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巖
一個人的家居時代
◎徐巖
劉傲雪上班時總是穿固定的那兩套衣服,衣服被掛在客廳門后的衣鉤上。一套暗綠色的呢裙,一套窄領(lǐng)圓兜的休閑西服,樣式都很簡單,也樸素,半新不舊的,既便是穿上它們?nèi)⒓邮裁绰≈氐纳缃换顒右膊粫侨思业难矍颉?/p>
劉傲雪一周要去那間寫字樓工作四天,周一和雙周末休息,每月八百塊錢工資,還是蠻劃算的。何況工作又不累,就是守在電腦前打打表格、改改文件什么的,跟玩似的。
劉傲雪住天竹小區(qū)二號樓,是典型的別墅區(qū),兩層的房子一百七十多平方米只她一個人住。也就是說劉傲雪是富有的,她不缺那幾百塊的工資錢,她也不缺衣服,在樓上靠陽臺的那間小臥室里有個黃玻璃木的壁柜,里面掛的全是高檔的時裝,可以說是什么牌子的都有,琳瑯滿目。
去那間寫字樓上班也是她一時的心血來潮,在街拐角的墻上看到那則招聘啟事后,就動了念頭,順手扯下來放進(jìn)手包里?;丶揖湍贸鰜砜矗春髣裂]有等到第二天,吃了午飯后就刻意裝扮了一下自己,去應(yīng)聘了。
經(jīng)理是個四十左右歲的男人,面善心軟的樣子,跟劉傲雪聊了幾句之后,就將她留下了。經(jīng)理說從明天開始工作吧,要注意兩點,一是別遲到早退,二是作風(fēng)要檢點。
經(jīng)理的話讓劉傲雪的臉紅了一下。劉傲雪就在心里想,說什么呢,哪一個會作風(fēng)不檢點。劉傲雪朝著向門外走的經(jīng)理竟快言快語地說了保證兩個字。劉傲雪說完想,好像跟人家做檢討似的,這究竟是哪兒跟哪兒啊。
已經(jīng)是初秋時分了,劉傲雪坐在辦公桌的窗戶前看外面的街景。
外面是一條挺寬的馬路,汽車一輛又一輛的駛過來再駛過去,像火柴盒又像爬蟲。不遠(yuǎn)處是一條人工河,銀帶子樣在太陽底下閃著光。再往左邊看,是一個街心廣場,總是有幾個老人坐下或站起,折騰著。
劉傲雪想,你是站在高處呢,另一些人就生活在了低處。
她說的是她自己,另一些人是每天都能從火車站的方向涌向這座城市的民工。她坐在高點卻還多少舒服的黑漆皮轉(zhuǎn)椅上喝上等的綠茶。而那些民工則要背包摞傘地擠下火車,投入到找活計的隊伍中。在她看來那或許是高高在上的快樂和實實在在的苦惱。她就覺得這份工作找的值,那每月八百塊錢的薪水拿得也值。
工作兩天后,劉傲雪從同事的嘴里知道了這間寫字樓的經(jīng)理姓汪,竟跟自己的船員老公一個姓氏。她禁不住暗中笑了一下。劉傲雪之所以暗中笑了一下,她是覺得自己的判斷是多少有些貼譜的,就是眼前領(lǐng)導(dǎo)她的這個汪姓的男人和跟自己曾同床共枕了六年的汪姓老公是一路貨色。跟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大半年的回家里來一次,滿身海藻味地抱著她成天折騰,臨走時還要跟她來一次徹夜長談,主題話是換湯不換藥,為他堅守陣地。汪清德前腳走出門,她后腳就會裸著身子到陽臺上去,咬牙切齒地說,堅守陣地,堅守個球。
對了,忘了說,汪清德是劉傲雪的船員老公。而眼前這個開著一小間寫字樓的自稱為經(jīng)理的汪姓男人,在決定聘用她的時候所說的兩句話中,有一句竟是讓她作風(fēng)要檢點,看來兩人興許都有過姨娘老子被惡人強(qiáng)暴過的歷史,要不怎么一個縮頭龜殼的腔調(diào)呢。
劉傲雪不是沒有工作,她原本是一家區(qū)醫(yī)院的護(hù)士,畢業(yè)于省城的某衛(wèi)校護(hù)士班,因為人長得漂亮惹禍上身。到職沒多久便被區(qū)醫(yī)院的院長看上了,總是安排她跟自己值夜班,借機(jī)套近乎。
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來之后,院長原先的姘頭,一個半老徐娘似的口腔科女醫(yī)生,由震怒到發(fā)火,最終找到劉傲雪耍潑,吵得不依不饒的。原本沒想拿院長老頭當(dāng)回事的劉傲雪則火了,犟脾氣一上來,認(rèn)起死理來,你不是在乎嗎?那我就讓你在乎得去死。
劉傲雪竟真的到院長哪兒投懷送抱了,在一個下著絲絲細(xì)雨的深夜,打電話將院長老頭招到護(hù)士值班室,兩人就睡在了一起。
院長老頭被感動得濕了眼眶,他說沒想到你雖然不是個女兒身,但你歲數(shù)好啊,按你的歲數(shù)都可以做我閨女了,卻將身子給了我。你說吧,你有什么要求,要錢還是要物,就是讓我娶了你也成。當(dāng)時院長老頭剛死了老伴,單身一個呢,便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劉傲雪躺在院長老頭的懷里說,嫁給你不行,因為我有未婚夫,求你做兩件事吧,一是在城里給我找套房子,大小無所謂,讓我有個窩就行。二是從現(xiàn)在開始,你徹底跟牙科醫(yī)生那個老婊子斷絕關(guān)系,跟她明說,我就是要不爭饅頭偏爭這口氣。
院長老頭果然答應(yīng)了她,沒幾天就給了她一把鑰匙,將一套一居室半的房子給了她,跟那個牙科女醫(yī)生也真就斷絕了關(guān)系。
劉傲雪在那家區(qū)醫(yī)院背上壞女人的罪名后不久,她就認(rèn)識了她的海員丈夫汪清德,汪清德被她的美貌打動了,花大力氣追上了她,結(jié)婚沒兩個月,就給她辦了停薪留職,像花一樣把她養(yǎng)在家里。劉傲雪不服不行,汪清德有個好父親,快三十年了還在一家大企業(yè)里當(dāng)廠長,舍得給兒子掏大把的錢養(yǎng)她。
小艾是個精瘦的人,整張臉跟個娃娃似的,到了黃昏的光景,就拖了把提琴來到餐館里。
餐館叫綠島。是家西餐廳。臨街又臨河。其實這么說不難理解,就是說餐廳的東西兩面靠著繁華的街道和寂靜的甘河。
樂趣生于鬧靜之中,這兩幢粉了彩漆,風(fēng)格有些歐式的房子就格外需要音樂了。
小艾背著琴盒出現(xiàn)在餐館門口的時候,劉傲雪已經(jīng)喝了兩大杯加了冰的紅酒。她要的是法國干紅,比法國路易十六干白要貴二十塊錢。這種酒每瓶一百三十八塊錢,調(diào)好了每大杯賣八十塊錢。
劉傲雪每個周末的晚上都來這家西餐館喝酒,一個人,坐在她固定的角落里。她坐的角落的那張桌子靠河,隔窗能看到河里的葉子和梗都漸暗的青荷。每個周末劉傲雪都要消費上二百塊錢左右。如果沒有什么意外,她會個個周末都來,這樣子她消費的錢加起來就跟她在寫字樓賺的錢差不許多了。那是她自己賺的錢啊,花起來就格外的心安理得。
拉琴的小艾還是個孩子,從外表看上去頂多有十七八歲,穿一件洗舊了的黑羊絨衫,來了就頭發(fā)齊整整的坐下拉琴。那只紅絨面的琴盒總是擱在離他不遠(yuǎn)的木椅子上。他會拉《青色物語》《船調(diào)》和《月夜》。舒緩地旋律,讓劉傲雪的酒下得很快。
有時候劉傲雪會起身,款款地走過去,將一張十元的錢放到小艾旁邊的琴盒上,說“哎”,拉個《劍膽琴心》吧。小艾就點點頭,開始用纖細(xì)的手指調(diào)琴,然后低下頭拉起來。因為劉傲雪總是對小艾說“哎”字,小艾才得了這個名子。
劉傲雪走回去,坐下癡迷地聽,仿佛那曲子在跟她說,夏季開始了,在古舊的墓園里,蒿草已經(jīng)枯干。又一次,你可以閱讀墓碑上的文字了。
這首用以色列詩人耶胡達(dá).阿米亥的詩歌譜成的曲子就很快地打動了劉傲雪的心。她就在心里說,劍膽琴心。劍膽琴心。你這個女人呀,你不被更好地理解,你也不理解得更好。她的眼里開始有了淚水。
等曲子拉完,劉傲雪方將杯子里的酒飲盡,再拉開隨身帶著的手包,從里面拿錢買單。手包里有很多錢,有人民幣,也有綠紙板似的美元,那都是她當(dāng)船員的丈夫汪清德寄回來的。
汪清德已經(jīng)是大副了,隨船跑國外,一去就是半年,他過得慣那種在海上漂泊的生活,自由自在,又無拘無束。他說只要出了海,心里有多么大的煩惱都會煙消云散。
有時候,汪清德跟劉傲雪說他習(xí)慣了那種漂泊的生活,真的習(xí)慣了,他太想擺脫父母親的束縛了,從上中學(xué)的時候起就有那種念頭了,于是他才報考了海洋學(xué)院,畢業(yè)之后成了一匹脫韁之馬。劉傲雪說你不是脫韁之馬,你是無鉤之魚。汪清德就佩服劉傲雪的比喻恰當(dāng)。
汪清德說你也是我喜歡的一條魚,要是能帶上就好了。每次兩個人做完那事,汪清德都會這么說,劉傲雪就在心里說,呸,我哪里是魚,是玩物。
起先剛結(jié)婚的時候,劉傲雪對汪清德還是滿意的,汪清德愛她,呵護(hù)她,給了她舒適的房子和足夠多的錢。對她百依百順,作為一個女人還要計較什么呢?院長老頭給她的房子賣了一筆錢,汪清德一分沒要,全都任由她貼補(bǔ)給了在鄉(xiāng)下的父母。她該知足了。
可時間長了,就出現(xiàn)了問題,長期的兩地分居使她開始莫名的產(chǎn)生一種厭煩心理。她覺得自己太孤單了。
在一次跟護(hù)士班同學(xué)聚餐時,她們提起她的海員丈夫,有快嘴的逗她說,當(dāng)海員的可是沒有保險套啊。剛提起這個話題時,劉傲雪還跟著人家逗樂子,說怎么沒有保險套,我們結(jié)婚都快三年了,我都沒懷上孩子,你說這保險套起不起作用啊?
她的話自然幽默,但很快有人說,別往遠(yuǎn)了扯啊,是說你家那位到了國外那么開放的地方,說不準(zhǔn)會找金發(fā)碧眼的女人交公糧的。
玩笑之后,劉傲雪倒是堵了心,人家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汪清德是個性欲強(qiáng)的男人,剛結(jié)婚時每天都會要她一回,就是出?;貋矸渴律弦彩遣凰蓽p。到了開放的國外,保險套也真就不保險了。
劉傲雪這么想的時候,她就覺得汪清德對她的好就是很明顯的理虧。
在寫字樓吃午飯,其他員工都是買現(xiàn)成的盒飯,劉傲雪也就得跟著買。
她有時候想,每個月八百塊錢,這不是自己糟踐自己嗎。汪清德每月會按時給她寄回來九百美金,合人民幣就是七千多塊,買什么吃什么不夠。汪清德的母親還時不時地給她打電話問她缺錢花不?回不回家里吃飯。但是她依然我行我素,還是每天按點到寫字樓上下班,穿那兩套半新不舊的衣服。她自己有感覺,一在那張漆皮轉(zhuǎn)椅上坐下來,屁股都覺得舒服。她就自我解嘲地說,骨子里就是個平常人,血管里的平民意識是揮之不去的。
每天的午餐鈴聲一響,她也會像其他員工一樣,在漆皮椅上站起身,歡快自在地伸個懶腰,然后下樓去趟廁所,再到水管子上凈了手,爾后去買盒飯,跟那位面善的大嫂親切的挑揀飯菜,打肉段就不要炸茄盒,打芹菜粉就不要醬豆腐。
整個午餐的過程是快樂的。
但整個午餐又是寂寞的,她不會跟那些員工扎堆,那些員工扎在一堆吃飯是要禮尚往來的。換句話說就是你吃我一口豆角,我再夾你一筷子木耳炒肉,盒飯攤床是要準(zhǔn)備十幾種菜肴的,是為了照顧多數(shù)人的口味,這樣子生意才能好,才會有賺頭。
可劉傲雪沒辦法跟姐妹們交流,她能一個人吃這些大眾的飯菜,但她不習(xí)慣跟別人攪一只碗,而且她飯量輕,是要有很多菜剩掉的。
開始時沒有人注意,后來有個叫趙大滿的姐妹就發(fā)現(xiàn)了,大著嗓門說,呀呀呀,可惜了啦,那么多剩菜呀,妹子你的飯量真小。
見劉傲雪沒有不高興的意思,趙大滿索性就將自己已吃空的那只飯盒拿到她面前說,撥到咱這里吧,帶回家里去,做晚飯跟別的菜燴一燴還能吃呢。
劉傲雪一邊往趙大滿的飯盒里撥菜一邊就紅了臉。
再后來,劉傲雪干脆就在吃飯前先用飯盒蓋撥出一些菜給趙大滿,或者就讓賣盒飯的大嫂給少打一些,裝幾回吃干凈的樣子去洗飯盒。
有兩次,汪姓的寫字樓經(jīng)理會在下班時,叫上劉傲雪和另外一個女孩,用命令的口吻說賞個臉陪我去吃個飯。劉傲雪就知道是有客戶上門了。
那個年輕的女孩像只雀子似的歡天喜地的跑洗手間里化妝,再回宿舍里挑撿一套時髦的衣服換上,等著去赴宴。劉傲雪卻沒得換,她頂多是要從手包里拿出把木梳,認(rèn)真的梳梳頭,再往嘴唇上抹點口紅。
去吃的飯館多半是中低檔的,要上六個或是五個菜盤,喝一兩瓶幾十塊錢的白酒。劉傲雪也跟著喝,經(jīng)理是管著她的,她是給經(jīng)理打工的,這層關(guān)系要弄弄清楚。難道經(jīng)理都喝你能不喝嗎?反正回到家里也是空無一人,也是空宴,倒不如隨了這個俗,打發(fā)掉了寂寞,喝著、喝著身子就暖了,心也跟著暖了,她就會主動端起杯來,跟客戶碰酒,跟人家說些體己的話。
汪姓的經(jīng)理就跟著也高興起來,拉著她的手給人家介紹,說劉傲雪是寫字樓里最能干的員工,不但人長得漂亮,酒量也好。
劉傲雪就臉若桃花地說,哪天我請吧,換家好點的酒樓。大家便都附合著說對,汪經(jīng)理的寫字樓規(guī)模越來越大,是得換家好點的飯館了。
聚餐結(jié)束后,汪姓的經(jīng)理就打車送年輕的女孩和劉傲雪。
前兩次車子會先開到寫字樓宿舍,請年輕女孩先下車,再順路送劉傲雪。
劉傲雪便有些慌亂地讓車子在離天竹小區(qū)有段距離的一個胡同口下車,堅決而果斷地拒絕汪姓的經(jīng)理送她上樓。
對于這方面劉傲雪是有辦法的,她臨下車前先掏出手機(jī)假裝撥通家里電話,然后小聲的讓老公下樓接她,汽車行駛的聲音自然會將手機(jī)里面的對話聲淹沒。
后來汪姓的經(jīng)理就先送她了,然后再送那個年輕女孩回宿舍,對汪姓經(jīng)理的意圖,劉傲雪是心知肚明,她兀自穿過那條黑胡同的時候就在暗中笑一下。
回到家里,她才覺出整個身心的疲憊。
脫掉衣服躺進(jìn)浴盆,讓溫?zé)岬乃葑∩眢w,她才覺得日子過得有些潮了,她就想,海員丈夫汪清德已經(jīng)四個月沒回來了。
汪清德回來時,總是給她帶回大包小包的海產(chǎn)品,有龍蝦、海參和新鮮的大閘蟹。劉傲雪是喜歡吃蟹的,上衛(wèi)校的時候她和同學(xué)去過澗河北岸的大排檔,吃那種大眾的火鍋,每回鍋底里都有一兩只拳頭般大小的蟹子,沒有多少肉,是店家給你下鍋里借味調(diào)湯的。但劉傲雪還是要吃,她會不客氣甚至于嬌氣地將蟹子撈出來,吃掉殼子里或腿上的肉。
汪清德不知怎么知道了劉傲雪喜歡吃蟹子,就給她買,買很貴的高蟹和蛋黃蟹。并且親自下廚做給她吃。還教給她海參的吃法。汪清德說,你不是懶嗎?那我就教你一種最簡便的吃法,把泡好的海參用清水煮熟了,蘸大醬吃。
汪清德說完了沒把劉傲雪笑死。劉傲雪說虧你還是干部子弟,怎么就想出一個跟我爹一樣的吃法呢,土得簡直掉了渣。
汪清德說跟你爹一個吃法?你爹是怎么個吃法?劉傲雪說我爹每頓飯都要吃大蔥蘸大醬。劉傲雪說完了,竟把汪清德也逗笑了,說你這是瞎摻合,兩碼子事,人家說的這種海參吃法營養(yǎng)價值高著呢。
汪清德每次回來都猴急似的要劉傲雪的身子,不管是早上進(jìn)家門還是下午進(jìn)家門,進(jìn)衛(wèi)生間急慌慌地洗了澡,便拉劉傲雪上床。劉傲雪就躲閃著說你就不能等到天黑?你怎么真跟你的屬性一樣???她說的是汪清德屬猴。
在床上劉傲雪還用腳丫子使勁地蹬汪清德,說窗簾還沒拉上呢。汪清德卻不惱,抱住她的身子不撒手,三把兩把地扯脫掉劉傲雪的衣褲就撲上去,直到弄得渾身大汗淋漓才罷手。
兩個人做愛也不是沒有激情,前三年汪清德要她身體的時候她還會盡情地配合,甚至于主動地迎合,可后兩年她聽了同學(xué)們逗她的關(guān)于安全套的話題后,就激情銳減了。她好像沒了那種欲望,是久別了的關(guān)系嗎?她想,女人的身體也跟土地一樣吧,久不耕耘也會荒蕪起來,也不肥沃了吧?
有一回,汪清德竟沒做成功,劉傲雪望著他檔下那根軟東西半開玩笑地說,累著了吧?這次走船去的可是泰國,是給哪兒的女人交了公糧吧?劉傲雪的話讓汪清德愣了一下,臉也跟著紅了,就遮掩著說是路上太累了,這回不知怎么的還暈了船。
劉傲雪沒再說什么,說穿衣服吧,過周末哪有窩在家里的,陪我去綠島喝點酒吧。
兩人便收拾衣著下樓,到綠島西餐廳時,正是黃昏時分。
小艾已經(jīng)坐在那里拉琴了,間隔一周沒來,餐館里多了一個俄羅斯女孩彈鋼琴。小艾跟那個俄羅斯女孩坐得很近,好像一對搭檔似的。
汪清德進(jìn)餐館的時候?qū)唤o劉傲雪,說去趟洗手間,劉傲雪便徑直被伺應(yīng)生領(lǐng)到她固定的那個角落。劉傲雪要了兩大杯紅就和一碟洋蔥圈,便坐下來聽那女孩彈鋼琴。
汪清德回來,走到她身邊,想坐下,卻沒找到椅子。他揮了手后,服務(wù)生才從別處給他搬過來一把。吧臺里站著的老板娘趕緊跑過來跟汪清德解釋說,對不起啊,這位姐每次來都是一個人的,而且又是固定在這個靠窗臨河的角落,所以才沒有在對面擺椅子。
汪清德臉上的怒色立刻就沒有了,反倒?jié)u漸地浮上了一層愧疚。他趕緊說沒關(guān)系的,擺上不就行了嗎。
汪清德體態(tài)稍胖,他坐下后身體就跟一堵墻似的將窗戶擋住了,外面是靜靜的甘河,河里的青蓮都蔫萎了,或者上了霜,是經(jīng)了晚秋的風(fēng)吹過的。劉傲雪每回來都要看上一會兒,可這次被汪清德的身子一擋,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劉傲雪的心里忽然間就煩躁起來,原先存在于這個周末的夜晚里的一些美好的東西竟找不到了,小艾始終都不拉琴,那把紅木小提琴靜靜地捧在他的手里,成為一種不合適宜的飾物。
汪清德說我不喝紅酒,有干白嗎?他轉(zhuǎn)過身問吧臺里站著的女老板娘。
女老板娘說有,你稍等先生,是要一百四十八元一瓶的還是要六十九元一瓶的?
汪清德說要貴的,少加一點冰。
劉傲雪端起給汪清德倒的那杯紅酒,硬塞到他微胖的手里,再用自己的杯跟他碰了一下,然后一飲而進(jìn)。
汪清德卻沒有喝,而是將那杯酒舉過來,倒進(jìn)了劉傲雪剛剛喝空了的杯子里,杯子里的冰塊將兩只杯子碰得響了幾下。
劉傲雪皺了下眉頭,但沒說什么,拿過身邊的手包取錢,翻半天也沒找到十元的鈔票。她就小聲跟汪清德說,給我兩張十元面額的錢。她一連對著汪清德的臉說了兩遍。
汪清德總算是聽清了。他從黑皮包里取出錢夾來,從里面找了半天只找出一張五元的鈔票,放到劉傲雪面前的桌子上。劉傲雪伸手將汪清德的錢夾抓過去,從里面拽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起身走到小艾的面前說,“哎”,拉兩支曲子,就拉兩支,聽完了我們就回家。
她往回走的時候,小艾的細(xì)小的聲音隨著她,小艾說要拉《劍膽琴心》嗎?劉傲雪說隨便,拉完了錢就是你的了。
劉傲雪回到座位上坐下,汪清德已經(jīng)在喝調(diào)好的干白了。
汪清德在大口地喝,
汪清德的嗓子正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響。
劉傲雪看見他的臉上剛剛布上了一層溫暖的情調(diào),那是一種誰都能看出來的跟自己老婆在一起過周末的幸福感。
小艾的琴聲響了起來,俄羅斯女孩的鋼琴也響了起來,小提琴的旋律浮在鋼琴曲的上面,音律此起彼伏,正試圖一點點地將她和餐館里所有的人覆蓋。
回到家,汪清德小心翼翼地要了她,這一回汪清德沒有敗下陣來,而是很雄性地喂飽了她。汪清德在劉傲雪的身體里橫沖直撞的時候,表情是無比幸福的,盡管不停的流汗水,汪清德還是很愜意。弄得劉傲雪也很舒服,兩個人在高潮到來的時候,劉傲雪在心里想,做為一個女人,她還是有這種生理上的欲望的,她畢竟是一個女人。
多少年來,劉傲雪都養(yǎng)成了在情緒上克制自己,不論是喜還是怒,她都盡量地不使它們喜形于色。她是學(xué)會了忍耐。她想,關(guān)于這一點她做得絕對夠格,連她自己都挑剔不出什么來。
在寫字樓工作的時候,汪姓的經(jīng)理沖她發(fā)過脾氣,是因為表格打錯了或者數(shù)據(jù)填錯了,她會低下頭認(rèn)錯,絕對不跟他爭辯。員工嗎,在老板面前就得矮一頭,她倒不是怕爭辯幾句經(jīng)理會炒了她的魷魚,失去了那八百塊錢的薪水,她是覺得沒意思,世界那么大,每人一個小角落,在一起說句話都是緣分啊。
劉傲雪在婚居生活上忍,在工作上發(fā)生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忍,可忍來忍去她終于忍不下去了。那就是當(dāng)海員的丈夫汪清德又一次回來的時候突然間就陽萎了。汪清德的陽萎就意味著她在今后的家庭生活里,不再有令人神往的性生活。沒有了性生活的家庭那還是家庭嗎。
可笑的是汪清德也不知道他不行了,出?;貋?,除了向老婆展示一些帶回的禮品外,就是上床親熱了。汪清德從衛(wèi)生間洗澡出來,就從后面抱住了劉傲雪,他先摸她的兩只乳,待劉傲雪的兩只乳頭堅挺起來后,就將她扔到了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壓上去??墒?,接下來的事情卻令他很難堪,他剛剛還勃起的下身卻突然間軟了下去,任憑他怎么弄也硬不起來了。這時候,劉傲雪的身子已經(jīng)被他挑唆得熱起來,她就翻身坐起來,用手抓住汪清德那軟了的物件,輕輕撫弄起來,要是擱以前,要不了幾分鐘的,那物件便會在她手中堅硬如鐵,可十幾分鐘過去了,還是軟得跟膠皮糖似的。她也就跟著尷尬起來,扔了手中那物件,躺下將臉埋進(jìn)了被子。
兩個人背靠背的睡了,都在心里想,等天亮吧。
每次汪清德回來,夜里要完了她的身體后,還要在天亮?xí)r再要她一回。經(jīng)過一夜的休整,汪清德還要給她的身體里加些油,這就是夫妻恩愛的幸福生活的花絮。
天光將綠絲絨窗簾洗亮的時候,汪清德醒了。汪清德從后面抱住劉傲雪光滑的身體,想通過身體的接觸使自己男人起來??墒菬o論他怎么弄,檔下的東西卻沒有絲毫的反應(yīng)。他跳下地,去提包里翻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四粒紅色的藥丸,想了想又加了兩粒,就著水吞進(jìn)去。然后再回床上躺下。
劉傲雪也徹底醒了,轉(zhuǎn)過身來抱住他說,你大清早的鼓搗啥呢?汪清德說攢點勁,一會兒收拾你。劉傲雪被汪清德的話說紅了臉,便小聲地說,你那玩意都不好使,收拾誰呀?汪清德就將她抱在懷里說,怎么說不好使就不好使了呢?
起床后兩個人為劉傲雪去寫字樓工作的事吵了幾句,最終汪清德還是同意了,劉傲雪的理由是在家里實在是呆得膩歪了,何況工作又不是很累,就是守守電腦寫寫畫畫的。
晚上劉傲雪回家后,汪清德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有她喜歡吃的清蒸魚、炒苦瓜和銀魚羹,桌子上還擺了一小瓶藥酒。劉傲雪洗了手在桌子前坐下來,兩人開始吃飯。汪清德逼著她喝了一小杯藥酒,說是滋補(bǔ)品,他上午跑了三家藥房才買到的。
飯后看了新聞聯(lián)播,汪清德便早早地上了床,可任憑他怎么折騰卻還是不行。劉傲雪便煩了,夾了涼被去了小臥房,并將門鎖緊緊地扣上了。
劉傲雪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半圓的月亮想,汪清德怎么就陽萎了呢?
劉傲雪依舊在周末的晚上去綠島喝酒。
一個人,坐在那張靠窗的小圓桌前喝大杯加了冰的紅酒。
窗外甘河里的荷花都枯萎了,不遠(yuǎn)處的河堤上有幾個人在閑聊,拉琴的又變成俄羅斯女孩一個人了。
趁服務(wù)生端來果盤的機(jī)會,劉傲雪問他,拉琴的小艾去了哪里?
那服務(wù)生說有好幾天沒來了。
劉傲雪就靜靜地坐著,一個人喝那大杯子里剩下的酒。她幾次掏出手機(jī)想找個人過來,陪她喝幾杯,又幾次放下了電話。她想,找還是不找呢?要是找的話,男的就找房漁或者周永良。那個寫字樓汪姓的經(jīng)理也可以。女的找小胡,就是晚報社的那個快嘴記者??墒茄齺磉@種清靜的地方聽她說什么呢?要不就找寫字樓的同事趙大滿,又怕她喝不慣這里的紅酒,還叫不了什么像樣的中餐給她吃。最后想來想去也只能還是她一個人喝。
三大杯紅酒進(jìn)去后,劉傲雪忽然覺得渾身有些莫名的燥熱,下邊也難受起來,她知道自己是喝多了酒的緣故,而喝多了酒就偶爾的會想男人。她看了一眼手機(jī)上的日歷,才九月十七日,離汪清德回來還得半個多月,她就朝著窗外已被黑暗籠罩的甘河小聲地罵了一句,起身結(jié)帳。
站在西餐館門口,她停留了幾分鐘,便開始在夜色里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有不少出租車在她身邊減速或者停下,司機(jī)搖開車窗問她要車不?
劉傲雪是喝多了一點,最后一大杯她沒讓加冰,那種紅酒的勁就上來了,她有點惡心,便攔了一輛從她身邊駛過的出租車,跟司機(jī)說去天竹小區(qū)。
司機(j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見她喝多了就跟她打渾語,司機(jī)說怎么老公沒在家嗎大姐?您這不是自己遭踐自己嗎?喝這么多酒干啥。
劉傲雪便將胳膊搭在了司機(jī)的肩上說,我不是寂寞嗎?然后她就將頭靠在后背座上自顧自地說,汪清德他喜歡當(dāng)海員整天里在水上漂著,我怎么辦?我要為他堅守陣地嗎?可他為我堅守了嗎?這兩次回來不都他媽的是彈盡糧絕嗎?你說都彈盡糧絕了還能他媽的不軟嗎?
司機(jī)似乎聽清了劉傲雪說的話,他知道自己是遇上一個獨守空房的女人了,就接著打渾語說,姐姐要是不嫌棄,跟我走咋樣?
司機(jī)說完了就低了頭準(zhǔn)備著挨罵。
沒想到劉傲雪卻說,行,就他媽的跟你走。
司機(jī)以為女顧客在跟他開玩笑呢也沒在意,到了天竹小區(qū)街口就停了車,說到地方了姐姐,回去好好睡一覺,可不能再喝這么多酒了,女人咋能喝這么多酒呢?那純是自己遭踐自己嗎。
劉傲雪朝車窗外看了一眼說,這是到哪兒了?
司機(jī)說到了您家啊,您不是說天竹小區(qū)嗎?請付錢吧您,十二塊五毛錢,五毛就給您抹了。
劉傲雪揉了揉眼睛說,不是說去你哪兒嗎?
司機(jī)聽了劉傲雪的話就瞪大了眼睛說,我說姐姐,你把我的話當(dāng)真了還?
劉傲雪說是呀,我就是你想象的那種獨居的女人,那種寂寞的女人,你不敢了是不是?你們男人啊,不是我瞧不起你們,都他媽的是軟東西。
劉傲雪掏出一張二十元面額的鈔票,扔在前風(fēng)擋玻璃上,想推門下車。
司機(jī)卻猛地將車發(fā)動起來,朝街南駛?cè)ァ?/p>
在萬象植物園右側(cè)的圍墻下邊,司機(jī)停了車,摘了手套就將劉傲雪抱住了。劉傲雪感覺到司機(jī)的一只粗糙的大手從腰際一下子就伸到了她的前胸上,握住了她的一只乳,劉傲雪本能地掙扎了一下,還是被司機(jī)摟了過去。司機(jī)繼而就騰出另一只手解開了她的褲帶。然后,劉傲雪就被司機(jī)抓住雙腿扯到對方的身上。
忙亂中外面竟下起了小雨,雨模糊了車窗玻璃,并被夜色籠罩。
司機(jī)在解自己的腰帶時說,今天遇到長得這么好看的女人,就豁出去所掙的一百多元錢吧,好好的過過癮。
司機(jī)的話讓劉傲雪打了個冷戰(zhàn),劉傲雪想這家伙是把她當(dāng)成雞了,這實在是玷污了自己的感情。這算什么呀?不就是多喝了幾杯酒嗎?不就是汪清德背著她在外面找女人,爾后陽萎了嗎,那也不至于自己賤到出來尋花問柳找男人啊。
劉傲雪猛地坐起身說,一百多塊錢就想上老娘的身子啊?你他媽的是咋想的???跟你說明了吧,沒五百塊錢就別想動我一指頭。
正往下退褲子的出租車司機(jī)聽了劉傲雪的話就愣住了,繼而就快速地系好了褲帶,說這么貴呀?那咱可玩不起,咱還得攢錢給孩子交學(xué)費呢,咱就都省省吧。
雨大起來,出租車司機(jī)沒惱火,也沒再動她,開車把劉傲雪送回天竹小區(qū)街口,替她打開車門說,回去醒醒酒吧,一個女人家喝大了傷身子啊。
劉傲雪站在大雨中,目送著出租車閃著尾燈走遠(yuǎn),小聲地哭起來。
經(jīng)歷了與出租車司機(jī)那件事后,劉傲雪坐在家里反省了一下自己,她覺得自己并沒有錯,你汪清德可以在外面胡作非為,可以不顧這個家不顧她的寂寞,那她為什么就不能偶爾的快樂一回,女人就應(yīng)該是綿羊嗎?女人就該為你男人堅守陣地嗎?簡直是荒唐的理論。
讓劉傲雪后悔的是那個晚上她臨陣脫逃了,她不該臨陣脫逃的,她該把她的身體送給那個老實巴交的出租車司機(jī),何況她也需要對方的身體,那是件多么正常多么合理的事情啊。
她想那個司機(jī)絕對是一個普通善良的男人,會讓她舒舒服服快快樂樂的做一回女人。雙方都從對方的身體上得到滿足,何樂而不為呢。
干麻就為了人家說出的一句話計較呢?既便人家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話,是一句小氣的讓她聽了不順耳的話,那又能影響她什么呢?難道人家要付給她一百多塊錢不對嗎?那一百多塊錢也確確實實是他的辛苦錢血汗錢啊。
劉傲雪想自己再不會有這樣的遭遇了,奇遇也好艷遇也好,是再不會有了,因為這種事也是要有機(jī)率的,酒要喝得恰到好處要借著酒勁鼓足了勇氣要遇上一個她能看上,又敢于作為的男人,甚至于其他的一切一切所謂的機(jī)緣。
劉傲雪心越發(fā)的煩躁起來,她就找個借口辭去了寫字樓的那份工作,百無聊賴的呆在家里,看電視里那些肥皂劇,給衛(wèi)校的那些同學(xué)打電話,更多的時間是出去喝酒。
劉傲雪已經(jīng)很久不去那家叫綠島的西餐館喝紅酒了,而是去靠海邊的一家海鮮館吃飯。開始的時候跟服務(wù)生說就她一個人,擺一套餐具。后來就說是兩個人,在桌子的對面再擺上一套餐具,可是要的菜吃冷了,也沒見那一位客人來。劉傲雪就喃喃著說,約好了的咋就不來吃呢?再后來,她情緒不好的時候,來了就讓人家服務(wù)生擺四雙或五雙筷子,菜也要得多起來,但往往吃到最后還是她一個人。結(jié)了帳臨走時跟服務(wù)生說,你瞧瞧現(xiàn)在請客多難,一大幫子朋友都不賞臉呀,今天又是一頓空宴。
劉傲雪走出去后,兩個服務(wù)生收拾餐桌時會小聲的耳語說,這個姐姐真闊,每回請客都要好幾道菜。闊是闊,可就是沒有人來陪她吃,你說沒人陪她吃還要這么多菜,這不是浪費錢嗎?是不是有病啊。
就打服務(wù)生的話去了,還真就有病了,不是劉傲雪,而是她的海員丈夫汪清德。汪清德在一次出海隨船走的中途回來了,被一個同事給送了回來,汪清德的左小腿得了麥管炎,說站就站不起來了,劉傲雪跟汪清德那個同事,還有同事的家屬一起把汪清德送進(jìn)了醫(yī)院,醫(yī)生說晚了,長期在船上生活就容易得這種病,給他買輛輪椅車吧。
劉傲雪抽空問醫(yī)生,麥管炎也能導(dǎo)致別的什么病嗎?
那醫(yī)生說能啊,比如神經(jīng)萎縮、性生活障礙、偏癱等等。
醫(yī)生的話讓劉傲雪的心疼了一下,她就在心里想,老汪啊,是我冤枉你了。你說你愛好什么不好,偏偏愛好當(dāng)船員出海,偏偏舍棄了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去外面漂流,就算是掙的錢再多,又能怎么樣???她看到汪清德拿著醫(yī)生的診斷哭了,像孩子般的哭了時,心里就更難受了。
汪清德出院那天,劉傲雪跟始終幫她照料汪清德的公公婆婆一起用輪椅推著汪清德走??斐鲠t(yī)院大門時,劉傲雪被婆婆叫到一邊。婆婆將一張紙遞到劉傲雪手里說,清德讓你簽個字。劉傲雪奇怪地說簽什么字???婆婆說你看看就知道了。劉傲雪展開那頁紙看了一眼頭就大了,竟是一張離婚協(xié)議書,汪清德已經(jīng)在上面簽好了自己的名字。劉傲雪說媽你們這是在搞什么呀?清德不就是腿不行了站不起來了嗎?我沒工作可以照料他啊。劉傲雪說著話就三把兩把的將那張紙撕碎了。然后劉傲雪拉起婆婆的手去追趕推著輪椅車已出了醫(yī)院大門的公公。
深秋落樹葉子的時候,劉傲雪將那幢高層的房子賣了,在二環(huán)積水潭附近買了一棟兩居室的平房,有小園子帶塊草坪的,找搬家公司幫忙將家搬了過來。
每天傍晚時分,她都會推著汪清德去海邊看船,秋天的海風(fēng)稍有些涼,她就會在汪清德的身上蓋條薄毛毯,汪清德看到??吭诤_吷系拇蠛]?,眼睛就會濕潤起來。
劉傲雪還推著汪清德去那家叫綠島的西餐館喝酒,她喝紅酒,給汪清德要干白。她依舊坐在靠窗戶的那張小圓桌前,讓汪清德坐在輪椅上,兩個人聽小艾和那個俄羅斯女孩拉琴彈琴。碰杯喝酒。汪清德由于腿不方便站起來,總是說少喝點??蓜裂﹨s不依不饒地往他杯子里倒酒。碰杯的時候還小了聲地跟汪清德耳語說,少喝怎么能行呢,喝多了才有酒勁,攢足了勁回去你才能收拾我呀?汪清德的臉上就有了相當(dāng)?shù)臐M足感和幸福感。
兩個人聽完了小艾拉的《劍膽琴心》后,才結(jié)帳回家。
劉傲雪滿面紅光的推著汪清德出餐館門時,小艾會跟那個俄羅斯女孩站起身,跟她們道別。
小艾用細(xì)而沙啞的聲音跟她說,姐您再來啊。
很快就入冬了,大雪鋪天蓋地的遮掩了這座海濱城市。
劉傲雪給汪清德雇了個農(nóng)村來的保姆,然后跟汪清德說,她得去工作了,兩個人要長遠(yuǎn)的過日子就得花錢,而積蓄是要變得越來越少的,兩個人總不能坐吃山空啊。
汪清德說你去吧,總圍著我轉(zhuǎn)好人也得憋悶死。
劉傲雪就又去了那家寫字樓,因為她在夏天辭這份工作的時候,汪姓的經(jīng)理曾跟她說過,你家里能放開了還可以回來。
劉傲雪又找出一套樸素點的衣裙穿上后,就來到了寫字樓,跟她處得不錯的那個同事趙大滿說,是你呀,真是太好了,這回我們又能做同事了,不過你得下周一來,汪經(jīng)理去北京度蜜月去了。
劉傲雪說汪經(jīng)理結(jié)婚了?跟誰?。?/p>
趙大滿說就是小岳啊,岳小梅,汪經(jīng)理不是經(jīng)常帶你們倆出去陪客戶喝酒嗎?
劉傲雪想起來了,她恍然大悟地想,就是那個年輕的女孩呀。
劉傲雪出了寫字樓后,就沿街往市中心走,她想再去南馬路的人才市場碰碰運(yùn)氣吧,汪清德不能掙錢了,自己總得有份工作養(yǎng)他的。
雪后的城市真是干凈透了,劉傲雪發(fā)現(xiàn)她綰在袖子里的手,已不再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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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巖,男,吉林九臺人,1986年考入武警哈爾濱指揮學(xué)校。1987年開始寫作,迄今已在《人民文學(xué)》、《十月》、《作家》《天涯》等報刊雜志發(fā)表小說三百多萬字,有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轉(zhuǎn)載,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黑龍江文學(xué)院合同制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