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阿 毛
女人辭典
/[湖北]阿 毛
暗夜里的種子怎樣變成一個花骨朵?
或者說女人的命運(yùn)怎樣由女孩開始?
她,生來就不同于他。被叫做
夏娃或女媧,一開始
姓名中的偏旁就是性別。
沒辦法改變的不僅是
身上的那朵深淵。
最初是多么純潔與優(yōu)雅,
芳香和美麗也簇?fù)矶鴣怼?/p>
同樣也沒有辦法拒絕,都說這是幸福
不是災(zāi)難。可是身體成熟,
靈魂也在長成。有什么辦法呢?
仿佛不經(jīng)意中一切都來了:
先是彎的眉,紅的嘴,長的頭發(fā);
然后是淺的笑,淡的憂,輕的嘆息;
一雙茫然的眼睛,一朵不測的花。
多俗的比喻,可永遠(yuǎn)只有俗
才切中現(xiàn)實(shí)。我想說的不是花
而是她的芳香與美麗,還有
必然的怒放與凋零。
現(xiàn)在,早晨剛開始
露珠還沒有合上眼睛;
又青又澀的果子掛滿枝頭,
而夏娃尚不知它的滋味——
無知的眼睛和閃爍的樹葉一樣純凈。
所有優(yōu)美的詞都聚集在身邊:
花朵奉獻(xiàn)它的芳香,
空氣奉獻(xiàn)它的清新,
亞當(dāng)奉獻(xiàn)他的傾慕……
但在真神面前,我的形容詞太貧窮。
只有不停地憐惜,呵護(hù),纏繞。
但是她,越來越天真可愛,
越來越芳香彌漫。
而美尚不自知。
要不是蛇充當(dāng)先知,
智慧從哪里開始?
女人又從哪里開始?
羞澀又從哪里開始?
疼痛又從哪里開始?
多美妙的答案:
天空從哪里開始,女人就從哪里開始。
很早我們就被告誡
青澀的果子不能吃,因?yàn)樗?/p>
還可能中毒,比如吃青柿子。再比如
偷吃禁果,從人類的始祖開始——
從夏娃開始——
原罪衍生無窮無盡的苦與樂。
這豐富的深淵,這曖昧的誘惑,
現(xiàn)在已成為不言的時尚。果子
是一個芳香的名詞,而吃
是一個貪婪的動詞,再美麗的嘴吃起來
可能優(yōu)雅,但其本質(zhì)仍是貪婪。
麻煩并不是從鬧肚子開始。傷懷
卻從一朵花的怒放開始。
所有的教育都讓她開成一朵花
既要美麗又要帶刺。
可她并不想傷害愛人,
尤其是里爾克,他竟死于玫瑰。
可這不是玫瑰的錯,
錯在太愛便是傷害。
而情人節(jié)這天,當(dāng)你拿著玫瑰
滿街串,她卻在枯萎。
高跟鞋不僅為跳舞、為美而準(zhǔn)備,
它還為平等與對視。3月8號更是
一個錯誤的節(jié)日。即便這種優(yōu)雅的歧視
她也不能拒絕。內(nèi)心的武器
存放在溫柔的水底。
像水草活在水里——
不聲不響,只是溫柔,只是纏繞;
像石子在寂寞的海底——
安安靜靜,只是睡著,并不思想。
如果說肉體的枯萎是不自覺地到來,
而破碎卻是一瞬間完成,成為
尖尖的刀片割開生活的脈。
肉體活著,責(zé)任與靈魂
更痛地活著。柔曼的句子
圍繞一些深深的洞穴長長。
撫摸的手與唇總是太匆忙,
輕柔的翅翼也構(gòu)不成
實(shí)質(zhì)上的安慰。
那個愛慕女人的莎翁說:
“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弱者!”
更有道德者言:“她輕浮如蝶!”
(注意他的用詞是“輕浮”而非“輕盈”)
還有更可悲的說法——
“女人是感情的動物!”
“是纏樹的藤蔓!”
所有這一切都抵不過那句可怕的斷語——
“女人是老虎!”
這一道道的桎梏被女人砸碎
又重新被男人鑄好,后又變成
應(yīng)景的圍巾,不停地被套上、取下。
而更多的男人是利箭——
他們說:多可悲,女孩的青春
像白玉蘭開得一樣短暫;
花朵是笑的,但并不總是快樂的。
就像你剛紋成的咖啡色的眉,那不過
是暫時的時尚。
而男人的愛,早晨吃下,
晚上就成了排泄物。
自古以來,婚姻都不是唯一的道路
愛也不是,但卻是
相對完整的旅途。所以
她和男人一樣可憐。就像
一些不自覺的詩人——
沒有愛就不會有詩句;
而不灰心的女人——
沒有愛就不會有婚姻。
愛如果是奇遇,住在婚姻里
卻只是附麗。
但那因愛而生的嬰兒,
不會一開始就叫她媽媽。
而她一開始就是母親。
經(jīng)驗(yàn)告訴她:
只有愛與勞作才會幸福。
皺紋提醒她不能在鏡中居住,
更不能住在花瓶里和神話里。
她只能讓不滅的激情
在母性里沉睡……
醒來眼中的淚水,像晚星
提醒黃昏。
她放下武器,坦然的姿態(tài)讓時光
也不能與之為敵。
因?yàn)?,她從來就不是花瓶?/p>
也不是插圖,卻成為
一首永遠(yuǎn)讀不淡的詩。
一些順流而下的句子,
里面住著男人、女人和愛與責(zé)任。
一年一年,孩子大了,愛人老了,
她終于發(fā)現(xiàn):
原來天這么近,地這么親。
她凋零著,讓靈魂最終跨出肉體
還原成來處的一朵花,
或一只鳥,棲息在時間里。
看不看,她終是要飛翔。
只是我們看不見,
只說她很美。但不知道她比
我們看見的更高更美,
一如帶翅的天使與神。
生就的質(zhì)地與顏色,使她走出
那個比喻的伊甸園很遠(yuǎn),很遠(yuǎn)。
她行走的腳步成為星星,
道路成為溫柔的飄帶;
而一路的鮮花綻放,芳香追隨,
由此成為時間永遠(yuǎn)的寶貝。
作 者: 阿毛,本名毛菊珍,詩人,著有詩集《為水所傷》《至上的星星》,長篇小說《在愛中永生》等。
編 輯:孫明亮 mzsulu@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