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比,雷卿
(三峽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宜昌 443002)
語言非范疇化實現的機制與認知理據
吳比,雷卿
(三峽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宜昌 443002)
隨著語言學理論從規(guī)定、描寫到解釋的傾向上的變遷與前進,越來越多的語言上的“特殊”現象都在等待得到某個語言學理論的統(tǒng)一解釋。認知語言學體現了其在語言解釋上的優(yōu)勢。而作為其核心概念的隱喻和范疇化理論,正在被廣泛用來解釋以往傳統(tǒng)語言理論所不能做出合理解釋的語言現象。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理論角度出發(fā),試圖探究語言非范疇化背后的實現機制和認知理據,以期進一步通過語言這一人類思維的鏡子來進一步認識我們的認知方式。
認知語言學;隱喻;非范疇化;機制;理據
語言中的非范疇化現象進入到從認知角度統(tǒng)一解釋各種語言現象為理論目標的認知語言學視野當中是必然的結果。而從認知出發(fā)研究語言現象的認知語言學也對非范疇化給出了基于認知的適當解讀。將非范疇化置于認知語言學視角下進行研究的成果已然不少(沈家煊,1998;吳福祥,2003;胡壯麟,2003;王寅、嚴辰松,2005;劉正光,2005;劉正光,劉潤清,2005;朱永生,2006;劉露營,劉國輝,2008)。在認知上與非范疇化密切相關的概念是隱喻和范疇,而關于隱喻和范疇的研究成果在認知語言學逐漸興起的過程中也不斷涌現出來(林書武,1997;束定芳,1998,2000,2001,2002;劉振前,1999;文旭,2002;吳世雄,陳維振,2004;)。本文旨在基于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從隱喻和范疇化的視角出發(fā),對語言的非范疇化的實現機制做出描述,分析其背后的認知理據,并探尋隱喻和范疇化在非范疇化過程中的角色與各自的地位。
本文所談及的語言演變現象——非范疇化(decategorization),與另一概念“語法化”(grammaticalization)相關,二者的關系作則認為應視作前者包含后者。沈家煊(1994)對語法化給出了一個定義:“語法化”(grammaticalization)通常指語言中意義實在的詞轉化為無實在意義、表語法功能的成分這樣一種過程或現象,中國傳統(tǒng)的語言學稱之為“實詞虛化”。文旭(1998)《〈語法化〉簡介》一文中曾引用法國語言學家A.Meillet (1912:133)關于語法化的說法,稱研究語法化就是為了研究“自主詞向語法成分之作用的演變”。其后在下文中,文旭又解釋道:例如名詞和動詞可能變成像格標記、連接詞、助詞這樣的語法成分。這種變化過程就叫“語法化”。語法化所包含的語言變化范圍可以從漢語文法中的“實詞虛化”很清晰地看出來。
而非范疇化,相較于語法化對于詞語作用轉化的關涉范圍有所擴大,或者說,已經包含了任何在語言中出現的詞語作用轉化的類型。劉正光,劉潤清(2005)曾將位于語言層面的非范疇化定義為:在一定條件下范疇成員逐漸失去范疇特征的過程。由此可見,語法化和非范疇化雖同為一種語言“過程”,但非范疇化的范圍已經擴大到并包含了一切的語言范疇成員。
隱喻和范疇化都是重要的認知工具,在非范疇化的過程當中也起著核心的作用,那么這兩者之間是否存在何者為第一性,或者說誰是誰的基礎的問題呢?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先來看看隱喻和范疇對人們的認知所起的作用。
在“論隱喻的認知功能”一文中,束定芳(2001)對隱喻的認知功能作了如下歸納:(1)隱喻是人類組織概念系統(tǒng)的基礎;(2)隱喻是人類組織經驗的工具;(3)隱喻作為認識事物的新視角;(4)隱喻作為類推說理的手段。Ortony(轉引自劉振前,1999)認為隱喻有如下功能:(1)表達不可表達的事物和思想;(2)用言簡意賅的語言形式表達復雜的思想;(3)增強表達形式的形象性。
關于范疇,Croft & Cruse (2004)認為有以下幾項認知意義上的功能:(1)學習(Learning);(2)計劃(Planning);(3)交流(Communication);(4)經濟(Economy)。
由上觀之,我們不難發(fā)現,隱喻和范疇化這兩項認知工具在人們對事物的認知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但同時,隱喻和范疇在認知功能上又有相似和重疊的部分。如上面所列隱喻的認知功能之一“隱喻是人類組織經驗的工具”和范疇化的認知功能之一“學習 (Learning)”就具有相當程度的重疊。“用言簡意賅的語言形式表達復雜的思想”和“交流 (Communication)”這兩項認知功能亦如此。那么究竟隱喻和范疇化哪個是更為重要的認知工具,二者之間是否存在誰是第一性的問題能?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找到一個人們尚未認知或了解的事物或事態(tài)。由于凡是我們能夠在腦海中找到的的事物或事態(tài)都已經是被我們的意識接觸到的或者說被認知到的,而沒有被我們認知的事物或事態(tài)是不存在我們的意識當中的,是不能夠被我們從已有的知識當中提取的,所以在我們的過去的經驗當中要找到“一個人們尚未認知或了解的事物或事態(tài)”是不可能的。那么,我們不妨想象一個我們不曾接觸到的世界,以測試隱喻和范疇化的不同的認知重要性以及二者之間的關系。
假如我們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星球,那里的事物都是我們未曾見過也未曾想象過的,唯一可以辨認和確認的只是這些事物的物理空間形狀。那么為了想要盡快熟悉那里的事物和環(huán)境,我們會首先使用哪種認知工具呢?作者認為我們會首先使用隱喻思維。比如當我們初次見到不曾見到過的也看不出來其本質和功能的事物時,我們會說(也只能說)這個東西像以前我見過的什么東西。但是除了二者形似之外,除了我們知道我們以前知道的東西的本質和功能之外,我們對新接觸到的事物的本質和功能一無所知,于是也就無從進行范疇化了。我們之前所已經知道的事物的范疇對我們此時認識此事物基本談不上有什么實質上的幫助,最多只能起到提供猜測的參照的作用,正如人們在思維的初期會將牙齒和珍珠視作同一種事物(束定芳,2000)。若由此進一步推論說范疇化其實是隱喻思維的使然不是沒有依據的,因為隱喻思維是利用了不同事物之間的相似性,而每個范疇中的成員也是依靠相互之間的相似而聚合成一個類別,即范疇。當然,范疇在形成之后有其自己獨特的認知功能,這一點不能被忽視,如范疇的“經濟 (Economy)”功能,在很多時候已經超出了隱喻的功能轄域,其起始于隱喻思維,但是后來又超出了隱喻的功能,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認知功能,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下文將要討論語言現象中的非范疇化的實現機制和認知理據。上文曾提到隱喻和范疇化在非范疇化的過程中起著核心作用,但是并不是作出結論說隱喻和范疇化是在其中唯一起作用的認知工具或實現機制。認知語言學將人類的語言能力包含在人類的認知能力的總范疇之中,認為各種能力不是自主而可以獨立運作的,人們在認知的過程中,會調動一切需要的能力來完成認知行為,并且需要調動的往往不止一種能力,而是會要求各種相關認知能力協(xié)調運作,共同完成認知任務。從這種觀點出發(fā),我們不難想象出我們在對語言的非范疇化的過程中,使用到的并不止隱喻和范疇化思維,我們的運動神經系統(tǒng)、形象思維能力、邏輯思維能力、記憶能力等等都會在其間起到必要的輔助作用。不過,本文囿于篇幅,除隱喻和范疇化外,其他在非范疇化過程中起作用的認知能力將不在本文的重點討論范圍之內。
沈家煊(1998)對什么是隱喻給出了這樣一個說明:隱喻就是用一個具體概念來理解一個抽象概念的認知方式,現在常說成是從一個認知域到另一個認知域的投射(mapping)。那么在非范疇化的過程中,隱喻機制又是如何具體實現的呢?先從“實詞虛化”講起。前面說過,“實詞虛化”或“語法化”是“非范疇化”的被包含的內容。關于“實詞虛化”的實現機制,沈家煊(1998)曾用情態(tài)動詞“may”來說明由實轉虛的過程。如句子“May I ask a question?”,這里的may表示允許;如句子“He may be a spy”,這里的may表示或許。沈家煊認為:這“就是由‘行’域投射到‘知’域的隱喻,因為允許別人做某事跟行動有關,而對可能性的主觀推測跟知識有關?!?/p>
非范疇化除了“實詞虛化”外,另一個明顯的語言現象是名動轉化。劉正光(2000)在談及名詞動用的時候指出,因為名詞在指稱時可以引起意象,而動詞的隱喻用法同樣也能引起意象,于是這就為“名詞轉換作動詞使用時隱喻思維的發(fā)生找到了契合點”。由上可知,語言自身的特點已經為隱喻思維的產生提供了條件,于是由此進一步為非范疇化的實現提供了機制,即隱喻。
除名動轉化之外,“副詞+名詞”的結構也引起了大家從不同角度的研究。下面是在互聯(lián)網上博客里找到的幾個例子,借用一下:
(1)西方人更科學,東方人更情感。(《多倫多之戀》, 《十月》1992、2)
(2)他是非常細節(jié)、事事上手的人。( 《逆風飛揚》39頁)
(3)(她)眼神僵在場地中央做沉思狀,很知識女性的樣子。(《趕場》,《當代》1999,6)
在這幾個例子當中,我們很明顯地能夠看到原來的名詞失去了它們的句法特征,與之搭配的成了副詞:“更”,“非?!保昂堋?。這些名詞也從指稱范疇進入了特征范疇:“科學”表達的是“理性”的意思;“情感”表達的是“感性”的意思;“細節(jié)”表達的是“謹小慎微”的意思;“知識女性”表達的是“精致而有涵養(yǎng)”的意思。這些范疇的轉化即來自于隱喻映射。
在具體的語言非范疇化過程中,即便我們能夠找到某一詞匯的非范疇化的歷史軌跡,知道了最初(或盡可能的早期)這一詞匯的詞性或范疇,我們也不能把詞匯最初的詞性看做始源性的,最根本和最重要的。因為我們的思維是先于語言而存在的,很明顯的事實便是還不會說話的嬰兒便已然對外界的事物有了反應,甚至還表現出情感的活動。而至于當人們逐漸掌握語言后,語言和思維的相互作用則另當別論。這里想要說明的是,人類的思維是無限的,其與部分語言形式(包括詞語的詞性)的匹配往往具有相當大的任意性,一個詞語是首先創(chuàng)造出來形容事物還是描述過程并非有重大原因。正如馬克思主義所稱的意識第一性,物質第二性,思維是根本的、主要的,語言是派生的,語言反映的只是是人類部分的思維。當思維有需要,語言大可為其做出改變,譬如經歷非范疇化過程。這也是為了利用有限的語言資源表達無限思想的方便。總而言之,語言是思維的不完全反映,任何語言上的變化和改變都是服務于我們思想表達的需要,而我們擁有大量的認知工具來實現這種變化和改變,譬如隱喻和范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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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0
A
1008-7427(2011)04-0105-02
2011-03-05
三峽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基金資助項目,項目編號:2010CX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