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ń由掀冢?br/> 只有一篇檢討,字跡歪歪扭扭亂得像一堆稻草。
巴山雨念完了檢討,又把檢討書遞給了程中成,繼續(xù)低著腦袋。
“程班長?!本驮谶@個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音落,一個清秀的女子已跨進(jìn)了門檻。
“哲英,你來干什么?”
一身工作服,頭戴工作帽的哲英,放下手中裝有東西的布口袋,說:“程班長,這是我從家里帶來的十斤高粱。”
哲英的突然到來,還帶著十斤高粱,讓所有在座的酒工大惑不解。
“咱們廠里有規(guī)定,凡是偷竊廠里糧食和酒的都要罰十倍的糧食和十倍的罰款,還要視情節(jié),停發(fā)工資,交公安部門處理?!闭苡⒔又f。
“你說得對呀。”程中成答應(yīng)著。
“我這十斤高粱是替巴山雨代罰的,因為我是名共青團(tuán)員,也是他的朋友。他做錯了事,與我也有一定的關(guān)系?!痹趫龅娜吮徽苡⒌脑掦@呆了。
巴山雨騰地站了起來:“哲英。”
“山雨,你家很困難我知道,我只能代你交罰糧,但代替不了你的思想??丛谠蹅兊年P(guān)系上,你一定要深刻地檢查,做不到這一點,我今后是不會再理你的?!?br/> 巴山雨聽了哲英的話,感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一個勁兒地點著頭。
一個班組會,因哲英的舉動而改變了議題。
第二天,廠簡報上便刊登出了一條新聞:共青團(tuán)員哲英幫巴山雨成為佳話,巴山雨將功補過爭當(dāng)先鋒。
一九六二年,老龍口酒廠又隸屬沈陽市食品釀造工業(yè)公司,廠長仍是史忠貞,書記由王建會擔(dān)任。
王建會上任之后,針對廠里的實際情況,帶領(lǐng)班子研究決定,在全廠開展節(jié)約“一厘錢”的活動。
“一厘錢”活動主要內(nèi)容是增產(chǎn)節(jié)約,從一滴酒、一粒糧中摳效益。老工人楊永恩將原來用鍬起窖皮改用手起,一個窖可節(jié)約一公斤糧;化驗員秦仲紅一改過去化驗完即丟掉酒醅子的做法,每次化驗后都把酒醅子送回車間。同年六月五日《沈陽晚報》以“從一滴酒中挖潛力”為標(biāo)題發(fā)表文章,肯定了工廠的這一做法。那一年,通過全廠職工的共同努力,一共節(jié)約糧食一百七十九噸。當(dāng)年實現(xiàn)工業(yè)總產(chǎn)值四百零一萬元,利潤四十九萬元,均創(chuàng)歷史最好水平。節(jié)約“一厘錢”的活動,在老龍口取得了顯著成效。六月五日,《沈陽晚報》首次刊發(fā)了《一厘錢精神贊歌》,較詳細(xì)地介紹了工廠在增產(chǎn)節(jié)約運動中注重點滴節(jié)約,從一滴酒、一粒糧中算細(xì)賬,挖掘經(jīng)濟(jì)效益的經(jīng)驗。時隔不久,沈陽市委領(lǐng)導(dǎo)便來老龍口酒廠視察工作,給老龍口開展“節(jié)約一厘錢精神”的活動以很高的評價。
三十六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稀稀疏疏,點點滴滴。
在如煙似霧的薄雨中,巴山雨和哲英正漫步在倆人約會的老地方——百靈公園。
巴山雨抬起了濕漉漉的頭,很慚愧地說:“哲英,我對不起你。”
“不,你對不起的不是我,而是老龍口的領(lǐng)導(dǎo),是釀酒班的同事?!闭苡⒄f完,又直率地問:“山雨,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想起來偷高粱呢?”
“我們家已經(jīng)斷頓好幾天了,小弟餓得直哭。所以,我就想到了……”
“你考慮過后果嗎?自古有句話,叫‘一日行竊,終身是賊’呀?!?br/> “我錯了,哲英,事后,我就后悔了。這件不光彩的事不單影響了我們的先進(jìn)班組,更給咱倆的臉上抹了黑,讓你跟著受連累。我想你肯定不會再理我了,可我沒想到,你卻一心一意地為我出馬,找領(lǐng)導(dǎo)、補罰糧,我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br/> “我那樣做,不光是為了你。”
“那為誰?”
“也為我自己啊?!?br/> “你自己?”
“是啊。我們倆的關(guān)系,廠里不少人都知道,你干出這種事來,我作為一名共青團(tuán)員有責(zé)任和義務(wù)來幫助你,幫助你的同時,也是我進(jìn)步的表現(xiàn)。你知道嗎?黨組織正在考驗我,在不遠(yuǎn)的將來,我肯定能加入黨組織的?!?br/> “哲英,你想得太遠(yuǎn)了?!?br/> “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哲英又說,“山雨,你要是心里有我的話,今后就要好好地干工作,干出樣來讓他們看看,今生今世千萬不能再做偷雞摸狗的事了,你能答應(yīng)我嗎?”
“能。”
身材高大魁梧的巴山雨,在瘦小伶俐的哲英面前,顯得服服帖帖。這是一對父母包辦的姻緣,在沒有他們倆的時候,巴山雨的父親從新疆來到了沈陽結(jié)識了哲英的父親,從此,倆個人情投意合,天天在一塊,結(jié)成兄弟。
倆人都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也恰巧各自有了心上人,在一次聚會上,四個人連說帶笑,好不熱鬧,酒過三巡之后,哲英的父親說道:“老弟,將來我們各自成親后,我們倆要是生一男一女,咱們就搭親家,怎么樣?”
“行,行,我們新疆人的后代和沈陽人的后代結(jié)合,說不定生出的孩子還會更聰明、更漂亮呢。”
接近于指腹為婚的事居然有了成為現(xiàn)實的可能……哲英長到如今,雖然個不太高,但是,端正的五官,苗條的身材,讓人看了無不心動。
而巴山雨的家從幾輩上算,也屬于內(nèi)蒙古、新疆一帶的人,要么為什么姓這個姓呢。巴山雨的父親體格健壯,人高馬大,巴山雨就隨他父親,長了一個又膀又圓的身子骨。論力氣,有的是,論心眼不凡,有時候有些沉悶,是一條道跑到黑的人。
“我們這是去哪呀?”
巴山雨猛一抬頭,恍然地說:“哦,光顧嘮嗑了,走錯道了。”
“你送我回去吧,雨要下大了,我們沒帶雨具?!?br/> “嗯?!?br/> “我早上上班的時候跟我媽說過了,讓她上糧站稱十斤糧食,你順便帶回去?!?br/> “不,哲英,你家也困難?!?br/> “你們家比我們家更困難,人口多,有長身子骨的弟弟和妹妹。我們家三口人,飯量也輕,我媽又在豆腐店工作,經(jīng)常帶回些豆腐渣補充,所以就省下了一些糧票?!?br/> “哲英,”巴山雨聽后激動地叫了一聲,然后一個單腿跪地,把哲英嚇了一大跳:“你這是干什么?”
“我這一輩子要是再做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就叫我天天這樣跪著。”巴山雨的話甕聲甕氣的。哲英聽了“撲哧”一下笑了:“快起來,挺大的人,成什么樣子,也不怕讓人看到了笑話你?!?br/> 悶乎乎的巴山雨站了起來,脫下外衣,給哲英披在身上,說:“天有些涼了,披上吧,我禁凍?!?br/> 巴山雨的舉動似一股暖流,一下子流進(jìn)了哲英的心田,她高興地挽起巴山雨的一只胳膊,親切地說:“走吧。”
每一滴雨水,都晶瑩剔透,每一滴雨水,都飄逸輕盈,每一滴雨水,都在和他們的心一起跳動。
雨下大了,腳下,淺起了一串串銅錢大的浪花。
這種雨中的浪漫情調(diào),他們是終身難忘的。
等待當(dāng)中的等待,企盼當(dāng)中的企盼,等待和企盼都是黑秀龍的心愿。
這一天,黑秀龍家中,數(shù)日不見的李偉彬來到了他的床前。黑秀龍看上去精神很飽滿,自從李偉彬坐下來之后,他的一只手始終握著李偉彬的手沒有放開,仿佛所有的心聲都要通過這只手傳遞給李偉彬。
不言而喻,黑秀龍為什么多次催促丁靜蕾捎信讓李偉彬來呢,他有他的想法,這種想法已經(jīng)很久了。
“偉彬,我好想你,也好羨慕你?!?br/> 李偉彬沒有回話,只是望著黑秀龍點點頭。他看著丁靜蕾將一杯水放在他旁邊的凳子上,心里則在猜測著黑秀龍約他前來的真正用意。他想,黑秀龍找我來是不是為了我和丁靜蕾的事?難道我對丁靜蕾的特別感情他也知道?他是想警告我,離丁靜蕾遠(yuǎn)一些,不能在丁靜蕾身上打什么主意。
“喝點水吧?!倍§o蕾親切的聲音把李偉彬從瞬間的沉思中拽了出來。
“我聽靜蕾說,這次我媽從有病到處理后事,都虧了你?!焙谛泯埌l(fā)自心底地說。
“靜蕾也告訴過我,說是你讓她叫晶晶去找我的?!崩顐ケ蛘伊艘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
“因為我們倆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一塊兒上的學(xué),還差一點一塊兒去了朝鮮。我們的父母都是老龍口廠的拜把兄弟,不找你,還能找誰,找別人也不合適??!”
“我們哥倆的友誼是永久的。”
黑秀龍淡淡一笑,說:“這是不可能的,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世上沒有永遠(yuǎn)的朋友?!?br/> 李偉彬聽了黑秀龍這么說,知道談話進(jìn)入正題了,就沒再回聲,默默地等待著,眼里透著茫然、不安,但還有某種期待。
“靜蕾,做幾個菜吧,我和偉彬喝上幾盅?!?br/> “哎?!倍§o蕾答應(yīng)著出去了。
“偉彬,”黑秀龍突然發(fā)問,“你喜歡靜蕾嗎?”
黑秀龍如此直率坦白的問話,是李偉彬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他不知怎樣回答他,騰地一下漲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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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蓋艷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