺動;搖動。2、顫動;振動。3、弄;賣弄。4、交替;更換。5、轉(zhuǎn)過;翻轉(zhuǎn)。亦指旋轉(zhuǎn)。6、落。7、拋開,丟下。8、遺漏;失落。9、整理。10、減少;降低。11、助詞。用在動詞后邊,表示動作的完成。12、通“踔”。13、用同“棹”。劃船,劃。如:

《鹖冠子·天則》:“故政在私家而弗能取,重人掉權(quán)而弗能止。”

《朱子全書》卷二:“如曰如何是佛云云,胡亂掉一語,教人只管去思量。”

《南唐書·談諧傳·彭利用》:“對家人稚子,下逮奴隸,言必據(jù)書史,斷章破句,以代常談,俗謂之掉書袋。”

槍花有“騙人的狡猾手段,計策等”、“滑頭”和“花招”義。如:

《續(xù)海上繁華夢》三集三十六回:“當真嫁了

《九尾龜》七十二回:“耐格閑話,有點媽媽虎虎,勿好算數(shù),倪倒勿相信耐格槍花?！庇忠话偎氖?“章大少格閑話勿錯,格個斷命客人,倪上俚格當,倒上得勿大勿小。嘴里向槍花掉得蠻好,倪陸里曉得俚是滑頭呀!”

《最近上海秘密史》八回:“有一個女學生,只有十三四歲,人雖小,槍花卻大的了不得?！?/p>

《九尾龜》一百四十回例中“槍花”與“滑頭”并舉,可見“槍花”即“滑頭”。掉槍花即“使花招,?；^”。如:

《市聲》二十七回:“這人姓余,表字伯道,生來鯁直,從不知道掉槍花的。”

《歇浦潮》九回:“他恐對你說明了,你不許他走,因此才掉槍花?！?/p>

茅盾《子夜》十一回:“老伯是明白的,我玉英向來不掉槍花,我也不要多,小小的彩頭就行了?！?/p>

考應(yīng)鐘《甬言稽詁·釋言》云:“俗稱詐偽欺人為槍花?！庇謸?jù)《梵天廬叢錄》卷二十七云:“吳楚謂帆上風曰‘搶’,謂借左右使向前也。《揚都賦》:‘艇子搶風,榜人逸浪?！裰廴嗽坏魮屖且??！裰^以詭計欺人者曰‘掉槍花’,本此。”掉、搶皆為動詞。搶,《說文》未收,是“槍”的后出字?！皹尅弊畛跛茷橐活^削尖的木棍,原始社會先民用來獵取或抵御野獸?！皹尅庇钟小皟深^鋭?wù)摺??？继漆屝?yīng)《眾經(jīng)音義》卷二釋《大般涅槃經(jīng)》第四卷“木槍”引《三蒼》云:“木兩端銳曰槍?！雹偬菩?yīng)《眾經(jīng)音義》,又名《一切經(jīng)音義》,簡稱《玄應(yīng)音義》。今傳本主要為磧砂藏、趙城金藏、麗藏本等釋藏本和莊炘、錢坫等?？瘫?大致分為磧砂藏和麗藏本兩個系列。本文據(jù)麗藏本,以磧砂藏、金藏本及《慧琳音義》所轉(zhuǎn)錄部分參校。卷四釋《菩薩處胎經(jīng)》第五卷槍刾引《蒼頡篇》云:“槍,木兩頭銳者也。”又引《通俗文》云:“剡木傷盜曰槍。”可見“槍”由一頭削尖的木棍又演變?yōu)閮深^尖銳的木樁、鐵蒺藜等物。“槍”由兩頭尖銳的木樁、鐵蒺藜等防御物引申而有“抵御”義,如《說文》“槍,歫也?！倍斡癫米?“槍有相迎斗爭之意?！庇伞暗钟绷x引申又有“逆刺”義?！都?·養(yǎng)韻》:“槍,逆刺?！苯穹窖运f“槍毛”的“槍”即為由“抵御”義引申而來的口語義,指毛面上倒逆突出的長毛。如:

《負曝閑談》第二十八回:“棉袍子上卻套著雙沒有槍毛的?；⑿漕^?！?/p>

“槍”由“抵御”義引申又有“沖抵、碰撞”義。如《莊子·逍遙游》:“我決起而飛,槍榆枋?！标懙旅麽屛囊Ф菰?“槍,突也?！庇秩缢抉R遷《報任少卿書》:“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槍地,視徒隸則正惕息。”槍,又可寫作“搶”。如《莊子·逍遙游》例中的“槍”,有的傳本寫作“搶”。《漢語大詞典》釋“槍”的“突;沖撞”義和釋“搶”的“撞;觸;沖”義都以《莊子 ·逍遙游》例為證。槍、搶在表“沖抵、碰撞”義上是古今字,由于“槍”后多用于“刺擊武器”義,故人們又易“木”為“扌”孳乳出“搶”字。②馬忠《“打”字的過去和現(xiàn)在》一文所說“:古時從木旁的字,現(xiàn)在多訛變作從手。如《說文》木部‘槍,歫也。一曰:槍,攘也。’是槍即今之搶字。又‘椄,續(xù)木也’,段注云‘:接之言椄也,今接行而椄廢?！菞讣唇裰幼?。蓋以槍攘接木必用手,故遂訛變作從手。朾字變?yōu)榇?原因亦當如此?！薄皹尅敝富饦尩缺骱?其“沖抵、碰撞”義漸為“搶”所替代,后漸成為“搶”的本義,故頭碰撞地稱“搶”,說話頂撞也稱“搶”。逆風行船也稱“搶風”,如《梵天廬叢錄》所引晉庾闡《揚都賦》,故《梵天廬叢錄》稱“今謂以詭計欺人者曰‘掉槍花’,本此”,蓋“使花招,?；^”也就是用玩弄花招方法來抵觸欺人,而《梵天廬叢錄》所說“今舟人曰掉搶”中的“掉搶”到“今謂以詭計欺人者曰掉槍花”中的“掉搶花”也由并列動詞“掉、搶”演變?yōu)閯釉~“掉”和名詞“槍花”組成的動賓結(jié)構(gòu)。

又考《清稗類鈔·上海方言》:“對于人故設(shè)疑陣以眩惑,或用空言以搪塞者,謂之掉槍花。掉槍花者,滑頭手段之一,社會上承認其為不正當之行為也。”槍花可指武術(shù)表演出場時舞槍的招式,由于出場招式的目的在于吸引觀眾的眼球,引起觀眾的注意,引申則有噱頭義,故“掉槍花”有賣弄噱頭的“使花招,?；^”義?！暗魳尰ā庇肿鳌暗艋尅?。如:

《冷眼觀》二十九回:“他只配想出法子來同他掉花槍,你若要真心去待他,倒反要吃他的苦了。”

葉紫《火》三:“李茂生那個狗東西最會掉花槍,還是小心一些的比較好!”

考花槍是一種武器。如明張岳《參究主苖酉陽宣撫冉玄疏》:“各人身穿斑絲斜紋綾紬衣服,手執(zhí)花槍、花牌、鉤刀?！被層质且环N武術(shù)。如明唐順之《武編》前集卷五《鎗》云:“頭一合鎗,先用圈鎗為母,后用封閉捉挐救護閃賺是花鎗名色,叫做梨花擺頭。第二合先有纏鎗,后有攔鎗,黃龍戰(zhàn)捍,黑龍入洞,拿鎗救護閃賺是花鎗名色,叫做鐵子掃。第三合鎗先有穿指鎗,后有穿袖鎗,鷂子拿鵪鶉,救護閃賺是花鎗名色,叫做鳳點頭。第四合鎗先有白拿鎗,后有進步鎗,如貓捉鼠加朋退,救護閃賺是花鎗,叫做白蛇弄風。第五合鎗先有迎風鎗,后有截進鎗,四封四閉,死中返活,無中生有,四面使鎗。第六合一截二進三拿四纏五攔六徹。共加六路花鎗,上有場秦王摩旗,下有場撥草尋蛇,中調(diào)四路閃賺梨花擺頭、鐵掃子、鳳點頭、白蛇弄風?！笨济髌堇^光《紀效新書》卷六《比較武藝賞罰篇》云:“凡比較武藝,務(wù)要俱照示學習實敵本事,直可對搏打者,不許仍學習花鎗等法,徒支虛架,以圖人前美觀?！睋?jù)戚繼光所說,花槍又指“徒支虛架,以圖人前美觀”的武術(shù)表演,“花”又有“虛幻的,用來迷惑人”義,故掉花槍的語源也可能與花槍的“徒支虛架,以圖人前美觀”有關(guān),意謂“使花招,耍滑頭”欺人。

掉槍花、掉花槍作為慣用語,其中的“槍花”和“花槍”本是記音詞,也可寫成“腔花”和“花腔”。腔指人體或牲體內(nèi)部空的部分,也指曲調(diào);曲譜。如宋黃庭堅《送彥孚主簿》詩:“黃華雖眾笑,白雪不同腔。”引申又可指說話的聲音語氣,也指人的樣子和腔調(diào)?；ㄇ皇侵富境患踊?成為一種特定的華彩腔調(diào)。①考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器》云:“花腔腰鼓出臨桂職田鄉(xiāng),其土特宜鼓腔,村人專作之,油畫紅花紋以為飾。”明朱載堉《樂律全書》卷九記載有“花腔鼓”,是一種鼓框上繪有花紋的鼓。如明倪謙《童戲圖》“:花腔小鼓閑不敲,竹馬金鐃拋地遍?！庇秩纭端疂G傳》第三五回“:只見兩邊紅白旗搖,震地花腔鼓擂。”又省稱“花腔”。如《再生緣》第六回:“本帥敵樓親掠陣,與將軍,花腔大擊助威風?！比缧爝t《〈牡丹〉跋》:“她的音質(zhì)還是那么純凈……花腔應(yīng)用得更加自如,表情卻是罕見地豐富的。”又如老舍《趙子曰》二:“店主東,黃騾馬的馬字,不該?；ㄇ粌貉?”再如姜妙香《追懷往事》:“他在唱上從不取巧,也不愛使花腔?！被ㄇ挥钟小巴媾ㄕ小北扔髁x。如趙樸初《滴水集·不是路·強盜旅行曲》:“耍花腔,算盤暗打瞞天帳,血口狂吞奪命湯?！雹跐h語中還有“腔板”一詞,指樂曲的調(diào)子和節(jié)拍。如清李漁《閑情偶記·演習·選劇》“:故開手學戲,必宗古本,而古本又必從《琵琶》、《荊釵》、《幽閨》《、尋親》等曲唱起,蓋腔板之正,未有正于此者?！币暌灿小盎ㄕ小绷x。如《天雨花》第二十一回“:老左忒會多腔板,既已知之快說明?！薄暗簟庇挚赏ā罢{(diào)”。如《搜神后記》卷九:“錢塘人姓杜,船行。時大雪,日暮,有女子素衣來岸上。杜曰:‘何不入船?’遂相調(diào)戲?！庇秩绫睕鰰覠o讖譯《大般涅槃經(jīng)》卷十七《梵行品》:“善男子,若我弟子受持,讀誦書寫演說《涅槃經(jīng)》者,當正身心,慎莫調(diào)戲,輕躁舉動。身為調(diào)戲,心為輕動。求有之心名為輕動,身造諸業(yè)名為調(diào)戲?！崩小罢{(diào)戲”,敦煌遺書 P2172《大般若涅槃經(jīng)音》一卷作“誂戲”,注音云:“上徒吊反?！睋?jù)《說文》:“誂,相呼誘也。”“調(diào)戲”即戲弄調(diào)謔。敦煌遺書《涅槃經(jīng)音》的異文,證明“掉”當讀“誂”?！罢A”有“撩逗、戲弄”義,引申而有“戲耍玩忽”義。③王繼如《從“掉以輕心”的“掉”說起》認為調(diào)、誂皆為定母蕭韻四等字,二字音近義同“,調(diào)”的撩逗、戲弄、欺負等義得之于“誂”“,掉”亦應(yīng)讀為“誂”,取其“戲耍”義?！暗粢暂p心”即意謂未嘗敢以輕慢之心戲為之。因而慣用語掉槍花、掉花槍似也可寫作“掉腔花”和“掉花腔”,意謂“耍弄花言巧語”欺人。

慣用語“掉槍花”相關(guān)詞語的關(guān)聯(lián)如下圖所示:

二、混腔水

混腔水也是動賓結(jié)構(gòu),又作“混腔勢”?；斓谋玖x是水勢盛大,引申有“雜糅”和“渾濁”義,又有“胡亂、隨便”義。如:

唐呂巖《七言》之三十七:“未去瑤臺猶混世,不妨杯酒喜閑吟?！?/p>

《儒林外史》第二十八回:“我如今只望著水西門一路大街走,遇著那個就捉了來,且混他些東西吃吃再處?！?/p>

腔水就字面義而言是指人體或牲體內(nèi)部空處的水,混腔水也就是混雜空腔內(nèi)的水,故可有“蒙混過關(guān)”和“混日子”義,而作為慣用語,其中的“腔水”也是記音詞,可寫作“腔勢”或“腔式”,指“腔調(diào),樣子”。如:

《最近上海秘密史》第六回:“我瞧此人,一派的滑頭腔式,再不料會興辦實業(yè)的,知人真是不易?！?/p>

混腔勢、混腔式就字面義而言也就是擺出一副腔調(diào)架勢來蒙混。如果從這一慣用語的動賓結(jié)構(gòu)進行探析,我們認為似還可記音寫作“混槍式”,槍式是武術(shù)中使槍的動作樣式,混槍式即糊弄槍式,意謂沒有什么真本事,胡亂混來,濫竽充數(shù)。

“混槍式”又可記音寫作“混槍勢”,“槍勢”是英語“chance”的記音,指康樂球一類游戲中球桌上母球與子球的分布和排列給擊球者進球的機會和運氣?！盎鞓寗荨敝盖蝾愑螒蛑星虻禄蚯蛩嚥患颜呷藶榈毓室饣靵y母球與子球分布和排列的位置,造成有利自己進球的好槍勢或不利對方擊球的壞槍勢。對方一旦發(fā)現(xiàn)這種舞弊行為,但又捉不到證據(jù),會講“only one chance”,意思是“算了,讓你混到一次機會”?！皁ne”與“混”讀音相近,故“混槍勢”即“one chance”的洋涇浜英語記音?！墩Z海》和《上海方言詞典》所釋“混腔水”和“混腔勢”的“蒙混過關(guān)”和“喻混日子”義則是由球類俗語“混槍勢”派生出來的慣用語,《語?！泛汀渡虾７窖栽~典》所釋皆未探及“混腔水”和“混腔勢”的語源。

慣用語“混腔水”相關(guān)詞語的關(guān)聯(lián)如下圖所示:

三、余論

漢語中的一些慣用語往往是方言記音詞,如上海一帶方言的“耶耶乎”(馬馬虎虎之義)也作“約約乎”、“呀呀乎”、“呀呀呼”、“呀呀糊”。①《清稗類鈔·上海方言》“:呀呀糊,糊涂也。”如《九尾龜》第二十三回:“勿要半夜里轉(zhuǎn)去受仔風寒,倪倒擔勿落格個干系,耐格身體又虧,勿是約約乎格?！薄毒盼埠返谒氖幕?“阿曉得眼下格時世,靠勿住格人實在多,嘴里說得蠻蠻好,心里其實約約乎?！薄都味h續(xù)志》:“約約乎,俗謂隨便也?！雹趨沁B生《吳方言詞考》認為“耶耶乎”字應(yīng)作“約約乎”。“約”有“大概、差不多”義。“約約乎”便是“差不多”的意思,引申為馬馬虎虎?！逗Ｌ禅櫻┯洝返谑幕?“又春道:‘俚格做生意,本來是呀呀乎格。’”又十八回:“真呀呀乎格人,倪也看勿入眼。”《文明小史》第十二回:“呀呀呼!當?shù)淅锏囊?guī)矩,就是一根針也得估估看,那有不看東西,不估價錢,可以當?shù)脕淼?真正呀呀呼!”又作“夜夜壺”、“雅雅和”、“亞亞乎”(質(zhì)量差、水平低之義)。如:“俚葛兩個字是寫得雅雅和葛?！雹蹍欠窖灾斜硎境潭葒乐鼗蛄钊顺泽@之義又有記音詞“夜夜和”一詞,如“:一件衣裳要一萬塊,真是夜夜和哉?！眳⑼羝健丁刺K州方言詞典〉補遺》。因而闡析涉及到方言記音的慣用語時要從形音義的關(guān)聯(lián)著手探討其語源和語義。

如《上海方言詞典》收有“裝湖羊”一詞,釋義為=裝佯,“裝模作樣,裝糊塗”,“羊,偕佯,湖羊是綿羊”。我們認為如考慮到方言記音詞字形不定的因素,似還可寫作“裝無恙”,即裝出一副無事的模樣,表示不知道發(fā)生過什么事。又如《上海方言詞典》所收“笳三胡”,釋義為“聊天”。我們認為似可寫作“侃山河”,即海闊天空談天說地。再如《上海方言詞典》所收“出趟”,釋義為“在社交場合應(yīng)對大方,不怯場”。我們認為這應(yīng)是“俶儻”的記音詞,考《廣雅》云:“俶儻,卓異也?！鼻骞痧ァ对龢恪むl(xiāng)言正字》亦云:“有才略曰俶儻。”據(jù)文獻記載,“俶儻”有“卓異能干”和“豪爽灑脫”義,正與上海話“出趟”的詞義相似。如《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奇物譎詭,俶儻窮變?！蓖醭洹墩摵狻肪硎冻嫫?“衍傳書之意,出膏腴之辭,非俶儻之才不能任也。”曹植《漢二祖優(yōu)劣論》:“凡此諸事豈非高祖寡計淺慮以致,然彼之雄材大略,俶儻之節(jié),信當世至豪健壯杰士也?！薄独m(xù)紅樓夢》序:“釵、黛、菱、湘才伯仲,俶儻風流,更有妖韶鳳?！薄皞m”又讀作“倜”?？肌墩f文》:“俶,善也。從人,叔聲。”《說文新附》:“倜,倜儻不覊也。從人,從周。未詳?！编嵳洹缎赂娇肌?“俶又別從周聲。六朝已來所作叔之平聲如收,故俶可改周聲。倜原讀如俶,同。后訛變?yōu)樗麣v切,大徐因不敢定周為聲矣?！薄都崱と肼曞a》俶、倜:“俶儻,卓異也?；蜃髻??！比纭妒酚洝斨龠B鄒陽列傳》:“魯仲連者,齊人也。好奇?zhèn)m儻之畫策。”《索隱》:“《廣雅》云:俶儻,卓異也。”《正義》:“俶,天歷反?！薄稘h書 ·司馬相如傳》:“若乃俶儻瑰瑋,異方殊類?！睅煿旁?“俶儻,猶非常也。俶音吐歷反?！薄皞m”的天歷反、吐歷反皆為“倜”的讀音,故“俶儻”又寫作“倜儻”。如司馬遷《報任安書》:“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紀,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揚雄《劇秦美新》:“萬世奇?zhèn)?倜儻詭譎?！薄丢毊愔尽肪碇?“后魏曹彰,性倜儻?！睋?jù)《漢語方言大詞典》載,此義亦存于其他方言中?！稘h語方言大詞典》釋“俶儻”云:“倜儻;有才略。中原官話。山東曲阜?！庇轴尅百脙痹?1、衣著整潔,有風度。冀魯官話。2、做事能干。贛語。湖北崇陽。清同治五年《崇陽縣志》:“能任事曰倜儻?！睋?jù)文獻記載,倜儻又有記音寫作跌蕩、佚蕩、跌宕、迭宕等。如《后漢書·孔融傳》:“又前與白衣禰衡,跌蕩放言?！崩钯t注:“跌蕩,無儀檢也,放縱也?！薄稘h書·揚雄傳》:“為人簡易佚蕩,口吃不能劇談?！鳖亷煿抛⒁龔堦淘?“佚音鐵,蕩音儻?！薄度龂尽な裰尽ず営簜鳌?“優(yōu)游風議,性簡傲跌宕?！绷汉單牡邸缎摴淤x》:“追寂圃而逍遙,任文林而迭宕?！泵魇疯b《西村集》卷八《曾祖考清遠府君行狀》:“府君幼佚宕不覊,任俠行權(quán),喜趨人之急?！?/p>

漢語的詞是形音義三者的結(jié)合體,詞義是核心,詞音是外殼,詞形是標志,音為義設(shè),形為義存。詞的意義是說話的人和聽話的人所共同了解的詞所反映的事物、現(xiàn)象或關(guān)系。詞的語音是語言的物質(zhì)外殼,詞義必須借聲音才能表達。作為詞的形體的文字,就其本質(zhì)而言,僅僅是記錄和傳達語言的書寫符號。作為詞形標志的漢字也只是詞的書寫符號。在約定俗成表示某個詞義之前,字與意義之間并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但是由于漢字特有的表意特性,當其以自己的形體表示某個詞義時,形與義之間就會有一定的聯(lián)系,字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具有了表意的語言功能。因而,漢字不僅僅是書寫的符號,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體現(xiàn)詞義的物質(zhì)外殼。漢語詞的音義演變往往與記錄其詞形的漢字也有關(guān)聯(lián),研究漢語詞匯必須形音義三者結(jié)合,研究漢語語匯也同樣,即段玉裁在《廣雅疏證》序中所說:“小學有形,有音,有義,三者互相求,舉一可得其二;有古形,有今形,有古音,有今音,有古義,有今義,六者互相求,舉一可得其五。”研究漢語語匯詞義的演變,尤其是記音的慣用語,既不能拘泥于形而望文生訓,又需要形音義“三者互相求”,古形今形、古音今音、古義今義“六者互相求”,從而可以探明其語義演變的脈絡(luò)和語言發(fā)展的某些規(guī)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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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tudy of Diaoqianghua(double-cross)&Hunqiangshui(carelessness)

XU Shi-yi(Institute of Ancient Chinese L iterature,Shanghai N orm 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4,China)

“diaoqianghua(掉槍花)”and“hunqiangshui(混腔水)”are Chinese idiom s,the research involved in the dialect transcrip tion idiom s should exp lo re their etymo logy and semantics from the relevant grapheme,p ronunciation and meaning.

diaoqianghua(double-cross);hunqiangshui(carelessness);idiom s

H146

A

1674-2273(2010)05-0001-05

2010-07-04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08BYY044);上海市重點學科建設(shè)項目(S30402);上海師范大學校重點學科項目。

徐時儀(1953-),男,上海市人,上海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懷策,此人槍花一等,料來下半世不致不能度日?！?/p>

(責任編輯 何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