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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慶德

2011-08-20 03:03周彥濤
作品 2011年11期
關鍵詞:草地紅軍

□周彥濤

濃烈、嗆鼻的硝煙刺得孔慶德睜不開眼睛。他臉色紫紅,凸出的喉結因惱怒而劇烈蠕動,額頭那塊血痂不住地往外滲著血珠。他剛剛經(jīng)歷一次戰(zhàn)斗,國民黨軍隊的土炮發(fā)射的炮彈在他身旁爆炸,一塊呼嘯而來的鐵片削去他額頭處一塊食指大的肉皮。他側臉看著押解他的士兵。剽悍、高大的孔慶德足足高出他們半個頭顱。他突然頓足,大聲詰問:“你們?yōu)槭裁醋ノ遥俊?/p>

“你是改組派!”

孔慶德渾身一顫,一臉茫然。

1931年11月的湖北紅安縣,躁動和悲壯浸透了這塊糙紅的土地。紅四軍與盤踞在紅安縣城內(nèi)的國民黨軍第69師展開激戰(zhàn),史稱“黃安戰(zhàn)役”。紅軍將士勢如破竹,破城而入,國民黨軍師長趙冠英倉皇之際令其秘書騎上他的戰(zhàn)馬,率眾從南門突圍,自己則帶著幾名貼身隨從由西門潛逃出城。

身騎戰(zhàn)馬的秘書成為眾矢之的。他被紅軍擊傷后被擒。他跪倒在手持短槍的孔慶德腳下,一邊叩首一邊聲稱自己不是師長趙冠英。孔慶德抬腳把他踹翻,率部追擊趙冠英。

當他擒獲師長趙冠英時,顫悚不已的趙冠英爛若泥團。他是個“獨眼龍”,張大一只獨眼驚恐地盯著孔慶德,孔慶德扳過他的頭,哈哈地笑了。不容分說,將其挾在腋下,直奔紅軍團部。

這是紅軍首次攻下整師設防的強固據(jù)點。戰(zhàn)后紅安城內(nèi)沸騰了,“解放區(qū)的天是艷陽天”,紅軍戰(zhàn)士和窮人們?yōu)楦奶鞊Q地沉浸在不能自禁的喜悅中。興奮的人們似乎忘記了一個繩索加身,正經(jīng)受屈辱和死亡折磨的年輕人。

禍從天降。幾天前,孔慶德率部在紅安西南約10公里的高橋河擊潰敵軍,清掃完戰(zhàn)場,正滿載戰(zhàn)利品班師之際,幾個自稱是奉鄂豫皖中央分局保衛(wèi)局之命,前來逮捕他歸案的人悄悄逼上他,他們蜂擁而上,將他撲倒在地。卸掉他身上的武器之后,一個瘦削的軍官伸手扯掉他軍服上的領章帽徽:“給我捆起來!”一根細長的麻繩瞬間將他捆了個嚴嚴實實。

他被押解到鄂豫皖根據(jù)地的首府——新集。在這里,張國燾正在實施殘酷的內(nèi)部“清洗”。孔慶德被押進來。他不住地翕動鼻翼,仿佛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主審他的軍官冷冷地望著他,冰冷的目光中充斥著仇恨。他們曾經(jīng)一同經(jīng)歷沖鋒、殺戮、跋涉和遷徒,戰(zhàn)火中生死與共。生存的欲望和對朦朧未來的憧憬讓他們無法容納任何試圖顛覆他們這種理想的“異類”。主審官雙眼洇血,他很疲倦,也很惱怒??墒牵芸炀惋@得茫然無措。他找不到孔慶德任何“反叛”的嫌疑,一時語噎,無奈地注視著他,仇視的目光中漸漸地摻雜了些暖意。

孔慶德年幼喪父。父親因“通共”被關進國民黨大牢,后慘死囹圄,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地主逼債,饑寒交迫。1928年春隸屬國民黨革命軍第46師北伐攻占了山東曲阜,16歲的孔慶德走投無路,從戎離家。

國民黨部隊的陰暗、腐敗和欺凌百姓的行經(jīng),讓孔慶德陷入迷惘和痛苦中。1931年2月5日,他參加中共秘密黨員魏夢賢領導的“六安兵變”,在六安打死敵團長擊傷敵旅長后,投奔紅軍。與那些直接參加紅軍的士兵相比,孔慶德的這段“彎路”此時成為遭受質疑和拷問的“污點”。

死神與他擦肩而過。但他并未得到赦免,他被開出黨籍,與100多位像他一樣僥幸逃生的人一起,在保衛(wèi)局派出的人監(jiān)管下,罰做苦力。

時序進入公元1932年,氣急敗壞的蔣介石親往鄂豫皖三省“剿匪”總司令,調集30萬兵力向鄂豫皖發(fā)起第四次“圍剿”。強敵壓境,戰(zhàn)事急促,紅軍傷亡慘重,鄂豫皖蘇區(qū)岌岌可危,紅四軍方面不得不實行撤離轉移??讘c德隨同罰做苦工一行人,分散編入方面軍總部的各部門擔任“挑夫”??讘c德分配到電臺處,負責搬運發(fā)電機。

這部電臺是在黃安戰(zhàn)役中繳獲的??讘c德他們負責搬運的電臺發(fā)動機重約六七十公斤,他們一路磕磕絆絆,身上的軍衣被日光和風雨剝蝕成了網(wǎng)狀。

紅四方面軍走走停停,邊走邊打,忽而向南,忽而折向北,似無定向。孔慶德根據(jù)聽到的零星消息,判斷紅軍可能已經(jīng)陷入被動的局面。幾場激戰(zhàn),幾次絕處逢生。紅軍沿荒野山路行進,追堵之敵沿公路和大道疾進。紅軍前腳剛進村,不待飯熟下肚,敵人尾隨而入,饑餓,戰(zhàn)斗,紅軍將士在極度困厄中生存。孔慶德腳上的鞋子完全被磨爛了,他用在沿途拾掇來的爛布包裹。生滿硬繭的腳掌被銳石穿破,血肉模糊。荊棘叢生的山路上,留下了綿延不絕的血腳印。

從腥風颯颯的秋天一直走到天寒地凍的隆冬,紅軍在漫天風雪中翻越秦嶺。這天,被饑餓、寒風和痛苦折磨得周身癱軟的孔慶德與總部人員正依著山崖小憩,一支隊伍急匆匆與他們擦身而過。

猛然間,他聽到有人驚喊:“這不是孔慶德嗎?”

他循聲望去,見是自己的老團長王宏坤。這位參加過黃麻起義的驍將此時已是紅四軍第10師師長,率全師擔任方面軍開路先鋒。

“你沒被殺呀?”老團長驚喜地跳下馬,注視著他。

孔慶德一時語噎,淚花在眼眶中翻卷。

老團長黯然點點頭,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上馬離去。

孔慶德隨總部繼續(xù)穿行于崇山峻嶺間,出秦嶺,翻越川陜交界的大巴山。人困馬乏,衣單鞋破,饑寒交迫。沿途雖已被先頭部隊清除冰雪覆蓋的荊棘、雜草,但山路狹窄、溜滑??讘c德他們負重前行,難若登天。夜里宿營,他們找一避風處點燃篝火,蜷縮著打一會兒盹,便趕緊起來活動肢體。這天夜里,疲倦至極的孔慶德一行脊背貼地,昏頭睡去。寒風砭骨,當孔慶德被寒流扎醒,掙扎著站立起來,眼前情景讓他頭顱炸裂:和他依偎在一起的幾位戰(zhàn)士雙目緊閉,身體僵硬——他們死在了一個香甜的夢鄉(xiāng)里。

生命殘若游絲,命運乖張暴戾。但被列為“另類”的孔慶德沒有死去,待隨紅四方面軍總部到達四川通江后,生命的春天悄悄地不期而至了。

是年初春,在紅軍控制了以通江為中心的大片土地之后,得到喘息之機的紅軍戰(zhàn)士沐浴了短暫的春光??讘c德這時接到通知:回第10師30團報到。

已是紅四軍軍長的王宏坤沒有遺忘孔慶德這些蒙冤的紅軍將士,他以部隊減員嚴重必須盡快補充兵源為由,將陜川肅反中幾百人組成的勞改隊悉數(shù)納入了紅四軍。以戴“罪”之身在死亡邊緣線上掙扎了一年多的孔慶德重獲新生。

已是紅四軍10師36團團長的孔慶德率2800余人的疲憊之旅踏進茫茫草地時,時值1935年的初秋。裸露的松潘草地廣裹、粗獷,目力所及,是茫茫無際的草叢,上面籠罩著陰森迷蒙的濃霧,根本辨不清方向。草叢里河溝交錯,積水成洼,淤泥和腐草浸泡出一層黑油,散發(fā)出腐臭的氣息。

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尋求補給是不可能的。部隊此前緊急作了動員,炒制了青稞粒作為干糧。

孔慶德率領部隊,擦著松藩草地東部邊緣地帶,漸漸深入到草地腹部。腳下,雜草疏密高矮不一,深淺坑洼不平,走在上面,有時感覺像踩在軟塌塌的海綿,有時踢著硬撅撅的草根子磕磕絆絆。各部隊都嚴格遵循一定的行軍路線,不能隨便繞行或趕超。茫茫草地,危機四伏,不慎踩空,就有可能陷進泥沼,慘遭滅頂之災。槍聲漸漸遠去,而草地氣候暴戾無常,忽而暴雨如注,隨后又飛雪漫卷。6天時間,他們晝夜兼程,走到草地北邊的達班佑地區(qū)。這里稀稀拉拉地散落著百十戶人家,是游牧藏民的集居地。

經(jīng)歷長途跋涉的紅軍隊伍試圖在這里稍作休息,然而,緊盯著他們行蹤的胡宗南部早已在此布網(wǎng),他的一個團搶占距此50公里的包座地區(qū),另一個師由漳臘疾進趕赴包座,欲會同守敵堵?lián)艏t軍。

包座是紅軍北上進入甘南的必經(jīng)之地。一場激戰(zhàn)在所難免。守敵早已在此嚴陣以待,而紅軍倉促應戰(zhàn),帶著饑餓和疲勞與敵浴血奮戰(zhàn)。

孔慶德熱血急涌,持槍沖入敵陣。耳畔風浪呼嘯,猛地,他身子打了個趔趄,眼前一黑,一股柱狀的血流從他胸口噴射而出……他右手握槍,左手撐地,試圖直立胸脯。衛(wèi)生隊長冒彈雨沖到他身邊,用手壓住他胸部傷口處,遭到擠壓的血流穿過指縫,四處噴濺。衛(wèi)生隊長急忙掏出紗布,猛地塞進傷口。血流止住,他被抬上擔架。

軍衣被血浸透,他昏迷過去。這一槍是致命的,斜穿肺部,從背后打了出來。這是他第四次掛彩了,長刀、炮彈和子彈在他軀體上都留下無法祛除的疤痕。

這次沒有人相信他會活下來。左肺貫穿,在當時缺醫(yī)少藥的惡劣環(huán)境中,死亡是注定了的。他躺在擔架上一直昏迷。戰(zhàn)火接連,不斷有首長身披硝煙,從他身旁匆忙而過。他們看見他臉色蒼白,周身蠟黃。肉體的血似是流盡了,除了胸部微微起伏顯示他一息尚存外,看上去他像個死人。他們一個個神情黯然,搖頭離開。抬擔架的士兵步履踉蹌,滿眼悲愴。

眼看他就要死去了。幾天滴水未進,嘴唇干裂,呼吸日漸衰竭。抬擔架的士兵把他放在了地上,靜靜地等待。忽地,他嘴巴大張,一團黑色的污血從他口中凌空噴出,繼而,他睜開了眼睛!

周圍的士兵目瞪口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擔架上,四周依舊是荒涼的草地。蒼鷹低旋,高聲哀鳴?;疑拈L龍游動在變幻莫測的草叢中,數(shù)萬雙腳板一同拍打松軟的草地,轟鳴震耳。逶迤前行的紅軍隊伍在迷霧中時隱時現(xiàn),他們身后,每隔半里便存有一個鮮明的路標,標志著不可更改的行進方向。

“怎么又在草地里,不是出草地了嗎?”孔慶德忍著傷口劇痛緊皺眉頭問。

冷霧繚繞,前景迷茫。與紅一方面軍剛剛會合的紅四方面軍,此時又分道揚鑣,黨中央率紅一方面軍的幾千人馬繼續(xù)北上,而紅四方面軍則奉命南返。張國燾為此鼓動他的麾下:回馬四川,直指成都平原,那里有大米吃。

對于饑腸轆轆和被雪山、草地折磨得筋疲力盡的紅軍士兵來說,晶亮的大米和無際的平原猶若一幅誘人的圖畫,激勵他們邁動沉重的腳步。

躺在擔架上的孔慶德感到茫茫草地更加兇險了,狂風、暴雨、冰雹接踵而至,青稞制成的干糧所剩無幾,草地里的野菜在部隊第一次過草地時已基本挖掘干凈,二進草地的先頭部隊對殘存的野菜實行了徹底“掃蕩”,待孔慶德所部沿著他們的足跡艱難行進時,草根和樹皮成了他們惟一可以裹腹的食物。

草根在從水洼中舀出的渾水中烹煮,缺鹽,煮出的野菜湯又苦又澀,硬邦邦的草根直刺咽喉。隊伍中有人開始浮腫、便秘,頭昏無力,病號與日俱增。

抬擔架的那個面黃肌瘦的士兵突然雙腿發(fā)軟,搖搖欲倒。躺在擔架上的孔慶德伸手抓住他的手,他和那個生命耗盡的士兵一同跌落在地。

“把我的馬牽過來,我自己騎馬走。”他下了命令。在馬背上顛簸,滲血的傷口痛若刀絞。他冷汗淋漓,嘴唇被牙齒咬爛。

半個月的時間,他們穿越了草地。當孔慶德清點他的士兵時,淚雨滔滔。沒與惡敵交戰(zhàn),但這個團自然減員近千人!

無辜的死亡仍在繼續(xù)??讘c德率部隊走出草地來到毛兒蓋時,他們欣喜若狂。他們看到了一片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夢境中的莊稼地。那是些青綠的尚未成熟的玉米,當?shù)厝私星喟取2筷犚愿邇r買了下來。

玉米散發(fā)著黏稠的香馥,鼓動著饑餓至極的士兵躍動起來。他們攏了些柴禾,點火燒了便狼吞虎咽。不多時,幾個士兵緊捂腹部,渾身抽搐,滿地打滾。團長孔慶德忽地意識到事情不妙,狂奔過去,奪掉正在狂啃不止的士兵手中的玉米。

“不要多吃!都把玉米放下!”

聲若炸雷,但無法阻止饑餓的人群。他怒不可遏,朝天開了一槍。

槍聲把他們震愣了。很快,他們感到腹部脹痛。莊稼地里到處滾動著呻吟不止的士兵。長時間的饑餓,他們的腸胃薄如紙,驟然大量進食,幾名官兵被脹死,其中有一名營教導員。

死亡不能阻止他們前進的腳步。當他們第三次穿過草地,重新北上時,勝利的曙光已近在眼前。

戰(zhàn)斗、行軍,從1935年8月到1936年10月,他們經(jīng)歷數(shù)不清的大小戰(zhàn)斗,往返雪山草地,輾轉川康甘青四個省,孔慶德用他那雙堅實的大腳丈量了這段漫漫征程。

他仍要繼續(xù)走下去:率軍出師山西抗日,進軍冀南,移師冀魯間,千里躍進大別山……一個革命者不斷躍進的足跡清晰地嵌印在一塊塊紅色熱土上。

在寧晉地這的大地上,依然能夠尋到孔慶德的功名。1939年,孔慶德率冀豫游擊支隊與日軍周旋。駐寧晉日軍出動300余人,步兵和騎兵齊頭并進,拉著一門大炮,進駐大楊莊。

這天午后,孔慶德借助望遠鏡觀察大楊莊敵人動向,猛地發(fā)現(xiàn)半截土圍子后面露出一門大炮。他心里一動,“夜晚把它弄過來!”

孔慶德選出30余名精兵強將作為突擊隊,每人左臂扎一條白布巾,攜手榴彈,配一把大刀。為了不驚動敵人,孔慶德要求官兵打赤腳,不走道路,穿行田間。

冬夜里寒氣襲人。突擊隊在大楊莊群眾的引導下,順利摸到大炮跟前,一個守炮的鬼子正抱著槍打瞌睡,隊員一刀將他劈死。

一個突擊班拖大炮,另兩個突擊班撲向旁邊鬼子的住房,澆上事先準備好的煤油點著,頓時火勢沖天。

在突擊隊員有推拉之際,沒想到炮膛還裝著一發(fā)頂膛的炮彈,炮彈“轟”地一聲打了出去。驚駭?shù)臄橙撕敖兄鉀_,被突擊隊一排手榴彈炸得死傷一片,退縮回去。

秋收后的田地都是耕過耬平的,連一塊石頭都沒有,赤腳跑路幾乎一點聲響也沒有。但把笨重的山炮弄走卻不易,一路上留下深深的轍印。

天亮后,日軍順著拉炮的轍印一路追趕。后來又專門派出由兩輛坦克、18輛汽車組成的快速搜索部隊,跟蹤追擊,妄圖奪回大炮。

孔慶德派出部隊一面阻擊,一面把這門笨重的山炮不斷轉移。后來,從日軍俘虜口中知得:這門大炮是天皇御賜。日軍指揮部為此惱火萬分,將該部的大隊長撤職法辦,并下令必須將炮追回??珊髞砣哲娺B這門炮的影子都沒見著。

徐向前親自觀看了大炮,激動之余派人給奪炮勇士們照了一張照片,并在大炮上寫有“八路軍在大楊莊戰(zhàn)斗繳獲日軍之山炮”一行大字。

八路軍奪得鬼子的大炮,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日軍曾到處張貼布告,懸賞提供大炮下落者,賞金不斷提高卻無人問津。事隔一年,寧晉縣有一勇士冒著生命危險,趁日軍疏忽,盜出3發(fā)炮彈,獻給八路軍。這3發(fā)炮彈從這門日本天皇御賜的山炮炮膛怒射而去,炸裂在日軍群中。

這門大炮后跟隨“劉鄧大軍”輾轉參戰(zhàn)。新中國成立后,作為革命文物,存放展覽于北京中國軍事博物館。

將軍卸職后,曾隨參觀人流悄然來到這門山炮前,他仔細端詳,面露微笑。崢嶸歲月已沉淀在他的記憶深處,他跋涉、遷徒的足跡也被歲月的塵埃淹沒,而一種精神和情感卻穿越時空,淺淺的,浸潤在他這抹燦爛的笑容里。

一輛伏爾加轎車穿過躁熱的火爐城市武漢,向西北方向疾駛。車上坐著武漢軍區(qū)副司令員孔慶德。他斜依在后座上,雙手微微顫抖。搖下車窗玻璃,沿街城墻上不時可見白灰寫的一行“火燒孔慶德”的大字。他氣鼓鼓地怒罵一句,關上車窗,默不作聲。

1967年的武漢被“造反有理”的狂潮席卷,孔慶德作為武漢軍區(qū)“支左指揮部負責人”,“犯了方向性錯誤”,被造反派批斗。與眾多從戰(zhàn)火中走來的將軍一樣,孔慶德有一副火暴脾氣,敢于“放言”,但粗硬的外殼下卻掩藏著斗爭的韜略和藝術,周恩來總理戲謔地稱他“孔大炮”。動亂之際,心力交瘁的周總理想到了他:讓他出山,負責武漢第二汽車制造廠的籌建工作。

60年代中期,毛澤東根據(jù)當時日趨緊張的國際形勢,發(fā)出“要準備打仗”的號令,為此中央作出加緊建設“三線”的戰(zhàn)略決策。武漢“二汽”作為“三線”建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受到毛澤東的關注,他指示:“二汽”要搶在戰(zhàn)爭爆發(fā)前建成,為軍隊解決越野性能優(yōu)良的機動工具。1964年“二汽”曾兩度上馬而又兩度中途下馬,1965年又再度開張。造反的浪潮急涌而來,“二汽”停工“鬧革命”,籌建工作陷入停頓。根據(jù)中央指示,武漢軍區(qū)派出一位副司令員,會同國家有關部門負責人乘飛機來解決問題。飛機尚未著陸,機場就被從十堰趕來的造反組織包圍,飛機只好升空返航。

一片混亂。周恩來總理憂心忡忡,他命令孔慶德:快去,一定把“二汽”搞起來!孔慶德接到命令,帶著秘書和警衛(wèi)員,直奔地處武漢西北方向的十堰。

烈日墜落黃龍灘。轎車駛進十堰老鎮(zhèn),孔慶德來不及吃晚飯就和一機部副部長周子健及國家紀委、建委的負責人聚首在蘆席棚,商討如何制止混亂,打開局面。大家說:“這亂哄哄的工地,沒有半年的工作,恐怕開不了工?!?/p>

孔慶德手拍桌子大聲道:“半年?半個月的時間也長了。三天,三天就得解決問題!”

大家愣住了。翌日,張灣河灘上就擠滿了人群。臉龐黝黑、風紀扣緊扣的老將軍,晃動高大身軀登上了土臺,臺下吵鬧之聲戛然而止。他摘下軍帽,花白頭顱在朝暉下熠熠生輝。他那洪鐘般的山東腔開始在人群中炸響:“今天請大家來講明一點。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發(fā)動的,建設二汽是毛主席決定的。我今天來就是執(zhí)行毛主席建設二汽的命令。毛主席說抓革命、促生產(chǎn),革命生產(chǎn)兩不誤。有些人以鬧革命為借口,偷懶?;?,不干活,不施工,要離開基地,要走。這干的是什么革命呀?這里面有壞分子,壞分子在搗亂!……”

臺下鴉雀無聲,一個個目瞪口呆。

“革命是自愿的,”孔慶德的大手一揮,“愿意建設‘二汽’的留下,不愿意干的可以走……”

臺下那些搗亂分子拉長耳朵想聽聽“可以走”的下文。

“但是,不開介紹信,不發(fā)路費,不發(fā)工資。”

這一著厲害,等于開除。

“還有已經(jīng)離開基地的人,限十天以內(nèi)返回基地,否則過期開除。中國之大,人口之多,有你不多,無你不少。我就講這些,沒來的人,你們回去給他們捎個口信。”

次日晨,孔慶德從席棚里走出來散步,驚奇地發(fā)現(xiàn)工地上居然有人揮鍬動土干了起來,而那鼓噪“造反有理”的高聲喇叭也破例啞然無聲。各工地紛紛電話報告:一個人也沒走。

三天后,離開的人也陸續(xù)返回工地。

孔慶德第一板斧就制止了混亂。

造反有理甚囂塵上,造反派輕易不敢招惹??讘c德也手捏一把冷汗。那天,一個造反派頭頭帶著一伙人,氣勢洶洶地將孔慶德堵在了辦公室。孔慶德上下打量他一番,問:“你來干啥?”

那頭頭脖子一梗:“奪權!”

孔慶德笑了:“憑什么?”

“我是革命造反派?!?/p>

孔慶德把手中的茶杯猛墩在桌上:“革命就要干革命工作,現(xiàn)在全廠職工都在山上架高壓輸電線,你就上山去抬鐵塔,證明你是不是革命的!”

眉毛高挑,目光如炬,手腕處那塊雞蛋大的傷口明晃晃地搖動在那頭頭眼前,頭頭眼暈,憋悶半晌,離去。

“二汽”的糟亂攤子漸漸被孔慶德梳理清晰,開始蹣跚前行。1970年的9月24日,他們造出二十輛獻禮車,在這年國慶節(jié)那天,簇新的車輛出現(xiàn)在武漢街頭的游行隊伍中,整個武漢為之沸騰。

孔慶德剛剛為之舒一口氣,周恩來總理又緊急召見他。這天中午,孔慶德和秘書步出北京火車站,驅車直奔北京飯店,周恩來總理早已在此等候了。

周總理說:“你們先吃飯吧?!?/p>

性急的孔慶德想盡快知道情況,解開風紀扣對著電扇吹:“不用了,我們在車上吃過面包??偫碛惺戮徒淮?。”

“急,是急呀!這次請孔老你這門‘大炮’來……”

孔慶德一聽“孔老”二字慌了神,忙說:“怎么敢在總理面前稱‘老’,叫我孔慶德吧!”

“在我黨歷史上,人過50歲就可以尊稱為‘老’嘛!董老、郭老還不是50歲就喊起來了?!敝芸偫硇χ忉尅?/p>

孔慶德自知自己的分量,便說:“可不能那樣比,他們是受人尊敬的革命老前輩,貢獻大,知識又淵博。”

周恩來看著孔慶德謙恭的態(tài)度,無聲地笑了。

“好了,現(xiàn)在就交代任務。這次請你來,是要你去指揮修建焦枝鐵路?!?/p>

“修鐵路?”孔慶德脫口而出,“總理,修鐵路我不會,我只會扒鐵路?!?/p>

戰(zhàn)爭年代為了切斷敵人的交通線,他帶領部隊扒過不少鐵路,惟獨修鐵路沒干過。

總理擺擺手,繼續(xù)交代任務:“焦枝不建成,主席睡不著??!”

孔慶德立刻感到建設焦枝鐵路事關重大。

焦枝鐵路穿越豫鄂兩省,跨越黃河、漢水、長江,是一條戰(zhàn)備干線。該線北部有豐富的煤炭資源,鄂西有豐富的水電資源,并經(jīng)過以產(chǎn)糧、棉著稱的南陽、襄樊、荊州地區(qū)。因此,毛澤東對這條鐵路的建設極為關注。還在正式修建之前的1969年6月,他到武漢視察,就向武漢軍區(qū)司令員曾思玉詢問:“你們那條鐵路上的怎么樣了?”

曾思玉回答:“我們那條進川的路已動工了?!?/p>

毛澤東忙說,不是的,不是那條川路。他叫人拿來地圖,指著地圖說,是與京廣線平行的焦枝路,是在群山中建的一條南北走廊?,F(xiàn)在美蘇兩國爭奪世界霸權,到處伸手,弄得世界不得安寧。我們不是他們的參謀長,天曉得他們什么時候挑起事端,發(fā)動戰(zhàn)爭。

毛澤東略停又說,萬一戰(zhàn)爭打起來,京廣、津滬線被打癱瘓了,南北大動脈就中斷了。有了焦枝和枝柳路,就可以抗衡一下,南北交通就不會中斷。

最后毛主席嚴肅地說,要和帝國主義、霸權主義爭時間,抓緊修好這條鐵路。

“不會就學,邊學邊干?!笨讘c德肅然而立。

“這就對了?!敝芏鱽硇α耍靶奁囍圃鞆S,建設三線,你干得很好嘛。這次又多給你壓一副重擔,焦枝總指揮,具體如何搞,你們武漢軍區(qū)和鐵道部開個會研究一下?!?/p>

孔慶德激動地站起來,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斗著膽子立下軍令狀:“一定完成總理交給的任務,讓毛主席睡好覺?!?/p>

周恩來贊道:“很好!”

孔慶德回到武漢,發(fā)動百萬軍民參與鐵路會戰(zhàn)。中央要求,鐵路要在1970年底,最遲于1971年5月1日前鋪軌通行。而在此后不久,中央又提出工期要比原計劃提前十個月。

孔慶德頓感火燒眉毛。

焦枝鐵路全線800公里,有三個大型咽喉工程——“兩橋一洞”。這“兩橋一洞”即襄樊漢水大橋、洛陽北的黃河大橋、南陽以北的九里山隧道。九里山隧道上了6000民兵也未能加快進度,特別是漢水大橋圖紙尚未完全出來,無法施工。

孔慶德一聽就急了:“走!到漢水大橋看看?!?/p>

孔慶德一行心急火燎地來到漢水大橋工地。全線開工快一個月了,漢水橋還沒動工,孔慶德急切地問:“為什么圖紙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出來?”

設計人員說:“設計一座鐵路橋是很復雜的,需要多方面的資料作依據(jù),因此設計的時間就長。況且我們接受任務也晚?!?/p>

“要多長時間?”

“半年!”

“半年圖紙才出來,施工又要多長時間?”

“也需要半年?!?/p>

孔慶德一聽暴跳起來:“半年不行!半個月,半個月也長了!”

“不行啊,總指揮。”

“你們就不會動動腦子,”孔慶德說,“有沒有長江大橋的圖紙?它的上部結構與漢水大橋的結構是不是一樣?”

“兩座橋的上部結構是一樣的?!?/p>

“從中給我截下一段!”孔慶德的語氣不容置疑。

設計人員依計討來長江大橋的圖紙,截下其中一段,略加改動,一段大橋的圖紙在幾天后就產(chǎn)生了。

1970年7月1日,中國共產(chǎn)黨誕生49周年這一天,焦枝沿線大小車站張燈結彩,鑼鼓喧天。800公里的焦枝鐵路八個月建成,成為鐵路建設史上的一個壯舉。

……

將軍終于老了?;òl(fā)漸漸襲上了他的頭顱,歲月在他的額頭刻滿了“年輪”。1983年10月,他離開工作崗位休息。黃昏漸漸向他襲來,晚霞依舊在映照著他。淡紅的霞光中,走進人生暮年的孔慶德將軍常常孤坐,他微瞇著眼睛,恍若看見徐徐落下的人生帷幕。此刻他的眼里含著悲涼,而嘴角卻浮動著久久不逝的微笑。2010年9月29日,孔老將軍駕鶴西游了,但他的微笑、他的精神卻永存人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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