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慶榮
畫/吳建雄
愛:時光之上
文/周慶榮
畫/吳建雄
會有這么一天的。
一塊一塊的磚頭,在建筑的下面,它們來決定一切。
苔跡,不只是歲月的陳舊。
螞蟻,或別的蟲豸,訪問著這些沉默的磚,它們或許爬出一個高度,它們沒有意識到墻也是高度。
有一天,這些磚頭會決定建筑的形狀。
富麗堂皇的宮殿或不起眼的茅舍,這些磚頭說了算。
上層建筑是怎樣的重量?
沉默的磚頭,寂寞地負(fù)重。它們是一根又一根堅硬的骨頭。
它們就是不說話,更不說過頭的話。
它們踏踏實實地過著日子,一塊磚挨著另一塊磚,它們不抒情,它們講邏輯。
風(fēng)撞著墻,磚無言。風(fēng)聲吹久了,便像是歷史的聲音。
月,真的如鉤。
掛半夜的思念,一生的離愁。
站在寂靜處,秋風(fēng)陣起,天空里星星的眼神,一絲涼意在前。另一絲寒意,在后。
不是我待在北方的秋夜里,固執(zhí)地預(yù)言寒冷。不是我拒絕跟隨日晷的影子,與溫暖隨時隨地廝守。
大片大片的棉田,棉花雪白。
寒冷的人們啊,快點去那里。撥響長弓,彈出棉絮里飛揚的暖意。手搖紡車,一切還來得及,紡紗,織成暖衣。
如鉤的月,掛著我半夜的思念。沒有方向,我的思念漫無邊際,誰此時正感受著深秋的涼,誰還未找到自己的棉田,我就思念誰。
至于一生的離愁啊,我一邊行走,一邊自己為自己取暖。這漫長秋夜里月光的清冷,就當(dāng)作是冰鎮(zhèn)過的光明吧。
你們一定有能力,再去毀滅另一座園子。
陽光如注的時候,百花盛開。
我們進(jìn)不去,太監(jiān)走著軟步,在園子深處。他們不一定有著很好的心情,但圓明園是一座美麗的花園。
你們一步就跨進(jìn)去了。
大紅的中國燈籠變成火把,火光沖天。你們這些狗雜種,你們在花園深處,你們以為自己心情很好,就像后來的日本強(qiáng)盜,覺得可以毀掉別人的江山。
圓明園是一座美麗的花園。
你們不走軟步。我趕到現(xiàn)場的時候,遲到了一百五十年。
火光可以更亮一些。
上帝,看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國書生,揮劍,想閹了那些雜種!
冰清玉潔的美人和草莽英雄,這是我印象中的荷花和蘆葦。
啊,荷花和蘆葦!它們,誰是誰的背景?一片濕地,風(fēng)和日麗時的家園,暴風(fēng)驟雨時的家園。
潮濕的環(huán)境。秋天里,蘆葦花蒼茫成草莽英雄的頭顱。這時,荷花開始?xì)垟。⑿鄣男那橄裆钋锏臍夂?。蘆花熟了,頭發(fā)蓬松。
冰清玉潔是多么的美好。
挖地三尺,懷念與尋找。美人如藕,英雄,站在沒膝的污泥里……
你不安靜地在某一個方位出沒。
你彈出一指流星,落下,我成為草原上孤獨的篝火。
不需要把場景放得那么遙遠(yuǎn),我常常固守蒼茫。我的愛總是大于愛情,浪漫早已是憂郁的懷念。在這個稍顯寒冷的冬季,我看到落葉翻了一個筋斗,它們和泥土待在了一起。
我的靈魂真的像閑云野鶴,但我心思縝密。我記住每一個黃昏晚霞的瑰麗,所有緋紅的面頰一定是記憶里的傳奇。天涯和海角都是漫漫長路,什么樣的旅行能比得上我臨窗而坐?
在時光之上。
我的愛大于愛情,我的愛情啊,它塵埃落定。
一層冰在平靜地總結(jié)著北方這片湖水。最后的水鳥,哪里是它們最后的陣地?
冬日的時光,心情可以暫時不去蕩漾。落葉的飄零,不是憂郁的理由。在寒冷的空曠里,我選擇信步。風(fēng)可以再大些,大到摧枯拉朽;風(fēng)可以再寒冷些,冷到我覺得這樣的冷只與氣候有關(guān),它不是人類的一種宿命。
是啊,結(jié)冰了,起風(fēng)了。
冰再厚些,封殺冷漠。直到我可以在冰面上行走,踏上一腳,再踏上一腳,我所走過的路程,有一個季節(jié)的記憶能讓我自豪,自豪到終于把冷漠踩到了腳下。
而風(fēng)呢,它一邊把天空吹干凈,一邊尋找飛鳥遠(yuǎn)去的蹤跡。比這更重要的是,它讓我以行走的方式將自己溫暖起來。
周慶榮:男,二十世紀(jì)六十年代出生于江蘇。已出版著作多部。代表作有《愛是一棵月亮樹》《我們》《有理想的人》《英雄》等?,F(xiàn)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