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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屋驚魂

2011-05-14 15:22宇航
小小說月刊·下半月 2011年10期
關鍵詞:繼父下山老子

宇航

在我還沒記事的時候,爸爸就不在了。當時媽媽為了能養(yǎng)活雙胞胎兒子,被迫嫁給一個酒鬼。她那時顯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她一生中犯的最嚴重的錯誤。

1、雨夜

暑假的一天傍晚,外面下著暴雨,我們坐在一起吃晚飯。

“砰”的一聲──酒瓶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我們三個人都哆嗦了一下,繼父粗暴地呵斥:“他媽的,酒呢?怎么只有半瓶!你去給我把酒拿來!

媽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只有最后半瓶了,今天雨太大,沒有到鎮(zhèn)上去買……”

“什么!沒有了?老子正喝得帶勁,你跟老子說沒有了?”

媽媽像做錯事一樣小聲地說:“今天少喝點吧。明天雨停了我到鎮(zhèn)上去買?!?/p>

“不行!沒酒喝我今天怎么辦?”繼父蠻橫地叫嚷著,“你現(xiàn)在就去!”

媽媽緊緊地咬著嘴唇,我和哥哥更是不敢開腔。繼父面紅耳赤地一拍桌子,怒吼道:“臭婆娘,你反了是不是?”他將空酒瓶“砰”的一聲砸碎,拿著半截尖刀似的酒瓶指著媽媽:“你到底去不去!”

媽媽嚇壞了,趕緊連聲應允:“好好……我這就去買。”

她在床邊的破柜子里找出些零碎票子,拿起傘就要下山。

我著急起來:“媽,這么大的雨,你怎么下山?”

“沒事,這條路我走了十幾年了。”媽媽安慰我。

“可就算你現(xiàn)在去買,一個來回也要三個多小時。”我回過頭望了一眼繼父,擔心地問,“他忍得了這么久嗎?”

“那又有什么辦法?”媽媽嘆息道,“你也看到他那個樣子了,要是我不去,今天晚上消停得了嗎?”

酒鬼已經不耐煩地叫嚷起來:“磨磨唧唧地干什么!還要我等多久?”

媽媽嘆口氣,在我的臉上摸了一下,匆匆地走了出去。

那惡棍丟下筷子,罵罵咧咧地離開桌子,躺在床上等酒。

我們住的是一間大敞房,東邊靠墻是媽媽和繼父的床,西邊靠墻是我和哥哥的床,兩張床周圍分別扯起一塊破布,就算是各自的“房間”了。

11點了,媽媽已經出去了三個小時,按理說應該回來了。窗外劃過一道閃電,隨后是一記震耳欲聾的驚雷。我的心猛地揪緊,惶恐地望向哥哥:“哥,你說……媽,她會不會……”

“別瞎想,不會的。”

繼父猛地問道:“現(xiàn)在幾點了?”“11點。”我冷冷地回答。

“這么久都不回來,她是存心要讓老子難受!看她回來我不好好地收拾她一頓!”

我全身的血一下涌了上來,咬牙切齒地說:“她是為了給你買酒才出去的,你到底是不是人?”

繼父怔了一下,隨即從床上跳了起來,沖到我面前,掄圓胳膊,一巴掌打得我摔倒在地。哥哥趕緊撲過來護住我,也被他踢了一腳。那惡棍破口大罵道:“你個小畜生,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還敢教訓起老子來了!我看你是好久沒挨抽,皮子又癢了……”

就在這時,家里惟一的電燈突然熄滅了,房子陷入一片黑暗。繼父轉移了注意力,又去罵那虛無的電???2點時,繼父見實在等不來酒,才摸索著朝床邊走去,一腳踢到被他砸碎的玻璃瓶,又爆了句臟話。

2、意外死亡

我和哥哥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急如焚,盼著媽媽下一秒就會推門進來,但等到將近一點鐘,媽媽還是沒有回來。

我再也按捺不住了:“哥,我們去找媽吧!我覺得她肯定是出事了!”哥哥茫然無措地說:“可是家里只有一把傘,已經被媽拿去了。這么大的雨,我們怎么出去?”

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一記悶響和繼父的一聲慘叫。我沒好氣地說:“肯定是發(fā)酒瘋摔下床了,別管他?!笨墒窃S久繼父都沒再發(fā)出任何聲音。黑暗之中,我們倆疑惑的目光碰在一起。半晌之后,哥哥說:“過去看看?”

哥哥點了一根蠟燭,和我一起朝繼父的床走去。到了床邊,他略微猶豫了一下,掀開那塊破布。

“啊──”我們倆一齊驚叫了出來。繼父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頭邊有一灘鮮血。哥哥把蠟燭給我,將繼父翻過身來。

眼前的景象實在駭人到了極點──繼父的臉上有像尖刀般鋒利的半截酒瓶,正好深深地插進了他的眼睛里。

哥哥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問我:“怎么搞的?”

“是不是他剛才迷迷糊糊地摔下來,正好插在了碎瓶子上?”

我們倆合作完成了對繼父死亡的猜測,幾乎是同時問出一個問題:“現(xiàn)在怎么辦?”

我要馬上下山找到媽,然后通知警察這里出了人命。哥哥猶豫不決:“不行,要是我們和媽剛好錯過了,她一回來,發(fā)現(xiàn)家里有個死人,我們又不見了,不被嚇死也會急死的!”

哥哥說的確實有道理,我們商量之后決定,今天晚上哪兒也不去,其實我們也沒地方可去,這是半山腰的獨門獨戶。

我瞥了一眼死狀恐怖的繼父,實在是不愿跟他共處一室。于是,我們把繼父的尸體丟到屋后的房檐下,匆匆地返回屋內。

后面發(fā)生的事,我們始料未及。

3、自己走回來

一晚上發(fā)生這么多事情,我們怎么可能睡得著?

這時,雨聲稍微小了些,我聽到一種怪異的聲響。

“嘎吱──”似乎是有人在輕輕推門。

嘎──當我再次聽到這毛骨悚然的聲音時,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使勁推了推哥哥:“哥,醒醒?!?/p>

哥哥立刻轉過來,問道:“怎么了,媽回來了?”

“不是,我聽到了什么聲音?!?/p>

哥哥也坐了起來。望著我:“什么聲音?”

“好像是……有人推門?!?/p>

“有人敲門?”哥哥馬上要下床去。

“不,不是敲門,是推門?!?/p>

哥哥愣了片刻,晃著腦袋說:“不可能,我們從外面回來之后,我把門閂插好了的?!?/p>

我呆了片刻,起先隱約產生的恐怖念頭此刻呼之欲出,但我不敢說出來,這太可怕了,哥哥感覺到了我的異常,問道:“你怎么了?”

我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我在想,如果我剛才聽到的不是推門聲,那……就有可能是人垂死的呻吟。哥,你能確定,他真的死了嗎?”

哥哥倒吸了一口涼氣:“都那樣了還活得了?要不,我們去看一下吧?”

開門之前,我和哥哥對望了一眼。跳躍的燭光中,我們的臉上變換著明暗不同的色調,看上去詭異莫名。

“打開吧?!备绺鐗阎懻f:不管門口有什么,都是我們必須面對的?!?/p>

我將門閂抽開,感覺那只手不屬于自己,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們沒有看到預想的內容。

哥哥探出頭去左右四顧,疲憊地回過頭對我說:“我看你是聽錯了吧,要不就是睡迷糊了?!?/p>

第二天早上,哥哥把我叫醒,他焦急地對我說:“看來媽是真的出事了,我們必須下山去?!?/p>

出門之前,哥哥去媽媽床頭的柜子里拿錢。他掀開床邊破布的剎那,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老天啊,床上居然直挺挺地停著繼父的尸體!

我和哥哥驚駭萬狀地朝后退,大腦一片空白。許久之后,我驚訝地問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我曾經聽老人們說,人要不死在自己家里,會陰魂不散,永世不得安寧……”

我聽不下去了,叫道:“你該不會認為是他自己走回來的吧?”

話一說出口,我自己都嚇得打了個寒噤。

這件詭異離奇的事不是我們倆應付得了的。我們要立刻下山。

但當我們趕到下山必經的那條山路時,又像被悶棍打昏了一樣。一夜的瓢潑大雨讓山體出現(xiàn)了塌方,狹窄的山路被垮塌下來的泥土和巖石掩埋。下山的路已經被切斷了。

我和哥哥徹底蒙了,站在大雨中發(fā)呆。好一陣之后,哥哥說:“先回去吧?!?/p>

“不!”我恐懼地叫道,“我不回去!”

“我也不想,可我們現(xiàn)在沒地方去。再淋雨會生病的,到時候更麻煩?!?/p>

“我們翻過去吧!”

“你瘋了!一不小心掉下山崖就沒命了!”

我雙手捂著臉,痛苦地蹲了下來。哥哥拍著我的肩膀安慰道:“這樣吧,我們回去把他埋了。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等雨停了之后,我們再下山?!?/p>

現(xiàn)在也只能這樣做了。

將繼父埋葬后,我們體會到了“入土為安”的含義──他入了土之后,我們的恐懼感減輕了很多。

該死的雨又下了一整天,到了夜里更變本加厲,媽媽還是沒回來。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和哥哥立刻感到不對勁。屋里多出來一溜稀泥,從門口一直延伸到繼父的床前。

看到這一幕,想象力再貧乏的人都會猜到此刻那張床上躺著什么。哥哥鐵青著臉地對我說了一句話:“我們必須走了?!?/p>

然后我們倆逃命一樣朝外面奔去,小心翼翼地翻過垮塌的泥石,一口氣都沒歇地狂奔到了鎮(zhèn)上。

像瘋子一樣打聽了幾個小時,我們終于有了媽媽的下落。兩天前的晚上,一個女人從山上摔了下來,被人發(fā)現(xiàn)以后,送到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

“以上的內容,就是我們在山上發(fā)生的事,以及后來下山的整個過程?!蔽覍γ媲暗娜齻€人說。他們一個是警察,一個是醫(yī)生,一個是頭纏紗布的媽媽。

4、逃命

我望著那個醫(yī)生和警察。他們也望著我。

警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就是全部經過?沒有遺漏什么吧?那你哥哥現(xiàn)在在哪兒?我接到報警到醫(yī)院來,一直沒有見到他?!?/p>

“我不知道,我也沒見著他。”我到處張望,媽媽擔憂地看著我。

警察站起來說:“這樣吧,先讓他靜一靜,我們到病房外面去談談。”他們三個人走出了病房,將門帶攏。我躡手躡腳地靠近門邊,把耳朵貼在門上。

警察問媽媽:“你的大兒子呢?”

媽媽哭了起來:“醫(yī)生,救救我兒子吧,他腦子出問題了。他根本就沒有什么雙胞胎哥哥!我只有一個兒子呀!”

醫(yī)生經過檢查,判斷我是因為精神受到強烈刺激而導致出現(xiàn)人格分裂癥。我把自己設想成兩個人,自己跟自己說話、商量。將繼父的尸體搬到屋外埋葬、又在晚上背回來,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而我卻意識不到。

因為找不到證據證明繼父死于他殺,而我又精神失常,這個案子很快就結了。我在醫(yī)院接受治療,情況好轉之后,媽媽就可以接我出院了。

故事講到這里,我猜所有的人都會想是我殺死了繼父,編出這樣一個故事逃脫罪名。但你們錯了。

那惡棍確實是自己摔下床死的,我一開始覺得這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很快就意識到一個問題——所有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對他恨之入骨?,F(xiàn)在家里只有我和他,又以如此湊巧的方式死亡,別人會相信是場意外嗎?我越想越覺得情況對我不利,最終決定編一個故事。

為了讓別人相信,我不厭其煩地講那個故事。媽媽聽到我講那些胡話的時候,總是露出心如刀絞的表情。

這天下午,我又在醫(yī)生面前表演老橋段。醫(yī)生走后,媽媽捧著我的臉,嚴厲地說:“兒子,我不準你再說那天晚上的事了。你得忘掉那些事,別再告訴說你是怎樣處理繼父的尸體,還有他左眼插進玻璃的可怕模樣!”

我怔了一下,問:“媽。你怎么知道是左眼?”

媽媽的臉色變得一片煞白。自從發(fā)生那件事后,她就一直陪在我身邊,不可能看到過尸體,而我也從沒跟任何人講過這個細節(jié)。在她惶恐不安的眼神中,我什么都明白了。

那天晚上,為什么剛好在繼父毆打我的時候停了電,繼父為什么會以如此“湊巧”的方式死去,走慣了山路的媽媽為什么會跌下山。

“媽……”我顫巍巍地說。媽媽一把將我抱住,眼淚撲簌簌地掉落下來:“別說了,再也別提那件事。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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