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許 輝
糧食背后的文化博弈
——讀美國F·皮爾遜和F·哈珀著《世界的饑餓》
/[安徽]許 輝
對一本上世紀50年代出版的圖書作出評價,頭腦里有一種時空感。如果在上世紀的80年代初,我肯定自己完全沒有從個人視角評論這本書的能力和念頭,不僅因為那時太年輕,讀書太少,還由于那是個幾乎單純學習和模仿的時代,是吸取各種知識、思想和觀念的時期,更由于那是個崇拜、等級分明和仰望的年代,沒有經過安排和指定,不可能覺得自己有資格對一本立足美國放眼全球的文本產生評論的沖動。當然,以上的議論,也只是一種“事后”的高見。
在2011年中國小麥主產區(qū)冬春大旱和世界糧食供應再次趨緊的大背景下讀這本書,有一種緊跟時代的特別感覺?!妒澜绲酿囸I》的總調子是“悲觀”的,或者說是未雨綢繆的。“人類的歷史,始終是食物供應與必須養(yǎng)活的人口兩者之間的競賽”,據(jù)說這就是馬爾薩斯的自然“定律”,只要這個定律發(fā)生作用,人類就會不斷地生存在饑餓的邊緣上。這是一種宏觀的歷史時空視角,在這個視角上,這一結論也許是無法爭論的。另外,這也應該是一種西方視角,是西方思維里一種持續(xù)出現(xiàn)的觀點,比如,六十年過去了,我又在(2011年2月)前幾天的報紙上,連續(xù)讀到英國政府、西方媒體、西方科學家和美國網民關于“全球糧食生產的速度將無法趕上全球人口增長的速度”,2050年世界如何養(yǎng)活九十億人,中國人將吃光世界糧食儲備,“(中國北方小麥產區(qū)正在經歷六十年來最嚴重旱情)那么大的國家和那么多的人口,如果他們要進口糧食,我們就要餓死了”的擔憂、思考或“炒作”。除政治方面的因素外,這的確是一種危機思維。但從中觀、微觀的角度看,形勢似乎又并非那么悲觀。因為在歷史上,總是有一些人餓著,而另一些人食品充足;一個國家餓著,另一個國家衣食無憂;一個大陸食物匱乏,另一個大陸卻倉廩充實。中國也是這樣,據(jù)說自秦漢兩千余年來,中國有記錄的較大的旱澇災害有近一千五百次,所以有各種各樣的自然災害是正常的,但中國面積大,豐歉相抵都還是能過得去的。
如此看來,增加糧食產量、加強食物的流動和調劑就十分必要、十分重要,在許多情況下甚至十分迫切了。增加糧食產量更多地牽涉到土地以及農業(yè)科學技術,《世界的饑餓》的作者持謹慎不樂觀態(tài)度。調劑有兩種,一種是政治、道德和社會的均等概念,另一種是運輸?!妒澜绲酿囸I》的作者在當時的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背景下,提出“要達到飲食內容均等的目的”,這說明他們考慮到了調劑食物這樣的問題,同時還進一步提出了種種食物解決的方案,但色彩是悲觀的。
他們提出的第一個解決辦法是,“可以把食物送給貧窮國家,或者是把人民從水平低的洲遷移到水平高的洲”,當然在實際的操作中這并不可行。第二個解決辦法是“增加生產”,這也有許多的變數(shù),因為食物均衡獲取總是相對的,而不平均則是永遠存在的,再說,一般地講,生物的本能是在條件較好的時候為今后可能的災難做好備份和應急,所以人類的食物就總會相對不足,所以“增加生產”并不能完全解決食物均衡獲得的問題。
第三個解決辦法,是“減少人口”,“這個辦法是極其有效的”,“戰(zhàn)爭,瘟疫和饑荒是達到這一目的的方法”,“戰(zhàn)爭、疾病和饑荒是抑制人口的主要力量”。說實在的,作者的這一結論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似乎也已超出了學術的范圍,讓我感覺十分有“想象力”,蹊徑獨辟,十分“大膽”,十分令我“震撼”。在我的文化系統(tǒng)里,似乎沒有這種可以考慮實戰(zhàn)的“工具理性”,有的恐怕只是同情、均分、給予(哪怕少一些),甚至“施舍”,或其他可以“想象”得到的方法。這是只有西方才會提出的冷靜的解決辦法。這也許正是西方成功的竅門?我陷入沉思之中,卻并不沮喪,也并非感覺不可思議。作者的結論給我上了令我震驚的很好的一課。這是一個很實在的思路。對所有的可能,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不了解,不知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白紙黑字提出這樣的解決之道,確也比提不出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或束手無策更好,更有選擇和面對的余地。相同或相似的經歷(例如瘟疫和戰(zhàn)爭),在不同的地域發(fā)展出了有差異的價值觀和方法論。在面對相同或相似的問題時(例如動物的瘟疫),西方文化表現(xiàn)出了決絕(他們殺雞宰牛),而東方文化則一定會給予寬容和機會,總是可以商量的。在不同的時空中,它們會分別有益和有效。(在類似的問題上)多種文化的博弈,則會一直進行。
2011年2月4日北京肆零書屋——2011年2月16日合肥淮北佬齋
作 者: 許輝,作家,著有中篇小說《飄蕩的人兒》《三五個朋友》《夏天的公事》《塵世》《焚燒的春天》《幸福的王仁》等,現(xiàn)任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常務副主席。
編 輯:張樂朋 wudan5d@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