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研究海峽兩岸關系以來,就在不經意間和臺灣許多人士或多或少有了些許聯(lián)系,諸如連戰(zhàn)、蔣緯國甚至于李登輝以及某些民進黨人等,現(xiàn)在回想起來,頗為感慨。
連戰(zhàn)隔海贈橫幅
一年的一天下午,那時我已經離退有好幾年了,來自臺灣的安徽壽縣老鄉(xiāng)戴德斌先生忽然來電話,約我在海淀區(qū)的新興賓館會面。這位戴先生曾經是“兩蔣”(蔣介石、蔣經國)的少將侍衛(wèi)官,我們是在兩岸學術交流交往中認識的,已經見過很多次面了,因為是安徽老鄉(xiāng),交往中就覺得親近和密切。
那一次,我是去他住的房間見他的。他女兒戴一英與他同來。戴先生曾經對我說,他女兒很喜歡讀我的文章,因此每次見面我都要給她帶幾篇。
我與戴先生交談不久,他忽然打開箱子,拿出連戰(zhàn)先生給我的一個橫幅,上面用毛筆以柳體字寫著四個大字:“亦師亦友”。右上角寫著:
“家泉教授雅正”;左下角署名“連戰(zhàn)敬書”,蓋著紅紅的私章;左下面還注明時間:“癸未仲夏”。
我拿著這個條幅,仔細地看著,覺得連先生的這幾個毛筆字寫得真棒,很正規(guī),很熟練,很中看。同時,我的思緒也打開了:“我和連戰(zhàn)先生,素昧平生,從未見過面,這樣一位臺灣當局中非常高層的官員,怎么會給我寫這樣的橫幅呢?而且,說我與他是‘亦師亦友’的關系,這怎么敢當?他未免太謙虛了,也太抬高我了!”
想呀,想呀,終于想起了以下一段故事:
2001年8月3日,我在香港《大公報》發(fā)表的一篇文章中,肯定和欣賞連戰(zhàn)所公開提出的三個論點:一是,“我是臺灣人,也是中國人”;二是,“我主張‘本土化’,但這不等于‘去中國化’”;三是,“我們是‘中國國民黨’,而不是‘臺灣國民黨’”。這三個論點,都提到了“中國”兩字,他把自己、臺灣和國民黨,都與中國掛鉤了,這自然會觸動“臺獨”先生們的神經,于是被口誅筆伐、大做起文章來。
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有兩個人:一位是民進黨的“立委”,我很熟識的朋友,他在當年10月26日晚,臺灣TVBS電視臺“2001全民開講”的一場激烈辯論中,兩次引用我以上所說的話,以作為反對藍營及其領導人連戰(zhàn)的“罪證”。二是“臺聯(lián)黨”“精神領袖”李登輝在一次專門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上,竟然以我以上所說的話為“證據”,攻擊連戰(zhàn)“勾結大陸學者李家泉密謀賣臺”,并“達成三項共識”(不知是否就是指以上我所引用的連戰(zhàn)“三個論點”)。李登輝的講話被大字標題刊登在當年11月30日的臺灣《中國時報》上。真是怪哉!怪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和連戰(zhàn)先生素不相識,也未見過面,彼此發(fā)表的看法和文章,都是自發(fā)的、公開的,何來“勾結”,更何來“密謀賣臺”?我看到同一天報紙,國民黨政策會副執(zhí)行長張榮恭先生也同時發(fā)表講話說,李家泉先生是中國大陸的一位學者,李登輝把連戰(zhàn)和他扯在一起,實在“太有點離譜了!”
《中國時報》登出李登輝召開記者會內容的第二天,臺灣就有朋友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我了,并以傳真把《中國時報》刊登的這個消息傳過來了,我馬上撰文給予反駁,《中國時報》也很快把我反駁李登輝的這篇稿子給登出來了。
我不知道,連戰(zhàn)先生給我捎來的橫幅與這件事有沒有關系,也許是巧合,并無關系。這以后,我與連戰(zhàn)先生仍無聯(lián)系,也沒見過面。2005年5月5日,他又托人給我捎來一本新著《改變才有希望》,并親筆題贈,還附有一張他自己的名片。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對臺灣未來以及兩岸關系的未來,相信有一顆彼此相通的心。在連先生以中國國民黨主席身份第一次正式訪問中國大陸并與中國共產黨總書記胡錦濤先生實現(xiàn)“胡連會”時,我曾以興奮的心情,為兩岸的未來寫過祝賀的文章。
我與李登輝的“互動”與“過招”
我與李登輝一樣是素昧平生,沒有見過面,但我們之間卻背靠背地有過一些交鋒或互動。這中間似乎有一個看不見的公式:交鋒——緩和——再交鋒——再緩和。交鋒和再交鋒,是我批他搞分裂的文章,以及他咬我與連戰(zhàn)“勾結賣臺”的記者會;緩和與再緩和,是雙方都曾有過一兩次友善表示,不想太激化矛盾。這些與當時整個兩岸形勢是分不開的。
最大的交鋒是我的“批李”文章。最具代表性的,是在我寫的“四個第一槍”的批獨文章中,有三篇的矛頭都是直指李登輝的:第一篇是《中國人的感情在哪里?——評李登輝與日本作家司馬遼太郎的對話》;第二篇是《李登輝訪美與中美關系》;第三篇是《兩種臺獨,一脈相承——評彭明敏的顯性臺獨與李登輝的隱性臺獨》。這三個“第一槍”,都在全國最具權威的報紙發(fā)表的,新華社發(fā)了通稿,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新聞聯(lián)播節(jié)目都播出了,幾乎使我因這幾篇文章而很快成了名人,李登輝當然也就知道我這個人了。當時這些文章,客觀上也起了“批李”的帶頭作用,緊接著就在全國范圍內乃至幾乎是全球華文報紙都掀起了“批李”高潮。于是我和李登輝算是結下了“梁子”。
1995年第三季度,兩岸關系暫趨緩和,我與社科院臺灣研究所和全國臺灣研究會另兩位研究員應邀去臺灣作學術訪問,邀請單位是臺灣大陸研究學會。按照臺灣當局規(guī)定的相關程序,邀請單位必須將被邀請者向臺當局申報批準,而我這樣一位“批李”的名人未免太敏感了,臺灣有關主管部門誰也不敢批,最后還是送到李登輝那里了。出人意料的是李登輝竟然批準了。我很高興,也對李留有一點好印象。
我想李登輝之所以批準,可能是因為擔心不批對自己不利。因為,我的“批李”文章是公開的,天下人都知道,他如果不批,反而顯得自己“太小氣”、“無氣量”;批了,倒顯得自己站得高,有“雅量”,沒有趁機報復批評者。他這一批,身邊一些人也許就對他頗有好感。我也覺得他這一招高明。
這以后,有一段時間我對李的情緒有緩和,當然與兩岸形勢有關,也與我的某種幻想有關。有兩件事:一是李登輝還未卸職時,我就曾以許多人都知道的筆名“魏大業(yè)”名義,在臺灣報紙上發(fā)表了一個“小建議”,希望李能以“農業(yè)專家”身份申請到大陸訪問,并可借機在北京大學發(fā)表專業(yè)講演,相信這篇文章李登輝一定會看到;二是,我的好友方生同志,與我一起在1996年第二次訪臺時,我曾建議他以“臺大老同學”身份拜訪李登輝,也有想爭取李之意。方生原名陳實,曾在臺大農學院與李是同校好友,當時李是以“進步學生”面貌出現(xiàn)的。在李的推薦下方生后來接替了李的“學生會主席”一職,那時兩人關系還算不錯。在我們快離開臺灣時果然接到李給方的口頭回信,說這一次來不及了,下次有機會再見面。大約三年后,方生再去臺灣時,李接見了他。我們兩人都想爭取李,做李的工作。不過后來的實踐證明,我們都太天真了!
再以后,我和李登輝之間,又有一段“再交鋒——再緩和”的故事:2001年8月,正如上面已經講到的,我曾在香港《大公報》發(fā)表了一篇文章,肯定和欣賞連戰(zhàn)先生公開講出的三句話,這段情節(jié),我在前面已經談到了,這里不再多談。這個時候李登輝雖早已卸任,但與中國大陸的敵對情緒仍然強烈。
慢慢地,李登輝的年紀越來越大,雖然他是不甘寂寞的人,但在政壇上無可避免地越來越被邊緣化了。2007年2月,臺灣《壹周刊》登載了一篇對他的專訪,標題為《李登輝:我想訪問大陸》。李登輝在這篇專訪中,的確談了許多“誘人”而又讓人“詫異”的內容。例如,他不僅否認自己是“臺獨”,還大批“扁獨”,指陳水扁“騙票”、“說謊”、“黑金”,還說了大陸和胡錦濤總書記的一些好話,主張“開放中資來臺”、“開放陸客來臺”,也表示“愿意前往大陸訪問”,等等。我雖然知道李登輝是個一向“見風轉舵”的“政治投機客”,但仍然寫了一篇《讀李登輝:我想訪問大陸》的評論稿,發(fā)表在當時香港的中評網上。在這篇評論稿中,我對李登輝在接受《壹周刊》專訪中的談話,提出了好幾條質疑,但最后仍表示,如果李先生這一次的表示,確是“知所反思,出于內心,表里一致,修正自己關于臺灣是主權獨立國家的說法”,“我個人還是十分歡迎李先生來中國大陸訪問的”,并希望李先生能在“耄耆之年”,“成為兩岸間一位真正的和平老人”。香港中評網在臺灣的影響很大,看的人很多,我相信李登輝一定會看到這篇文章,至少會有人送給他看。
我不僅在香港中評網公開發(fā)表過以上文章,也曾向有關部門提出過書面建議,認為可以邀請李登輝訪問中國大陸。李登輝公開講的是真心也好,投機也好,我們一樣可以做工作。聽說有關方面也曾議論過此事,后來為什么未成,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李登輝這個人往往是反復無常的,不久,他就又公開否認他曾說過“想訪問大陸”的話。
“應該怎樣評價宋美齡?”
宋美齡是蔣介石夫人,宋氏姐妹中的老三(老大宋藹齡、老二宋慶齡、老三宋美齡),是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的風云人物。她的人生跨越了三個世紀,北京時間2003年10月24日5時17分,她在美國去世,享年106歲。就在她去世的當天,中國《新浪觀察》記者專門采訪了我。
問:宋美齡女士已于今日去世,國內外各大主要媒體對此消息紛紛進行了報道。不知您今天在得知這一消息時有什么想法?
答:宋美齡女士,在海峽兩岸以至全世界,都是非常著名的政治人物。大家都知道,她的一生都是追隨其丈夫蔣介石反共的,但也有值得我們肯定的地方。她身體一向不是太好,但能活到106歲高齡,這在中國還是不多見的,可能是養(yǎng)生有道,保健有方。她晚年很喜歡畫畫,怡養(yǎng)身心,不知這與她的長壽是否有關。
問:作為一名經歷復雜和政治變幻的歷史人物,對宋美齡的評價歷來爭議較大,褒貶不一。您個人是怎么評價她的一生?
答:我對她印象較深的有三件事:一是1936年西安事變以后,南京國民黨內部的形勢非常復雜。有一些國民黨元老懷著各種目的主張打,像當時掌握兵權的何應欽,就主張派飛機轟炸西安,目的很明確,就是想取蔣介石而代之。宋美齡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力排眾議而親赴西安,主張以非武力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這與當時共產黨的主張是不謀而合的。西安事變的順利解決,對后來的國共聯(lián)合抗日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兩安事變中,宋美齡和周恩來曾有非常好的合作,她對周恩來的印象非常好。她曾私下對人說:
“為何共產黨有這樣的能人而國民黨沒有?”西安事變時宋美齡39歲,能有這樣的勇氣和魄力是非常了不起的。
二是1943年,宋美齡46歲,她以蔣介石夫人兼秘書的身份參加了開羅會議。她是頗具政治魅力和風度的人。從這次會議留下的照片看,她在羅斯福、丘吉爾和蔣介石之間擔任翻譯,一口流利的英語,使大家談笑風生。這次會議產生的《開羅宣言》明確指出:包括臺灣、澎湖在內所有被日本侵占的中國領土應全部歸還中國。這個文件,就是后來關于臺灣問題的一個重要國際文獻。應該說,她配合蔣介石,在這次會議上為爭取中國一方的權益是發(fā)揮了一定作用的。
三是在蔣介石和蔣經國相繼去世后,宋美齡所表現(xiàn)的反對“臺獨”、反對分裂的立場和態(tài)度相當鮮明。陳香梅曾回憶說:“蔣夫人一直堅持中國不能分裂?!彼秊槭裁磿L住美國?就是與李、扁當局這些人“合不來”。她反對李登輝集黨政軍大權于一身,曾為此親自寫信給當時的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李煥,但因沒能得到支持而使李登輝得逞。她住在紐約期間,與李、扁當局的分裂主義分子從無來往。
我認為,對于宋美齡,至少以上三件事是值得肯定的,也是不應該抹殺的。
問:宋氏三姐妹,宋藹齡、宋慶齡、宋美齡,各人的政治立場和表現(xiàn)也各不相同,老大愛錢,老二愛國,老三愛權。有些年輕網友們認為,在宋氏三姊妹中,宋美齡對中國歷史的影響是最負面的,您認為呢?
答:對于宋氏三姐妹,民間有這樣的說法,即“靄齡愛錢、慶齡愛國、美齡愛權”,這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這三句話的內涵與她們三人所嫁的丈夫有一定關系,宋靄齡的丈夫孔祥熙是財政部長,自然是有錢的;宋慶齡的丈夫孫中山,推翻了清朝政府,自然是愛國的;宋美齡的丈夫蔣介石,是軍委會委員長,自然是有權的。但如果說宋美齡就是不愛國,這就不一定對了。宋美齡早期是追隨丈夫,反對共產黨,當然談不上愛同。但后來到臺灣情況就變了,兩岸的主要矛盾已不再是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之爭,而是要不要“一個中國”的分裂和反分裂之爭。擁護一個中國、反對“臺獨”、反對分裂的就是愛國。從這個意義上說,就不能說宋美齡不是愛國的了。
上面講到的三點,實際上是肯定了宋美齡有愛國的一面。
還有,宋美齡在抗日期間,在美國到處演講和募捐,爭取美國及其他盟國對中國的同情,從物質上、精神上支持中國抗日,這同樣是愛國行為,不能一概抹殺。張學良發(fā)動西安事變,促成國共合作抗日,張學良是有功的,而張學良后來被蔣介石長期軟禁,沒有宋美齡也早就被殺了。所以,宋美齡的一生也是做了不少好事的。
問:現(xiàn)在的國共兩黨、海峽兩岸的矛盾關系,確實有很大變化,設如宋慶齡和宋美齡都還在,兩人有無可能見面?對推動兩岸的發(fā)展的作用會如何?
答:這已經是現(xiàn)實不存在的問題了。當然,如果這兩個姐妹今天仍然在世,她們可能會見面的,但不大可能在大陸,也不可能在臺灣,在美國或香港的可能性最大。既然國共兩黨都能在“九二共識”、反對“臺獨”基礎上實現(xiàn)往來,改善關系,那么她們兩個親姐妹見見面又會有什么不可能?據陳香梅回憶,宋慶齡生前確實很想會見親妹宋美齡,并且還托她捎過信,但由于種種復雜原因,始終未能實現(xiàn)這個愿望。如果兩姐妹今天仍在世,相信一定能見面,也相信這對推動國共關系和兩岸關系的更好改善,一定會有助益。
蔣緯國膈海贈書
對于蔣緯國,我聞名久矣!小學生時就聽到過有關他的一些故事。我剛參加工作時,只知道他是蔣介石的第二個兒子。從事對臺研究后才知道他的真正生父是戴季陶。他曾經是蔣介石著意培養(yǎng)的對象,從德國到美國學的都是軍事,此后一直在國民黨軍隊任職,過著軍旅生涯,后來又轉到專門從事替國民黨培訓軍事人員的高級院校,升任陸軍二級上將。
自從1985年中國社科院臺灣研究所成立后,與臺灣方面的交流往來增多了,所內較早去臺灣作學術交流的學者,就不時帶回關于蔣緯國的信息。說他這個人雖是軍人,但是思想開放,語言直率,說話幽默。政治上雖反共,但主張統(tǒng)一,堅決反對“臺獨”,贊成兩岸來往。臺研所的學者每一次去臺灣,他都會主動設法接觸。臺研所研究員郭相枝生前曾經告訴我,有一次,他和幾個同事去臺灣訪問,蔣緯國在一天早晨幾經周折找到他們,特別提醒他們說:“民進黨那些人,頭上戴的帽子里面都是鑲的綠邊,是地地道道的‘臺獨’分子,一定要小心,不要上當啊!”那個時候,民進黨的“臺獨”面貌還未完全暴露,很多人只聽到或看到他們宣傳的所謂“民主”、“愛鄉(xiāng)土”、“反黑金”的一面,而蔣緯國早就完全看到他們“虛偽”、“欺騙”、“假民主、真臺獨”的一面了。
大約是1992年的一個春天,我接到來京訪問的一位名叫李子弋的臺灣朋友的電話:
“您是家泉兄嗎?”
“我是?!币宦犅曇粑揖椭浪钦l了。
“我是李子弋,因事來京,現(xiàn)住在王府井假日飯店,想見見您這位老朋友聊聊天,好嗎?”
我滿口答應,那時我已經不在職了。我和李子弋是在兩岸學術交流會上認識的,交往已經好幾年了。他與我同齡,一口蘇北話,我是皖北人,兩人口音非常相近,鄉(xiāng)土感情,一見如故,非常親切。他每次來京都要約我見面,談戰(zhàn)略問題和兩岸形勢。這個時候,蔣緯國是臺灣一個戰(zhàn)略學會的理事長,李子弋是這個戰(zhàn)略學會的研究員。他非常健談,每一次談起來都是天南地北、海闊天空。我們都反對“臺獨”,彼此講話也比較投機。他父親去世后,他子承父業(yè),做了臺灣天帝教的主持人,從此我們就很少見面了。
我們在他住的地方見了面,他留我與我同去的一位助手吃了飯。就是這一次,他轉給我蔣緯國托他帶的三件禮品:一件是蔣緯國寫的兩本書:《弘中道》與《千山獨行》;第二件是一條非常講究的領帶;第三件是蔣緯國本人十分珍愛的梅花。曾有人告訴我,蔣緯國主張,兩岸未來如果能統(tǒng)一,完全可以用梅花來替代國民黨的黨徽。
我同蔣緯國也是素不相識的,沒有見過面。他為什么會隔海托人帶給我三件禮品?當然,李子弋先生是蔣緯國這個戰(zhàn)略學會的會員、研究員,很可能是他向蔣緯國推薦的,但李子弋沒有說,我也沒有問。最大的可能是,我是大陸著名的統(tǒng)派,堅定的反“臺獨”者,而蔣先生在這方面與我是志向相同,慕名主動相交而已。
1995年和1996年,我曾兩次赴臺作學術訪問,但未能見面,實乃憾事!
“臺獨”并非鐵板一塊
一般人的印象,民進黨就是搞“臺獨”的。這當然是有根據的。例如,他們有“臺獨黨綱”,有換湯不換藥的“臺灣前途決議文”,有數(shù)不清的“臺獨宣示”、“臺獨游行”、“反中活動”,等等。而且,他們中極少數(shù)人,如“深綠”、“基本教義派”,以及極少數(shù)受外國勢力影響很深的人,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他們回頭實在是太難了。但大多數(shù)人,如民進黨中一般黨員,以及“淺綠”等涉足不是很深的人卻并不是這樣,他們也因時因勢而異。
早期的例子,如大陸曾經舉辦過兩次“臺灣之將來”學術討論會:一次是1983年8月在北京香山召開的,一次是1985年8月在福建廈門召開的。這兩次都邀請了10位左右僑居在美國、日本、歐洲、加拿大等地具有“臺獨”傾向的臺灣高級知識分子參加。會議初期,他們幾乎都是情緒敵對,言辭激烈,主張“臺獨”,反對統(tǒng)一,質疑中國大陸提出的“臺灣自古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認為臺灣“應該建立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但經過交流、溝通、對話,雖然還不太可能在這方面達成共識,但他們至少情緒上緩和多了,很快和我們成了好朋友。這兩次會議我都參加了,有些第一次與會者,第二次也參加了,見面時與第一次的氣氛就不大一樣了。其中如東京經濟學大學教授劉進慶、日本新渴大學教授涂照彥、日本大學專任講師陳仁端,以及兩次領隊的郭煥奎教授等,都曾與大陸多位學者保持長期友好的聯(lián)絡關系,在態(tài)度上有明顯變化。素有“臺獨”軍師之稱的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教授肖欣義,在受到福建省委書記項南接見后私下對我說:“中國大陸竟有如此豁達開明、并具民主風范的領導人,我們對臺灣前途放心了!”
中后期的例子亦多。例如張俊宏,即所謂的“美麗島系”,與民進黨內許信良、林義雄等,同為大佬級人物,歷任民進黨“中央黨部秘書長”、“代主席”等。我們從未見過面,但在臺灣朋友們的介紹下,數(shù)度通過電話,其中有一次還是在我行車途中打來的,他還曾通過福建的一個茶商送給我一條領帶和他寫的一首散文詩《龍的傳人》。他在政治上主張兩岸實行“兩國兩府”,實即“一中一臺”或“臺灣獨立”,認為“一國兩制”和“一國兩府”都不現(xiàn)實。但在兩岸的交流交往中,其想法卻似有某種微妙變化。他在1996年7月傳給我的那首《龍的傳人》散文詩中,就流露有“兩岸終歸要統(tǒng)一”的思想。其中有以下幾句:
兩千年前上天傳達了旨意:
“世紀大同”——使得秦一統(tǒng)六國,
兩千年后的中國,進入另一個千年,
天龍傳達了另一個旨意:
“宇宙大同?!?br/> 只有飛越太空奔向宇宙,
才能大同于世界!才得一統(tǒng)于中國。
雨已停,風已靜,
黑夜將盡,相信,
旭陽將重現(xiàn)東方!
在我接觸的眾多民進黨朋友中,還有民進黨“中國事務部主任”陳忠信,有民進黨“中央政策會副執(zhí)行長”梁文杰,有民進黨原“中央常務委員”許榮淑等。還有在一些大會、小會、餐會中相遇的民進黨朋友,或者是親近民進黨的朋友,一般都是很講文明禮貌的。我在上個世紀90年代兩次去臺灣時,有民進黨朋友還曾為我開車帶路,導游尋友。1995年4月,在高雄舉辦的一次學術座談會上,有多位親綠和民進黨的學者參加,邀請單位事先提醒我們說:“這些與會者很可能提出一些激進的‘臺獨’主張或言詞,你們應有思想準備啊!”但結果卻很平和,氣氛也很友好,與我們在電視上、報刊上見到的大不一樣。也許那些只有在臺灣島內藍綠內斗的場景中才能見到。直到目前為止,我們直接或間接,所聞所見,民進黨一般黨員或親綠的朋友們,大部分并不都是激烈反中的,還是可以交朋友的。
即使是像民進黨高層中激進的“臺獨”分子呂秀蓮,也還有她非激進的一面。我曾接觸過她數(shù)次,包括我在臺研所任職期間,也曾主持接待過她一次。她的講話并不是那么激烈,言辭是緩和的。我的印象,她這個人也還是可以溝通對話的,她還曾去福建漳州一帶尋根祭祖。
俗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比毡窘y(tǒng)治臺灣50年,長期搞“皇民化”,實即“去中國化”;李登輝當權12年,提出“兩國論”,也搞“去中國化”;陳水扁當權8年,提出兩岸“一邊一國”論,又是一次“去中國化”。在這70年中,臺灣同胞的思想被搞亂了,本來不是問題的問題,如臺灣的主權歸屬問題,臺灣人是否中國人的問題,也都成了問題了。如今兩岸關系改善,兩岸交流交往增多,春天的陽光照進了臺灣大地,相信兩岸問多年的“積雪”、“冰塊”、“心結”,都會逐步化解的。
會見國民黨老報人王惕吾
1995年4月我第一次訪臺時,在同鄉(xiāng)友人劉國瑞先生推薦下,會見了臺灣《聯(lián)合報》董事長、國民黨中常委王惕吾先生。推薦者劉國瑞,當時是《聯(lián)合報》大陸處負責人、兼任《聯(lián)合報》系經濟日報社社長,家住安徽廬江縣城,與我同鄉(xiāng)。我在廬江縣城就讀省立第八中學時,曾經與他同校不同班,他比我高一班,先我畢業(yè)。當時并不認識,是后來兩岸開始交流往來時,經大陸的同學介紹才認識的,后來他經常返鄉(xiāng),我們見面往來的機會也多了。在北京的八中同學,如社科院世界史研究所的朱貴生,部隊裝甲兵系統(tǒng)的項國秀,都是廬江縣人,也是同年畢業(yè)的八中同學;還有在北京工作的其他同鄉(xiāng),每逢劉國瑞夫婦來京時,我們就要趁機聚會一次。
王惕吾老先生,是臺灣“第一報業(yè)巨子”,著名的報業(yè)界元老。他同時也是國民黨內的元老,黃埔軍校第六期畢業(yè),官至副師長。去臺后,棄武從文,長期辦報,是《聯(lián)合報》的創(chuàng)辦者、發(fā)行人、董事長、兼職甚多,無論報界、政界、軍界,都是頗具影響力的人物。政治上主張統(tǒng)一,反對“臺獨”,過去也是堅持反共拒和者。晚年政治態(tài)度似有所變化,積極主張放寬大陸政策,發(fā)展兩岸民間交流。
我們見面時,他已經是82歲的老人了,年邁體弱,希望能夠一見我這個從大陸來的學者,我當然也很愿意見見這位著名的報界老人。時間是一天的上午11點,午飯前。我們相談約40分鐘。談話不久,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忽然對我說:“我是反共的?!蔽荫R上愣住了,也很感到有點尷尬,心想我是從中國大陸來的,大陸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我也是共產黨人,怎么當著我面說這樣話呢?就在這個短暫的沉默和對峙的時候,他很快接著補充說:“我說的反共,不是要去推翻共產黨,而是希望共產黨能變得更好,更民主些?!边@一下子。我感到輕松起來,談話的氣氛也緩和下來了,心想希望共產黨變得更民主,這有什么不好?民主這個詞,并不是西方世界所專有的,國民黨在大陸,以及后來到臺灣,并不比共產黨更民主,而相反,共產黨人起來鬧革命,也正是為了打倒國民黨的專制獨裁政權,從而建立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的。因為他是國民黨中常委,我當然不好直接這么說,而是帶著緩和的語氣說:“您這個希望很好。民主政治,這也是現(xiàn)時中國大陸的一個努力方向,相信中國大陸會繼續(xù)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去做,未來也一定會比現(xiàn)在更好、更民主?!?br/> 我們兩人還談了一些別的閑話,輕松愉快地結束了這次晤談。很快就到吃飯時間了,他沒有陪著我們一起吃飯,而是由《聯(lián)合報》的其他負責人陪我們一起共進午餐。
日月潭養(yǎng)殖的“總統(tǒng)魚”和“主席魚”
日月潭乃臺灣最大的天然湖泊,亦是聞名遐爾的山水佳勝,位于臺灣中部南投縣,凡去臺灣者,一般都會去這個地方參觀旅游。我在1995年4月去臺灣作學術訪問時亦去了這個地方。
工作人員介紹,日月潭是臺灣很著名的風景區(qū),堪稱明珠之冠,早在清朝時期,即被選為臺灣八景中的絕勝,是全島唯一的天然湖泊。這里的潭水是由玉山和阿里山漳的斷裂盆地積水而成。潭中有一個小島名珠子嶼,亦名珠仔山,海拔745米。以此島為界,北半湖形狀如圓日,南半湖形狀如一彎新月。日月潭即因此而得名。
由于日月潭這個地方比較大,面積約900余公頃,比杭州西湖約大1/3。我們雖然花了整整大半天,但仍然是走馬看花,無法詳細觀賞這里的景物。當我們走到湖中心的一個小島時,看到這里有網格攔隔著一塊塊養(yǎng)殖水域,工作人員向我們介紹說,這里養(yǎng)殖有兩種魚,一種是“曲腰魚”,是本地最名貴的魚類之一,味道鮮美,當年蔣介石很喜愛吃這種魚,他每次到這里的涵碧樓游憩時,總要吃一回這樣的魚,后來當?shù)孛癖姼纱喟堰@種魚改稱“總統(tǒng)魚”。非常有意思的是,這里的管理人員聽說中國大陸的毛澤東主席喜歡吃“武昌魚”,于是設法從大陸搞來這種魚苗,開辟了另一個小水域,也養(yǎng)殖起“武昌魚”來,他們自己稱之為“主席魚”。不遠處的餐館,就同時向游客供應“武昌魚”和“曲腰魚”,這兩種魚的味道都很鮮美。
后來我們也去了附近的餐廳,餐廳服務人員非常風趣地介紹說,毛澤東和蔣介石兩位生前不能同坐一桌,在他們去世后,我們就把他們兩人愛吃的魚,放在同一個餐桌上,讓今天參觀游覽日月潭的游客們,共同嘗嘗和比較一下這兩種魚的美味。可惜我們因為時間太緊,沒有顧得上一同嘗嘗這兩種魚的美味,事后仍遺憾不已!
(責任編輯 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