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榮祥
秋日的太陽落山之后,稻田的水中布滿紛亂的倒影。一 一坎,莊稼被伐倒壘成草垛,可我一點也不知道誰收藏了我的谷物。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其實,每一棵禾苗開始就孕育著死亡,而死亡卻又孕育著生長。
秋日的風景很美,但令人憂郁。
來自土地又歸于土地,風猛地吹拂著我的細細額發(fā),在陰陰的云層下,我無措的雙手讓我的心情卑微萬分。
雪夜,我走出夢中,我持著火把。
我高擎著火把走著,我走過城里的大街和鄉(xiāng)下的小道,走過與昔日情人幽會的河堤。
火把悄然為我引路,大雪從頭頂繽紛飄落。
在寒冷的冬夜我只覺得沿途沒有一絲聲音,而白天的心事也漸漸覆蓋在白雪之下。
走出夢中,有一種東西仿佛在背后鞭笞著我的雙臂,在火星飛濺的火把照耀下,我的每一步足跡都印在雪地。
漸漸消逝的風景,還能回首看一眼嗎?
鶯飛草長的季節(jié),宛若一切都沉浸在呢喃中。四周只有花香鳥語,既使秋日的枯枝也被這綠意的氛圍搖醒,而許多缺陷與猜忌卻在悄然中被繁茂之葉覆蓋。——這是一個誰也忘記不了自己的日子。
那是多美的一幅燦爛??!如今,這些場景已經(jīng)成為記憶;當我踽踽前行時,往日的一切已經(jīng)成為揮之不去的背景。
唉!毋寧說是春辭別了我,不如說是我辭別了春。追逐與退卻,相擁與分離,在時光的轉瞬之間能闡釋什么呢?
是啊,十年了。當槐葉飄零的時候,這幅昔日的風景依然離我的身后又遠又近。
緊閉的房門啟開,一束目光頓時從遠方射來,一暗一明。眩暈之間,四射的光芒映紅我蒼白的體膚,并且有一種灼熱穿透我的內(nèi)心。
平淡的日子,若一幅沒有陽光的風景,地面只有彷徨沒有沖鋒。我的生命在歲月的沙漏中一粒一粒減去。
目光昭示,我沉靜的心臟又重新怦然跳動起來。此刻,雙掌油然伸出,面對熠熠的光線我用虔誠的姿式舉首仰望,而低垂的眼眸卻盈滿了感激的淚水。
就這樣不停地朝前走著,仿佛雪中只有你和我。
那場雪是小寒之時降落的,雖然宛若梅似的雪點,可一夜之間覆蓋了我們城市的屋頂、行走的街道與遠處的山巒。但是,在白天漫步的小徑上,寒冷中依然蕩漾著我們嬉笑與談話的聲音,以及我們身后留在雪地上的腳印……
難忘的那一場大雪,四周白茫茫一片。
然而,雪融之后,身后的那一串腳印全無。
一種緣分,讓我們相約在這扇窗前。
那是五月的晌午,四周沒有一絲聲音,唯有陽光從花木格格的窗外緩緩瀉進小屋。當時,在祥和與靜謐的氛圍中,我們相對無言,用心語在書桌上反復刻著對方的姓氏,然后以我們的雙手輕輕將窗欞打開又關上。
那個五月的晌午,陽光好燦爛。
若幕的窗欞,曾經(jīng)使我的心靈全部打開。
倘若不愿意,就分手吧?
三月的這個夜晚,河堤的柳葉在微風里不停地拍打著我們的面額,對岸偶爾還傳來悠悠的笛聲。然而,你我就這樣一夜相持著。你一直低著頭,我卻把雙手放入自己單薄的棉質(zhì)衣袋……
一晃十年,今年的三月好冷。
佇立院內(nèi),誰還記得那一陣長久的緘默?
噢,分手就分手罷——
可是,轉眼已經(jīng)十年了。
屈指,這也是三十個夜晚了。
山那邊是什么?眼前一片朦朧,起伏的山巒遮擋著遠方的距離,唯有一群雀鳥沿著視線翻越山梁,瞬間不見身影。
時已入秋。在不能張望遠處的房檐下,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猛然拍打雙臂,急切地、刺骨地,若一只受傷的黑豹呼呼從山那邊破門襲來。然而,頭頂沒有一粒雪花,只有無形的冷。
是啊,這是什么日子?誰也不曾預想過,這朔風般的凜冽誰也不曾相遇過:額發(fā)在異樣的驚恐中吹散。
三十個夜晚,三十個噩夢。
或許,這是一場劫難——無法躲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