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北京的春天遲遲未來,還時不時就刮上一次沙塵暴,遠在千里之外的拉薩來的更為夸張,紛紛的大雨中還夾雜著雪花。
我們在中國科技會堂21層的一間辦公室里,采訪了1995年中央國家機關(guān)第一批對口援藏干部,現(xiàn)任中國科學技術(shù)協(xié)會辦公廳主任彭友東。
一天內(nèi)做出去援藏的決定
遙想15年前,那時候?qū)τ谖礉M30歲的彭友東來說是相當幸福的,工作上,作為團中央機關(guān)內(nèi)最年輕的處級干部,生活上,剛剛分到了一居室的房子,彭友 東和妻子結(jié)束了“北漂”的日子,有了自己的安樂小窩,醞釀著他們的“造人”計劃。
這樣的“二人世界”沒有持續(xù)幾個月就被一個意外打破了。1 995年1月某一天的上午,時任團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的王立英找到彭友東,進行了一次嚴肅的談話。
“友東同志,中央剛剛召開了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談會,其中最重要一項規(guī)劃就是實行全國對口支援西藏的新政策,中央國家40多個部委根據(jù)對應(yīng)關(guān)系對口支援自治區(qū)的各部門?!?br/> “那我們是不是也有對口支援的任務(wù)?”彭友東的疑問得到了王立英肯定的答復(fù)。王立英說。
“要去幾個人?”
“就一個”
“要去多久?”
“三年!”
“組織上是不是希望我去完成這個任務(wù)?”
王立英點了點頭說:“書記處認為你比較合適,因為你很年輕,工作努力能力也強,去了西藏之后會有發(fā)揮的空間,當然組織上會考慮到你現(xiàn)今的困難,你提出來后我們會適當解決,如果你不愿意,組織上也會充分尊重你和你家人的意愿,考慮別的人選。你不必馬上給我答復(fù),好好考慮—下!”
王立英的談話讓彭友東心里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與別人相比,他對西藏并不陌生。1 991年,因為團中央書記處書記馮軍調(diào)任西藏,擔任自治區(qū)黨委常委組織部長,彭友東就曾陪同前往協(xié)助工作。那一次兩個月的西藏之行對于這個26歲的小伙來說沒有害怕,只有新奇,似乎除了缺氧,別的困難都不是問題。
“1991年之所以沒有顧慮,首先因為我是一個‘光棍’,只對個_人負責,另外自己也知道在那不會呆太久,但援藏干部的工作期限是三年,這也就意味著:我和結(jié)婚未滿三年的妻子卻要開始長達三年的兩地分居生活。”彭友東有些猶豫。
當天中午,彭友東就跑到了妻子單位與其商量,聽聞此訊,妻子很意外,不大樂意,彭友東也非常理解,反復(fù)討論之后,當妻子問起他的真實想法時,彭友東說:“既然組織上認為我行,我就應(yīng)該去。因為這是任務(wù),你不去,別人就要去,那些比你年長,比你更有困難的人就要頂上去。但我也必須尊重你的意見?!笨粗鴪?zhí)著的丈夫,彭友東的妻子知道如果這一次“攔下”了,或許這就成了丈夫心中永遠的遺憾。因此她當即表示:單說個人意見,不太愿意,倘若組織上希望去,彭友東自己愿意去,自己也會支持,克服困難。
妻子的這一席話讓彭友東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就這樣,僅僅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彭友東就做出了人生中的一個重要決定——去西藏對口支援。
既然來了就應(yīng)盡力做些事情
隨著援藏日期的日益臨近,看著故作平靜的妻子彭友東的思緒有些復(fù)雜,因為在這幾個月里,他和妻子完成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造人成功”。
1 995年6月,彭友東告別妻子,還有妻子肚子里慢慢長大的孩子,和當時中央、國家多個部委的80余名同志踏上了為期三年的援藏之路。經(jīng)過短暫培訓之后,他就走上了自己新的工作崗位——西藏自治區(qū)團委書記助理,主要協(xié)助書記做些專項工作和文字工作,包括當?shù)叵Mこ痰墓ぷ鳌?br/> 因為是第一批對口援藏干部進藏,從對口援藏部委、援藏干部到西藏被支援的單位,都不是很清楚對口支援該怎么進行,對口援藏干部該怎么對待。加上過去來來回回的援藏干部很多,不少援藏干部已在西藏工作幾十年,所以對新來的干部無論是藏族還是漢族,都不太看得準,這無疑增加了援藏干部開展工作的難度。
對于當時的處境,彭友東解釋說:“因為我們是第一批,而且最終是要回去的。所以當?shù)氐母刹咳罕妼ξ覀兊牡絹聿涣私?,甚至不太接受,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這一點在我身上體現(xiàn)的不是太明顯,因為西藏團委和我們一直都有聯(lián)系,而且團委的人很年輕,思維開放一些,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會強一些,因此我融入得比較快?!?br/> 事實也證明,彭友東的工作熱情加劇了“融化”速度。剛上任沒有幾天,他就接到了一個緊急任務(wù),除了出謀劃策,還承擔大量的文字工作。當然,這些對于曾經(jīng)擔任新聞報刊處處長的彭友東來說似乎很“對口”。緊張的工作加上西藏特有的“高原反應(yīng)”,還是讓他頭暈,胸悶、氣喘,腹脹,晚上難以入睡,但他硬是堅持著不耽誤工作。
因為彭友東的傾情投入,這項緊急任務(wù)得以圓滿完成,而彭友東的表現(xiàn)也得到了西藏自治區(qū)黨委領(lǐng)導(dǎo)丹增,李立國等的一致肯定,未滿三個月,他又被“意外”地調(diào)到自治區(qū)黨委,出任秘書長助理兼辦公廳秘書處處長。秘書長助理加上秘書處的工作,十分繁忙,彭友東白天需要處理大量事務(wù),晚上經(jīng)常還有很多文字工作要做,基本上每天都要工作10多個小時,周末還經(jīng)常加班加點。由于彭友東很投入,不把自己當外人,因此得到了黨委辦公廳上上下下的認可,一年后被破格提拔為區(qū)黨委副秘書長。有人問他干嘛那么“玩命”,他說:“既然來了,就應(yīng)盡力做一些事情”。
“過林卡”唱響《親親我的寶貝》
工作上很是順利,生活上因為那一群同樣來自北京的朋友,也是苦中有樂?;蛟S因為大家的目標責任相同,或許大家都是來自中央國家機關(guān),或許都是遠離親人的“光棍”,所以他們在惺惺相惜,互幫互助,尤其是到了周末,經(jīng)常會聚在一起,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
“第一年的中秋節(jié)是我最難忘的,那一天是個周末,我們一大幫人在拉薩河邊的一塊草地上“過林卡”(“林卡”,藏語中的意思為園林;“過林卡”,是指到像園林般美麗的地方happy)。我們喝著啤酒,唱著歌,記得那天我和翟青,郭磊最激動,因為我們?nèi)齻€人都快做爸爸了,大家都紛紛向我們送來祝福。他們唱的什么我記不清了,但我唱的就是周華健的《親親我的寶貝》,我就想等我的寶寶出生后,我一定要好好地親親我的寶貝。”彭友東笑著說。
的確,遠在北京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最大的牽掛。彭友東在團委的時候,因為沒有可以直撥出去的電話,只能等著妻子從北京打過來,兩個人的交流不亦樂乎,多數(shù)都是圍繞未出生的孩子,常常是拿起電話歡聲笑語,放下電話就會滿心惆悵。對于妻子,彭友東始終是感到歉疚的,雖然在妻子臨產(chǎn)時他請假回到了北京,但是女兒尚未滿月,他就把自己的老婆孩子交給了岳父岳母,回到西藏。
難忘新年的羊肉燉粉條
誰也不曾想到,彭友東這一次和老婆孩子的分別長達11個月。他也真正開始了自己在西藏的艱苦歲月,
因為工作的緣故,彭友東經(jīng)常要出差下鄉(xiāng),與內(nèi)地下鄉(xiāng)考察一兩天不同的是,西藏因為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人文風情,經(jīng)常一次考察下來就是十天半月,有的甚至長達一個多月。1 996年7月,彭友東代表西藏自治區(qū)黨委辦公廳隨同時任西藏自治區(qū)副主席徐明陽,和自治區(qū)黨委政府聯(lián)合工組去阿里的7個縣考察,周期長達25天,途中因為下雨,山石塌方導(dǎo)致路況極差,有一次他們從早上8點出發(fā),車子連續(xù)開了18個小時才前進了400公里,與目的地相去甚遠。凌晨兩點的時候,雨越下越大,他們只能在一個卡車司機停靠站休憩,帶著濃烈酥油茶味的棉被,一鍋加豬肉罐頭的面條成了那個寒冷雨夜里最溫暖的回憶。
“那一次考察真的很苦,因為顛簸得太厲害,我的頭在車頂上撞了兩個大包,但是看到偏遠地區(qū)的群眾,為他們解決一些實實在在的問題,那時候你就會感到值得,雖然路途很艱辛,到達目的地的食宿也很艱苦,但你要知道當?shù)氐陌傩粘D耆绱恕!被貞浛疾斓那榫?,彭友東有些激動,“在當?shù)?,熱?strong style="position:absolute;left:-100000px;">6BaCuVER85RfGWb3x3AmBzg1RyGn5XvA1vwJu5gej34=的老百姓騎著馬打著旗組成馬隊迎接我們,給你獻哈達,倒上青稞酒,為你表演最真摯的舞蹈,唱響最動聽的歌聲,那時候就會覺得人間的幸福莫過于此?!?br/> 因為工作崗位的特點,彭友東成為了極少數(shù)留在西藏過了兩個春節(jié)的援藏干部。有一個春節(jié),或許是怕受到“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的感染,同為援藏干部的王宗亞親自下廚“宴請”留下過節(jié)的張彭發(fā)和彭友東。
“王宗亞說請我們吃飯,我們很高興,準備大吃一頓。到了他的住處,就看見一個鍋在那呼呼地煮著,我就覺得奇怪了,怎么什么菜都沒有啊?王宗亞把酒拿出來,揭開鍋蓋,就一個菜——那煮著的一鍋羊肉燉粉條。也不知道加了多少辣椒,就看那鍋里都是紅的,我一看樂了,因為我愛吃辣椒,結(jié)果是我和王宗亞吃的不亦樂乎,上海人張彭發(fā)辣的滿頭大汗還是吃不下去!他肯定沒吃飽。”彭友東大笑。這樣的春節(jié)看似簡單,回憶起來也滿是幸福的畫面,但是這樣的場景還是難免叫人心疼,或許彭友東三年在西藏的日子里有更多比這還讓人心疼的畫面,只是他不愿去訴說,而是咬著牙挺了過來。
1998年9月,彭友東援藏期滿回到北京?!盎貋碇?,我的心情很復(fù)雜,經(jīng)常做夢都夢到西藏,和別人說的最多的也是我在西藏怎么樣怎么樣,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適應(yīng)過來,我是愛上了西藏,而且這種愛應(yīng)該是一輩子的?!迸碛褨|感慨萬千,
2001年4月,中央籌備召開第四次西藏工作座談會,研究制定《關(guān)于進一步加強西藏干部隊伍,領(lǐng)導(dǎo)班子和黨的基層組織建設(shè)的若干意見》,時任團中央學校部副部長的彭友東被抽調(diào)參與此項工作,得以回西藏調(diào)研。這也是彭友東援藏回來后惟一一次回到西藏。那山,那水,那人,那地方,那呼吸,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令人感動,那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動。
直至今天,不管是讀書看報,電視廣播,只要提到西藏,彭友東那根“弦”就會不自主地發(fā)生震動,這就是西藏情節(jié),倘若你讓他給這種情結(jié)定一個期限,他一定希望是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