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承斌
剛退休那陣子,我很不適應(yīng),總記掛著單位的那些事兒。
我很想去外面走走,散散心,轉(zhuǎn)移注意力,可又舍不得自己掏錢,只好整天悶在家里,心里像貓抓似的難受。
這樣過了好幾個月,直到某天早晨,我隨手夾個公文包出門,走到樓下一看,沒見到司機和小車,我突然醒悟過來:唉,已經(jīng)退休了。
退休了,干點啥好呢?我想繼續(xù)發(fā)揮余熱,為人民群眾多作貢獻??墒撬涯c刮肚,我實在想不出自己有啥特長,好像除了開會和應(yīng)酬,真的找不出其它適合自己做的事情。
我胡亂晃悠,鬼使神差地來到某個大酒店門前,只見門口掛著醒目的橫幅:熱烈歡迎參加××研討會的領(lǐng)導(dǎo)和嘉賓!
呵,研討會,太好了,我很久沒參加過這樣的會議了。
信步走進大堂,工作人員馬上指引我去簽名。報名表上自然沒有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只得胡亂找了個叫“馬力”的空位簽下“象形文字”。
拿了紀念品后,我隨著參會的人流昂首進入會場。我特別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除了大堂的銅雕像使勁瞪了我一眼外,其他人都沒怎么注意。這也難怪,誰讓我這人一向低調(diào)呢。
會議不咸不淡地進行,發(fā)言的人拿著講稿照本宣科,內(nèi)容乏善可陳;參會的人進進出出,顯得極不耐煩。
我正襟危坐,沒有表露出絲毫的倦怠。無論怎么說,我都要保持領(lǐng)導(dǎo)的良好形象,不能讓人看出我對會議的反感。
按照慣例,會議的后半部分轉(zhuǎn)移到某個著名景區(qū)進行,男男女女與山山水水親密接觸,老老少少跟花花草草結(jié)伴同行。這樣的會議,我喜歡,我相信大家也都喜歡。
一直到會議結(jié)束,還是沒有人關(guān)注過我。至于大堂的那個銅雕像,它可能懷疑過我的身份,但看它那個老實樣兒,應(yīng)該不會去告密吧。
參會者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社交游戲是免不了要玩的。你看看,他們拿著紅酒杯,“呯”的一聲好清脆,你敬我,我敬你,大家都喝成了紅臉公雞。哈哈,真好看。
嘿,那人真是喝高了,居然在宴會上到處派名片,見人就點頭哈腰,不停地說著“多多關(guān)照”之類的話,真有意思。
咦,不對,難道是哪家公司的推銷員混進來了?我懶洋洋地接過名片,瞟了一眼,“哇,我的媽呀。”我差點驚叫出聲,他竟然就是馬力,還是個局長!
媽呀,我得趕快走人,不然就會穿幫。
我匆匆忙忙下樓,沒想到馬力也跟了下來。更讓人著急的是,有個工作人員竟然也跟著他下樓了,一邊走還一邊大叫:“先生,先生,請留步……”
不是吧,我又沒得罪你,即使看出我是冒牌的,也沒必要緊追不放???難道要抓個現(xiàn)行,讓我當眾出丑嗎?我心里嘀咕著,沒想到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我的媽呀,不就是蹭個會,順便蹭點吃蹭點喝蹭點禮品嗎?有必要這樣嗎?要真是攆得我摔個狗搶屎,那可就虧大了。
唉,畢竟年紀大了,想跑過后面的追兵是不可能的。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不跑了,看你能把我怎么著。
我長吁一口氣,強迫自己裝得氣定神閑,待他們走到近前時,自顧低頭整理衣服,暗中偷偷瞟了一眼:咦,這個馬力都做了局長了,怎么可能這么年輕呢?
難道,難道他也是蹭會的?不對吧,蹭會的人怎么可能大張旗鼓派名片呢。
還好,他們倆都沒理睬我,徑直跑到前面去了。
就在我一愣神的工夫,工作人員追上了馬力,禮貌地對他說:“這位先生,請送張名片給我好嗎?”馬力停下腳步,遞了張名片給他。工作人員接過一看,隨即點頭哈腰,不停地道歉。馬力不理會這些,拂袖而去。
經(jīng)過這番折騰,宴會我是不好意思再回去參加了。好奇心驅(qū)使我加快腳步,想追上馬力套套他的情況。就在快要追上他時,我聽到他拿出手機打電話:“局長,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jīng)辦妥了……”
媽呀,原來他是來替會的。
【原載2011年5月23日《羊城晚報·花地》】
插圖 / 如此開會 / 梁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