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杰

波瀾不驚的心靈史詩
——讀《巨流河》

■張耀杰

《巨流河》是臺灣著名的文學教育家和文學翻譯家齊邦媛，以86歲高齡寫作完成的一部嘔心瀝血的文學自傳，其中寫盡了父女兩代人從遼寧省的巨流河到臺灣島的啞口海的家國喪亂，從而成就了一部于喪亂無常中波瀾不驚的心靈史詩。該書甫一面世，就受到海峽兩岸文化出版界的追捧熱議。

生者不言，死者默默

在該書序言中，齊邦媛深情地寫道：“巨流河是清代稱呼遼河的名字，她是中國七大江河之一，遼寧百姓的母親河。啞口海位于臺灣南端，是鵝鑾鼻燈塔下的一泓灣流，據(jù)說洶涌海浪沖擊到此，聲消音滅。這本書寫的是一個并未遠去的時代，關(guān)于兩代人從巨流河落到啞口海的故事?！?/p>

接下來，她用“生者不言，死者默默”來形容自己這本遲到的文學自傳：“許多年過去了，他們的身影與聲音伴隨我由青壯，中年，一起步入老年，而我仍在蹉跎，逃避，直到幾乎已經(jīng)太遲的時候。我驚覺，不能不說出故事就離開?！?/p>

齊邦媛不能不說出的，是與整個中國社會的時代變遷密切關(guān)聯(lián)的家族故事。1924年的元宵節(jié)，她出生于遼寧鐵嶺范家屯的齊家莊院，祖父齊鵬大是張作霖東北軍的一位旅長。父親齊世英，字鐵生，15歲到天津新學書院就讀，18歲考取官費赴日本留學，22歲改往德國留學。26歲回國后，出任由張學良、郭松齡創(chuàng)辦的同澤中學的校長，專門收容培養(yǎng)東北軍死難官兵的子弟。齊世英的喪亂人生，與東北軍的兩次“兵諫”直接相關(guān)。

1925年11月19日，馮玉祥在包頭與郭松齡的代表簽訂密約，以“排除軍閥專橫，永遠消滅戰(zhàn)禍，實行民主政治”的名義瓜分勢力范圍：大西北歸馮玉祥，直隸、熱河歸直隸督軍李景林，東北三省歸郭松齡。11月21日晚上，郭松齡發(fā)出“兵諫”通電，要求張作霖停戰(zhàn)下野，將軍權(quán)交給張學良。11月23日，郭松齡的七萬大軍回師東北。當蘇聯(lián)顧問建議馮玉祥遵守密約出兵援助時，馮玉祥反而違犯密約向李景林發(fā)起進攻，導致郭松齡在巨流河戰(zhàn)役中兵敗受死。郭松齡的外交事務(wù)主任齊世英，只好帶著殷汝耕等人躲進新民市的日本領(lǐng)事館尋求庇護，后來在日本駐沈陽總領(lǐng)事吉田茂的保護下逃亡日本，再從日本回到天津的意大利租界區(qū)，見到為馮玉祥、郭松齡的秘密合作牽線搭橋的黃郛。齊世英南下上海、武漢等地，經(jīng)黃郛引見認識蔣介石以及陳立夫、陳果夫兄弟，于1926年底加入國民黨，黨員證是遼字一號。

1928年，齊世英以中尉軍銜，與蔣介石的黃埔軍校學生滕杰、肖贊育、鄧文儀、豐悌、周復、婁紹愷、李秉中、蔡勁軍、張本清等人一起，到日本專門訓練在職軍官的步兵學校留學，隨后進入國民黨CC系的特務(wù)情報系統(tǒng)。1929年回國之后，他在蔣介石、陳立夫的直接領(lǐng)導下，在上海成立東北協(xié)會，負責中央與東北地下抗日工作的聯(lián)系，同時對張學良的東北軍進行秘密監(jiān)視。1936年12月4日，蔣介石得知齊世英關(guān)于東北軍與延安方面秘密聯(lián)絡(luò)的情報，冒險從洛陽前往西安，督促張學良進行“剿共”，從而引發(fā)了號稱“兵諫”的西安事變。

關(guān)于齊世英，晚年張學良在口述歷史時評價說：“這個人過去反對我很厲害，他是國民黨，他是CC，東北黨務(wù)就在他手里，他專門在東北對我搗亂……這個人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北绕饛垖W良的全面評價，齊邦媛對于父親齊世英“死者默默”的代言辯護，就顯得過于片面以至于顧此失彼、自相矛盾。

該書第15頁，齊邦媛介紹22歲的父親在德國柏林閱讀馬克思的《資本論》和其它社會主義論著，然后轉(zhuǎn)學到海德堡大學，師從歷史哲學派大師李凱爾特和阿爾費雷德·韋伯，從而認識到《資本論》強以理論套在大政策上的學術(shù)局限性，并且確立了自己的堅定信念：“只有真正的知識和合理的教育才能潛移默化拯救積弱的中國。”

而在事實上，當年的齊世英并不具備如此明確的理性判斷。關(guān)于這一點，齊邦媛在該書第349頁抄錄她自己為《齊世英先生訪問紀錄》所寫的致謝文《二十年的聲音》，其中有這樣的一段話：“郭松齡兵諫革新，兵敗身死，或可說是時代尚未成熟；而東北，乃至全部大陸在勝利之后迅速棄守，核心原因何在？”

該書第5頁，關(guān)于張作霖與張學良父子另有一段比較文字：“張作霖出身草莽，但是他有那一代草莽英雄的豪壯與義氣，……其子張學良繼續(xù)名號、權(quán)勢及財富，但是沒有智慧和尊嚴，東北自主強盛的希望也永未實現(xiàn)?！?/p>

該書第202頁，關(guān)于張作霖又有評價：“張作霖用最了解當?shù)孛袂榈摹腔邸⒘怂臋?quán)力，維護地方安定20年，他集權(quán)威于一身，他若不死，日本人想占沈陽都辦不到，遑論全東北！”

由此可知，張作霖的智慧與實力，才是東北三省不可替代的穩(wěn)定因素。并不具備張作霖的智慧與實力的郭松齡，在條件“尚未成熟”的情況下，不經(jīng)過段祺瑞執(zhí)政的北京中央政府的合法授權(quán)，僅僅與蘇聯(lián)支持下的馮玉祥達成瓜分勢力范圍的秘密協(xié)議，就倉促發(fā)動名義上擁戴張學良的所謂“兵諫”。即使在張學良本人出面勸阻的情況，依然要在東北軍內(nèi)部浴血奮戰(zhàn)。像這種窩里斗的倒戈“兵諫”，一個健全理性的中國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應(yīng)該參與支持的。齊世英與齊邦媛父女偏偏不愿意虛心承認這一點，于是，就出現(xiàn)了該書第342頁顧此失彼、自相矛盾的一段話：

張學良20歲繼承奉軍地盤，毫無思考判斷準備，只知權(quán)力，沖動性地造成貽害大局的西安事變，使東北軍數(shù)十萬人流落關(guān)內(nèi)，失去了在東北命運上說話的力量，他和這個堅持人性尊嚴、民主革新的理想主義者齊世英怎么合作？……我父親想的是，如果巨流河一役郭軍戰(zhàn)勝，東北整個局面必會革新，不會容許日本人進去建立傀儡滿州國……

假如張學良“沖動性地造成貽害大局的西安事變”能夠成立的話，自以為“堅持人性尊嚴、民主革新的理想主義”的郭松齡、齊世英等人，此前發(fā)動的另一場兵敗巨流河的倒戈“兵諫”，就是更加劣質(zhì)的權(quán)力沖動。相對而言，不愿意為東北軍的兩次倒戈“兵諫”承擔屬于自己的一部分罪責的齊世英，以及為父親代言辯護的齊邦媛，對于歷史敘述和歷史解讀的更加重要的貢獻，是以東北人的獨特立場，為國民黨敗退臺灣提供了一種新角度和新思維：

抗日勝利來臨得太快，蔣先生也許來不及多加思索，派熊式輝作東北行轅主任，主持東北接收大局。熊既無任何大局經(jīng)驗，又無政治格局，即使在軍中，他連個儒將也不是，最高資歷是江西省主席，曾協(xié)助過蔣經(jīng)國贛南剿匪工作，所以得到蔣家信任。東北這一大塊疆土，他大約只有地圖上見過，既無知識基礎(chǔ)也毫無感情根基——這匆促或者私心的一步棋，播下了悲劇的種子。……蔣先生自1936年張學良“西安事變”后即不信任東北人，任用來自江西的熊式輝接收東北。政府經(jīng)略東北欠缺深謀遠慮，致使抗戰(zhàn)勝利后，中共在東北的軍力遠勝于國軍……

柔弱女子的書生報國

齊邦媛在序言中談到這樣一個細節(jié)：“將我的手稿輸入電腦，容忍我不停地增補、刪減的黃碧儀，事實上是我的第一位讀者。她曾問我：‘您父親是個讀書人，為什么會跑去搞革命？’大哉斯言！這樣的問題由20多歲的年輕人提出，別具意義，仿佛那些遠去卻未安息的亡靈也都等著這一問！”

在25萬字的《巨流河》中，齊邦媛是用兩代人的生命歷程來印證解答這一問題的。應(yīng)該說，齊邦媛書生報國、教育報國的一生，要比她的父親齊世英革命報國、政治報國的一生，表現(xiàn)得更加文明理性也更加功德圓滿。她6歲離開家鄉(xiāng)，以后17年輾轉(zhuǎn)大江南北。1947年之后又流落臺灣60年。在漫長的生命歷程中，她哭泣過，軟弱過，迷惘過，卻從來沒有像她的革命父親那樣遭遇大的挫折、犯下大的罪錯。這一切，既得益于父輩的庇護與指導，也取決于她非常僥幸地找到并且確立了書生報國、教育報國的人生定位。

1934年4月26日，在行政院次長彭學沛支持下，齊世英與李錫恩、周天放等人，在北平創(chuàng)辦中國第一所“國立中山中學”，專門收容從“滿洲國”逃亡內(nèi)地的東北青年。1936年，該校由北平遷至南京，18歲的張大非走進了齊世英的家門，也逐漸走進了12歲的齊邦媛的內(nèi)心世界。用齊邦媛的話說，“多年來，他是唯一常常和我談靈魂的人”。

張大非原名張乃昌，父親是“滿洲國”時期沈陽縣的警察局長，因為救護地下抗日同志，在廣場上被日本人澆油漆燒死。張大非與弟弟、妹妹連夜逃往營口投奔姑姑，隨后在營口一所教會中學信奉了基督教。家破人亡的張大非輾轉(zhuǎn)入關(guān)，在齊世英家里找到了久違的家庭溫暖。1937年11月，他改名大飛報名參軍，留給齊邦媛的是一本鑲金邊的《圣經(jīng)》。1942年夏天，空軍飛行員張大飛到美國受訓歸來，成為陳納德率領(lǐng)的中美混合十四航空隊——俗稱“飛虎隊”——的一員。

1943年夏天，“自幼是個弱者，處處需人保護”的齊邦媛，畢業(yè)于重慶南開中學。她“幼稚地想向父親挑戰(zhàn)：你到德國讀哲學，我至少也可以遠赴云南昆明去讀哲學，探索人生深奧的意義”，卻沒有被第一志愿的西南聯(lián)大哲學系錄取，而是一路哭泣著來到遷址于四川樂山的武漢大學哲學系。第二年，她聽從教務(wù)長朱光潛的建議轉(zhuǎn)入外文系，并且喜歡上了朱光潛講授的英文詩歌。

在此期間，齊邦媛應(yīng)同宿舍的“前進”同學侯姐姐邀請，參加了三次由中共地下黨組織召集的“讀書會”，并且在家書中告訴了父親齊世英。父親在回信中勸告說：“吾兒生性單純，既對現(xiàn)在功課有很大興趣，應(yīng)盡量利用武大有名的圖書館多讀相關(guān)書籍，不必參加任何政治活動?！醿褐簧碓谕猓瑒?wù)望保持健康，面臨任何事時都必須沉得住氣?！?/p>

1946年，武漢大學回遷武昌珞珈山，朱光潛前往北京大學文學院任教，齊邦媛又成為吳宓、袁昌英、田德望等多位名師的入門弟子。剛剛由意大利回國的田德望博士開設(shè)選修課“但丁《神曲》研究”，最終只有自甘落伍的齊邦媛一個人聽講：“我堅持選讀《神曲》是一個大大的逆流行為，在很多人因政治狂熱和內(nèi)心苦悶，受惑于狂熱政治文學的時候，我已決定要走一條簡單的路?！?/p>

正是這種自甘落伍的政治免疫力，成就了齊邦媛書生報國、教育報國的人生輝煌。1947年，她從武漢大學外文系順利畢業(yè)，同年9月，她前往臺北任臺灣大學外文系助教。經(jīng)過不斷的積累和進修，她逐步成長為臺灣最為著名的文學教育家和文學翻譯家之一，不僅帶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臺灣作家，而且以書生報國的情懷，主持了惠及一代學子的臺灣國文教科書改革，從而被白先勇稱贊為守護臺灣文學的“天使”。

波瀾不驚的心靈史詩

1958年，齊邦媛以中興大學講師的身份，兼任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英文秘書。在此期間，她與晚年胡適曾經(jīng)有過一些接觸。1961年，臺北故宮博物院宴請胡適，胡適在宴會上與齊邦媛談到現(xiàn)代文學：“最近一位女作家寄了一本書給我，請我給一點意見，同時我又接到姜貴的《旋風》，兩本書看完之后覺得這位女士的作品沒辦法跟姜貴比，她寫不出姜貴那種大格局，有史詩氣魄的作品?！?/p>

受胡適的影響，齊邦媛1968年到美國進修期間，專門選修了兩次史詩(Epic)課，她后來給學生講課，也像胡適一樣重視文學作品中無法言詮的格局、情趣、深度以及史詩氣魄。同樣是受胡適影響，整部《巨流河》以其特有的靈魂深度和史詩氣魄，成就了一部波瀾不驚的心靈史詩，為中華民族保留了一部活生生的不可替代的精神實錄。

關(guān)于《巨流河》所取得的史詩成就，王德威在“后記”中評論說：“《巨流河》最終是一位文學人對歷史的見證。隨著往事追憶，齊邦媛在她的書中一頁一頁地成長，終于有了風霜。但她的娓娓敘述卻又讓我們覺得時間流淌，人事升沉，卻有一個聲音不曾老去。那是一個‘潔凈’的聲音，一個跨越歷史、從千年之淚里淬煉出來的清明而有情的聲音?！绱吮瘋?，如此愉悅，如此獨特?！?/p>

《五立作文法——科學方法在中學作文中的運用》出版

《五立作文法——科學方法在中學作文中的運用》近日由語文出版社出版。作者李清振是一位專門研究科學學習方法的學者，他詳細地研究了高考作文大綱的26項要求，并對這26項要求進行分解重組，創(chuàng)立了“五立作文法”這項研究成果，以人文精神和科學精神為基礎(chǔ)，把科學方法引入作文教學，提出立題、立意、立論、立感、立我，著力培養(yǎng)學生的邏輯思維能力和發(fā)現(xiàn)創(chuàng)造的能力，是對作文課程改革的一次嘗試。

李清振認為，我國基礎(chǔ)教育階段學生學習負擔過重的問題、大學生創(chuàng)造能力不足的問題，有一個共同的原因——沒有在學習中普及科學方法。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們要不失時機地對學習方式進行戰(zhàn)略性調(diào)整——從側(cè)重學習既有科學知識轉(zhuǎn)變?yōu)閷W習科學方法?！翱茖W方法”到底是什么呢？這是一個值得廣大教育工作者，尤其是從事教學科研的教研員全力以赴去研究的重要課題。

例如，現(xiàn)在學生學習負擔重是由于需要學習的知識點太多，到了高中階段，每門課有幾千個知識點，再加上不同知識點的綜合運用，學習量之大可想而知。中學階段所學的知識可以概括為三種知識：一是與概念有關(guān)的知識；二是與因果關(guān)系有關(guān)的知識；三是與嚴密分步驟有關(guān)的知識。這三種知識都有相應(yīng)的方法。掌握了這三種方法，學習就會變得輕松愉快。

要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要減輕中小學生的課業(yè)負擔、要提高教學效率、要增加學生自主學習的能力、要提高學生的創(chuàng)新能力，關(guān)鍵是在各級學校推廣普及科學方法。抓住了“科學方法”這個綱，所有與教育內(nèi)容、教學方法和自主創(chuàng)新有關(guān)的問題都可以逐步得到解決。新的知識層出不窮，新的問題不斷出現(xiàn)，社會生產(chǎn)、生活越來越錯綜復雜，我們?nèi)绻麤]有掌握科學方法，將很難應(yīng)付?？茖W方法既是科學學習的方法，也是科學工作的方法，還是科學創(chuàng)造的方法。

有關(guān)教育專家和一線教育工作者對《五立作文法——科學方法在中學作文中的運用》評論：《五立作文法》實現(xiàn)了五個統(tǒng)一，一是人文精神與科學精神的統(tǒng)一；二是文科與理科的統(tǒng)一；三是科學方法與作文學科的統(tǒng)一；四是繼承與創(chuàng)新的統(tǒng)一；五是作文與做人的統(tǒng)一。將科學方法引入作文教學，是中學作文課程改革取得的一次重要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