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建光
風景的另一面
鄭建光
我登上了泰山。嚴格地說是纜車把我們拉上了泰山。行前我做好了準備,專門買了登山鞋。到了現場一切由不得你,必須隨團統(tǒng)一行動,導游三天兩頭陪客人真爬,不現實。所以,自從建了索道后,從泰山回來的人說我登上了泰山,就有點底氣不足。2007年8月30日,泰山下著細雨,奇冷。我在南天門從纜車一鉆出來,泰山冰冷著臉面對我們,短袖夏裝外加套頭雨衣,抵擋不了泰山秋風秋雨的襲擊??匆娞旖止衽_后面的老板裹著嚴嚴實實的軍大衣,愈發(fā)覺得寒冷,頓時渾身打顫。臨時買了一件長袖T恤穿上,胸前印著“我登上了泰山”六個豪邁的字,我紅著臉輕而易舉地混入了好漢的行列。
各地景區(qū)都可以看到某某到此一游的字跡,“我登上了泰山”T恤可能也是為了滿足游人的這種心理。泰山,五岳之首,我登上了,總要留下一點念想吧。從這一點上說,T恤與泰山的摩崖石刻意義一樣。
泰山可以說是滿山皆石,無石不字。玉皇頂盤路東側的唐摩崖最具代表性。開元十三年,唐玄宗封禪泰山,在大觀峰下鑿出巨大的摩崖石碑,把親自撰寫的千字《紀泰山銘》鐫刻其上。銘文記述了封禪告祭之始末,申明封禪是為蒼生祈福。贊頌高祖、太宗、高宗等先皇之功績,表明自己寶行三德(慈、儉、謙)的諾言。整體石刻布局勻稱,結構嚴謹,氣勢恢弘。碑銘典雅,書法遒勁婉潤,端嚴渾厚。大觀峰下的這面石壁布滿了“五岳之宗”、“壁立萬仞”、“天地同攸”、“置身霄漢”、“呼吸宇宙”等宋摩崖、清摩崖及明清刻石75處,滿滿當當的歷代題勒,擁擠得像我國的人口,很難再找到落腳的地方。雨中,朦朦朧朧里的摩崖石刻像泰山胴體上的疤痕,傳達出復雜的信息。泰山不惜以生命之痛,為好漢們贏得喝彩。中國文化讓泰山背負起難以承載之重,我似乎聽到了泰山粗重的喘息。
泰山的重量有幾許,誰能稱量?
秦始皇封禪臺的故事在延伸,自從這位統(tǒng)一天下的英雄,登上泰山對天一揖,泰山就不僅僅以山的形象出現了。歷代親自到泰山封禪的皇帝有12位,遣使告祭的就更多了。人們把登上泰山看作生命意義的強調,不只帝王,有些不普通的普通人,也一樣在泰山的身體上揮汗鏨字,抒發(fā)豪情。玉皇宮之下,矗立一塊自底部向上漸削的無字碑,有人說是秦碑,有人說是漢表,千百年來的史學家爭吵不休,像今天時斷時續(xù)的雨,沒個了斷。高聳的無字碑旁,站著一塊刻滿飄逸草書的小石碑,如幼兒園白白嫩嫩的小男孩拽著巨人的衣襟在撒嬌。再看落款,嚇了我一跳。以先生的思想智慧沒有必要依傍在古人的翅膀底下湊熱鬧,可能他也有穿上“我登上了泰山”T恤一樣的心理。
泰山日觀峰是看日出的絕佳地點,我佇立于拱北石之側,凝視左前方“雄峙東?!笔蹋呿懫鹕綎|布政使李興祖的吟詠:“才聽天雞報曉聲,扶桑旭日已初明。蒼茫海氣連云動,石上游人別有情?!痹谝黄酌C5撵F幔中,我努力想象日出時的壯觀場景。泰山觀日出,正如泰山本身,作為一種意義被升華,作為一種精神被張揚,使蕓蕓眾生趨之若鶩。所以,日觀峰也留下了不少石刻。除了歷史上的圣賢、思想家、騷人墨客、佛道高人等各路好漢,在泰山勒石題刻的還有近現代的政治家。當然,更多的人只能是留下腳印。然而,從摩崖石刻的背后,我卻讀出別的信息,有些人好像并沒有到過泰山,有些內容也不是題給泰山的,難道泰山要踩著這些人的肩膀增加高度?肯定不是!也不是那些不普通的普通人要借助泰山的手托起自己的偉大,從而實現永垂;真正讓泰山背負重擔的是一些好事之徒,“克隆”了他個人記憶中的,或者集體記憶中的好漢的手跡、思想,讓他的好漢登上了泰山。同時,逼迫泰山承擔起庸俗的責任。面對拱北石漫漶的水跡,我似乎看到了泰山的淚痕。
在通向玉皇頂的山道旁,兀立一塊兩人來高的石頭,豎刻著“五岳獨尊”四字。許多人在此排隊留影,象征著自己登上了泰山。這個景點還成為2005年版“五元”面值人民幣背面的主圖案,因此也最溫暖游人的心。我瞅準機會往前一站,“咔嚓”一聲,鉆進了錢眼,于是成為有錢人。對于老百姓來說,最實在。在泰山留下幾個字而不朽,不是普通人要想的、敢想的。
好在,也沒有發(fā)現那些石油巨頭、地產大亨、IT業(yè)領袖、片酬千萬元的影星、年薪幾千萬元的CEO、球星能在泰山買下一方石壁,勒刻豪言壯語。泰山堅守了最后一道防線——不被賣掉。這是萬幸。我不是杞人憂天,強權時代,泰山是政治;經濟時代,泰山就不能是別的一點什么?
下山時,大多數人舍棄了纜車,選擇步行,我也一樣。從南天門到中天門,尤其是十八盤,磴道陡峭,風光奇峻,雨水從石崖頂端流下,刷出一道道不規(guī)則的濕痕,襯托出泰山飽經風霜的滄桑和凝重。道旁石崖上林木蔥蘢,疏密有致,間或閃出一二方摩崖石刻,倒是悅目賞心,如同大閨女鬢邊的黃花。而大觀峰下的摩崖,有點像瘋婆子,一頭插滿艷麗的花草。雨還在不停地下,心里只惦記著快些到中天門,然后乘坐景區(qū)專車回到泰山腳下。所以,下山像趕路。
本來,下山與上山有著一樣的意義,都是旅游的過程,但由于上了玉皇頂,好像是完成了一樁使命,下山純粹是歸途了。一路上不斷遇到真正的登山者,有白發(fā)老人,有年輕的女學生,還有外國朋友……他們或拄杖相攜,或支腰喘息,或席地小憩,令我敬佩!不少人向我打聽還有多少路程,我從南天門到中天門一路來都給了同樣的答案:快到了!這時,我一定顯得十分偉岸,尤其是上山的人仰視我身上這件“我登上了泰山”T恤時。我心里在想,臉上卻一陣陣的臊熱。一些人到泰山,說不上看什么,心中只有一念:我來了。這是真正的朝覲,不為什么,才是朝圣者的最高境界。雨不停地在下,我濕漉漉的思維忽然透亮了許多。
一泓安靜的水,平滑如鏡,在晨曦中不見一絲漣漪。我沒有想到踏進匡廬之門,首先撞入眼簾的居然是高山上的一個水泊——蘆林湖。當年白居易曾經在湖邊循徑賞花,據說他的“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指的就是此地。湖中有曲橋、水榭;沿路有幾處小亭,其中一座亭中有“花徑”二字刻石,相傳為白居易所書,不知真?zhèn)?。我行走在花徑上,卻不見一朵山花向我綻放笑臉,更沒有花團錦簇夾道歡迎。這不是徒有虛名嗎?我拍拍腦門,忍俊不禁暗自哂笑,今天是8月14日,除非武則天,還有誰能令百花在這個季節(jié)盛開呢?順應天時,隨遇而安,才是生命的真諦。人的一生當中,能覓到一處可以寄意的山水,應當算是一種安慰。但廬山并非像這灣碧水般恬淡,對于裹挾一身風雨的江州司馬,以及隨后上廬山的人,表面看來像蘆林湖一樣水波不驚,內心卻是潛流涌動。唐人錢起《江行望匡廬》詩云:“咫尺愁風雨,匡廬不可登。只疑云霧窟,猶有六朝僧?!憋L起云涌是廬山真面目,古人面對云霧籠罩的匡廬,會想象邂逅六朝時的僧侶,我無力穿透千年時空的阻隔,隱隱感到的只是當代風雨洗刷之后的寒意。
我知道廬山不缺水,但不知有湖。李白的“飛流直下三千尺”打濕了課本,打濕了教室,緣于此,我才記住了廬山。然而,經過歲月過濾,廬山沉淀在我記憶里的是峰巒的巍峨與冷峻,沒有水的律動與靈氣。我找不出理由,在玄想中仿佛看見,一行人從白居易草堂的背影里向我款步走來。曾經涵養(yǎng)了慧遠、王羲之、陶淵明、周敦頤、朱熹、王陽明等人心靈的廬山,不知什么時候竟然被文人雅士疏遠了,或者說,廬山更換了外衣,蛻化為一座政治的山。游覽仙人洞之后,我似乎若有所思。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記憶里,仙人洞的魅力不在于它美麗的傳說,大多數人是奔著“暮色蒼??磩潘?,亂云飛度仍從容,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的詩詞意境而來的。
廬山在成長,已經不是古代的匡廬。
豐子愷在《廬山游記》中說,大禹在治水時曾經登上大漢陽峰,廬山讓我增添了幾分神秘感。在中國人的心目中,許多大山都是天子威儀的象征。譬如,自秦始皇封禪泰山之后,歷代帝王不厭其煩登頂禱祝,泰山被涂上了濃厚的政治色彩,成為意識形態(tài)里的一種標志。然而,廬山在歷史上主要以文化名山的形象屹立于長江邊,并不承擔“政治”責任。從三疊泉回來的路上,我不斷拷問:是什么聲音壓住了李白瀑布的轟鳴?是什么景象遮掩了六朝僧侶的身影?直到站在美廬的寬大露臺上,我還在思考。廬山氣候涼爽宜人,被蔣介石定為夏都,他一生中最重要的20多年,有許多時候是在廬山度過的。1959年6月29日上午,毛澤東笑容滿面地走進了美廬,用濃重的湖南口音大聲道:“蔣委員長,我來了!”
蔣介石很多重要會議、活動、決策,都在廬山上進行。1932年6月9日,蔣介石在廬山召開湘、鄂、豫、皖、贛五省“剿匪”會議,布署在全國范圍內對蘇區(qū)發(fā)動新的軍事“圍剿”。1937年6月初,周恩來與蔣介石就國共兩黨合作抗日問題在廬山進行談判。同年7月17日,蔣介石在廬山正式發(fā)表《抗戰(zhàn)宣言》,宣告中華民族的存亡已到“最后關頭”,“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引起強烈反響,廬山也因此備受全國和全世界矚目。毛澤東對廬山也情有獨鐘,我們熟悉的幾次大事件,都是在蘆林一號內做出決策的結果。
這幾天適逢南方秋老虎發(fā)威的季節(jié),廬山卻給人清風拂面的快意,這樣的環(huán)境有助于人的思維,令人思想活躍,可以堅定平日里搖擺不定的決心。在蘆林一號即現在的廬山博物館,我在陳列著彭德懷寫給偉大領袖的信件手稿的玻璃柜前駐足良久,感覺到有一陣陣風雨披覆著我的雙肩、后背,漸漸充盈了整個靜寂的展廳。
上山前有人提醒我說,廬山脾氣很怪,天氣變化無常,讓我?guī)Ш糜昃摺9?,到含鄱口時,天氣驟變。毛主席安坐在藤椅上,以鄱陽湖為背景的那張照片,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想在這個地點留影紀念,可惜此時天地一片蒼茫,廬山面目全非。有一位攝影者用一張?zhí)僖握紦诉@個景點,據他說,在他這照相的每天有數百人之多。我猜想,如果還有一個人堅持做“早請示、晚匯報”功課,一定是他。
遠眺五老峰在今天的游程安排之內,雖然山峰上的云霧時聚時散,許多人還是激動地連聲喊叫:“像、像、像,太神奇了,跟毛主席像章一模一樣!”我蹙眉聚視,終究看不出一個所以然,只好小聲請教身旁的小女孩。在她的指點下,我終于辨認出,由五老峰的輪廓線描摹出主席昂首仰視蒼穹的側面頭像,令人震撼。此時,一個黃鐘大呂般的聲音從我耳畔響起:問蒼茫大地,誰主沉???在大革命蓬勃發(fā)展時期的這一聲自豪的叩問,直沖霄漢,至今依然閃爍著英雄主義的耀眼光芒。
眼看大雨將至,我們一行人匆忙驅車趕往廬山會議舊址。跟我一樣出生在“文革”以前的人,對那次會議的記憶是永久的。如今,會場還保持原樣,座上的姓名牌依舊鮮亮,而有些參加會議的人,像風雨中的廬山,面目早已模糊。我舉起相機,被工作人員阻止了,廬山繼續(xù)維護著它的政治尊嚴。曾經聚焦了億萬人目光的會場,今天十分安靜,像蘆林湖。伴隨天地運行而生的陰晴雪雨,自然有它的潛在規(guī)律,昨天已經在歷史的風風雨雨中迷蒙,淹沒于湖底。
我們冒雨下山。雨刮器喘著粗氣甩動,試圖掃清猛烈風雨的阻擋。道路已經被雨霧鎖閉,能見度不到十米,讓人錯以為黑夜降臨。牯嶺街不見一個人影,車子如穿越在沒有照明的隧道,一陣孤獨感侵襲而來。我記掛著蘆林湖,它在風雨中還能保持那份淡定嗎?從大清早上山到午后下山,我在廬山只逗留了短短的六個小時,要想真正認識風雨無常的廬山,很難。有道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我們選擇了離開。
但是,跳出廬山,就能認清廬山真面目嗎?我看未必。廬山成為當代歷史的一個特殊符號,不會褪色,而遠處的匡廬已經消失在漫漫風雨中,不知所終。
對山水的理解和要求,古人與今人既有區(qū)別也有相同點。魏晉名士崇尚把身體交給自然,放牧心靈,寄托精神。改造的是人,是個體生命。而我們今天雖然既講改造自然,也講改造自身,但真正落到實處的是前者。我們知道所有的城市比它所處地域的高山大川肯定更年輕,山見證了腳下城市的誕生。徽州雖然古老,也不例外。但這座城市卻在某一天因為一座山而更名。這座山叫黃山,徽州改名后成了黃山市。說不清這是把城市融入自然,還是把大山搬進城市。看似改造自身,其實不然。黃山早早就站立在徽州之前,徽州人不可能熟視無睹,當初為什么不叫黃山市而稱徽州呢,因為黃山沒有今天這樣大的名氣。在古代,黃山不像五岳那樣,掛在民眾嘴上,見于文人筆端。只是到了新中國成立前后,才迷霧漸開,受到世人矚目。名氣一大,就可以牛,就有資本牛,不僅人,山也一樣。所以,一座古老的城市,放棄了用厚重文化堆積起來的名稱,寧愿以一座山名替代。目的自然不會是把城市和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交給一座山,而是這座城市的人民要改造它,讓它的名氣和城市的名氣再大一些,讓這座山為由于它而改變名稱的城市帶來滾滾財源。這是今人對自然山水的普遍理解與要求,與古人不同。
所以,才會有人不惜財力派專人為一棵樹值守。
這棵樹就是人人皆知的黃山迎客松,它是世上最牛的樹。因為它名氣大,幾十年如一日,每天有人管護,給它寫日志。它是黃山的標志,吸引著無數游客,讓黃山人的腰包鼓起來,有資格獨享殊榮。護樹的人換了幾茬兒,迎客松的待遇從未降格。其中有一位為這棵樹服務了十幾年的武警戰(zhàn)士,他退役時,有人(猜想是一位領導)問他有什么要求,他說為我介紹一位女朋友吧。十幾個春秋,孤獨地與樹長相廝守,他把自己交給了自然,人們也把他遺忘了,遺忘在寒冷的高山之上。我從他那里找回了魏晉名士的身影,哪怕他在退役時發(fā)現自己還是生活在人世,他需要家,需要溫暖。我不知道,黃山人聽到這位迎客松管護人樸實的話語時,有什么感想?
我是坐纜車上的黃山,上山后就直奔迎客松。大霧填平了身邊的溝壑,掩蔽了遠處的峰巒,看不清十步開外的山道通往何處。很像世間的人和物,眼睛看到的并非都是真實。黃山把自己藏在深處,并不理會游人對它的態(tài)度。迎客松近在咫尺,觸手可及,我們排隊從它身旁走過,按順序合影留念,因為大霧,記錄在鏡頭里的只是一幀剪影。護樹人面無表情,在現場維持秩序。他對游人麻木了,一如迎客松,不會因為游客的身份,在今天這樣的大霧天里做出熱情的迎客表情。其實黃山松棵棵都有高古的體態(tài),只是站位不同,進入游人視野的角度和機會各異,效果也就不一樣了。
在光明頂吃過午餐坐在天臺小憩時,發(fā)現頭頂射下道道陽光,天氣居然放晴了。放眼眺望,遠處云開霧散,露出了崢嶸的山峰,黛青色的巖體在流動的霧氣中時隱時現,儼然一幅水墨山水畫。中國畫里常見的披麻皴、荷葉皴、解索皴、牛毛皴等技法在這里應有盡有,任何一位畫家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都要相形見絀。我連忙舉起相機,一口氣摁下幾十下快門還意猶未盡,在領隊的一再催促下,只好依依不舍隨團往西海方向前行。
據說黃山在一年之中,只有六十多天能見到云海。五月份不是看云海的最佳時機,我們卻有幸目睹了黃山云海的壯觀景象。團隊中的許多人異口同聲地說不虛此行、不虛此行,發(fā)自肺腑的激動言語完全沖淡了曾幾何時的低落情緒。當我拍下著名的“夢筆生花”景觀后,照相機沒電了。我懊惱至極,下山回到下榻的賓館,才知道客房的電源插座出了毛病,耽誤了我把黃山美景帶回家。
我選擇步行下山。一路上遇到或成隊列或三三兩兩的挑山工,我遠遠看見就側身讓道,向他們行注目禮。我不明白,為什么不用纜車運送貨物,至今依然沿用這樣落后、這樣原始的方式?有人說,這些人在黃山做了十幾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挑山工,當局不忍心讓他們失業(yè)。乍聽,心里暖暖的,可往深處一想,就覺得不是這么一回事,難道他們只能做挑山工,不可以給安排別的職業(yè)?多年前上泰山,也見到挑山工,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把兩地的同一個現象擱在一起分析,我心頭的迷霧終于散開——挑山工是活動的迎客松,也是景區(qū)的一道風景,誰愿意把風景抹殺了呢?
但是,把苦役當成風景欣賞,我們真的應該反思。
為了風景,為了不是作為樹的意義的迎客松,讓一個年輕人孤獨堅守,難道值得提倡嗎?
自然是不可褻瀆的,人的尊嚴同樣不可褻瀆,哪怕是小人物,人性都應當得到尊重。假如你不尊重人類,尊重自然只是一句空談。古代文人雅士是把自己的身心交給山水,而今天卻把別人放逐,成為自己看風景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