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旦長大成人,逢有大事就愛與父親嘮上一通。
那些年,他一連上了幾次春晚,覺得自己有了比較大的進步,便以為是水池中能濺起較大水花的那條魚了。正在自己很有些看好自己的時候,就有一個名字叫《拜年》的小品劇本到了他的手上,他以為是讓他演一個有分量的人物,看完劇本后,他卻生氣了:這是一個什么破爛角色,還是鄉(xiāng)長呢,翻來覆去就是這么幾句臺詞!
他與爸爸說起了這事,老爸看了劇本,于是給他講了自己單位已過去了許多年的分魚的事兒……聽了老爸的故事,他也一下子想起了兒時的一件事。
那年,他11歲,正是既懂事又不太懂事的年齡。在他身上發(fā)生的那件事情,他認為自己絕對占理兒,可父親硬是拿了200多元錢給人治傷,那可是一家人省吃儉用積攢了兩年多的家底,是要拿去買縫紉機的。更讓他傷心的是:老爸自個兒大度也就罷了,不該再拿兒子出氣!
?。保睔q的他懂得了“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怎么反抗呢,那時候時興寫標語。他原本是要寫上“打倒范承業(yè)”的,是的,范承業(yè)就是他老爸的名字??伤D(zhuǎn)念一想,自己吃老爸的、穿老爸的,還得在父親這只老母雞的翅膀下過日子,就要做得隱蔽一些,于是他用粉筆在墻上寫了:“打倒我爸!”是描了又描,筆畫很粗、很顯眼的那種。
也許是上班掙錢要緊,老爸壓根兒就沒有看到這條“反動標語”,也許是不知道這“我爸”指的是誰,他的反抗就如泥牛入海,沒有任何消息。
那么就來一個“二次革命”吧。這一次他采取的是挺蹩腳的“出走”。他畢竟沒有膽量走得很遠,就玩起了“藏貓貓”的游戲。他家附近有一家皮鞋廠,廠子里有一個放皮革的倉庫,他就藏在倉庫里面。
他是東北人,正是深秋,東北已經(jīng)很冷了??纯从值搅松钜梗谘g系上了一道道草繩,那模樣就像大街上趕大車的車老板。雖說已經(jīng)“全副武裝”了,可還是冷得上下牙齒直打架……
最后他實在扛不住了,就跳了出來往家走。他家在一條鐵路附近,他獨自在鐵路上走著。天很黑,忽然,他看見前面有一個黑影走來。憑直覺,這人就是他的老爸。他撒丫子就往回跑。這一跑,他老爸就看出來他是誰了,老爸問:“是小偉不?”
就是這樣一句話,讓他的腳下似乎長了根,他站住了,猶豫了一下,說:“是?!彼譀]吭聲,卻“哇”地哭了出來。他也哭了。回到家,家里亮著燈,他看見空落落的屋子里就只有媽媽一個人,正坐在炕上抹眼淚……
他似乎勝利了,可他高興不起來。
他想了一想,父親分魚的故事中的話與那次晚上回家后說的話是多么相似!分魚的故事是這樣的:
父親所在的工會一共十幾個人,年底分魚又不像分別的東西,別的東西容易平均,魚卻有大有小。每到這時,他爸都讓別人先挑。講到這兒,他老爸語重心長地說:“可是,最后剩下的魚卻往往不是最小的?!?
當年,他之所以覺得冤,是因為一個比他略大的孩子向他挑戰(zhàn),要和他摔跤。他勝了,可對方卻抓“死把”,拉著他不放,將他死往地下拽,他終于倒了下去,卻將對方的鎖骨壓得裂開了一條縫。家中的200多元錢就這樣打了水漂……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父親對他說的話是:“我拿笤帚疙瘩打你,是因為你不知道容人。凡事,要讓著別人一點。只有先讓別人舒服了,你也才會舒服?!?br/> 他將父親這兩次的話聯(lián)系起來,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能有今天,就是因為父親總在教育自己,讓自己做一條“被挑剩的魚”。于是,他不再去要求導演為他增加臺詞了。
是的,他就是范偉。
做一條“被挑剩的魚”,總能先想著別人,使得范偉終于成了當今著名的演員,當年自以為是條能翻起較大水花的魚的他,到如今真的成了一條跳了龍門的金色大鯉魚……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