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英國藝術家威廉·莫里斯的政治科幻想小說《烏有鄉(xiāng)消息》(News from Nowhere)中曾提出了一個“反烏托邦”的概念,叫敵托邦(dystopia),這個加了前綴的生造名詞意味著對于烏托邦的顛覆——與烏托邦不同,敵托邦象征著一種因為惡性競爭、權術與諸多嚴酷制度而造成的一個帶有“黑色幽默”的假想社會,敵托邦與烏托邦最大的共性就是兩者都處于一種人際關系、資源分配的平衡之下,只不過敵托邦是動態(tài)平衡而烏托邦是靜態(tài)平衡而已。
在這里分析這兩個觀念,是源于業(yè)師肖雪慧教授的一篇名文《教育:必要的烏托邦》。就肖老師對教育的描述而言,我總是覺得與我對中國教育的認同有一定不同,就我個人而言,我更傾向于認同當下的中國教育是一種敵托邦。但是有果必有因,安知烏托邦不是因為敵托邦而產(chǎn)生的?
“拼命擠進天堂的大門,但當大門在身后砰然關上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地獄里?!边@是肖老師筆下的“教育烏托邦”——歷來中國教育確實存在著“重視社會與國家、忽視個人與人類”的“一邊倒”現(xiàn)象。數(shù)千年前的孔子就把“獨善其身”放在“兼濟天下”的后面,“齊家”從來沒有資格與“平天下”爭奪席位。當下,生產(chǎn)線下的人才培養(yǎng)與“各管一段”的階段性教育,正是讓學生在“進入天堂”后又會繼而產(chǎn)生“前途茫茫且漫漫”的地獄之感:個人能力無法得到肯定,因材施教在基礎教育中只是一句空話,這些早已是不爭的事實——但是若是追尋源頭,那就是因為“教育”長期以來在我們心里就是敵托邦而非烏托邦罷了。
“奧數(shù)”的競爭,導致了小學“快慢班”的畸形生成;在“升學率”的考核之下,中學的“差生”永遠坐在教室里的最后一排;“就業(yè)率”讓“考研族”備受輔導員冷眼歧視;到了碩士、博士階段,又面臨某科技大學新近頒布的“研究生清退制度”——此制度竟然還引起一些無知網(wǎng)民們的集體狂歡。
且拋開制度不講,據(jù)統(tǒng)計,從幼兒園到博士畢業(yè),一個受完所有教育的中國人要面臨淘汰制考試二十余次,而且這二十余次必須像馬戲團的“狗鉆火圈”一樣,一次都不能失手,否則就會半途而廢——受教育本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也是公民的基本權利,但是在當下,怎么會把知識分子淪落到“狗鉆火圈”的地步?
“競爭”是一個多么美好的詞匯,但是卻不應該被蒙上“你死我活”的外衣,敵托邦構成了當下中國教育的蔚為壯觀的局面,從“奧數(shù)”到“SCI論文考核”,量化指標使得中國的學生們一開始就背上了“原罪”的十字架,縱然我們看到的“論文發(fā)表與博士學位獲得者全球第一”這一現(xiàn)象是一個巨大的烏托邦,那么它也是由一個龐大敵托邦建構而成的。
肖老師承認了教育作為烏托邦的必要性,亦批判了其荒謬與乖訛之處,我認為,真正要想打破教育作為烏托邦的荒誕,那么就必須要在本質上打破其作為敵托邦的惡性競爭性,讓教育作為一種公民權利可以“快樂”地持續(xù)下來。
“錢學森之問”至今無法獲得解答,緣何中國的教育體制下沒有大師,在“大師”日益泛濫化的今天,我們越來越呼喚真正大師的呈現(xiàn),而不是在敵托邦這一環(huán)境下培養(yǎng)一大批如“超級女聲”或“國學天才”等一夜成名的“教育暴發(fā)戶”。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句老話已然耳熟能詳,但是“樹人”需要百年的醞釀,更需要寬松、快樂的環(huán)境,須知敵托邦未必真正讓天才脫穎而出,或許出來的是心術不正的陰謀家,同樣,棍棒底下的不一定是孝子,也可能是受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