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寶

2010年12月29日，中國首次發(fā)布《中國的反腐敗和廉政建設》白皮書。此前中國從未如此高調清晰地對外宣示中國反腐敗的思路和立場。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常委、秘書長吳玉良向媒體坦承，國際社會對中國的反腐敗和廉政建設很關注，但由于宣傳不夠，不少人士對情況不夠了解，有的還存在一些偏見和誤解。

在白皮書發(fā)表的前一天，12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聽取了中紀委工作匯報，研究部署2011年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

“此舉說明中國反腐敗不是走過場，而是一場持續(xù)的斗爭。”長期研究反腐敗的學者杜治洲如是說。

中共中央黨校政法部教授、反腐敗研究學者林吉吉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網絡反腐已成為公民實現(xiàn)參政權的重要形式，權利反腐是今后反腐敗的一種趨勢。

杜治洲2010年承擔了中央紀委監(jiān)察部“網絡監(jiān)督”重大課題，他指出，隨著網絡監(jiān)督的發(fā)展，中國的反腐模式在經歷了運動反腐、權力反腐、制度反腐后，權利反腐成為亮點。

首肯網絡監(jiān)督

共39頁的白皮書總結了中國政府自成立以來，開展懲治和預防腐敗的成果。

據白皮書統(tǒng)計，2003年至2009年，各級人民檢察院共立案偵查貪污賄賂、瀆職侵權案件24萬多件。在懲治受賄犯罪的同時，中國完善行賄犯罪檔案查詢系統(tǒng)，加大懲治和預防行賄犯罪力度。2009年，對3194名行賄人依法追究了刑事責任。

對于中國近幾年的反腐敗成就，白皮書引用國家統(tǒng)計局的民意調查數(shù)據結果顯示，2003年至2010年，中國公眾對反腐敗和廉政建設成效的滿意度平穩(wěn)上升，從51.9%提高到70.6%；公眾認為消極腐敗現(xiàn)象得到不同程度遏制的比例，從68.1%上升到83.8%。

新華社轉述報道稱：2010年10月26日，非政府組織“透明國際”公布了2010年全球清廉指數(shù)排行榜，其中，中國名列第78名，比2009年上升了一位。

“近幾年民眾通過網絡揭發(fā)腐敗，最終相關人員受到查處的例子越來越多，直接參與打擊腐敗的互動讓民眾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滿足。”杜治洲說。

白皮書首次肯定網絡監(jiān)督的作用：中國高度重視互聯(lián)網在加強監(jiān)督方面的積極作用，切實加強反腐倡廉輿情網絡信息收集、研判和處置工作。

同時，白皮書評價“網絡監(jiān)督”是一種反應快、影響大、參與面廣的新興輿論監(jiān)督方式。

早在2009年6月22日，最高人民檢察院更新舉報網站網址的當日，該網站因點擊率過高一度陷入癱瘓，公眾與政府協(xié)同反腐的熱情，可見一斑。

據知情人透露，中紀委監(jiān)察部已將“網絡監(jiān)督”列為黨風廉政理論研究專項基金項目，把網絡監(jiān)督的反腐功能、現(xiàn)狀及對策研究列為重大課題。

權利反腐成亮點

最早提出制度反腐模式的學者、中國紀檢監(jiān)察學院副院長李永忠表示，網絡集合公眾意志對公共權力進行監(jiān)督，是典型的“權利反腐”。這種民間的“權利反腐”與體制內的“權力反腐”將共同構建中國特色反腐敗的完整體系。

自2008年被稱為“網絡反腐年”以來，從“天價煙”“貧困縣女檢察長開名車”到“局長日記”等眾多由網民曝光的社會事件層出不窮，網民通過網絡實現(xiàn)了自己的監(jiān)督權利。

人民網輿情監(jiān)測室在分析2009年77件影響力較大的社會熱點事件時，發(fā)現(xiàn)由網絡爆料而引發(fā)公眾關注的有23件，約占全部事件的30%。

2009年9月18日十七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黨的建設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要加強網絡輿情分析，健全反腐倡廉網絡舉報和受理機制、網絡信息收集和處置機制。

同年中央黨校出版社出版發(fā)行的《中共黨建辭典》將“網絡反腐”一詞收錄其中，這是網絡監(jiān)督在反腐敗中的作用得到中央高層認可的一個重要標志性事件。

專家認為從網絡社會出發(fā)，積極培育人民群眾的權利意識，是未來中國反腐敗的大趨勢。

中央借助人民群眾強有力的支持與合作，克服既得利益集團的阻力，不斷深化反腐敗體制改革。更多地依靠人民群眾的力量，而不是局限于體制內的制度建設，只有這樣才可能更大限度地遏制腐敗。

杜治洲進一步分析認為，傳統(tǒng)的反腐手段一個很大的缺陷，就是只有相關部門掌握相關信息，處理的形式和進度只有當事人清楚，查處過程中一旦遇到干擾和阻力，最后往往不了了之。而數(shù)量龐大的網民群體可以搜集到腐敗分子較多的腐敗證據，且傳播迅速，一旦證據被曝光，網民會不斷進行轉載，產生極強的放大效應，短時間內便會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

“網民成為中國最大的虛擬而有現(xiàn)實力量的‘壓力集團?！倍胖沃薇硎荆W絡上的熱議會給相關部門以較大的壓力，推動查辦案件工作的進度，提高腐敗行為被調查的概率和查處的速度，也增強了對事件查處的透明度。

2009年10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紀委書記賀國強在一個月內兩次就充分利用網絡作出指示：強調要高度重視網絡舉報在反腐倡廉建設中的積極作用；要加強反腐倡廉信息收集、研判和處置工作，健全制度、完善機制，及時了解把握情況，準確判斷輿情發(fā)展趨勢，掌握工作的主動權。

“這反映出中央在反腐敗問題上開始以權利制約腐敗，希望通過外部監(jiān)督促進內部監(jiān)督?！倍胖沃尥ㄟ^個人研究發(fā)現(xiàn)，公民監(jiān)督權以前被認為是寫在紙上的權利，但是網絡的興起，為公民監(jiān)督權的行使提供了更為現(xiàn)實的平臺。

對于權利反腐的原理，理論法學博士生導師林吉吉從法理學角度進行了分析：在法理上，很早就有關于“權力監(jiān)督權力”“權利監(jiān)督權力”的說法，“網絡反腐”借助網絡平臺擴大了公民的民主監(jiān)督權利，它因表達或舉報渠道的不通暢而存在。

改革開放30多年，中國的經濟體制已基本實現(xiàn)市場化，而政治體制、特別是權力來源和權力結構還停留在計劃經濟時期。

在解釋腐敗問題時，該白皮書稱，由于中國的經濟體制、社會結構、利益格局和人們的思想觀念正在發(fā)生深刻變化，各種社會矛盾凸顯。

“當前社會的主要矛盾，在不少地方和單位，越來越表現(xiàn)為權力的代表性滯后于人民日益增長的權利意識。”李永忠認為，權利反腐已成弦上之箭。

重構權力配置

首份白皮書的另一大亮點是將權力制約和監(jiān)督體系作為專門的一個章節(jié)進行了詳細介紹。

白皮書將當下中國的反腐分為七大形式，分別是共產黨黨內監(jiān)督、人大監(jiān)督、政府內部監(jiān)督、政協(xié)民主監(jiān)督、司法監(jiān)督、公民監(jiān)督和輿論監(jiān)督。

“反腐需要權力機構的有效監(jiān)督，也需要公民有效的參與?！鼻迦A大學廉政與治理研究中心主任任建明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在反腐敗總體框架下，反腐的各種力量都起到了不同的作用，不能簡單地用一種模式取代另一種模式。

反腐七大形式基本涉及到社會各個層面，從數(shù)量上說可以算是全民反腐，但從技術上看仍然存在很多問題。

白皮書稱，通過體制改革和制度創(chuàng)新防治腐敗，在政府采購方面，實行以公開招標為主要方式的采購運行機制，2002年至2009年累計節(jié)約財政資金3000多億元。

但在2010年收官之際，從遼寧撫順市財政局采購蘋果iTouch4當U盤，到黑龍江省公安廳電腦采購清單中出現(xiàn)4.1萬元超高配置筆記本電腦，再到烏魯木齊一法院采購豪華電動按摩椅等等，各地頻頻曝出的“豪華”政府采購事件再次反映出權力缺乏強有力的制衡。

任建明認為，在反腐敗問題上，中央這些年在微觀和中觀層面做了很多工作，“為什么效果都大打折扣呢？在我看來，根子還在于對權力沒有形成有效的監(jiān)督?！?/p>

把“權力之虎”關進“權利之籠”，李永忠認為，“權利時代”的進程快慢與權力結構的改進完善程度成正比。在廣大群眾權利意識不斷覺醒和復蘇的新世紀新階段，必須加快深化政治體制改革的步伐。“改革領導制度的核心，就是改革權力結構，就是在權力問題上正本清源?！?/p>

2010年11月18日，中央紀委、中央組織部印發(fā)的《關于開展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試點工作的意見》指出，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是規(guī)范權力行使、強化權力監(jiān)督、從源頭上防治腐敗的重要舉措。

“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林吉吉認為，只有監(jiān)督權力運行，重構權力配置和制約，才是治理腐敗的良方。

任建明表示贊同，他認為權力監(jiān)督需要頂層設計，合理分解和制約權力。

今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90周年，正如白皮書所言：反腐敗的形勢依然嚴峻，任務依然繁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