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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禍的花盆

2011-10-27 00:50向曙紅
故事會 2011年11期
關鍵詞:這幢金粉大兒子

向曙紅

到底是誰的花盆

首飾匠老王靠為人翻新首飾,供兩個兒子念完了大學。現(xiàn)在,兩個兒子都出息了,大兒子在市里當了局長,二兒子當了建筑老板。兩個兒子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的同一個單元,大兒子住12樓,二兒子住5樓。老王高興住哪家就住哪家,自在得很。兒子兒媳們上班去了,老王就幫他們拾掇拾掇家,日子倒也充實。

這天下午,老王去大兒子家拖地,他到陽臺拿拖把時,發(fā)現(xiàn)陽臺上的一盆月季已經打蔫了。他知道,大兒子特別喜愛這盆花,平時精心侍弄,可是花兒怎么還打蔫呢?老王看看陽臺前端大好的陽光,明白了,這盆花總呆在陰影里,日照的時間太少了啊!所以他伸手去端花盆,想將它移到有陽光的地方去。

老王隨手將那花盆一端,但那小小的花盆卻像生了根似的,紋絲不動,害得老王一下子失了重心,人往前打了個趔趄,花盆當即就翻了,直直地跌下樓去。

老王慌了神,生怕花盆落下去砸傷人,他趕緊將頭伸出陽臺往下望,還好,這幢樓在二樓的地方往外伸出了一個防護平臺,那就是為了防止高空落物傷及行人的。那只花盆“咚”地一聲砸在防護平臺的樓面上。

還好,傷不了人。老王一口氣剛剛嘆完,就聽樓下傳來一陣鬧騰聲,好幾個人同時大叫起來:“天啊,樓塌了!這幢樓塌了!”

樓塌了?老王嚇得一激靈,轉身就往外跑。等他來到空地上,發(fā)現(xiàn)幾個老頭將一個老太太從平臺底下抬出來。受傷的是張老太,老王知道,她和她老伴以前都在市電視臺工作。

老王打聽是怎么回事,老頭們七嘴八舌地告訴他,防護平臺上有一塊水泥板掉下來,砸在張老太的頭上。這時,幾個老太太連推帶搡地將物業(yè)公司的經理拽過來了,張老頭一見物業(yè)公司的經理,頓時暴跳如雷:“這是什么破樓?樓頂自個兒塌了,砸傷我老伴了,你們得負責!”

物業(yè)經理面紅耳赤,看完受傷的張老太又跑進平臺底下看現(xiàn)場,嚷嚷起來:“不是我們樓頂自個兒塌了,是被東西砸的,你們看,有個圓圓的東西卡在平臺窟窿里?!?/p>

有人喊道:“是花盆——”話剛出口,老王心頭一涼,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他認出來了,那就是自己剛才碰落的花盆,它將平臺砸出個洞來。

物業(yè)經理終于找到說辭了:“不是平臺頂自個兒塌了,是被那個花盆砸的,扔花盆的人才是肇事者!”

救護車來了,將張老太和張老頭接走了。物業(yè)經理要找到擔責任的人,所以留下來,挨個地問在場的老頭老太們,這花盆是誰家的。問到誰誰搖頭,問到老王時,老王當即否認了。老王倒不是怕承擔責任賠一點醫(yī)藥費,他是怕鬧出人命來。張老太要是有個好歹,自己算不算過失殺人?

物業(yè)經理問不出結果,有些沉不住氣了,說:“要是大家都不承認,我就只能報警了,警察一來,自然知道這花盆是誰的,那花盆上,一定有主人的指紋不是?”

一句話說得老王膽戰(zhàn)心驚,如果警察來鑒定指紋,自己是怎么都躲不過的。他一時間不知怎么辦才好。就在這時,有人在輕輕地扯他的衣袖,他一回頭,就看到了大兒子。大兒子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他輕聲對老王說:“爸,你跟我過來一趟?!?/p>

兄弟倆的花盆

大兒子一直將老王領到停在不遠處的車里,關上車門,緊張地問他:“咱家的花盆怎么會打翻了?”

老王只得苦著一張臉,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大兒子越聽臉色越難看,責備他:“你糊涂啊,你干嗎不承認?早點承認了,早點將花盆搬回去,事情不就完了,你真要等人家找警察來?”

兒子這么一講,老王只得去承認。臨要下車時,兒子又扯住了他,說:“你別說那花盆是我的。”

“為什么不能說是你的?不是你的,我去承認了,又能說是誰的?”

“你就說是弟弟的好了。反正我倆都住這個單元,你說是誰的大家都信,但意義卻不一樣,他是私企老板,我不同,我是個局長,要注意影響。剛才物業(yè)經理問我那花盆是不是我的,我沒承認,現(xiàn)在聽說人家要報警了,我又去承認了,那影響多不好?!?/p>

老王明白大兒子的難處,說是二兒子的,也害不了二兒子,反正碰落花盆的是自己,又不是二兒子。于是,他下車找到物業(yè)經理,承認那花盆是他二兒子的。大兒子也跟著上前幫腔,表態(tài)道:“不管那花盆是怎么掉下來的,終歸是我弟弟的,是它造成了張老太受傷,責任我們承擔,張老太治療要花多少費用,我們全出?!?/p>

物業(yè)經理的目的就是要有人出來擔責任,現(xiàn)在有人來承擔了,目的也就達到了。大兒子趕緊去物業(yè)公司借來一架梯子,搭在防護平臺上,打算將那只肇事的花盆搬回去。

他的手還沒夠著那只花盆呢,底下猛地就有人大喊起來:“別動那只花盆!”喊話的是張老頭,他趕回來了,而且,他的身后跟著兩名扛著攝像機的電視臺記者。

大兒子怔在那里,這工夫,一個記者已經到平臺底下攝像去了,另一個記者扛著攝像機順著梯子爬了上來。老王見狀,趕緊上前向張老頭勰釋:“那花盆是我二兒子的,是它弄傷了你老伴,我們承擔責任……”

“你也別急著攬責任,我看呀,這責任你們也不用承擔?!睆埨项^直視著老王,說,“我問你,你二兒子住幾樓?這花盆是從幾樓掉下來的?”

“五、五樓呀。”老王結巴了一下。

“這就是天下奇聞了!”張老頭扯開嗓子,喊道:“是花盆砸穿平臺,讓平臺上的水泥板砸中我老伴的,花盆是誰的誰就該擔責任,但真是這么回事嗎?這平臺是干嗎的?它不就是為了防高空落物的嗎?一個從五樓掉下來的花盆,落下來不過十米的距離,竟將一個防護平臺打出個窟窿來。最可笑的是,這花盆還好好的,一點破損都沒有。連防護平臺的質量都那么差,那么,我們住的房子呢?”

張老頭的一席話,讓現(xiàn)場炸開了鍋,張老頭繼續(xù)說:“所以,我通知我們單位的記者過來曝光,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幢樓有嚴重的質量問題,我們住得不踏實啊,得要個說法?!?/p>

一時群情激憤,大家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肯散去。老王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這么說來,是這幢樓的質量有問題,不用他擔責任。

就在大家鬧鬧嚷嚷的時候,老王的二兒子開著車回來了,他鐵青著臉聽人們議論紛紛,聽明白了,他便嚷嚷起來:“誰說那花盆是從五樓掉下來的?五樓是我家,我從來不養(yǎng)花!”

張老頭更正:“那花盆是不是你的又有什么關系呢?重點是,咱們這幢樓還不及一個陶瓷花盆結實!”

老王的二兒子不答腔,順著梯子上了防護平臺,他也不顧記者的阻撓,一上去就搬那只花盆。第一把,他沒搬動,第二把,他才將花盆抱了起來,這一抱起來,他便樂了,抱著花盆一直走到平臺邊,高聲大嗓地沖下面的人群叫起來:“我鄭重申明兩點:第一,這花盆根本不是從五樓我家掉下來的;第二,這花盆也根本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是……”他的話還沒說完,他的哥哥從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輕聲喝斥:“你給我住嘴!”

“為什么?”

大兒子看看身邊的記者,又看看底下的人群,欲言又止,只得一扯弟弟的衣袖,說:“你跟我來一下?!闭f完話,他便率先下了梯子。二兒子只得放下花盆,跟著下來了。兩人經過老王身邊,大兒子輕聲說:“爸,你也來一下。”于是,父子三人一齊走向停在不遠處的大兒子的小車。

引出秘密的花盆

父子三人上了車,關上車門,大兒子才開口了:“那花盆是我的?!?/p>

“我就說嘛,”二兒子喜形于色,叫了起來,“從五樓掉下來,絕對不會砸穿平臺的。從十二樓掉下來,就說得過去了?!?/p>

大兒子正色說:“弟弟,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讓你將那花盆認下來,說是你的?!?/p>

二兒子瞪大眼睛叫起來:“我傻呀?那花盆從五樓掉下來和從十二樓掉下來,意義完全兩樣。”

大兒子只能求救地望老王,老王勸二兒子:“意義有什么兩樣?你哥是當官的,怕人說他家的花盆砸傷人,影響不好,你不過是私企老板,不用講究這么多?!?/p>

二兒子梗著脖子叫起屈來:“爸,你知道什么?這幢樓是我承建的,當初驗收房子時人家就懷疑有質量問題,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它通過驗收的?,F(xiàn)在這件事一曝光,說從五樓掉下個花盆就將防護平臺砸穿了,質檢單位還不要重新對這樓的質量進行評估?到時我就麻煩了?!?/p>

老王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你是說,這幢樓是你建的?你是說,真的有質量問題?”

二兒子低下頭,不吱聲。

“你怎么能……”老王生起氣來,本想訓斥二兒子幾句,但話說到一半,哽住了,他想到了一個切身的問題:“有質量問題,你當初還幫你自己和你哥一人買一套?你傻呀?”

二兒子咕噥著:“這不是沒辦法嗎?當初人家懷疑有質量問題,我這個承建人自己都在這里買房子,那質量一定是信得過的,用這招可以堵住別人的嘴?!?/p>

老王現(xiàn)在知道問題的輕重緩急了,對于二兒子來說,那個花盆越是從更高的樓層掉下來越好,他不能因為這件事讓二兒子栽跟頭,他只能轉頭,以家長的身份對大兒子說:“這花盆不能讓你弟弟認了,從十二層砸下來,總比從第五層砸下來要好?!?/p>

二兒子立即接腔:“對呀,更何況那可不是普通花盆,只要我跟住戶們說清楚,住戶們會理解的?!?/p>

大兒子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叫起來:“你可不能跟人們說,那是不會追究你,但那會害死我的!”

老王越聽越糊涂:“等等!我怎么聽不明白,什么不是普通的花盆?那花盆到底怎么了?”

二兒子張了張嘴,看看他哥,沒吱聲。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嚢l(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驚叫聲:“天啊,是金子,是金疙瘩,怪不得這花盆將水泥板砸穿了,自個兒還沒破呢?!卑l(fā)出驚叫的,是在平臺上的那名記者。

“金子?”老王一時回不過神來,他忙問大兒子,就見大兒子聽到外面的叫聲,眉毛情不自禁地挑了一下,然后,是一臉的緊張。老王逼問:“到底怎么回事?那花盆成金子的了?”

大兒子哭喪著臉,點了點頭,不得不說話了:“現(xiàn)在反貪抓得厲害,錢放進銀行和家里都不安全。我也是沒轍,想到小時候爸經常將金粉化成金塊拿出去賣,我才想到將錢拿去買金子,再將它們化成一個金疙瘩,做成花盆的樣子,在外面涂上油漆,就擺在陽臺上,這樣不怕紀委查,也不怕小偷惦記……”

老王身子一陣晃蕩,他看看大兒子,再看看二兒子,越看越絕望,他不停地搖頭,嘆道:“你們兩個好兒子啊,一個貪,一個味,怎么都做出這樣的事來?從小我是怎么教育你們的?你們怎么就不聽呢?”他數(shù)落起來沒完沒了,數(shù)落到后來,大兒子終于耐不住了,小聲頂嘴:“爸,你也別再罵我們了,我們也是跟你學的?!?/p>

“跟我學?我是這樣教你們的嗎?”老王快被氣翻了。

大兒子挺委屈:“你口頭上不是這么教我們的,但你行動上是呀!從小,我們就看你不停地將別人首飾上的金粉給銼下來,回到家里再將那些金粉化成小金塊,聚起來賣給別人。我們從小就佩服你的精明,所以……”

老王整個身子僵住了,兒子的話戳中了他心底的隱私,也是他最為得意的生財之道。家里有兩個孩子念書,靠他為別人翻新首飾的微薄工錢,是支撐不過去的,他有時真恨不得將別人拿來讓他翻新的首飾截一段下來拿去賣錢,但來找他翻新首飾的人,誰不多長個心眼,大家都是在跟前監(jiān)督他的整個翻新過程,怕他調包或克扣。他后來終于想出了辦法,那就是翻新首飾時不停地銼那些首飾,拋光了再拋光,這樣就會銼下很多的金粉,積少成多,再將這些金粉拿來熔化成塊,轉手賣掉。這一直是他的秘密生財之道,想不到,他的兩個兒子從小就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了。

二兒子卻耐不住了,說:“說這些都沒用了,現(xiàn)在關鍵是眼前的局面怎么處理?!崩贤跻荒樏H唬贿吺谴髢鹤?,一邊是二兒子,手背手心都是肉,他不希望他們中任何一個出事啊!

這時,外面已經鬧騰起來,記者,聯(lián)系了質檢單位,上面派人來了。二兒子被迫下了車,一再向質檢人員強調,一個十多斤重的金疙瘩從十二樓砸下來,砸破水泥板也算正常,但質檢人員并不認同他的說法,重新的質量檢查開始了。

當天晚上,市電視臺播了一個花盆砸穿小區(qū)防護平臺的奇聞。第二天,紀委來了人,帶走了老王的大兒子,后來,又來人將大兒子陽臺上的另一只沉甸甸的花盆端走了。

到晚上,大兒子也沒能回來。老王神思恍惚,擔驚受怕,去了二兒子家。結果,二兒子也沒回來,只有二媳婦在家里,二媳婦千嚎了起來:“爸,你怎么能害自己的兒子呢?你的二兒子,只怕回不來了?!?/p>

老王的心一沉,結結巴巴地辯解“不是我害的,是、是那花盆……”話說到一半,他噎住了。真是被花盆害的嗎?他想到大兒子在車里說的那段話,也許,他從客人的金銀首飾上往下銼金粉的時候,就為今日的結局埋下了伏筆,言傳不如身教,這么說來,兩個兒子,真是被他這個做父親的給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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