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璽
上期提要:前世與紫霄就有著糾葛的白爾玉轉(zhuǎn)世成為一只小小的白骨精,紫霄也許是悔恨,也許是歉意,找到了白爾玉,并且收為了徒弟,天資有些愚鈍的白爾玉總是糗事不斷,可是紫霄的心卻始終不能平靜。
然而相處不下半日,紫霄便絲毫不掩飾對眼前徒弟的失望。當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時,倒是靈氣逼人,但光靠那一雙靈動的眼睛并不能掩蓋她臉上那抹根深蒂固的天然呆,同時她骨子里還摻和著一股莫名的執(zhí)拗。
果然還是差得太遠了,一種厭惡的情緒油然而生。
毋庸置疑,他曾經(jīng)的高貴血統(tǒng)所帶來的潛移默化,使他依舊挑剔,然而他明白對她的要求不能太高。
于是他心平氣和地再次望向她,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
而小白骨精看他日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自己時,頓時變得拘謹起來。迎著那個無比光鮮的人的打量,她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了。
這不自在的來源,也許是因為自己隨便梳的兩個羊角辮此時正一高一低地耷拉下來了,也許是因為自己身上套著一件破爛不堪的衣服,也許是因為那雙早已開了兩道大口子的鞋子。
她吸了吸鼻子,同時不安地縮了縮露在外面的腳指頭,不管怎樣,她很討厭這個光鮮亮麗的人用那樣的眼神望著自己。
紫霄見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趁其不備便將她一把橫抱起,反扣在懷里。
他只是好心地想幫她治療一下腳傷,然而肉已經(jīng)黏住了鞋子,動一下就會產(chǎn)生劇烈的疼痛感。小白骨精痛得齜牙咧嘴,她在他的懷里掙扎,眼睛里流露出單純的恨意,并發(fā)出咯咯的磨牙聲,以示威脅。
“別亂動,乖?!弊舷霾挥煞终f地拔掉她的兩只鞋子,將那雙還在滲血的小腳握在手心里。
紫霄將拇指按在她軟軟的腳背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血,泥硝,猙獰的傷口隨著那口氣拂過頓時煙消云散,那雙傷痕累累的小腳跟剛剝的蓮蓬似的。
小白骨精只覺得腳心一癢,她從紫霄身上蹦了下來,光著腳丫在地板上轉(zhuǎn)了好幾個圈。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歪著腦袋望著紫霄,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他是不會期待她會有什么感激之言的,只是淡淡地問道:“你娘死了,你不難過嗎?”
“難過?”她納悶地反問他,“為什么要難過?”
“死了以后你再也看不到她笑,也看不到她哭,也不能跟她說話,以后就算再想見,她也不能了?!?/p>
她似懂非懂,一雙又濃又長的睫毛上下顫動像撲扇著翅膀的蝴蝶,然后她搖著頭說“我不喜歡這樣??墒俏移綍r也很少見到她,所以以后見不著了我也不難過?!?/p>
“她是娘,不管她怎么對你,你也要把她放在心里,時刻惦念著?!?/p>
紫霄剛說完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氣重了一些,完全沒有顧及到她還只是一個孩子,然而他又有些煩悶她的無知。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話題:“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畢竟只是小孩子,話題輕輕一轉(zhuǎn)就會被帶開。只聽她干脆而響亮地答道:“我娘叫白瑩瑩,我叫白花花呀!”
“白花花?!”他愣了一下,“那是什么怪名字。”
小白骨精還是聽得懂他的情緒變化,也聽得懂他對這個名字的鄙夷,笑容僵在臉上。
“當然,瑩瑩娘喜歡白花花的嫩肉?!?/p>
那便是白骨精的本性,勾引男人,然后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還把頭顱帶回家收藏。等她再大一些,也會變成這樣,僅僅是遵循自己的本能。
紫霄的眉頭不由自主地鎖緊,狹長的眼睛凝視著她思索了很久,然后問她:“你可知《詩經(jīng)》上有一句‘彼爾維何?維常之華,《禮記》上又云君子比德如玉?!?/p>
“嗯?!!”這是什么跟什么?她聽得一頭霧水。
“白花花這個名字不能再用了,你以后就叫爾玉,白爾玉?!?/p>
同樣是賦予著美好的心愿,然而花花,也就是爾玉,卻覺得這個新名字煩瑣至極,她蹙著眉問他:“為什么要給我改名字?”
“因為從今以后你要拜我為師修仙,所以我要給你改個名字。“紫霄說話向來簡吉明了,也不善于征求他人的意見。
“拜師修仙是什么?是可以吃的東西嗎?”白爾玉毫不識相地繼續(xù)追問。
“不可以吃?”
“是很好玩的游戲嗎?”她還問。
“也許不太好玩。”
白爾玉的眉毛立刻不滿地耷拉下來,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指納悶地喃喃自語:“不可以吃,也不可以玩,有什么意思?”
紫霄望著她,心頭莫名地似針扎般疼了一下,他猶豫了片刻,最終將頭扭到了一邊,沉吟道:“功德圓滿,已得正果,不必孤獨終生,倉皇老去,也不會再于萬丈紅塵之中忍受輪回之苦?!?/p>
紫霄顯然知道自己是在多費唇舌,若她聽得懂,也不用他這般耗費心力了,他輕嘆一聲,便不再多言。
逍遙谷里什么都好,是一塊世外桃源,這里有山有水有橋,也有魚有烏有各種小動物,更神奇的是,這里永遠都是明媚的晴天。
然而,住得久了,也總會覺得少了些什么。
白爾玉再活潑開朗,但日子久了,每每抬頭看到頭頂一層不變的湛藍色天空,低頭望見地E永不枯黃的樹木草地,也覺得煩悶。
她的生活已經(jīng)單純得不能再單純了,偏巧她這個師傅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什么時候起床,什么時候上早課,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玩,什么時候睡覺,規(guī)矩什么的定得死死的,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雖然她此時跪坐在他的面前,但神思早已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哪還注意得到他講經(jīng)的聲音戛然而止。
“小玉!”被他猛然一叫,白爾玉立刻挺直了背,大聲說道:“是的,師傅,我在聽你講呢。”
紫霄將《道德經(jīng)》合上,放在一邊,帶著探究的目光審視著不遠處的白爾玉。
“那我剛才講了什么?”
一貫不茍言笑的紫霄此時卻是笑著的,溫和中又帶著七分嚴厲。
又是那種不信任的目光打在她身上,似乎認定了她就是這般無可救藥。
其實白爾玉很想說,你講的我全都知道,那本《道德經(jīng)》我早就全背下來了,然而話到嘴邊,去口被她咽了回去。眼珠子飛快地轉(zhuǎn)了一下,然后迅速閉上眼睛搖頭晃腦地道:“道可道,非常道。知道義,行道難。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p>
她半睜開眼睛瞅著紫霄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突然又改了口:“道道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早知道晚知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何必又裝作不知道呢?”
紫霄怔了一下,隨即他的臉沉了下來。
他朝她走了幾步,然后沒有倒可預(yù)兆地伸手抓住她的藕臂。
白爾玉想跑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出手又快又準,她哪來得及閃躲,手臂被捏得生疼,她用力地擠出幾滴眼淚,怯生生地叫嚷著“你干嗎?你要干嗎?”
他將她拉過去,然后從案上取過一把戒尺,白爾玉看到戒尺就慌了,有些后悔剛才不該挑釁這個看似好欺負的師傅的權(quán)威。
于是她沮喪而害怕地亂嚷道:“我娘都不管我,誰要你在那兒多管閑事的?你今天若是敢打我,我就立馬離開這里,你放開我,你放開!”
紫霄的臉色更難看了,迎上那雙陰狠怨恨的眼睛,另一張臉竟清晰地出現(xiàn)在眼前,趁他失神的那一剎那,她朝著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血順著她的嘴角滴到她的衣領(lǐng)上。她如同小獸般兇惡地瞪著他,一點也不松口。
紫霄因吃痛馬上回過神來,然而又有些吃驚她的防備意識竟如此重,她拼命地反抗,又是踢又是咬又是拿小小的身子撞自己,但他
并不想傷她,只是反手將她鉗制在自己的懷里。
很快白爾玉的蠻力用盡,自然不費吹灰之力被他制伏下來。
白爾玉依舊挨了打,三十板子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她的手心。
“紫霄師傅是壞蛋!”白爾玉跪坐在地上鬼哭狼嚎捶胸頓足,她發(fā)誓早晚要把這三十板子打回來,然而早晚卻抵不過眼前虧。白爾玉甚是委屈,最終還是服了軟,拿出最凄楚的聲音求饒,說,“紫霄師傅,我錯了,沒有下次了,我不會再偷懶了,真的很疼,您別打小玉了?!?/p>
紫霄微微蹙眉,扔了戒尺陰惻惻地道:“你若是想報仇,我等著你。等你足夠厲害了,莫說三十板子,我這條命你也可以一并拿去?!?/p>
是夜,月色清明。
她倒是哭累了,倒在床上睡得很香。
還以為今天打了她,她會跟自己慪氣,然而從白爾玉房間回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明顯多慮了。
真是個沒脾性的死丫頭!
他回屋后也睡不著,一直坐在窗前,有些氣惱更多的是無奈。很多時候紫霄都在懷疑,自己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明明他就該跟她劃清界限,把關(guān)系撇得干干凈凈才好,然而,又不能自欺欺人地逃避責任。
之后他一直呆呆地看著自己那雙手,就這樣枯坐到天亮。
03
白爾玉明明記得自己是趴在樹上睡著的,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躺回自己的床上。她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zhuǎn)了兩圈,臉上立刻笑開了花。
“是紫霄師傅,他已經(jīng)原諒我了。”
她立刻跳下床,匆匆洗了臉,然后跑去找他。
用早膳時,她見他臉上雖然沒有高興的神色,但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忐忑不安的心終于落定。
兩師徒吃飯時,總是安安靜靜的,從來沒有交流過什么。
事實上,白爾玉與紫霄這一年多來,說過的話屈指可數(shù)。
紫霄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白爾玉,你看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而與之相應(yīng)的,自白爾玉口中冒出得最多的話不外乎“師傅,我錯了”、“紫霄師傅,小玉知錯了?!?/p>
顯然今天在飯桌上,紫霄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突然對白爾玉說:“我得出去幾天?!?/p>
“真的?”
能有好幾天看不到那張死魚臉了,白爾玉喜形于色,差點沒跳起來。
紫霄凝視著她笑靨如花的臉,淡淡地鉤了鉤嘴角,不緊不慢地說:“真是可惜了,你得跟我一道,免得又鬧出什么亂子來?!?/p>
向來高興得太早,結(jié)局都是悲。慘的,她剛抬起的屁股又重重地落到凳子上,喜洋洋瞬間變成病懨懨。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出去?”
“去拿一樣?xùn)|西?!彼脑捳f了一半,就把它咽了回去,睨了正跟饅頭較真兒的白爾玉一眼,語氣陡然充滿了嘲諷,“怎么?跟我在一起就那么難過?”
“那倒,也不是。”
當他意識到,自己平靜的內(nèi)心因她起漣漪時,明顯怔了一下。隨即換上了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又將自己盤子里的饅頭全給了小玉,溫柔地道:“最近你很能吃,這些給你吧?!?/p>
白爾玉能吃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有時候她的食量驚人得讓他很懷疑她其實是小豬變的。最近他又發(fā)現(xiàn),剛變出來不久的新衣服,衣袖和褲腿竟有些顯短了,原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自然不能讓她餓著。
小玉見他把剩下的饅頭全給了自己,受寵若驚得連筷子也落到恥了。
“怎么了?”
“不——哦——沒——”她漲紅了臉,舌頭打結(jié),“我也吃飽了。”
紫霄一挑眉頭,開口問:“這就飽了?”
她諂媚地朝他笑,笑得比哭還難看,本來兩個饅頭下肚根本什么感覺都沒有,卻要硬著頭皮撒謊說:“飽了,飽了,真飽了?!?/p>
“飽了就回房間收拾一下,我們動身吧?!?/p>
白爾玉雖然不樂意跟他出去,但一上路,看到什么都覺得有趣,不樂意便拋到了九霄云外。
她唧唧喳喳,東竄西竄地,讓人好不煩躁,不過正因為有她在,才不至于讓紫霄在一路上感到寂寞。
沒走多遠,白爾玉就喊腿疼,要師傅背。
她明明是那么怕他的,有時候卻膽大包天得可笑。
紫霄不理她,于是白爾玉坐在地上撒起潑來,不肯走了。
正當師徒倆斗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白爾玉一個激靈從地上跳了起來,朝前面跑去。紫霄沒能抓住她,只能跟著跑,結(jié)果跑到小溪邊,看到一個摔斷了腿的老人。
紫霄幫忙接骨,但老人還是無法走動,這下又不得不先送老人回家。
一路上白爾玉又老大不樂意了,一邊死命地扯狗尾巴草,一邊不滿地嘟囔:“叫你不背我,叫你不背我,等我長大了,我打你?!?/p>
紫霄背著老人,一個勁地皺眉。
倒是背上的老人笑了:“這爺倆還真有意思!”
“誰是他女兒啊,他長得那么丑,我長得這么漂亮!”白爾玉搶先接口,蹦到紫霄面前挑釁以的朝他吐了吐舌頭,轉(zhuǎn)過身撅著屁股跑遠了。
紫霄的臉垮了下來,又是無奈又是好氣地向老人解釋道:“教徒無方。”
等到把老人背回家后,天色已經(jīng)明顯的暗了下來,老人熱情過度,拉著扯著要他們吃飯留宿。紫霄本不想打擾別人,可是白爾玉一聽要他們吃飯,沒等紫霄同意,就直接跳上桌大快朵頤起來。
紫霄的眉毛不安地跳動著,礙于人前不好發(fā)作,只好一味地抱歉:“對不起,教徒無方,又叫你們看笑話了?!?/p>
這家人五口剛好兩間屋,三張床,于是騰了一間屋一張床給這師徒倆。
晚上紫霄半瞇著眼睛看著拼命裝睡的白爾玉,心道,你這下可得意不起來了。
估計是紫霄的冷淡讓白爾玉背心發(fā)涼,她翻來覆去都睡不著,連額頭都沁出了細密的冷汗。后來,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惴惴不安,誠惶誠恐了,于是緊閉著眼睛死命地朝紫霄懷里鉆:“師傅,小玉知道錯了?!?/p>
“你知道錯了,看我騰不出手來教訓(xùn)你,你不是很囂張嗎?你不是說等你長大以后,要打我?”
“哪有,師傅聽錯了,小玉說的是長大以后要好好兒孝敬您?!?/p>
說完,她粉嘟嘟的嘴便湊到他臉上去了。
紫霄的眼神閃爍了片刻,然后曲起食指敲了敲白爾玉的小腦袋。接下來他又把她往胸口摟了摟,輕言細語道:“你今天是聽到什么了?”
“什么什么?“她沒聽懂他指的是什么。
“沒什么?”他的大手蓋住了她的眼睛,“睡吧,明早要早走,賴床可行不通?!?/p>
他本來是想問她,怎么知道前面有個受傷的人的,后來又覺得這個問題沒有問的必要,便沒有細問了。
結(jié)果第二天,還是沒走成。
這個地方?jīng)]有大夫,平日里有個頭疼腦熱的,靠的全是自己琢磨的土方子?;腥宦犝f有會看病的大夫來了,沒病有病的全往這里趕。
此時紫霄看到這間小屋子里黑壓壓的全是人,心里直發(fā)憷,大悔不該討便宜隨口謅自己是大夫,但是看著那些村民們熱情洋溢的臉,他也不好拒絕。
更何況,所謂拿人手短,他扭頭看了一眼一邊接謝禮一邊往嘴里塞東西的白爾玉,無奈地搖了搖頭。
于是他趕她出去和其他孩子玩,自己認真地為每一個慕名而來的人聽診,一天下來雖然有些累,但難得充實。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奇妙的體驗,以前的他只醉心鉆研他自己喜歡的事,對周圍的事置若罔聞,所以向來冷淡。
此刻聽著前來拜托他幫忙的人絮絮叨叨地說著些瑣碎的事,說過了自己那些不足為奇的小毛病,又談隔壁三姑六婆如何不好,今年收成又有多差,或者兒子有了媳婦又變得有多不孝順。
他在幫他們解決身體上的毛病的同時,也很耐心地開導(dǎo)著他們,后來竟一點也不覺得煩和累,反而覺得很有意思。
接下來幾天也是如此,天蒙蒙亮,就開始忙碌,臨近晌午,才得以休息。
等到看病的人全都忙著回家做飯去了,這時紫霄才得以喘息片刻。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發(fā)脹的眼睛,然后再起身去找那個讓他很不省心的家伙。
有時候會在田埂上找到滿臉是泥的她,有時候是在林子里找到滿頭是包的她,反正每一次找到她的時候,她的狀態(tài)都不會很正常。
那天白爾玉只穿了一條褲衩和人在小溪里打水仗,水花激濺,而她笑聲爽朗,紫霄很少看到她這么開心,于是站在岸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很久很久,沒有出聲喊她。
后來白爾玉發(fā)現(xiàn)了紫霄,光著身子跑上岸來抱他,紫霄用袖子給她擦頭發(fā)上的水珠,然后問她:“你喜歡這里嗎?要不你以后一直住在這里?”
白爾玉小小的身子怔了一下,然后抬頭看了他很久,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閃閃亮亮的,盯得他的慌亂起來。
再后來,白爾玉做了不少“好事”,比如偷雞,比如打狗,比如剪了住宿那家小姑娘的辮子……雖然白爾玉說,這些事都是他們和她一起做的,他們指的是同村的孩子,可是那些孩子都異口同聲地咬定所有的壞事都是白爾玉一個人干的。
好歹別人都看著她是他的徒弟,也沒多加責難,只是再看到她時,皆神色慌張地把自己孩子拉到一邊去。
白爾玉不明白,便問紫霄他們?yōu)槭裁炊级阒摇?/p>
紫霄冷冷地說,因為他們討厭你。
白爾玉覺得委屈,紫霄卻沒興趣知道這些事的真相,也沒耐心開導(dǎo)她,他只是淡淡地道:“為了不讓你再給別人添麻煩,你得在我視線范圍之內(nèi)活動。”
沒想到白爾玉在他轉(zhuǎn)身后,突然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擔子。
紫霄要她在他的視線范圍內(nèi)活動,醫(yī)廬人太多,她擠不進去,再說,她知道紫霄師傅不喜歡她礙手礙腳地給他添麻煩,于是白爾玉便爬上了醫(yī)廬旁邊的樹,每天透過窗戶靜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紫霄抬頭時,正好看到在樹上依舊沒離開的她正望著天空發(fā)呆,雖然乖巧聽話了許多,但總覺得突然少了些什么,垂眸搖了搖頭,繼續(xù)把脈,一絲不安又上心頭。
“下來,吃飯了。”
到了午膳時間,他想她一定餓慌了,于是趕緊收拾手上的事提著竹籃走出來,站在樹下時,仰頭只看到了白爾玉那雙蕩悠著的小腳,心里又不知道泛起什么奇怪的滋味。
白爾玉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于是她低頭去找?guī)煾档挠白?,直到看到白簪束發(fā),白衣飄飄,白靴生塵,從上到下都是一片白的師傅,咯咯地笑出聲來。
“有什么好笑的?你不餓我走了?!彼肆艘徊?,望著她的眼神溫潤如水。
“師傅不走,”白爾玉連忙喊住他,“師傅,小玉跳下來了,你接住我?!?/p>
她雙腿一蹬縱身往下,張開雙臂向他撲來,這一舉動是完全沒有預(yù)兆的。
“等等!”紫霄大驚失色,扔了竹籃快步上前去接她。
只聽得撲通一聲,她已經(jīng)屁股朝下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芈湓谒男乜?,而他被她壓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巨大的沖擊力差點沒讓他咯血。
“你也太重了?!弊舷鲲堉槦┰甑貙⑺崎_,彎著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才不重,我又輕又漂亮!”白爾玉拍了拍屁股,也顧不上紫霄,直接覓食去了。
見了吃的就如同餓死鬼投胎的白爾玉也顧不得手臟,抓起竹籃里的粑粑狼吞虎咽起來。
紫霄帶著怪異的目光看著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心想算了,小豬也就小豬吧,小豬多可愛。他本來對她很不滿意的,但是相處久了越發(fā)覺得自己之前的偏執(zhí)沒有道理,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子,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
紫霄沒有跟白爾玉一起吃東西,而是步態(tài)輕盈地繞到一邊,倚著樹干休息。
白爾玉吃得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拿絲絹包了最后兩塊粑粑,恭恭敬敬地送到他跟前,想來他在她心里,多少還是有點地位的。
“這是小的孝敬大王的。”
不知道她又是從哪兒學(xué)的舌,紫霄聽到這兒,緩緩地睜開狹長的眼睛,視線一點點地落到她身上,他摸著她的頭說:“我不餓,你自己吃吧?!?/p>
“吃嘛?!卑谞栍癜咽峙e高了一點,絲絹幾乎湊到他的鼻子了。
“你吃過的都好臟,我不要?!彼毭家惶簦鹧b不悅地把她的手推開,其實他本來無所謂吃與不吃,只是想讓她多吃一點,長快一點。
而白爾玉固執(zhí)地申辯道:“給你留的是干凈的!”
她要么就不上心,要是認真了就固執(zhí)得很可怕。
紫霄望著那撅起的小嘴,黑眼睛里寫滿了單純的固執(zhí)。他終于不再堅持,勉強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小口,然后揮著袖子示意她走開。
“再吃一口!”白爾玉本想得寸進尺地要他多吃一點,她想的是,如果師傅沒吃飽就沒力氣,沒力氣下午怎么幫人看病?
然而她的紫霄師傅居然扯出了不喜歡吃甜食的荒唐借口再次回絕了她。
白爾玉氣得齜牙咧嘴,恨不得;中上前去咬他,誰不知道她家?guī)煾底钕矚g吃甜食。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出人意料的事突然發(fā)生了,一陣詭異的大風,帶來濃濃黑霧,兩個人被困在中間,相互看不到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