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米 蘭
(華東師范大學中國文字研究與應用中心,上海200062)
朝鮮半島與我國山水相連,借助這一地理位置優(yōu)勢,漢文化及其載體——漢字很早便傳到了朝鮮半島。作為最早進入漢字文化圈的國家,韓國在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都以漢字為通用文字。俗字①是漢字的重要組成部分,伴隨著漢字產生發(fā)展傳播過程的始終。[1]而韓國俗字亦是漢字在發(fā)展傳播過程中產生的重要變異形體之一。開展對韓國俗字的調查研究,運用國內外俗字理論和研究成果對韓國俗字進行系統整理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其意義至少可從三個方面來看:一是可以彌補國內俗字研究之不足,總結漢語俗字異于國內俗字演變之新特點;二是可以完善漢語俗字理論,從而有利于建立完整的漢語文字學體系;三是可以探尋出漢字傳播發(fā)展之規(guī)律,推進當前的域外漢字研究、對外漢字教學、國家漢字規(guī)范化工作進程。
本文首先介紹漢字在朝鮮半島傳播、使用的狀況,然后從當前韓國學者和中國學者研究韓國漢字的現狀出發(fā),指出兩國學者在韓國俗字研究方面的缺失和不足,以期為當前的韓國漢字研究和域外漢字研究提供有意義的借鑒。
漢字約在公元前3世紀前后傳入朝鮮半島?!皾h字正式輸入的時間很難做出精確的考證,但公認一般在公元前2、3世紀時的戰(zhàn)國時期?!盵2]隨后,約在1世紀左右,朝鮮半島就已經出現了記錄地名和國名的漢字。而在朝鮮古代三國時期的新羅時代,已經借用漢字來表示國名和官職名稱。大約在6世紀左右,朝鮮半島不僅輸入了漢字,而且已經開始使用漢字標記朝鮮語音?!绊n國學者普遍認為,漢字、漢文的正式傳入時期應為衛(wèi)滿朝鮮建立的公元前195年前后,隨著漢四郡的設立,以及漢民族向半島的規(guī)模性移民,漢字、漢文逐漸在半島普及開來。”[2]從高句麗時代起,中國的一些字書諸如《玉篇》、《字統》、《字林》等已經是貴族子弟的基本教材,而統治階層的漢字、漢文水平也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程度。漢字真正在朝鮮半島民間普及開來是由于漢傳佛教在朝鮮半島的傳播,爾后漢字一直是朝鮮半島的通用漢字。直到朝鮮王朝世宗時期,為了從根本上解決語言和文字不統一的標記方式,于1446年正式頒布“訓民正音”,又被稱為“諺文”。由此,朝鮮半島有了自己的文字,但在后來的很長一段時期內,官府的正式文書等仍舊使用漢語漢字。1895年,朝鮮進行了被稱為“甲午更張”的改革,從這時起,其官方文書從專門使用漢字過渡到漢字與表音字結合使用,其后一段時期朝鮮半島處于漢諺并用的局面。在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期間,“訓民正音”文字的地位迅速確立起來。1948年至1972年,漢字在韓國基本處于被禁用的時期。1945年,朝鮮半島擺脫日本殖民統治,一些表音字學者提出凡愛國者應全部使用表音字。1948年,韓國政府制訂法律,規(guī)定公文全部使用表音字,只有公文的附加條款允許漢字與表音字并用。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后,由于很多參戰(zhàn)青年讀不懂混有漢字的教科書,韓國政府便在軍隊中統一使用表音字。1968年,韓國總統樸正熙下令在公文中禁止使用漢字,強行廢除教科書中使用的漢字。從1970年起,韓國小學、中學教科書中的漢字被取消,完全使用表音字。然而,歷史影響并不能被輕易抹掉,漢字畢竟已在朝鮮半島傳播了近兩千年,鑒于社會輿論的壓力,韓國政府開始修改全面廢除使用漢字的方針。1972年,韓國文教部頒布“教育法改正令”,規(guī)定在初、高中恢復漢字教育,并確定1800個“漢文教育用基礎漢字”。1999年韓國的金大中總統在國務會議上宣布《推動漢字并用方案》,規(guī)定在政府公文和交通標志上恢復使用漢字和漢字標記。2005年,韓國政府宣布:在所有公務文件和交通標志等領域,全面恢復使用已經消失多年的中國漢字和漢字標記,以適應世界化的時代潮流。近幾年,隨著中韓經濟文化交流的日益密切以及“學習漢語熱”在全球的演化,韓國年輕人學習漢字和漢語的比例已有較大上升。但由于韓國政府多年來對漢字的忽視,韓國人學習漢字和漢語的能力與漢字文化圈其他地區(qū)相比存在著較大的問題??梢哉f,漢字問題已成為韓國不容忽視的問題。
根據上文漢字在韓國傳播使用的狀況,我們可以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朝鮮至1972年韓國文教部頒布“教育法改正令”這一時段為界點,將韓國漢字分為韓國歷史漢字與韓國近代漢字。漢字約在漢末傳入朝鮮半島,直到19世紀末,一直是朝鮮半島的官方文字,這種狀況持續(xù)了將近兩千年。這其間,中國漢字在書體、書寫介質、記錄方式、形體等方面都發(fā)生了巨大變化。韓國歷史漢字與這一時段的中國漢字有著相似之處。其中韓國俗字是韓國歷史漢字的主要組成部分之一。1972年韓國文教部頒布“教育法改正令”標志著韓國開始改變全面廢除使用漢字的方針,此后出臺的一系列漢字恢復政策,為學者們研究韓國近代漢字提供了素材。從地域來看,對于韓國漢字及俗字的研究又可分為中國、韓國兩部分。下面我們以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整理研究概況與韓國近代漢字的研究概況兩方面為綱,分別介紹韓國學者與中國學者所取得的成果。
1.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整理概況
材料的整理是開展系統深入研究的基礎。韓國學者對于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材料的整理,主要集中在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資料的輯錄、文本的解讀等方面。韓國在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以漢字為通用文字,因此韓國保留有大量的漢文典籍。原則上說,對于這些漢文典籍的整理,其實就是韓國歷史漢字材料的整理。韓國學者對于這些漢文典籍的整理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先有《奎章閣圖書韓國本綜合目錄》于 1981年出版,著錄了韓國漢文典籍33808種。此后,全寅初教授主編的《韓國所藏中國古籍綜合目錄》于2005年出版,該書著錄了現存韓國各圖書館的中國漢文典籍。另有一些韓國學者編纂韓國現存古書綜合目錄,并調查海外所存韓國古籍狀況,如樸現圭的《臺灣公藏韓國古書籍聯合書目》、千惠風等的《海外典藏文化財調查目錄·日本宮內廳書陵部韓國本目錄》等。
與此同時,漢字在中國漢末至19世紀末的這一段歷史時期,從書寫介質上看,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這一段歷史時期漢字的書寫介質空前豐富,簡牘、刻石、紙張等都已出現,依次充當了不同歷史階段社會的書寫介質,呈現出由簡牘向紙張過渡的趨勢,而以紙張成功代替其他書寫介質告終。同時,漢字在韓國傳播使用時,亦在書寫介質上有著與漢字在中國相似的變化。而韓國學者亦注意到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書寫介質的不同,對不同書寫介質的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進行了輯錄與釋讀。如《新羅的文字》收錄并釋讀了朝鮮新羅時期的簡牘、金文、瓦當文、陶文、碑刻等書寫介質上的漢文漢字資料。李基白的《新羅上代古文書資料集成》(一志社,1987年)較為全面地收錄了自新羅到高麗王朝末年的許多古文書資料,而這些古文書資料有的是寫在木簡上的,有的則是印刷在紙張上的。值得注意的是,該書對部分古文書資料添加了釋文與時代屬性。與以上全面輯錄簡牘、金文、瓦當文、陶文、碑刻等各種書寫介質的兩部著作不同,亦有不少學者對其中某一書寫介質上的漢字資料進行了輯錄和解讀。對金石文字進行輯錄與解讀的,如金錫夏的《丹陽真興王赤城拓境碑解讀文》(《史學志》1978年第12期)、南豐鉉的《丹陽赤城碑解讀試考》(《史學志》1978年第12期)、金煐泰的《三國新羅時代佛教金石文考證》(民族社,1992年)、任昌淳的《韓國金石集成》(一志社,1984年)、金福順的《新羅石經研究》(《東國史學》2002年第37期)、金昌鎬的《六世紀新羅金石文釋讀與分析》(慶北大學1994年博士學位論文),等等。對木簡文字進行輯錄與解讀的,如李镕賢的《韓國古代木簡研究》(高麗大學2001年博士學位論文)、樸仲煥的《韓國古代木簡現狀及其形態(tài)特征調查》(《鹿園雜集八》,2006年)等。
與以上諸多韓國學者對于韓國歷史漢字的整理解讀相比,韓國俗字的輯錄與整理則顯得相對薄弱。對韓國俗字進行專門整理的,如崔南善的《新字典》(大東印刷株式會社,1928年)附有俗字譜,崔南善可謂是對俗字關注最早的一位學者。韓國國立國語研究院在搜集各種傳統文獻資料的基礎上,撰寫了《韓國漢字的略字調查》(1991年)與《漢字略字調查》(1993年),收錄包括以《韻會玉篇》(1536年)在內的5類字典以及與《三國遺事》(1512年)相似的一般文獻1種,另外還有以《大慧普覺禪師書》(1512年)在內的與佛經有關的資料等寫本俗字資料。李圭甲的《高麗大藏經異體字典》(高麗大藏經研究所,2000年)對傳入韓國的佛經中的異體字進行了整理與釋義,其中輯錄了部分韓國俗字。其他另有一些單篇文章整理了部分韓國俗字,如任昌淳的《韓國的印本與書體》(《民族文化研究論叢》第4集,(大邱)嶺南大民族文化研究所,1983年)輯錄了坊刻本《大學》中的部分俗字。柳鐸一的《朝鮮文獻使用的半字》(《韓國文獻學研究》,亞細亞文化史,1989年)在強調對坊刻本俗字進行關注的同時,輯錄了部分坊刻本俗字。河永三的《朝鮮后期民間俗字研究》(中國語文學第27輯,1996年)輯錄了坊刻本《論語集注》與《孟子集注》中的部分俗字。
與韓國學者相比,中國學者對于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材料的整理則顯得非常薄弱。雖然有中國學者對韓國漢文典籍進行了整理,如李仙竹的《北京大學圖書館館藏古代朝鮮文獻解題》(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黃建國等的《中國所藏高麗古籍綜錄》等對中國所見部分韓國漢文典籍進行了整理,但規(guī)模遠遠比不上韓國學者。另外,幾乎沒有中國學者專門整理韓國簡牘、金文、瓦當文、陶文、碑刻等書寫介質上的漢文漢字資料。而對于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進行整理的亦是非常少,當前所見中國學者對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進行過系統整理的僅有臺灣學者金榮華先生。金先生對韓國抄本俗字進行整理輯錄成《韓國俗字譜》[3],并于1986年出版,該書對韓國的寫本材料俗字進行了整理,編者根據33種韓國寫本漢字材料,以《康熙字典》為正字,于1712個韓國寫本俗字單字之下分列俗字字樣3780個。其他單篇文章中亦有提到韓國俗字的,如王曉平的《從〈鏡中釋靈實集〉釋錄看東亞寫本俗字研究》(《天津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5期)提到了韓國俗字,并將東亞寫本俗字與敦煌俗字對照來寫,但只是摘取部分俗字;呂浩的《〈物名考〉異形字及相關問題》(《韓國漢字研究》第1輯,2009年)亦舉出了一些韓國抄本俗字,但數量非常有限。
2.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研究概況
有了材料做基礎,開展相關研究則相對來說容易許多。在中國漢末至19世紀末的這一段歷史時期,從書體上看,漢字經歷了隸變、楷化等階段,出現了隸書、楷書、草書、行書等各種書體,并最終形成了以楷書為主、各書體兼?zhèn)涞木置?。從記錄方式上來?漢字在中國歷史上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都是以手寫為主,即使是刻在碑石上的文字亦是以書寫體為藍本的,宋元以后,版刻書籍盛行流傳,此時漢字的記錄方式已經由手寫轉為版刻。從漢字形體來看,雖然這一段歷史時期漢字從未走出異體層出不窮的局面,但已經呈現出明顯的漢字形體趨于整合定型的趨勢。韓國學者亦注意到韓國歷史漢字與漢字在中國相似的情況,雖然很少有人對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進行深入系統研究,但還是有部分學者對韓國歷史漢字的書體及俗字形體進行研究。對韓國歷史漢字書體進行研究的,如孫煥一的《新羅赤城碑書體I、II》(《泰東古典研究》1999年第16期、2000年第17期)與《新羅時代書體研究》(檀國大學2002年博士學位論文)兩篇文章專門討論了朝鮮新羅時代的書體問題。對韓國俗字進行研究的,如上文我們提到的任昌淳的《韓國的印本與書體》以坊刻本《大學》之俗字為研究對象,指出坊刻本所具有的保存豐富俗字材料的重要特征;柳鐸一的《朝鮮文獻使用的半字》強調了對坊刻本俗字進行研究的必要性,指出應對坊刻本俗字進行分類,并揭示了其主要特征;河永三的《朝鮮后期民間俗字研究》對坊刻本《論語集注》與《孟子集注》中的部分俗字進行了研究,并總結出坊刻本俗字具有的特征:簡化是其最明顯的特征、形聲結構的興盛、突出反映朝鮮之文化內涵、反映漢字所依托的獨特載體。
與韓國學者不同的是,中國學者較少研究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的書體問題,關注更多的則是對其文字形體的研究。如張成、姚永銘的《〈朝鮮刻本樊川文集夾注〉文字研究》(《古漢語研究》2007年第1期)指出《朝鮮刻本樊川文集夾注》中的一些文字字形非常奇特,在分析字例的基礎上,指出其文字字形一方面承繼漢字在中國的字形而來,另一方面發(fā)生了一些異于中國本土漢字的變化,而這些變化對于補充漢語漢字資料,探求漢字發(fā)展的內在規(guī)律具有重要意義。王華權的《〈一切經音義〉(麗藏本)刻本用字研究》(上海師范大學2008屆碩士學位論文)指出《一切經音義》(麗藏本)刻本用字的訛誤、相混、相通等情況,繼而分析該刻本用字的構形類型及特點,指出該刻本用字具有構形異化、無理據性等特點。另有王平教授的《韓國朝鮮時代〈訓蒙字會〉與中國古代字書的傳承關系考察》(大韓中國學會主編《中國學》第32輯,2009年)將《訓蒙字會》置于中國字書的行列之中為之定位,根據其成書于宋本《玉篇》之后、明代《字匯》之前,應與宋本《玉篇》有直接的傳承關系,同時指出朝鮮時代教育用漢字具有字收常用、形從簡化、義取通俗的特點。亦有部分學者注意到韓國歷史漢字中存在的俗字,并對其進行了局部研究,如上文提到的王曉平的《從〈鏡中釋靈實集〉釋錄看東亞寫本俗字研究》(《天津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5期)提到了韓國之俗字,并將東亞寫本俗字與敦煌俗字進行了對照,指出東亞寫本俗字與敦煌俗字在字形方面有著很大的一致性;呂浩的《〈物名考〉異形字及相關問題》(《韓國漢字研究》第1輯,2009年)舉出了一些韓國抄本俗字具有異形、異構等特點,在分析相關俗字字例的基礎上,得出《物名考》異形字具有字形豐富、主形與異形并存等特點。
1.韓國近代漢字范圍
韓國近代漢字主要指1972年韓國文教部頒布“教育法改正令”之后,韓國政府制定的一系列針對韓國國內民眾使用漢字的方針政策中所頒布的漢字。主要有:1972年,韓國教育部公布的1800個初、高中“漢文教育用基礎漢字”及4182個漢源漢字詞;1987年韓國文教部選定的教育用《常用漢字表》收錄的1800個常用漢字以及韓國工業(yè)標準《KSX1001:1992信息交換用字符集》收錄的4888個漢字。而中國教育部、國家語委于1988年頒布的《現代漢語常用字表》中的2500個漢字及其后附的1000個次常用漢字、2006年頒布的《現代漢語通用字表》中的7000字等也為研究韓國近代漢字提供了參照。
值得注意的是,伴隨著當前“漢語學習熱”的潮流,越來越多的留學生選擇來中國學習漢語漢字知識。其中亦有許多韓國留學生,由于這些韓國留學生所學習的漢語漢字知識為中國當前所使用的現代漢語與規(guī)范漢字,因此韓國留學生學習漢語期間所發(fā)表的有關現代漢語與規(guī)范漢字的研究成果以及相關對外漢語教學人員所發(fā)表的關于韓國留學生漢語漢字教學的研究成果均不屬于韓國近代漢字的討論范圍。但將韓國近代漢字的音、形、義與中國規(guī)范漢字進行比較研究的一類研究成果是屬于韓國近代漢字的研究范圍的,而這亦是韓國近代漢字研究的特色。
2.韓國近代漢字研究概況
韓國自1972年以來實行與頒布的一系列漢字教育政策,掀起了韓國國內研究教育用漢字的高潮。如趙國基的《教育用基礎漢字研究——以中高等學校教科書為中心》(成均館大學校教育大學院1987年碩士學位論文)指出當前的中高等學校教科書應注重漢字教育,并提出教育用基礎漢字的可行性方案。沈慶昊的《關于初等學校漢字教育的當為性研究》(仁荷大學校1997年碩士學位論文)指出當前初等學校開展?jié)h字教育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在韓國政府著力推行漢字教育的基礎之上,越來越多的韓國學者將韓國的漢字教育置于漢字文化圈之內進行考察,而這些學者大多是韓國高校畢業(yè)生,目的多在于通過考察漢字文化圈內其他國家的漢字教育政策,為韓國當前的漢字教育提供有意義的借鑒。如金太漢的《漢字文化圈內教育漢字比較研究》(忠南大學2002年碩士學位論文)比較研究了漢字文化圈內的日本、中國等國所頒布的教育漢字在字量、字形方面的異同。權善玉的《韓中日常用漢字比較研究:以字數、字意為中心》(慶熙大學2002年碩士學位論文)專門以韓中日三國的常用漢字為考察對象,主要考察了各國常用漢字在字數及字意方面的差異。與權善玉文章相似的還有李允子的《韓中日教育用常用漢字比較研究》(淑明女子大學2002年碩士學位論文)、樸貞愛的《韓國教育用基礎漢字和中國現代漢語常用漢字比較研究》(淑明女子大學2005年碩士學位論文)等。
此外,還有部分韓國學者專門研究了韓國固有漢字,如金鐘塤的《韓國固有漢字研究》(集文堂,1983年)、河永三的《韓國固有漢字的比較研究》(《中國語文學》第33輯)和《韓國固有漢字中“國”字之結構與文化特點》(《韓國漢字研究》第1輯,2009年)等,內容多討論韓國固有漢字的產生方式、原因以及由此而反映出來的韓國特有的文化歷史特色。
與韓國學者不同,中國學者在研究內容方面更加注重對韓國近代漢字的形、音、義三方面的研究,研究時多使用比較研究的方法。需要特別注意的是,因韓國留學生在中國學習期間所完成的畢業(yè)論文由中國高校教師指導完成,所以我們將其看做是中國學者的研究成果。同時關注中韓漢字形、音、義三方面的研究成果,如樸點玉的《韓國和中國現行漢字比較》(中國社會科學院1999年碩士學位論文)將韓國“教育用基礎漢字”與中國《現代漢語通用字表》漢字進行比較,得出中韓共同使用的漢字為1799個,并將1799個漢字分為三種情況:韓中字形相同或基本相同的漢字;韓中字形有繁簡差別的漢字;在有異體的字形中,韓中所選用字不同的漢字。此外,亦對中韓兩國現行漢字的字形、筆畫數、筆順、部首以及歸部差異進行了比較研究,最后指出韓中漢字字形統一工作有待繼續(xù)深入進行下去。田博的《漢字在韓國的傳承與變異》(解放軍外國語學院2007年碩士學位論文)比較了韓中漢字在字形、字音、字義及語素功能方面的差異,并由此總結出了差異特點和規(guī)律。另有一些研究成果關注中韓漢字形、音、義三個方面的某一方面。如任少英的《韓國漢字音與普通話聲調的對應關系》(《漢語學習》2003年第3期)指出現代韓國漢字音中的次濁入聲字與漢語中古音以及普通話之間,存在著對應關系。趙美貞的《韓國漢字音中的漢語上古音》(《民族語文》2005年第5期)指出當前的韓國漢字音有些來源于中國漢語上古音。吳海娟的《韓中現行漢字字形比較研究》(中國人民大學2005年碩士學位論文)在樸點玉論文的基礎之上,摘取兩國漢字的字形進行專門研究,舉出43組中韓漢字進行字形比較,指出當前的韓國漢字字形多使用繁體或舊體,而中國規(guī)范漢字則注重對簡化了的漢字的吸收。徐新偉的《中韓漢字比較研究》(華中科技大學2005年碩士學位論文)對中韓漢字的聲母系統、韻母系統、共同音節(jié)、部首歸部等差異進行了研究,由此指出當前韓國學生在漢字字形學習方面的缺點及其改進辦法。
值得注意的是,亦有中國學者將韓國近代漢字的研究置于漢字文化圈之內進行研究,但目的卻與韓國學者不同,中國學者更加注重漢字文化圈內漢字字形統一、漢字簡化統一方案以及如何幫助漢字文化圈內中國以外學生學習漢語漢字等問題。如裘錫圭先生的《淺說漢字文化圈內的漢字異形的問題》(韓國漢字討論會論文,1994年)指出當前漢字文化圈內各國漢字存在異形的情況,應將其置于整個漢字文化圈內予以統一。劉世剛的《中、日、韓三國漢字一體化的初步設想》(《解放軍外語學院學報》1997年第5期)通過中、日、韓漢字的歷史沿革和使用現狀申述漢字的重要功能及其簡化進程的一體性。李炬、李貞愛的《漢字中日韓朝文化之基石》(《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0年第1期)指出漢字對日本、韓國、朝鮮的文字、語言和文化產生的巨大影響。金紅月的《中、韓、日三國漢字簡化字研究》(中央民族大學2005年碩士學位論文)指出三國漢字簡化字在字形、字音和字義方面的差異,指出三者的差異是造成交流困難的主要原因,由此提出對三國統一規(guī)范漢字簡化字的愿望。邵文利、杜麗榮的《推動中韓漢字“書同文”的一個重要舉措——韓國韓中文字交流協會選用的606個簡體漢字》(《學術界》2007年第2期)分析了韓國1800個教育用基礎漢字中的606個簡體漢字與中國規(guī)范漢字的具體對應關系,闡述了韓國學術界啟用606個簡體漢字對于漢字文化圈國家實行漢字“書同文”的重要意義。另有潘先軍的《漢字基礎在韓國留學生漢語學習中的負遷移》(《遼寧教育行政學院學報》2004年第3期)指出韓國學生本身所具有的韓國漢語漢字基礎對于其學習中國漢語漢字具有一定的誤導作用。
經過韓國學者和中國學者的共同努力,韓國漢字及俗字整理與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缺失之處也是很明顯的,不容忽視。不足之處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缺乏對韓國歷史漢字和俗字材料的系統整理。雖然韓國學者對歷史漢字資料的整理和輯錄成就遠遠超過中國學者,但韓國學者對于漢文化、漢字知識的缺乏卻是其整理研究過程中的最大障礙。中國學者雖具有深厚的漢文化、漢字底蘊,但由于地域、國別等的局限,難以長時期從事韓國古代典籍漢字的整理研究工作。而能夠關注到韓國古代典籍俗字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因此有必要積極推進中韓兩國文化交流活動的開展,為兩國學者共同合作完成韓國古代典籍漢字材料的整理和研究開辟途徑。
第二,當前韓國漢字及俗字研究的不平衡性。首先,中韓兩國學者多注重對現當代韓國漢字的研究,很少有人關注韓國歷史漢字材料,特別是對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材料進行研究的更是少之又少。其次,對韓國歷史漢字及俗字來說,當前的研究多是對其進行材料整理,缺乏對其在漢字理論基礎之上的系統研究;同時當前的材料整理多注重對簡牘、金石等載體之上的漢字及俗字的整理,很少有人關注宋元以后版刻漢字及俗字材料的整理。再次,對韓國近代漢字來說,韓國學者多從韓國漢字教育的角度進行研究,很少有人全面關注韓國近代漢字的形、音、義等,中國的學者則缺少從漢語言文字的角度對其進行系統深入的研究。
第三,缺乏在文字學理論基礎之上對漢字域外傳播途徑及規(guī)律的探討。韓國俗字是漢字在發(fā)展傳播過程中產生的主要變異形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掌握了韓國俗字的主要變異類型及特點,也就間接掌握了漢字在韓國傳播的規(guī)律和特點,而這些對于彌補國內俗字研究、完善漢語俗字理論、完善漢字發(fā)展傳播史,都有著積極的意義。通過上文的研究現狀可以看出,當前學者對于在文字學理論基礎之上對漢字域外傳播途徑及規(guī)律的探討幾乎是空白的。
第四,缺乏對現代計算機技術的充分運用。韓國貯存有豐富的古代典籍漢字材料和俗字材料,只有通過計算機技術的運用,才能對其進行完整錄入、系統整理、深入研究。雖然韓國政府所推行的漢字政策中的漢字是比較確定的,但將其與中國漢字進行全面系統比較研究之時,亦必須依靠計算機技術進行相關數據分析。
注釋:
①根據相關研究,俗字指寫法有別于官方制定之正字,乃經約定俗成而通行于當時社會,且易隨時、地不同而遷變之異體字。首先,俗字是與官定正字相對而言的。其次,俗字是“經約定俗成而通行于當時社會”的?!凹s定俗成”是說俗字是與正字寫法相異且經過人們傳習相效通行于社會的字形?!巴ㄐ杏诋敃r社會”則是說俗字的使用是遍布社會各階層的。再次,俗字是“易隨時、地不同而遷變”的。這里是說俗字的使用是有時代差異和地域差異的,因此俗字也就隨著時代和地域的差異表現出不同的特點。最后,俗字是異體字?!耙磺兴鬃侄际钱愺w字,俗字是異體字的主體”、“異體字并非都是俗字”。具體請參閱拙作《俗字之名義及其相關問題》(《岱宗學刊》,201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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