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吉
李佳坐在臺階上,手向后撐著,閑得發(fā)慌地晃蕩著腳。她的目光就像掃描儀一樣盯著從對面商務(wù)樓里出來的人流——她在等趙偉民。
趙偉民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她,但他急匆匆地?fù)屃艘惠v出租,慌里慌張地像個逃犯一樣,逃了。
昨天晚上,李佳終于把趙偉民給睡了。過程實在驚心動魄,她就像頭小馬駒一樣地襲擊了他。他一直試圖推開她,但她小小飽滿的胸脯擠壓著他時,他的力道就變成了欲拒還迎。
那時候的她,身上只著薄紗的襯裙,手上下齊動地在他身上摸來摸去。不得要領(lǐng),生僻而艱澀,卻又鮮活如魚?;锪锏囟逻M他嘴里的舌頭,他想要頂出去,卻被她牢牢地吸住了。
他的身體軟了一下,在下一刻卻昂揚地厲害,用力地吻著,吻著,好像要吻出一團的火來。然后他轉(zhuǎn)過她的身子背對他,撩起她的裙子,把內(nèi)褲往下一扯,褪到膝蓋后,用腳一踩,一下子就脫了去。
他那么潮濕地進入了她的身體,而她喊得要把空氣裂開,身體里有熱浪由遠(yuǎn)而近,雙腿忍不住顫動的時候,身體一激,欲望噴射而出。只是幾秒后,他跌坐在地板上,腦袋里噪雜紛亂,然后,徹底清醒過來的他,表情是驚恐與后悔交織。
她望著他笑,眼睛里分明閃著狡黠,從地板上撿起他的內(nèi)褲,穿到自己的身上,然后哼著心滿意足的歌去了浴室。她在里面嚷,趙偉民,要不要一起?又說,趙偉民,來給我搓背。她喊了好幾聲,外面都沒有聲響。等她又穿著他的內(nèi)褲,裸著上半身出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沒有了蹤影。
這是他的家,她根本就不擔(dān)心他不會回來。她刷牙翻書看他的相冊,折騰了大半夜才鉆進他的被褥里睡了。她知道,她和趙偉民的關(guān)系就此不一樣了。
第一次見到趙偉民的時候,她喊他叔叔。她是同學(xué)的叔叔,在紅秀吃飯時遇到,就拼桌坐到了一起。趙偉民長得挺普通的,穿著一件V領(lǐng)的針織衫,中規(guī)中矩的休閑褲。一堆女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著話,談著誰跟誰又好了,誰跟誰又分了,八卦的時候,趙偉民微笑著聽著。
其實,那天的李佳穿得挺淑女,格子裙和球鞋,很純白的大學(xué)女生。但她一開口就顯得粗魯了,偶爾還帶點臟話,說到什么露骨的話時眼睛都不眨一下。趙偉民的眉頭皺了一下,心里想現(xiàn)在的女孩子素質(zhì)真不咋滴。就那樣一皺眉的動作就被李佳撲捉了去,她的眸子黑亮黑亮的,帶著譏誚的笑意。而他的心,竟然有了被看穿的慌亂。
那一餐是他請的客,買單以后,李佳問他要電話號碼。她說要回請他,他說不用。她眼睛一瞪,帶著任性的霸道,讓你給就給,羅里吧嗦。
他就乖乖地報出了電話號碼,女孩子們笑得很古怪。他侄女站出來說,李佳,你可別打我叔注意,他有女朋友,還有幾個月就結(jié)婚了。
李佳沖她做了個鬼臉,大大咧咧地說,沒事,我又不介意。
聽到這句,趙偉民幾乎石化在地。有好幾天里,他都有些魂不守舍,每一次手機響的時候都會彈跳起來,心驚肉跳地說不清。但李佳沒有打電話過來,他慢慢地就釋然了,那不過就是小女孩的尋開心,他這大把年紀(jì)的男人怎么就當(dāng)了真?
但李佳真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還是驚了。其實那幾天她爸從上海回來,他難得在家,她也就留在家里。但兩個人關(guān)系并不好,他一開口就是教育她,說她裙子短了說她電話多了說她又不專心練琴了……她就跟他吵,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好像不是吵架就是冷戰(zhàn),氣氛一點也不好。
李佳來請趙偉民吃飯,她說去吃鐵板燒吧。后來的很多很多次,李佳都是用這樣的陳述句,她說,趙偉民我在你公司樓下,你下來;她說,趙偉民我買了電影票,二十分鐘內(nèi)你要到;她還說,趙偉民你的襯衫顏色太陳舊了,你的發(fā)型也不適合,都換了吧。她精力旺盛、生理早熟,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一直就占著主動權(quán)。那段時間他累壞了,他要跟女朋友約會,還要應(yīng)付李佳冷不丁的出現(xiàn)。
有天侄女來問他,她說他是不是跟李佳在一塊兒了。他面紅耳赤地反駁,侄女挑了挑眉,李佳手機里都是你的照片。他的心,一下就激動了,侄女又說,叔,你可別犯錯誤!
怎么說呢?李佳就像是毒品,讓他漸漸地上癮。她大著嗓門跟小販討價還價的時候;她一口啟開啤酒瓶的時候;她在找不到廁所蹲在小園圃里撒尿時;還有,她頤指氣使地命令他時,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喚醒了。但想想,他們之間怎么可能,他大她十四歲,他離過婚,三十五歲的再婚男人對婚姻早已經(jīng)降到了最低的標(biāo)準(zhǔn),只要踏實地過日子,就過得下去。
但李佳卻不明白他小小的對生活的要求,她橫沖直撞在他的生活里。她就像貓逗老鼠一樣逗弄著他,調(diào)戲著他,在他想要放棄時拍一拍他——他真的被她折磨壞了。
他終于跟李佳談了,他說李佳以后你別來找我了,我就要結(jié)婚了,而你年紀(jì)還小,你應(yīng)該找跟你年紀(jì)相仿的男人陪你。
她的眼睛亮亮的,小鼻梁圓潤可愛地鼓了鼓。她說,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喜歡你這樣年紀(jì)大、死氣沉沉,呆板又嚴(yán)肅的老男人。
趙偉民就開始躲著她了,他是真的為她好,不想把她的青春年華弄得亂七八糟。
但李佳不肯作罷,她在那天晚上偷溜進他家,她什么時候配了他家的鑰匙,他都不知道。他們做愛了,但他悔死了。
李佳出現(xiàn)在他辦公桌前時,他的心里竟然平靜了下來。他知道,他是躲不過去了,這個女孩給他打了另一條軌道,帶著一種冷冽的霸氣。
那天他們在咖啡廳里談判,他說他會跟女朋友提分手,他說李佳你等我。他已經(jīng)想過了,就算以后他跟李佳還是會分手,還是會離婚,他也要跟她在一起。看她笑,聽她說話,任由她擺布。她聽到他說這些,眼睛一直都微微上瞟地看著天花板,那種滿不在乎的表情讓他有些不安和失望。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她得到了他,但為什么沒有欣喜若狂?
聽完他冗長晦澀的表白后,她靜靜地說,那你去告訴我爸,你要娶我。我們可以先領(lǐng)結(jié)婚證,等我大學(xué)畢業(yè)再舉行婚禮。
他聽到自己說好,但在他們終于確定關(guān)系以后,她卻疏遠(yuǎn)了他。沒有讓他抱,也沒有讓他親,在他想要牽住她的手時,她很直接地躲開了。她沒頭沒腦地說了句,知道維系一段關(guān)系最好的方式嗎?那就是傷害。
他不懂她。他自始自終都不知道這個女孩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的感情那么張揚,她的性格那么熱烈,但她的內(nèi)心呢?忽遠(yuǎn)忽近,忽冷忽熱,他疲憊不堪。也許他真的老了,對于年輕的女孩,根本無法把握。但這些統(tǒng)統(tǒng)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歡她,甚至是愛。
李佳帶著他去她家時,他才知道她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李佳爸爸媽媽都是做物理學(xué)研究的,在業(yè)內(nèi)頗有些名氣。但他們在五年前離婚,李佳媽媽很快就再婚,李佳判給媽媽,但卻還是常常住在爸爸家里。
趙偉民坐在淡雅清冷的客廳里,看李佳挺著背脊泡茶,她的眼神專注恬靜,修長的手指嫻熟地拿起青花瓷的蓋碗倒茶時,帶著比同齡人更多的成熟。他想起那個夜晚,狂亂與他糾纏在一起時的她,和眼前這個女孩,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她的爸爸端著如酒杯大小的茶杯有些心不在焉,她頭也沒抬地說,茶冷了可不好喝。他順從地一口喝掉,幾乎是狠狠的樣子。然后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朝樓梯上走去。李佳在他身后說,他比你顯得年輕吧,實際上他跟你同年。
趙偉民的腦海里轟地一聲炸掉了,很多凌亂的片段在腦海中閃來閃去。他覺得自己的骨頭被什么軋了過去,疼死了。
一個月以后,趙偉民就結(jié)婚了。還是以前的女友,他跟她說那段時間心情不好所以才會跟她分手,她什么也沒有問,就答應(yīng)了婚禮的提前。趙偉民再也沒有接到過李佳的電話,他知道,她不會再找他了。
李佳她爸在三個月以后結(jié)婚,并把工作調(diào)到了上海。李佳跟他大吵了幾次,說了很多決裂的話。不,其實那只是李佳的繼父,在李佳十歲那年來到她家,她不知什么時候?qū)λ母星橛辛水悩?,察覺的時候就已經(jīng)那樣了。她跟他吵,跟他鬧,她不斷地傷害他,又找了和他年紀(jì)相同,性格相仿的趙偉民。她如此任性地毀壞著自己,也毀壞著別人的生活,她不知道如何維系他們的關(guān)系,不能靠近的絕望讓她的內(nèi)心滿是悲鳴。
他終于還是察覺了她的心思,遠(yuǎn)遠(yuǎn)地逃開了她的生活,就猶如趙偉民的逃離。她是那種危險到不擇手段的女孩,他們都怕她,但他們不知道,她的內(nèi)心有著怎樣絕望的愛情,灰暗極了。
他們都離開后,李佳的生活一下就靜了。她開始每天都去上課,開始認(rèn)真地看書和復(fù)習(xí)。還有一年就畢業(yè)了,她要為找工作的事打算,過去的都過去了,她要開始重新生活。是在他們走以后,她終于明白了,維系一段關(guān)系最好的方式并不是傷害,而是愛,彼此的相愛。
她會找到這樣一個人的。你瞧,在公園的長椅上坐著一個男人,他有著三十多歲的年紀(jì),他長相普通,表情嚴(yán)肅。她注意了他好些日子,打聽到了他沒有女友,也沒有妻子。她決定了,決定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與他認(rèn)識——她想要去談一場真正的戀愛,這才是對自己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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