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莉囡

(大連民族學院外國語言文化學院，遼寧大連 116605)

元語用意識凸顯與語內(nèi)語用失誤規(guī)避

樊莉囡

(大連民族學院外國語言文化學院，遼寧大連 116605)

目前，國內(nèi)對于語用失誤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跨文化語用失誤上，呈現(xiàn)出一種輕語內(nèi)、重語際的態(tài)勢，而語用失誤的研究是必需把語內(nèi)語用失誤包括在內(nèi)的。旨在從規(guī)避的角度探討語內(nèi)語用失誤。分別對同一母語不同文化背景交際中產(chǎn)生的語用失誤及同一母語同一文化交際中出現(xiàn)的語用失誤進行探討。在形式上對語內(nèi)語用失誤進行歸類，并闡述了元語用意識凸顯及動態(tài)語境順應在語內(nèi)語用失誤的規(guī)避中所起到的積極作用。得出結論，交際中可通過對工具性元語用意識成分的調(diào)整來避免語內(nèi)語用失誤的產(chǎn)生。

語內(nèi)語用失誤;語境順應;元語用意識;凸顯

一、語內(nèi)語用失誤研究背景及態(tài)勢

“語用失誤(pragmatic failure)”的概念是1983年英國語言學家Leech提出的。英國語言學家Jenny Thomas而后系統(tǒng)地定義了“語用失誤”。認為“只要聽話人所感知的話語意義與說話人意欲表達的或認為應該為聽話人所感知的意義不同，這時就產(chǎn)生了語用失誤”［1］。Thomas將語用失誤界定為語用語言失誤(pragmalinguistic failure)和社交語用失誤(socialpragmatic failure)。Thomas對語用失誤的界定受到學術界的廣泛關注，但也不乏批評。比如何自然先生就認為“兩類語用失誤的區(qū)分不是絕對的，由于語境不同，雙方各自的話語意圖和對方的話語理解都可能不同，因而某一不合適的話語從一個角度看，可能是語用語言失誤，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可能是社交語用失誤”［2］203。錢冠連先生對 Thomas之見也提出了批評意見，認為“如果交際者使用了語法正確的句子但不自覺地違反了人際規(guī)則、社會規(guī)范或者說話不合時宜，就會產(chǎn)生語用失誤”［3］。并將語用失誤劃分為語內(nèi)語用失誤(intralingual pragmatic failure)和語際語用失誤(interlingual pragmatic failure)，即跨文化交際中的失誤和同一母語文化交際中的失誤兩類。孫亞等對語用失誤的原因從認知的角度進行分析，認為人腦中心理表征的意象凸顯部分不同、概念的泛化及腳本的選擇錯誤和腳本文化心理表征的差異均可導致語用失誤［4］。

總的看來，語用失誤的研究分別集中在文化差異、二語習得、語言教學、認知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相對而言，單純的語內(nèi)語用失誤研究卻鮮有問津。語用失誤的研究呈現(xiàn)一種重語際、輕語內(nèi)的態(tài)勢。而語用學關于語用失誤的全面研究必須把語內(nèi)語用失誤包括在內(nèi)。不但要探討同一母語不同文化背景交際中產(chǎn)生的語用失誤，還應探討同一母語同一文化交際中出現(xiàn)的語用失誤。

二、元語用意識凸顯

順應論認為交際是一個說話人和釋話人不斷進行的意義選擇和生成的過程。雙方的心智起到了中介的作用，語言使用者能不同程度地意識到自己的交際目的。交際中，發(fā)話人反觀自身意識在所做出的語言選擇中的體現(xiàn)，對語義的生成有十分重要的作用。Jef Verschueren將其定義為元語用意識(metapragmatic awareness)，認為語言的使用過程要受到不同程度元語用意識的指導和調(diào)控。為了避免交際中產(chǎn)生語用失誤，達到交際目的，一句話語中，到底要突出哪個詞或者哪個意圖，把哪個部分前景化(foregrounding)，哪個部分背景化(backgrounding)都要受說話人的元語用意識調(diào)控。

元語用意識的凸顯具有層次性。和其他語言研究中涉及到的語用心智過程一樣，元語用意識也表現(xiàn)出了不同的意識凸顯度。交際中表露出來的元語用意識標記性體現(xiàn)出發(fā)話人程度很高的自反意識。而有些時候，說話人的自反意識程度則并不十分明顯，尤其是當說話人處于較為寬松和熟悉語境時，其元語用意識程度相對較低，元語用意識標記也不易提取。

三、語內(nèi)語用失誤分類

1.同一母語不同文化交際中的語內(nèi)語用失誤

目前，關于跨文化交際的語用失誤研究主要是針對廣義的“跨語言”的交流而言的。忽視了同一語言內(nèi)部、不同社會及地域文化差異所導致的交際失誤。總的來說，這類同一種語言內(nèi)部的語用失誤應該屬于語內(nèi)語用失誤研究范疇。

(1)切分及超切分特征選擇上的語內(nèi)語用失誤。這類語用失誤的產(chǎn)生主要是同一語言內(nèi)部音、韻、調(diào)、重音等特征因地域或文化差異而導致的語言編碼和解碼上的失誤。例如北京、東北、河北、陜西、山西、山東、四川等各北方官話區(qū)雖都以普通話為主要方言，但切分及超切分層面的差異決定了同一語言內(nèi)部跨地區(qū)語用失誤產(chǎn)生的必然性。這些差異不但會直接導致語內(nèi)語用失誤，甚至會引起不滿或爭執(zhí)。東北地區(qū)有個笑話就很貼切地反映了不同文化間因語調(diào)這一超切分特征差異而導致的語內(nèi)語用失誤。

民國初年，天下大赦，京城大牢里的犯人只要高喊“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可獲釋。輪到個錦州籍犯人喊這兩句時，他偏偏是用錦州話的調(diào)式喊得山響:“洗心革面吶(né)，重新做人吶(né)?！崩晤^一聽，火了:“這還了得?竟然敢質(zhì)疑上方口諭?再關他十年!”

孰不知錦州方言的特點之一就是陳述句句尾的上揚調(diào)，并加“吶(né)”音，聽似普通話表示質(zhì)疑的句尾升調(diào)。難怪牢頭誤以為他是用質(zhì)問的語氣在喊話。如該錦州人能意識到這個差異，就會在語言選擇上，尤其是超切分層面上的語調(diào)選擇上重視與對方存在的差異，提高應答時的元語用意識，作出相應的語用選擇調(diào)整以順應對方，提升對方的語用失誤容忍度，完全可以避免語用失誤。

(2)語言結構選擇上的語內(nèi)語用失誤。有些語用失誤的產(chǎn)生是由于忽視交際雙方文化背景差異、選擇了不恰當詞語或句式而導致的交際失誤。比如普通話中“我不比他好”包含兩層意思:一是“我沒有他好”;二是“我和他一樣”。而廣西方言說:“我不比他好”，只表達前一層意思，即“我沒有他好”。所以當一個操普通話的人和一個操廣西話的人就這一內(nèi)容交流時，語內(nèi)語用失誤是不可避免的。另外，普通話里表示“可能”或“不可能”的動補結構“動+得/不+了”，其中補語“了(liǎo)”在四川方言中常被說成“起”。所以，當“我們拿不了”被說成是“我們拿不起”時交際語用失誤是極易產(chǎn)生的。再如普通話里表示動作起始點的介詞“從”，福建人常說成“對”。所以當福建人想表達“從杭州出發(fā)”時，常常說成是“對杭州出發(fā)”。按北方方言習慣，北京人若把福建人說的“對杭州出發(fā)”理解為“向杭州出發(fā)”也不足為怪。此時，交際必然產(chǎn)生語內(nèi)語用失誤。

(3)語用預設上的語內(nèi)語用失誤。有些語內(nèi)語用失誤是因為不了解聽話人的文化背景而使得交際的預設腳本錯誤所致。山東有些地方把吃飯用的勺子或羹匙叫做“尺子”。所以從山東某來京讀書的同學A，午飯時在房間里嚷嚷:“我的‘尺子’呢?我的‘尺子’呢?”大家都覺得他是在找畫圖尺，就都幫他找，實在沒找到，同學B把自己的拿給他才知道是一場誤會。A在發(fā)話時元語用意識程度低，沒能意識到他為交流提供的預設腳本會引發(fā)語用失誤。如果A此時語用意識凸顯度高，意識到交際語境中個體間物理、文化和心理多維世界的差異，順應性地選擇說普通話的“勺子”，可以避免交際失誤。

就語用失誤容忍度而言，相對于跨語言交際失誤，同一語言內(nèi)部不同文化背景間語用失誤的容忍度小得多。但相對語際語用失誤，這類語內(nèi)語用失誤更容易規(guī)避。畢竟同一語言內(nèi)部的不同文化間即使存在差異，但共通性仍是很明顯的?？朔@類語內(nèi)語用失誤，交際中雙方都必須提升元語用意識凸顯度。

2.同一母語同一文化交際中的語用失誤

同一母語同一文化交際中的語用失誤，是言語交際因某些差錯沒有達到完滿的交際效果。這些失誤并不是來自語言本身的語法結構錯誤等問題，而是由于說話的方式欠妥，或不符合表達的習慣，或者不合時宜。這一類語內(nèi)語用失誤的成因有以下幾種。

(1)措辭不當，尤其是指示語使用混亂或使用了歧義詞語或結構而導致的語內(nèi)語用失誤。例如:

A:“周一你說‘隔天’到我那取書的，周二你怎么就來了?”

B:“我說的‘隔天’就是周二呀!”

B采用的極易引發(fā)歧義的時間指示詞“隔天”其義是“明天”，而A理解的“隔天”是隔了一天的“后天”了。這種因指示語使用混亂而導致的語內(nèi)交際失誤在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

(2)聽話人誤解“言外行為”。把交際雙方都考慮在內(nèi)，這類失誤的成因或是因為發(fā)話人的“言外之力”沒有表達清楚［2］206，亦或是因為釋話人理解上的誤解。如:

A:“你把我桌上那堆演算紙也扔了吧?!”

B:“家里沒用的東西太多了，確實需要徹底清理一下了!”

A的言外之力帶有“埋怨”語氣，是責備B沒問問他就將其演草紙扔了。但釋話人B對A的言外之力理解錯誤，還以為A對其做法表示贊成，雙方交際時的語用意識都不強，導致交際失誤。

(3)模糊限制語的直接緩和語欠缺。漢語中也有和英語 about、around、round、approximately 類似的模糊限制語，如“大約、大概、可能、近、接近于、左右”等。交際中特定的語境下，為了避免把話說得太死、太絕而造成被動局面，說話人往往用模糊限制語表達緩和的態(tài)度。交際中有時也會因為模糊限制語的缺失而導致交際語用失誤。比如一些醫(yī)生就經(jīng)常會跟病人本人說:“不那么嚴重，服一點藥，休息幾天就會好的?！逼渲小安荒敲磭乐亍薄耙稽c”“幾天”都是模糊限制緩和語。目的是減輕病人心理負擔，而醫(yī)生本人對這樣的談話也不必負太大的責任。相反，如果醫(yī)生沒有使用模糊限制語，把話說得太絕，不但交際目的無法達到，還會產(chǎn)生不利后果。

(4)忽視同一語言內(nèi)部的詞語替換。社會意識濃厚的詞語易發(fā)生說法上的變化，但交際中如果不注重這些變化而忽視替換形式的話，會出現(xiàn)語用失誤。例如，解放前的“司令官”解放后就必須替換成“司令員”，“廚子”就必須替換成“炊事員”，“信差”替換成“郵遞員”。

(5)說話分寸把握失當。例如，病患一般不愿聽別人討論與病情相關的事宜，但在探視病人時卻大談“某某頑強抵抗病魔、與癌癥作斗爭”顯然是欠妥了。被探視的病人會產(chǎn)生一定的心理負擔。

(6)濫用簡化形式。如A跟老婆的同事B匆匆說一句:“轉(zhuǎn)告我老婆今天務必去銀行一趟，我的‘死期’到日子了!”就走了。B沒理解A的意思是“定期儲蓄日期到了”，只能是一頭霧水。交際中使用縮略語有時確實高效快捷，但有些時候卻適得其反，會導致交際的語用失誤。

(7)忽視社會因素導致交際失誤。交際中需要把諸多的社會因素考慮在內(nèi)，如由社會群體不同的職業(yè)、社會地位、政治信仰、受教育程度等因素。如在畢業(yè)離別宴上，酒過三巡，一個男生直呼來赴宴的一位教授“哥們”，致使教授憤而離席。諸如此類的社會方言使用偏差會產(chǎn)生交際語用失誤。

四、元語用意識凸顯與語內(nèi)語用失誤的規(guī)避

Jef Verschueren認為:語言不可能表達出說話人的全部思想［5］，提出了“語言不完備性”概念。Verschueren的“語言不完備性”指的并非語言本身具有某種缺陷，而是指交際者間缺乏背景知識，或交際者使用共有背景知識的自覺性較低，或是他們在交際中涉及的概念問題、意向類型問題的意識程度較低。Verschueren的話證實了交際中發(fā)話人和釋話人元語用意識凸顯度的高低是交際語用失誤產(chǎn)生或避免的決定因素。而且，元語用意識作用空間和層面的大小決定了語用失誤降低或規(guī)避的策略和形式。交際中語言選擇時能根據(jù)語境變化有意識進行自身語言的調(diào)整、補充、修飾和美化，可提升交際的效度，并降低語用失誤。

就規(guī)避而言，無論是同一語言內(nèi)部多文化間的語用失誤，還是同一母語同一文化交際中的語用失誤，如果說話人和釋話人的元語用意識凸顯性強，交際者對共有背景知識積極維護，提升交際中涉及的概念問題、意向性問題的自覺意識程度，縮小雙方的“意義真空”，可避免或通過調(diào)控降低語用失誤。相反，說話人語言選擇過程中意識程度越低，雙方共有的背景知識形成“意義真空”也就越大，交際中產(chǎn)生語用失誤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宏觀層面，元語用意識調(diào)控包括交際中的直接言語行為意識、間接言語行為意識、禮貌言語行為意識等。發(fā)話人在意識到釋話人的某種意圖后，為了規(guī)避語用失誤，要進行交際策略、言語行為、禮貌用語等方面的自我調(diào)整。在微觀層面，元語用意識的作用則體現(xiàn)在語音特征(發(fā)音、語調(diào)、聲調(diào)等)、詞匯特征、句法特征等的動態(tài)選擇和調(diào)整上。

為了避免交際中語內(nèi)語用失誤產(chǎn)生，除了無標記的選擇外，工具性元語用意識標記成分的三種類型(變指成分，元語用標記語，語境化提示)都必須隨動態(tài)語境的變化而調(diào)整。而這樣的結構和語境特征的相互匹配過程中又體現(xiàn)出一定的元語用意識。通過動態(tài)語境化過程中諸如像語碼轉(zhuǎn)換、話語韻律標記、反饋信道提示等語言因素的調(diào)整，以及在某種程度上說話人元語用意識的語境變異、商討和順應，都可以避免或減少語內(nèi)交際語用失誤。交際中的元語用意識凸顯度越高，語用失誤的可能性就越低，交際的效度就越高。

［1］THOMAS J.Cross－ cultural pragmatic failure［J］.Applied Linguistics，1983(4):91 －112.

［2］何自然.語用學概論［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

［3］錢冠連.漢語文化語用學［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195.

［4］孫亞.從認知角度看語用失誤［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1(6):59－61.

［5］VERSCHUEREN JEF.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0:F29.

On the Elusion of Intra－cultural Pragmatic Failure in terms of Meta－pragmatic Awareness

FAN Li－na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Dalian Nationalities University，Dalian Liaoning 116605，China)

The present study on pragmatic failures is centralized in the field of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s，rather than that of intralingual pragmatic ones which should have been an indispensable part of pragmatic failure studies.The intra－lingual pragmatic failures within a culture or across cultures are respectively classified formally in terms of elusion and discussed as well in the study.It is concluded that salience and dynamic contextual adaptation both play positive parts in the elusion of intralingual pragmatic failures in communications in terms of the adjustment of meta－pragmatic awareness.

intralingual pragmatic failure;contextual adaptation;meta－pragmatic awareness;salience

H03

A

1009－315X(2011)06－0604－04

2011－08－29;最后

2011－09－11

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DC10040210)。

樊莉囡(1977－)，女，黑龍江肇東人，講師，主要從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

(責任編輯 王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