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忠
“文化大革命”已結(jié)束30多年了。在“文革”的激烈斗爭中,外交部首當其沖,所發(fā)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仿佛就在昨天。
“九九”指示
1966年8月底,有一個名為“奧地利紅旗派”的組織給我國馬列主義編譯局寫信,反映中國駐維也納商務(wù)代表身穿“精致的白綢襯衫和高價的西服”,出入乘坐奔馳轎車。來信指責說:“你們國內(nèi)的革命斗爭與你們駐維也納商務(wù)代表突出的資產(chǎn)階級舉止和生活方式極不相稱”,還說“這樣的資產(chǎn)階級行為對偉大的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也起不了好的作用”。這封信轉(zhuǎn)到外交部后,時任副總理兼外長的陳毅批送毛澤東審閱。毛澤東看后,于9月9日批示:“這個批評文件寫得很好,值得一切駐外機關(guān)注意。來一個革命化,否則很危險?!边@就是有名的“九九指示”。
外交部領(lǐng)導接到指示后,立即行動起來,召開全部大會,落實具體措施。但部領(lǐng)導并不清楚毛澤東所說的“革命化”是指什么,所以提不出全面的改革方案。既然問題是從外交官的著裝開始的,便只好先從服裝的改革著手。
我記得有一位副部長在大會上用探討的語氣說,女同志不穿旗袍后,是否可以改穿褲子和短上衣,或者也可以不穿褲子,而穿裙子。但第二天便有人貼出批判大字報,斷章取義地說這位副部長讓女同志“不穿褲子”,是對“九九指示”的庸俗化。此后的近20年里,駐外使領(lǐng)館的夫人們再無任何人敢穿旗袍。也不敢再穿高跟鞋。與此同時,男同志一律不再穿西裝,而改穿中山裝。許多老大使的西裝都壓在箱子底,不敢拿出來。當時,北京王府井北口八面槽有一家“雷蒙”服裝店,里面的上海師傅可以用巧妙拼接的辦法把西裝改為中山裝,許多大使、參贊都把西裝拿到“雷蒙”去改。
不僅如此,上級對駐越南使館還增加了一條規(guī)定:由于越南正處于抗美斗爭第一線,為了體現(xiàn)與越南人民同甘共苦,駐越南的外交人員不得再穿毛料中山裝,而必須穿咔嘰布中山裝。但越南地處熱帶,那時外交場合又沒有空調(diào)設(shè)備,穿上咔嘰布中山裝,很快后背就會被汗水浸透,浮現(xiàn)出一片白色的汗?jié)n,很不雅觀。為解決這個問題,有人在穿上衣前,先在背上披一塊毛巾,起到吸汗的作用,但毛巾吸汗以后就加重,經(jīng)常會滑落到地上,不得不在眾目睽睽下彎腰揀毛巾,十分尷尬。
那時還有一項“革命化”措施,就是所有駐外人員只保留國內(nèi)工資,在國外不分級別和職務(wù),從大使、參贊到司機、廚師,每月一律領(lǐng)取生活補貼40元,平均每天一元三角,以求真正做到“人人平等”。我聽到一位貴州籍的司機師傅私下發(fā)牢騷說:“干不干,一塊三?!边@種局面一直持續(xù)了很長時間,而到底怎樣才算“革命化”,誰也沒搞清楚。
陳毅“放炮”
1966年“文革”開始后不久,許多地方和單位都先后揪出“黑幫”,紅衛(wèi)兵到處破“四舊”,鬧得“天下大亂”。
陳毅對此很不理解,對社會上出現(xiàn)的一些不健康現(xiàn)象提出了批評。他說:“在革命隊伍中幾十年,看到問題就要講話,不講憋不住”,“如果看到問題不講話,我這個共產(chǎn)黨員一個銅板也不值?!庇终f:“如果我在這里只講好話,就不會有人貼我的大字報??墒?,我不是那種哼哼哈哈的人,光講文化大革命好得很!偉大!你好,我好,大家好,恭喜發(fā)財!我素來不是這個性格。在一場大的運動中,如果大家只講好話,不敢講存在的問題,只有一片贊揚聲。而不容許講不同意見,那是很危險的呀!”
這時外交部一位副司長貼大字報揭發(fā)說,陳毅在機場接外賓時曾對身邊的人說,今天揪出北京大學校長陸平,明天揪出南京大學校長匡亞明,到處踢開黨委鬧革命,還要不要黨的領(lǐng)導?大字報還說,當時李先念副總理也在場,可以作證。為此,外交部造反派專門派人去找李先念核實,李先念回答說:“沒聽見。”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陳毅來到外交部,在東交民巷(當時改名為反帝路)30號小禮堂向大家談了他對當時社會上出現(xiàn)的“破四舊”等過“左”現(xiàn)象的看法。我當時正從駐越使館回國休假,也聽到了陳毅的講話。他說,紅衛(wèi)兵娃娃十分幼稚,今天上午找我辯論。質(zhì)問為什么日本前來參加中日青年大聯(lián)歡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和“公子哥兒”,為什么沒有貧下中農(nóng)的子弟。我說,中日青年大聯(lián)歡是毛主席批準的,你們反對毛主席的決定嗎?這些娃娃只好啞口無言,實在幼稚得可笑。我還說,我戴的手表是西藏的達賴喇嘛送給我的。也要拿去“破四舊”嗎?接著陳毅叫著臺下那位貼大字報的副司長的名字說,你是一個老黨員,說話要憑黨性,要有天地良心。這時后臺的電話鈴響了,陳毅接完電話后說,現(xiàn)在毛主席找我去開會,以后再談。從此,陳毅再也沒有機會以副總理和部長的身份同外交部的同志當面交談,直到去世。
“文革”中的兩派
1967年春,外交部的運動方興未艾。在國外的人員都要分期分批回國參加“文化大革命”。我于1967年春節(jié)后回國參加了近半年的運動。
當時,在外交部甚至整個外事口,斗爭的焦點是如何評價解放17年來的外交工作。對此,外交部分成兩派:造反派認為17年來外交部執(zhí)行的是一條“三降一滅”的路線。所謂“三降”,即投降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和各國反動派;“一滅”就是撲滅民族解放運動,由此得出的結(jié)論是必須堅決打倒外交部長陳毅,
“誓與陳毅血戰(zhàn)到底”,實際是把矛頭指向主管外交工作的周恩來。另一派則認為17年來的外交路線是毛主席親自制定的,工作成績是主要的;對陳毅的缺點、錯誤可以批判,但主張對陳毅“一批二?!?,反對打倒陳毅。
在極為困難的情況下,周恩來苦撐局面,多方斡旋。他同意對陳毅進行批判幫助,但堅決不同意“打倒”。周恩來表示:“陳毅是外長,代表國家,是國際影響問題,對他的批判只能在外交部內(nèi),不能在部外搞?!庇终f:“你們要打倒陳毅,陳毅同志就倒了?沒那么簡單。”
1967年8月7日,外交部造反派在東交民巷30號小禮堂召開“批陳小會”,持不同觀點者不得參加,只能在院子里觀望。大約午后一時許,周恩來身著銀灰色咔嘰布中山裝來到30號院內(nèi),準備走進會場。這時衛(wèi)士長成元功報告說,會場內(nèi)掛有一條“打倒三反分子陳毅”的大標語。周恩來聽后非常氣憤,質(zhì)問造反派頭頭:“昨天說得好好的,已經(jīng)達成了協(xié)議嘛,你們還這個樣子!”說著周恩來便停下腳步,冒著酷暑堅持站在院子里。不肯走進會場。僵持了近一個小時,會議主持人才同意把大標語拿掉。散會后,等在院子里的人自動排成兩行鼓掌,周恩來從中間走過,不時向大家揮手致意。就在這時,造反派頭頭又乘勢把陳毅扣留在地下室。周恩來聞訊后,責令當時一名司局級干部立即把陳毅護送回家。
這期間,周恩來先后陪同陳毅
參加過8次大小批判會。在一次批判大會上,造反派揚言要攔截陳毅的汽車,還說要沖會場。當時身體已十分虛弱的周恩來憤怒地說:“你們準備攔截陳毅同志的汽車,我馬上挺身而出!你們誰要沖擊會場,我就站在人民大會堂門口,讓你們從我身上踏過去!”由于激動,周恩來心臟病發(fā)作,加上過度氣憤,導致他整整30個小時無法工作。
奪權(quán)鬧劇
1967年8月7日,“中央文革”中的骨干分子王力在釣魚臺召見外交部造反派頭頭,極力煽動極“左”思潮。他說:“你這外交就這么難?紅衛(wèi)兵為什么不能干外交?”“部黨委班子沒有動吧?革命不動班子?這么大的革命不動班子還行?為什么不能動一動班子?”“我看你們現(xiàn)在沒有真正掌握實權(quán),有點權(quán)才威風?!彼€說:“揪陳毅的大方向當然對,為什么不可以揪?”“你們有什么過火?我看沒有什么過火的地方。文革小組對革命派總是支持的。革命不能半途而廢。堅決支持你們,將革命進行到底。”這就是臭名昭著的“王八七講話”。
在“王八七講話”的鼓動下,外交部造反派頭頭和一些受蒙蔽的人于8月16日一舉砸爛了外交部政治部,悍然宣布奪了部黨委大權(quán),并強行封閉了所有副部長的辦公室。同時擅自給所有駐外使領(lǐng)館發(fā)電報,通報奪權(quán)的消息,把不贊成奪權(quán)的人統(tǒng)統(tǒng)打成“?;逝伞?。接著。造反派召開奪權(quán)慶功大會。會場內(nèi)有人聲嘶力竭地叫喊:“打、打、打,打倒?;逝?滾、滾、滾,滾他媽的蛋!”
由于中央對外交工作的領(lǐng)導失控,短短幾天內(nèi)就接連發(fā)生了砸緬甸、印度、印尼駐華使館和8月22日火燒英國代辦處的惡性涉外事件。前面提到的那個司局級干部還帶領(lǐng)外交部造反派前往建國門外的外交公寓,揪斗英國代辦霍普森。8月23日,周恩來緊急召見外事口各造反派頭頭,代表黨中央、國務(wù)院宣布:外交部“奪權(quán)”是非法的,不算數(shù)的。黨中央多次申明,外交、國防、財政大權(quán)在中央,不能奪,你們在外交部“奪權(quán)”,是目無中央,目無國務(wù)院。
8月25日。周恩來找楊成武談話,委托楊成武把“王八七講話”呈送給在上海的毛澤東。毛澤東聽取了楊成武的匯報,看了“王八七講話”后。在上面批了“大、大、大毒草”幾個大字,并說:“王力講的這些話,連我也不能隨便講的,我沒有叫他管外交部的事嘛!”還說:“王、關(guān)、戚(王力、關(guān)鋒、戚本禹)是破壞文化大革命的,不是好人,你只向總理一個人報告。把他們抓起來,要總理負責處理。”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王力于8月30日被抓起來,關(guān)進了秦城監(jiān)獄。
“五七”干校
1970年春,我結(jié)束了在駐越使館的5年任期回國,同年7月下放到位于江西上高縣的外交部“五七”干校。
所謂“五七”干校,是指根據(jù)毛澤東1966年5月7日寫給林彪的一封信即“五七指示”。而興辦起來的干部學校,實質(zhì)上是在“文革”中集中容納黨政機關(guān)干部、知識分子,對他們進行勞動改造的場所。1970年6月22日,中共中央批準的《關(guān)于國務(wù)院各部門設(shè)立黨的核心小組和革命委員會的請示報告》中規(guī)定:國務(wù)院各部委機構(gòu)由原來的90個精簡為27個,各部委的干部編制總數(shù)壓掉82%。因此,各部委大量的干部都擁入了“五七”干校。
據(jù)我所知。“文革”期間外交部先后在黑龍江、湖南、湖北、江西、山西和北京市北郊開辦了6所“五七”干校,部里專門設(shè)立了一個管理干校的辦公室,叫“五七辦”。在問到為什么要設(shè)這么多干校時。有關(guān)人士解釋說,那是因為每新建一所“五七”干校的報告,革”中的骨干分子王力在釣魚臺召見外交部造反派頭頭,極力煽動極“左”思潮。他說:“你這外交就這么難?紅衛(wèi)兵為什么不能干外交?”“部黨委班子沒有動吧?革命不動班子?這么大的革命不動班子還行?為什么不能動一動班子?”“我看你們現(xiàn)在沒有真正掌握實權(quán),有點權(quán)才威風?!彼€說:“揪陳毅的大方向當然對,為什么不可以揪?”“你們有什么過火?我看沒有什么過火的地方。文革小組對革命派總是支持的。革命不能半途而廢。堅決支持你們,將革命進行到底?!边@就是臭名昭著的“王八七講話”。
在“王八七講話”的鼓動下,外交部造反派頭頭和一些受蒙蔽的人于8月16日一舉砸爛了外交部政治部,悍然宣布奪了部黨委大權(quán),并強行封閉了所有副部長的辦公室。同時擅自給所有駐外使領(lǐng)館發(fā)電報,通報奪權(quán)的消息,把不贊成奪權(quán)的人統(tǒng)統(tǒng)打成“保皇派”。接著。造反派召開奪權(quán)慶功大會。會場內(nèi)有人聲嘶力竭地叫喊:“打、打、打,打倒?;逝?滾、滾、滾,滾他媽的蛋!”
由于中央對外交工作的領(lǐng)導失控,短短幾天內(nèi)就接連發(fā)生了砸緬甸、印度、印尼駐華使館和8月22日火燒英國代辦處的惡性涉外事件。前面提到的那個司局級干部還帶領(lǐng)外交部造反派前往建國門外的外交公寓,揪斗英國代辦霍普森。8月23日,周恩來緊急召見外事口各造反派頭頭,代表黨中央、國務(wù)院宣布:外交部“奪權(quán)”是非法的,不算數(shù)的。黨中央多次申明,外交、國防、財政大權(quán)在中央,不能奪,你們在外交部“奪權(quán)”,是目無中央,目無國務(wù)院。
8月25日。周恩來找楊成武談話,委托楊成武把“王八七講話”呈送給在上海的毛澤東。毛澤東聽取了楊成武的匯報,看了“王八七講話”后。在上面批了“大、大、大毒草”幾個大字,并說:“王力講的這些話,連我也不能隨便講的,我沒有叫他管外交部的事嘛!”還說:“王、關(guān)、戚(王力、關(guān)鋒、戚本禹)是破壞文化大革命的,不是好人,你只向總理一個人報告。把他們抓起來,要總理負責處理?!备鶕?jù)毛澤東的指示,王力于8月30日被抓起來,關(guān)進了秦城監(jiān)獄。
每新建一所“五七”干校的報告,都經(jīng)過了毛澤東和林彪圈閱;如要撤銷,勢必還要呈請毛澤東和林彪圈閱。為不驚動領(lǐng)導,只好把干校維持下去。
我到江西干校后遇到不少熟悉的同事,他們自稱是“三一八戰(zhàn)士”。我不太清楚這個稱呼的含義,他們告訴我說,他們是1969年3月18日來到干校的,是干校第一批學員。臨行前大家曾到北京天安門廣場集合,在人民英雄紀念碑前宣誓,要一輩子扎根干校。永遠不回北京。
干校參照部隊的組織形式,分為校部和連、班三級。連里設(shè)連長、副連長和指導員。班里設(shè)班長和副班長。我所在的這個連,都是剛從駐外使領(lǐng)館回國的干部,其中有好幾位老大使,如駐巴基斯坦大使章文晉、駐柬埔寨大使陳叔亮、駐斯里蘭卡大使謝克西、駐伊拉克大使曹癡等,還有后來擔任副外長的朱啟禎和王英凡。王英凡是副連長。朱啟禎在炊事班,每當開飯時,他負責在窗口給大家打飯,肩上披一條擦汗的毛巾,每份飯的分量掌握得非常準確。1925年入黨、曾擔任過副外長的王炳南也在我們這個
連,他是被審查對象。關(guān)于他的專案由“上邊”掌握,連里專門派人和他同住一個房間,實際上是監(jiān)督看管。
“五七”戰(zhàn)士的基本任務(wù)是參加農(nóng)田勞動,強度很大,而物質(zhì)條件則十分貧乏,除夫婦一起下放的以外,基本上是五六個人同住一個集體宿舍。生活單調(diào)、枯燥,伙食更是缺肉少油,但大家都能互相關(guān)心、互相幫助。一次,一位老大姐知道我糧食不夠吃,竟慷慨地支援我20斤糧票。還有一次,我端著飯碗從一位同志的家門經(jīng)過,聽到里面有人喊我的名字,便走進他的房間。只見他拿出從北京帶來的一個玻璃瓶,里面裝的是煉好的豬油,他順手往我的碗里放了一勺,頓時我那碗素炒白菜就變成了美味佳肴。
盡管“三一八戰(zhàn)士”宣誓要一輩子走“五七”道路,但“上邊”并沒有明確宣布過每人要在干校呆多長時間。事實上大家來到干校,總有一種不被信任的感覺。大家時刻在關(guān)心外部世界的變化,盼望早日重返工作崗位。
每當國慶前夕,干校領(lǐng)導便通知大家說,國慶期間停止進京,以確保首都的安全。這使“五七”戰(zhàn)士們心里很不舒服,為什么他們往日可以陪外賓出入釣魚臺國賓館和人民大會堂,此刻卻成了影響首都安全的不安定因素?盡管如此,大家都不敢輕易說出真實想法,都希望用良好的表現(xiàn),換取早日離開干校。一般情況下,每人都要在干校呆上兩三年,也有人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竟在干?!俺qv”了七八年,荒廢了一生中最寶貴、精力最旺盛的黃金時光。
在干校期間,同志們朝夕相處,建立了深厚的“戰(zhàn)友”情誼。如今大家都已七八十歲,仍不時在一起聚會,問長問短,談笑風生,回憶在干校的酸甜苦辣。
向總理告別
1976年1月8日,周恩來與世長辭。噩耗傳來,外交部一片悲慟?!八娜藥汀痹谛覟?zāi)樂禍的同時,則拼命壓低悼念周恩來的規(guī)格。在他們的旨意下,周恩來的遺體被停放在北京醫(yī)院一個很小的普通太平間。
許多外國領(lǐng)導人紛紛表示要前來參加周恩來的葬禮。一天,韓念龍副外長聽說斯里蘭卡總理班達拉奈克夫人已經(jīng)準備好了前來北京的專機,便非常激動地對亞洲司的同志說,要著手準備接待,否則在情理上太說不過去了。但接著便傳來了“上級”的指示:一律不接待外國領(lǐng)導人。
當時外交部規(guī)定,除處長以上干部和高級翻譯可以去向總理遺體告別外,每個處還可以去一名群眾代表。當時我既不是處長,也不是高級翻譯,便主動推薦我自己。但亞洲司領(lǐng)導不同意,說要派一名具有“法家”思想的年輕人去,我的資格便被否定了。我不甘心,下班后便去部里政治部再次說明我的愿望,政治部負責人康曉說:“大家已在院子里排隊,天也快黑了,你就悄悄地站在隊伍里,和大家一起去吧!”
走進北京醫(yī)院,只看見一隊隊解放軍手托軍帽,緩緩行進。他們在戰(zhàn)場上個個都是鐵打的硬漢,此刻卻冒著凜冽的寒風,失聲痛哭。周恩來安臥在鮮花叢中,外交部的同志默默地向敬愛的總理作最后的告別。
廣大干部、群眾對“四人幫”的倒行逆施無不義憤填膺。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
“四人幫”不得不同意在勞動人民文化宮為周恩來設(shè)置靈堂。由于朝鮮和越南駐華大使要前來轉(zhuǎn)送這兩個國家領(lǐng)導人的花圈,亞洲司便派懂朝語的譚靜和我到勞動人民文化宮值班?,F(xiàn)場只有華國鋒一人站在那里,“四人幫”成員無一人到場。解放軍軍樂隊的同志一邊吹著哀樂,一邊以淚洗面,情景極為感人。在那種極度沉悶、萬馬齊喑的政治氣候下,人人都為黨和國家的前途擔憂。
那年清明節(jié)前夕,天安門廣場爆發(fā)了群眾自發(fā)悼念周恩來的活動。盡管北京市向各單位打招呼,讓人們不要去天安門廣場,但去的人還是越來越多。人民英雄紀念碑四周已成為花圈的海洋。不久,“上級”下達了不準去天安門廣場的禁令,并要求人們交出抄寫的悼念周恩來的詩詞。我把抄寫的詩詞貼在床板底下,躲過了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