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用老式膠片機拍的照片有些模糊不清了。
照片把齊抗美在援藏期間的無數(shù)快樂記錄了下來:臉被高原的陽光曬得黝黑,站在西藏工業(yè)電力廳門口微笑著后面的大樓則是他工作了三年的地方。
還有一張在基層電站調研的照片,高原陽光強烈,齊抗美臉上像鍍了層明亮的陽光,藏族職工正用瓷碗向他敬著青稞酒。
如今,齊抗美已是中國電力投資集團公司黨群工作部主任。
打開抽屜,他拿出一個文件夾,里面保存著他在擔任西藏自治區(qū)電力工業(yè)廳副廳長期間的所有講話稿,每一篇都是他親自起草的,字體遒勁有力,紙張卻已然泛黃了。
“一眨眼,已經過去12年了”,齊抗美向記者感嘆,“夜里做夢還常常覺得住在雪山下的美麗拉薩。”
許久,他都在仔細翻看,摩挲著這些泛黃的資料,間或向記者敘述與之相關的故事,思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讓他無限懷念的援藏時光。
“西藏,我來了!”
齊抗美清楚地記得,那時他還是赤峰市電業(yè)局局長,正在基層考察工作。桌上的電話猛然響起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電話是找他的。
“電話里,開始問我父母年齡多大,我愛人在哪里工作,我孩子年齡多大。”
齊抗美一頭霧水。
一一作答之后,電話那頭似乎猶豫了—下,接著說“電力部黨組研究,擬派你去援藏,特征求ePBuvbvY2QM04fdn/4ZosA==你的意見?!?br/> “我完全服從組織決定!”
齊抗美回答得簡潔明了,其中的分量卻非外人能掂量出來的。
有位朋友勸他:“你30多歲,已經當了電業(yè)局長,事業(yè)上正春風得意,兩個孩子一個要中考一個要高考,再說你父母那么大年紀了,該多想你?!?br/> 齊抗美敞開了自己的心扉:“黨中央既然組織援藏,西藏一定缺乏干部,急需支援。至于說西藏自然條件差,生活條件不好,用不著考慮。你不去,別人也得去,人家能吃的苦,我齊抗美也能吃。我下過鄉(xiāng),當過知青,什么苦沒吃過?再說,組織決定了,我還推三阻四,難道還要組織費口舌做思想工作?”
話說出來,但走出家門的腳步太沉重。
似乎有一只無形的巨手揪著齊抗美的心——父母都是離休干部,孩子們呢?一個馬上要高考,一個要中考,這個時候最需要父親的關懷。愛人一個人支撐這個家多不容易呀!
“父母就靠你照顧了,孩子也靠你管了?!迸R別前,齊抗美心中有愧。妻子卻說,“不管你到了什么地方,我絕不拖你后腿?!?br/> 齊抗美告訴記者,妻子當時雖然沒說過什么,還是看出她的擔心。
“援藏前,我愛人就開始默默搜集西藏的報紙資料,粘了一個大厚本子,我對西藏情況的很多了解,都是從我愛人那里知道的?!饼R抗美說,他臨走前,在赤峰電業(yè)局的告別講話,就是按照妻子搜集的資料準備的。
很快,齊抗美和中央國家機關89名援藏干部就要踏上援藏征程。
斷斷續(xù)續(xù),路上的情景很感人:齊抗美的妻子一路送他到機場,上飛機前哽咽地說,“多學習,多休息,多保重,不要掛念家里?!甭犃诉@些話,齊抗美鼻子一酸。
飛機緩緩起飛了。
空中的景色越來越美。天,藍得像剛被洗過的寶石,幾朵純白的云紋絲不動地停泊著,影子在山上變幻著各種形狀。革還沒綠,荒原無垠,讓人的心胸一下子開闊遼遠起來。
飛機降落在拉薩的那一刻,齊抗美心里想:西藏,我來了!
生命與工作的賽跑
在西藏,齊抗美擔任自治區(qū)電力工業(yè)廳副廳長,分管基本建設,供用電以及電網生產管理工作。
對于初來咋到的齊抗美來說,這副擔子并不輕。
西藏缺電,少煤。直到20世紀80年代,在全國28個無電縣中,西藏就占了21個,藏中電網當時缺電達30%。
有著日光城之稱的圣城拉薩,多年的缺電陰影籠罩著這座美麗的城市,木材,牛糞和草皮一直是城市的主要燃料。搖曳的燭光和昏暗的酥油燈似乎在訴說:沒有電力之光,這里的人們仍然走不進真正意義的現(xiàn)代文明。
齊抗美也親身感受到了西藏缺電的現(xiàn)實。
“下午六點下班的時候燈還亮,由于電壓低,七點日光燈自動就滅了。我們有一個援藏干部是外交部的,每天都要收發(fā)傳真,沒有電根本沒法展開工作。他對我開玩笑說:我們不怕缺氧,就怕缺電。”
為了改變西藏缺電的現(xiàn)狀,齊抗美頻下基層,了解情況。為了和群眾打成一片,他開始調查研究。風餐露宿中,他開始習慣吃風干牛羊肉,喝酥油茶,飲青稞酒。
“我每次去變電站都要在值班日志上簽名的。有問題就指出來,做得好的就鼓勵,到了西藏,就要以身作則,做出個樣子。”齊抗美說,當時擺在他肩上的第一個重擔就是驗收藏北那曲地區(qū)查龍電站工程。
那曲,海拔4500米,從拉薩到那曲要翻過幾座海拔4000多米的大山。遠遠望去,山又陡又險,藏人上去都喘不過氣來。同時,那曲又是全國兩個無電區(qū)之一。
到了查龍電站,環(huán)境之惡劣,條件之艱苦,超出了齊抗美的想象。“連內地一些基本的建設條件都沒有,職工們工作條件很艱苦?!眽毫Ω校熑胃泻途o迫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想到一個詞:背水一戰(zhàn)。
查龍電站的職工們看到齊抗美很激動。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大官”。這位“大官”還和大家一起喝青稞酒,一起唱藏歌。握著藏族職工們的手,齊抗美的眼淚差點涌出來。
“唐古拉,伸手把天抓!”這不是詩意的夸張,而是齊抗美站在藏北查龍電站工地的真切感受。國外有專家說: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做電力工作,無異于給自己掘墓。齊抗美與同事們一起打破了這個斷言,查龍電站勝利運行輸電。
不久,齊抗美又參與建設了援藏重點工程——羊湖電站。
羊湖,西藏三大圣湖之一,被藏族人民譽為“藏北上部牧場的一塊碧玉”。與它一山之隔的是海拔3600米的雅魯藏布江。曾經有人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可以將中間那座甘巴拉山打穿一個洞,把羊湖湖水引過去,與雅魯藏布江形成840米的落差來發(fā)電。
1 985年夏天,在西藏自治區(qū)成立20周年慶祝大會上,中央政府正式對此立項,承諾把建設羊湖電站作為一份禮物,獻給西藏。這是建國以來國家對西藏投資最大的項目,投資近19億元。
兩邊是大山深谷,一條細細的簡易公路,把羊湖電站和外邊的世界連接起來。在狹窄而泥濘的土路旁,是落差達1000米高的盤山路,崎嶇狹窄的山路撼人心魄。
在海拔近5000米的羊湖電站入水口,空氣中的含氧量只有內地的一半。高寒缺氧給生命帶來的是無情摧殘:呼吸困難,胸悶,頭痛,嘔吐,甚至患上肺水腫、腦水腫……
在羊湖電站建設期間,為了保證拉薩供電負荷需求,還組織協(xié)調在拉薩火電廠安裝六臺柴油發(fā)電機組,幾乎每周都要調試一臺機組并網,連續(xù)奮戰(zhàn)近40天,不停穿梭于羊湖和拉薩,短短一個月,齊抗美的體重競降了15斤!
齊抗美告訴記者,夜以繼日的工作中,不知有多少次,他真想倒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大喘幾口氣,睡上一覺。為了工作,他只有咬咬牙堅持下來,當時,“根本不是體力的問題,而是生命與工作的賽跑。”
1 997年9月,總裝機容量90兆瓦,年發(fā)電量8409萬千瓦時的羊湖抽水蓄能電站終于落成發(fā)電,成為世界屋脊上的又一奇觀。源源不斷的電力使拉薩古城的夜晚煥然一新,光明璀璨,由此實現(xiàn)了黨中央“建設羊湖電站,造福西藏人民”的殷切期望。
親眼見證這一歷史性變化的藏胞們唱著“玫瑰花的種子是太陽,幸福生活的種子是明燈”,為齊抗美獻上了潔白的哈達。西藏無數(shù)個只有星星閃爍的地方,終于開始感受到燈光的光明。
建一座電站,垮一次身體,然而不垮的是堅強的意志。在“氧氣吸不飽”的雪域線上,齊抗美沒有休息的時間。他又匆匆奔向另一個戰(zhàn)場,主持拉薩城網改造工程。
“有了電沒有電網,就像有水沒有水龍頭一樣。我們在八角街,先搞了個試點,確實電壓質量提高了,以前連電燈泡都是紅的,這回確實是亮了。”
拉薩的夜晚寒冷干燥,齊抗美獨自一人,經常乘車跑北郊,走西郊,了解拉薩的電網供電情況。也正是這次城網改造,使“拉薩的電網的設備水平與上海不相上下”。
譜寫西藏電力新篇章
青藏高原,山峰像巨浪一樣起伏著,拉薩作為西藏自治區(qū)首府,以其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化,迷人的風情享譽世界。
1 995年,正是西藏自治區(qū)30周年大慶。西藏各界群眾隆重集會,慶祝活動熱烈隆重。拉薩市文化宮的中心廣場上,坐著前來參加活動的中央,自治區(qū)和兄弟省市領導。五顏六色的煙花,開放在拉薩的夜空,一片,又一片,絢麗迷人。
齊抗美卻無意欣賞這美麗的煙花,他負責著此次慶典的電力保障工作。大家載歌載舞的時候,齊抗美正到處“保電”。
“為了保障慶典的供電,拉薩電業(yè)局準備了兩條電纜,我堅持接了第三根預備電纜。果不其然,那兩條線都出現(xiàn)故障,第三根電纜最終起了關鍵作用?!?br/> 還有一次,來拉薩演出的中央藝術團的燈光控制器由于電壓不穩(wěn)無法正常演出。這是30周年大慶的重要節(jié)目,馬上就要直播,萬分緊急。
在現(xiàn)場,齊抗美很快就找到了問題所在。為了保證電壓穩(wěn)定,他在調度室里整整堅守了一晚。
工作中,他看到了西藏電力和內地不僅在技術上落后,在管理上也與內地有著不小的差距。逐漸,一個設想,也在齊抗美腦子里不斷翻涌著,并漸漸成形。
為了提高西藏電力系統(tǒng)的管理水平,齊抗美決定開展西藏電力“安全文明生產達標工程”。
“把全國各個省的援藏電力干部找去,讓他們把自己省好的管理制度、規(guī)范收集來,然后進行評審,按照西藏的特點出臺了《西藏電力安全文明生產達標制度》,規(guī)范了電力的各項管理工作?!?br/> 由此,提高了西藏電力的生產效率,加強了電力設備維護水平,電力員工操作也得以規(guī)范提高。時任西藏自治區(qū)主席江村羅布為此欣然題詞,“抓管理,練內功,爭創(chuàng)一流企業(yè)?!?br/> 工作日益繁忙,1997年的春節(jié),齊抗美也沒能回家過年。
除夕之夜,在納金電站,藏族職工們捧上一個個粗糙的瓷碗,里面裝著滿滿的酥油茶,齊抗美盤腿席地而坐,一飲而盡。大家按照藏族過年的習俗,紛紛要求齊抗美唱上一曲。
齊抗美滿懷深情向大家唱了一曲藏歌,歌聲悠揚,卻飽含滄桑。
“太陽啊霞光萬丈,雄鷹啊展翅飛翔,高原春光無限美,叫我怎能不歌唱;雪山啊閃銀光,雅魯藏布江翻波浪,驅散烏云見太陽,幸福的歌聲傳四方……”
這是才旦卓瑪?shù)摹斗磙r奴把歌唱》。一曲唱罷,有的職工在抹眼淚,這首歌從一個七尺蒙古漢子口中唱出是那么的動聽感人。有職工深情地給齊抗美敬青稞酒,“齊廳長,來,再喝一杯青稞酒吧,菩薩會保佑您一生平安。”“好,好”,滿臉微笑的齊抗美卻怎么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
進藏三年,齊抗美先后跨高原,踏雪山,涉險灘,在西藏四大山系,五大水系,五大行政區(qū),3000多公里長的戰(zhàn)線上,參加了羊湖,查龍,塘河,申扎,阿里,拉薩,那曲,昌都和尼瑪,安多太陽能電站建設和改造工程。滾滾電流,照亮了雪山草原,點亮了萬家燈火,藏族同胞看上了電視,用上了冰箱乃至過上了打手機,上網沖浪的新生活。
摩挲著手中的援藏資料,齊抗美幾次向記者感嘆,援藏三年一直讓他魂牽夢繞,那段歲月也成為了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美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