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娟
前不久,我受邀前往瑞典斯德哥爾摩市的一個民間法律服務機構,進行業(yè)務交流活動。服務機構里有一位成員名叫卡斯蒂,她在斯德哥爾摩市法院工作,因為曾經(jīng)在中國留過學,所以與我一見如故。一天,她告訴我說法庭很快要開庭審理一個案子,所以要急著上街去找?guī)孜弧白罡吲泄佟薄?/p>
我納悶地說:“法官不就是法庭里的‘最高判官嗎?為什么要上街去找?”卡斯蒂大笑道:“法官太富有專業(yè)知識了,所以不能成為最高判官?!?/p>
第二天一早,卡斯蒂帶著我來到街上。她不斷地沖到一些看上去沒有什么文化的人身邊,問一些例如“你懂法嗎?”“你讀書嗎?”“你了解國家政治嗎?”“你看新聞嗎?”之類的奇怪問題,不過符合條件的人似乎并不多。
逛了一圈后,卡斯蒂帶著我走進了一家小賭場(當?shù)卦试S小金額賭博)。卡斯蒂朝四周掃視了一圈后,走到一個40來歲的中年“賭徒”身邊問:“你懂法嗎?”“不懂。”“你讀書嗎?”“不讀?!薄澳懔私鈬艺螁幔俊薄安涣私?。”“你看電視新聞或報紙嗎?”“不看?!?/p>
聽到這些回答,卡斯蒂的眼睛大放異彩,她連忙從隨身的包里掏出一張紙遞給那個人,說:“請后天準時來法庭做陪審團!”對方又開心又激動地表示一定會準時到。隨后,卡斯蒂又用同樣的方法,終于在廢品回收站、公園、街邊找夠了9個人。
我好奇地問卡斯蒂:“你找的這些人有何德何能可以做法庭的最高判官呢?”卡斯蒂說:“正因為他們沒有多少知識,所以才能更加公平公正地伸張正義!”
卡斯蒂告訴我說,這個案子是一些作家起訴一家大型網(wǎng)站,因為這家網(wǎng)站的用戶能免費下載各類文學作品。
庭審開始后,網(wǎng)站的4位負責人辯稱:網(wǎng)站服務器上不存在任何實質(zhì)性的文檔,因此不能算侵權。在雙方律師一番唇槍舌劍之后,進入暫時休庭時段,9位陪審團成員進入一個小房間商議。在走出小房間的時候,我聽見那位“賭徒”義憤填膺地說:“他們未經(jīng)別人同意,就把人家的作品拿來給網(wǎng)民免費分享,如果這都不算侵權的話,那有人去商店里未付錢就拿走商品,難道也不算是偷竊了?”
很顯然,“賭徒”的這句話也正是陪審團成員的一致看法。最終,法官采納了他們的意見,判處該網(wǎng)站“侵犯版權”成立,4位負責人分別被判處一年監(jiān)禁和總共3000萬瑞典克朗的賠償金。
這個結果讓我大跌眼鏡,我也終于明白了卡斯蒂的話:某些情況下,越是有文化、有知識的人,越會被一些特定環(huán)境和知識所左右,從而影響判決的公正性;而越是文盲、法盲所做出的判斷,則越可能是人性化的,因為他們完全是根據(jù)人性中最根本的正義感和生活中最根本的常識來做判斷的。
(石寒峰摘自《雜文報》2011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