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渺
說起天津,人們總是不自覺地把它的名字和北京聯(lián)系在一起,的確,在天津的歷史和文化里,有很多部分都和北京有關系。如果把這兩座城市比作兄弟的話,天津更像是一個頑皮的弟弟,在它身上,我們更多看到的,是生活的趣味。
把笑聲帶給世間的老人
天津作家林希曾經(jīng)寫過一本著作,叫做《天津話逗你玩兒》。作為土生土長的天津人,林希認為,天津的方言最大的特點就是“倍兒逗”,即便是在讀音上,天津人都能找出些樂子來。作為中國最具特色的平民城市,天津的曲藝發(fā)展一直都很繁盛,從這里走出來的曲藝名人,身上也帶有濃厚的天津特色,相聲大師馬三立先生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一位。
喜歡聽相聲的人在談到馬三立的時候,總是要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上“相聲大師”這幾個字。要說起這位相聲大師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大家印入腦海的多半是《逗你玩》這個著名的單口相聲。奇怪的是,這個相聲段子只有馬三立說的時候才味道十足,換成別的相聲演員表演,那韻味似乎就會減少一些。這其中的奧秘就在于,這段經(jīng)典相聲的出彩之處不是它的臺詞,而是馬三立帶有天津味兒的表演。說到相聲在天津這座城市里的發(fā)展,過去就有相聲是“北京發(fā)源,天津發(fā)祥”的說法。在20世紀30年代,在天津城的“三不管”地帶,很多來自北京的各種曲藝表演者,就開始在這里表演,用自己的技巧來討口飯吃。這其中,就有老一輩的天津相聲表演藝術家。這些在“三不管”地帶賣藝討生活的藝人們自嘲是“刮風減半,下雨全無”,過的是“雨來散”的生活。最初的天津相聲藝人就匯集在這些人群之中,以“說”、“學”、“逗”、“唱”來求得生存。然而靠它來掙錢并不容易,有時候藝人好不容易說完一段相聲,等到該給錢的時候,觀眾卻一哄而散。藝人出于無奈,不得不要“生意口”,甚至說些損話。直到相聲進入茶園、劇場后,相聲演員的生活才逐漸有了保障,演出內(nèi)容也開始去粗取精,變得文明起來。
因為天津有適合曲藝發(fā)展的群眾背景,所以很多曲藝表演者,都會去天津求生存和發(fā)展。一些相聲藝人祖祖輩輩都靠這門技藝來求得生存,馬三立就出生在北京的一個曲藝世家,后來就讀于天津匯文中學。當時,從事曲藝表演的人,社會地位都是比較低的,即便是技藝精湛,也只能勉強維持自己的生活。所以,馬三立在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家境貧寒輟了學。不能繼續(xù)上學,又沒錢學習其他的技藝,學習相聲對馬三立來說,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祖父馬誠方是著名的評書藝人,他最擅長說的評書段子就是《水滸》。而馬三立的父親馬德祿是“相聲八德”之一,他師從于相聲大師恩緒,并且還娶了他的女兒為妻。馬三立的母親恩萃卿也是一名杰出的藝人,她擅長表演京韻大鼓。馬三立的哥哥馬桂元是著名相聲表演者李德餳的徒弟,以擅演“文哏”段子著稱……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中耳濡目染,那些對其他孩子來說非常新奇的相聲表演功夫,在馬三立的眼中,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熟悉。在其他家庭成員的培養(yǎng)下,馬三立從小就打下了說、學、逗、唱的深厚功底。十二歲的時候,馬三立就開始跟父親馬德祿學藝,后來又拜著名相聲演員,“相聲八德”之一周德山為師。僅僅四年之后,馬三立就開始在天津登臺獻藝了,他學習非??炭啵M步也很快,因為天津良好的曲藝發(fā)展環(huán)境,使他的視野也日漸開闊。
舊社會的曲藝表演者都知道,要想在這一行當里贏得好的口碑和認可,無論你是在哪里火起來,都必須要來天津表演。只要能夠得到天津觀眾的認可,在這一行當里的地位才能算是真正得到了鞏固。馬三立從小就在天津的曲藝圈子里浸染,可以說,他看到的是最精湛的演出,受到的也是最嚴格的專業(yè)訓練。這樣的成長背景對于一個相聲演員來說,可以說是得天獨厚的,所以經(jīng)過長期的藝術實踐,馬三立形成了內(nèi)緊外松、有條不紊、表演細膩、含蓄雋永的風格。和一些半路出家學習曲藝表演的人相比,馬三立自小就受到的嚴格訓練,也使得他的藝術功底更加扎實。在相聲圈子里,他擅長表演“貫口”和“文哏”段子,他一生演出的傳統(tǒng)相聲有二百多個,其中很大一部分作品的靈感都來自于他身邊普通天津人的生活。這個勤奮的老藝人還創(chuàng)作、改編并演出了新的相聲節(jié)目六七十個。很多觀眾朋友們熟悉的相聲表演家,如閻笑儒、班德貴、連笑昆、方笑天、常寶華、高笑林等都出自他的門下。解放前,馬三立是身份、地位低下的民間藝人,但是在天津,在喜歡聽相聲、懂相聲的天津老百姓心中,馬三立的地位是很高的。1947年,他登上了天津大觀園劇場的舞臺,不要小看這個地方,這里的觀眾恐怕是全國最懂行的觀眾,他們對臺上的表演者也是非常嚴苛的,只要在這個舞臺上贏得了滿堂彩,那么一個曲藝表演者的功力就是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認可。因此,天津大觀園劇場被當時中國的說唱藝人稱做“大臺口”。馬三立當時是和侯一塵搭檔說相聲,結(jié)果場場爆滿。第二年,馬三立來到北京,在華聲電臺和茶社戲園演出,當時,他帶有濃厚天津特色的相聲表演已經(jīng)獨成一派,被人們叫做“馬家相聲”,結(jié)果他的表演在北京也引起了轟動。
解放之后,相聲表演者的社會地位大大提高,馬三立如魚得水,他積極編演新相聲。1950年,他應天津新聲戲院之邀,在天津進行表演,又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得到了苛刻的天津觀眾的熱情追捧,馬三立的職業(yè)路,似乎已經(jīng)是一條金光大道了。
在此后的近十年里是馬三立創(chuàng)作的巔峰時期,新的社會、新的制度、新的空氣,就連天津這座他再熟悉不過的老城市,在馬三立的眼中,似乎也煥發(fā)出了全新的魅力。這全新的一切給他帶來了新的身份、新的地位。作為“翻身”的著名曲藝演員,他由“臭作藝的”變成了社會主義的一名職業(yè)文藝工作者,他的表演和創(chuàng)作熱情也開始高漲。這期間,馬三立參加赴朝鮮慰問團文藝隊并擔任了副隊長,他還當上了天津市曲藝團的副團長,甚至還被定為了天津市政協(xié)委員。這樣的待遇,對于一個在天津曲藝界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來說,過去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于是,馬三立開始滿腔熱情地改編、表演新相聲,他要求天津市曲藝團的同志們要多創(chuàng)作謳歌新中國和共產(chǎn)黨的新節(jié)目。一個曾經(jīng)從舊社會走出來的窮苦相聲演員,今天得到了這一切,怎能不讓他感到欣喜呢?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反右派運動的開始,馬三立被劃成了右派。從1958年到1977年,馬三立在十九年間只說了三年相聲,其他的十六年中,他四次被下放勞動,并且被關進“牛棚”做了五年的團煤球、打掃衛(wèi)生等工作。1970年,為了戰(zhàn)備疏散城市人口,馬三立全家離開天津,到天津南郊區(qū)北閘口村落戶。在那里,馬三立一呆就是七年,這位曲藝大師倒是很有隨遇而安的生活態(tài)度,他甚至還學會了一手很不錯的木匠活兒。不管是在城里還是農(nóng)村,即使是在下放時,或者是在蹲牛棚,這位相聲大師從來沒有忘記過的一件事情就是背臺詞,他幾乎每天早晨都要練上一番,身上的功夫并沒有荒廢。馬三立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相聲藝術,即便是身處逆境,他心里無時不在想著舞臺,想著舞臺下那些愛他、捧他的觀眾。
平反以后,年近古稀的馬三立和王鳳山搭檔,將《西江月》、《文章會》、《開粥廠》、《賣掛票》等眾多拿手絕活兒再度搬上舞臺。也是在這個階段,他自創(chuàng)自演了一系列難度極大,但是又膾炙人口的單口相聲:《逗你玩》、《家傳秘方》、《檢查衛(wèi)生》、《八十一層樓》、《追》等等。這些單口相聲一方面融合了傳統(tǒng)相聲諷刺、幽默的固有特點,一方面又帶有馬派相聲的特色,有著濃郁的天津市井氣息,因此,一經(jīng)推出歷久不衰,形成馬三立藝術創(chuàng)作上的另一個高峰。天津人有一個特點,從來都不畏懼權威,同時也不喜歡自稱是權威,馬三立在天津生活多年,身上也帶有這個特點。即便總是要被掌聲包圍,總是要被前呼后擁,歷經(jīng)磨難的馬三立對紛至沓來的榮譽和光環(huán)總是保持著清醒。面對周圍的掌聲和贊美,他總說:“我不是大師,不是藝術家,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老藝人,是個熱愛相聲、喜歡鉆研相聲的老藝人?!痹谝环荽蟾艑懹?0世紀80年代初的思想?yún)R報中,馬三立十分細致地描述過多年來自己真實的一面:“二十年來,我是見人不主動說話,見人不主動握手。事事寡言,不聞不問。內(nèi)心總有自卑感,一直不肯去親友家、同行家串門聊天,也不參加任何人的合影照相,避免人家小看我,歧視我?!钡窃谔旖蚱胀ɡ习傩盏男闹?,這位看似卑微的老人卻有著極高的地位,天津市政府曾經(jīng)號召市民投票推選出十個地方名人,要在海河邊上為他們樹立雕像,供后人瞻仰,天津老百姓把最多的票投給了這位為他們說了一輩子相聲的老人——馬三立。
天津這座城市是馬三立藝術創(chuàng)作的根源所在,他的很多作品都取材于天津人的普通生活。在馬三立的眼中,天津這座城市曾經(jīng)帶給了他巨大的傷痛,但是這里面也蘊涵了他這輩子最大的財富,這財富就是愛相聲、懂相聲的天津觀眾。他曾經(jīng)說:“我是觀眾捧紅的,不能忘了觀眾,演員的藝術水平高低好壞,應由觀眾來評說,觀眾是演員的衣食父母?!睂μ旖蛉藖碚f,這位樸實謙卑的老藝術家,也是天津這座城市最大的財富。
品格高潔的“白牡丹”
談起和天津這座城市結(jié)緣的戲曲名家,有一個人的名字是不能不提的,他就是荀慧生。作為我國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荀慧生和梅蘭芳、尚小云、程硯秋被稱作是京劇四大名旦。他們四人曾經(jīng)合作演出,并且灌制一張唱片《四五花洞》,為人們留下了一張京劇唱片的稀世珍品。在這四位齊名的京劇名家中,出生于河北的荀慧生命運最為坎坷,他一生中曾經(jīng)在多個城市演出,但是唯有天津?qū)λ麃碚f,是最為特殊的一座城市。
茍慧生又名秉彝、秉超,字慧生,號留香,但是人們最熟悉的,還是他“白牡丹”的藝名,這個出生于河北東光縣(今河北阜成縣)的京劇藝術家從小就是一個苦命的孩子。他出生于1900年,當時的中國,正處在一個動蕩的時期,荀慧生的父母,是捻售線香的普通手工業(yè)者,在舊社會,這樣的家庭大都非常貧困,加上社會動蕩不安,在荀慧生很小的時候,他的家境曾一度到了不能維持的貧困邊緣。荀慧生六歲那年,同族人誣陷他的父親盜賣祖墳樹木,使這個本來就貧困的家庭再也無法在鄉(xiāng)里立足。無奈之下,年幼的荀慧生只好隨著父母離開家鄉(xiāng),來到天津謀生,初到天津的時候,荀慧生才剛剛七歲。
1907年的天津,已經(jīng)是一個繁華的大城市了,這里租界林立,既有氣派雅致的小洋樓,也有混亂不堪的南市“三不管”地帶。不過,不管是在什么樣的地段,都會有天津曲藝人的身影。對于天津人來說,不管隸屬于什么樣的社會階層,喜歡聽戲是他們共同的愛好。對于像荀慧生這樣貧苦人家的孩子來說,被送到戲班學戲,是他們常見的一條出路。就這樣,年幼的荀慧生和哥哥荀慧榮被父母賣到了天津的小桃紅梆子戲班學戲。戲班的學習是非常嚴酷的,尤其是荀慧生兄弟這種貧苦人家的孩子,更是被欺負的對象。沒過多久,哥哥荀慧榮就因為受不了戲班里的艱苦生活,偷偷地溜走了,荀慧生堅持了下來,但是他在戲班里的命運更慘。因為哥哥私自逃走,為了償還哥哥的身價銀,不久后,荀慧生就被父親賣給了著名的河北梆子藝人龐啟發(fā)學藝。雖然名義上是送去學藝,但實際上荀慧生的角色是私房徒弟,除了學藝之外,所有家奴要干的事情,只要師傅吩咐了,他必須無條件地服從。荀慧生的賣身契上就明文規(guī)定:“若不遵守約束,打死勿論。”龐啟發(fā)除了以藝人的身份出名之外,還有一個聞名天津的特點就是:對待自己的徒弟相當嚴苛。在練習踩蹺、扎靠這些基本功的時候,只要徒弟有一點點做不好,他便皮鞭“伺候”。荀慧生在他的手下,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生怕師傅的皮鞭會在自己的腦袋上呼嘯而過。
荀慧生曾經(jīng)用五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從藝經(jīng)歷——一部傷心史。的確是這樣,作為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荀慧生在戲班里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沒有辦法保障,因為按照賣身契的規(guī)定,他在戲班里的生死,自己的家人是無權法過問的。在艱苦的生活里,荀慧生磨煉出了堅強的毅力,盡管在戲班里吃盡了苦頭,但他仍以巨大的忍耐力與毅力堅持每天練功。為了使自己練就扎實的基本功,他夏天穿棉襖,冬天穿單衣,頭頂大碗,腳踏冰水,點香火頭練轉(zhuǎn)眼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苦沒有白吃,平日里重復枯燥的動作終于練出了成果,很快荀慧生的基本功唱、念、做、打就都練得很出色了。1909年,荀慧生剛剛九歲,就以“白牡丹”的藝名開始隨著龐啟發(fā)在冀中、冀東一帶的農(nóng)村市鎮(zhèn)唱廟會和野臺子戲。也是在這一年,天津下天仙戲院上演了由九歲的荀慧生出演的《忠孝牌》。他小小年紀,但是在舞臺上的表演卻顯得成熟老練,給當時的天津觀眾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有了在鄉(xiāng)野市鎮(zhèn)和天津舞臺上的表演經(jīng)驗之后,龐啟發(fā)開始帶著荀慧生離開天津,四處巡演。1910年,荀慧生跟著師傅來到北京,先后和北京的慶壽和、義順和、鴻順和、天慶和等梆子班合作表演。隨著舞臺經(jīng)驗的豐富,荀慧生的眼界也開始寬闊了起來,他的學習對象也不局限在自己的師傅身上。這期間荀慧生拜老十三旦侯俊山為師,又與老元元紅、水上漂、蓋三省、十二紅、十三紅、十六紅、崔靈芝等名藝人同臺演出,這些和老藝術家合作的珍貴機會,大大地提高了他的技藝。此后,他又隨師父搭李繼良的正樂科班,與尚小云、趙桐珊、李洪春、李洪福、沈三玉、王三黑、玻璃鉆等人同臺。與此同時,他的名氣也開始越來越響,與尚小云、趙桐珊并稱為“正樂三艷”。
辛亥革命爆發(fā)前夕,北京、天津的劇場開始流行京劇、梆子夾演的劇種。這為荀慧生學習京劇表演藝術提供了絕好的條件。辛亥革命時期,他在天津和著名的革命戲劇家王鐘聲,同臺演出《革命家庭》、《黑奴恨》等一系列革命題材的戲劇。但是不久之后,荀慧生的嗓子開始變聲。當時,四位中國大學的學生戲迷發(fā)起成立了“白社”,向龐啟發(fā)提出荀慧生不宜再唱梆子腔,應該停演養(yǎng)嗓子。經(jīng)過一番斗爭之后,龐啟發(fā)被迫同意了這個提議。正是這段難得的時光,讓荀慧生有機會向陳桐云、喬蕙蘭、曹心泉、李壽山、陳德霖、吳菱仙、路三寶、程繼先等京劇名伶學習京昆藝術。
出師之后的荀慧生有了更多的演出機會,他的名字也開始走出天津,傳揚到了更遠的地方。從1918年開始,他先后與劉鴻升、侯喜瑞、梅蘭芳、程繼先合作演出《胭脂虎》、《霓虹關》等戲,又同楊小樓、余叔巖、王鳳卿、高慶奎、朱桂芳等合作,并拜王瑤卿門下學習正工青衣。同年,楊小樓應上海天蟾舞臺之邀與尚小云、譚小培合作演出,邀請荀慧生擔任“刀馬旦”。公演在上海引起了轟動,人們把楊小樓、尚小云、潭小培和荀慧生的藝名“白牡丹”稱作是“三小一白”。荀慧生的表演生動活潑、扮相俊俏,使上海觀眾耳目一新,被稱贊為“譽滿春申”。后來,他又與周信芳、馮子和、蓋叫天、小達子等人合作,演出《趙五娘》、《劈山救母》、《九曲橋》、《楊乃武與小白菜》等名劇,成為了名震上海的大明星。
舞臺上的荀慧生是扮相俊俏的“白牡丹”,他的唱腔婉約,令人難忘。曾經(jīng)有人這樣形容舞臺上的荀慧生:“白牡丹之容,則秀麗絕倫;白牡丹之身,則修短合度;白牡丹之神,則如芙蓉出水;白牡丹之行,則如楊柳臨風?!避骰凵疃κr唱一期戲就可以收入四五千大洋,當時在北京、天津只需要花一千塊大洋就可以買到一棟豪華的大宅院??墒?,這位出生貧寒的藝術大師卻從來不會在人前擺架子,或者炫耀自己的財富。也許是在天津?qū)W藝的經(jīng)歷實在是太過艱辛,即便是成名之后,荀慧生還是保持著自己當年學藝時的勤奮和刻苦。在他的日記中曾經(jīng)記有這樣一句話:“關注貧窮同仁,乃是吾等應盡之責?!?/p>
民間流傳著很多荀慧生的義舉,比如看到當時天津的藝人社會地位低下,生活無保障,甚至死后連一塊像樣的墓地都沒有,荀慧生聯(lián)想起自己在天津?qū)W藝的經(jīng)歷,于是他發(fā)起了募捐購買義地的活動。在荀慧生的召集和籌備下,以四大名旦為首,再加上余叔巖、楊小樓等人,每人出三百元,在天津自新路買下十二畝空地,蓋了一座小祠堂,派專人看守,這塊地方后來被人稱做“梨園公墓”。1932年3月1日,前清宣統(tǒng)皇帝溥儀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在東北建立偽“滿洲國”,在舉行登基大典時,曾經(jīng)四處邀請京津的京劇名角兒赴東北進行慶祝演出。有些藝人懼于權勢被迫前往,但荀慧生堅決不去,他偷偷躲藏到天津的一個朋友家中,以養(yǎng)病為名告別舞臺長達一年半的時間。當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他又不顧個人安危,前往前線慰問29路軍抗日將士。據(jù)說在炮火紛飛的前沿陣地,他的一曲《荀灌娘》讓浴血奮戰(zhàn)的戰(zhàn)士們熱血沸騰。關于這段經(jīng)歷,還有一個動人的故事:一次,當日軍飛機襲來的時候,一位戰(zhàn)士身負重傷,奄奄一息。這位戰(zhàn)士表示自己在臨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聽一段荀慧生的《紅娘》。當時荀慧生含著熱淚,抱著這位生命垂危的戰(zhàn)士演唱,陣地上的許多戰(zhàn)士都用哽咽的聲音合唱著。這次的經(jīng)歷對荀慧生影響很大,當他得知我方的戰(zhàn)士因為沒有飛機而難以抵抗日軍的狂轟濫炸時,回到北平后,他一口氣義演七天,將全部演出收入捐獻給29路軍買飛機,但是從來不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捐獻的飛機。
著名畫家吳昌碩曾經(jīng)用四個字來評價荀慧生:“白也無敵”。這位杰出的藝術家小的時候就在天津成名,在這座城市里,他度過了艱辛的生活,也是在這座城市里,他取得事業(yè)上的輝煌。但是,不管是成名之前,還是成名之后,荀慧生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在這座城市磨煉出來的高潔品格和錚錚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