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十一點,心怡就要進入夢鄉(xiāng),緊挨著她和老公的雙人床旁邊的兒童床上,剛剛一歲的女兒突然哇哇大哭。顯然,小家伙是餓了。
疲憊至極的心怡伸手扭亮床頭柜上的臺燈,翻身下床哄女兒,一邊吩咐躺在一旁的老公梁松,去給孩子沖點奶粉吧。
梁松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樣子,就像一個聾子。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大,心怡再次催促,梁松眼睛也不睜,沒好氣地說,讓你媽去,我累了。
心怡的火氣頓時躥上來,一把掀開梁松身上的被子,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你還是孩子她爸嗎?一家人就你累,別人都養(yǎng)尊處優(yōu)地有人伺候著是吧……
就在這時,臥室門外,心怡母親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都別吵了!我來沖。
母親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嚴(yán)厲和責(zé)備。顯然,她被孩子的哭聲和夫妻倆的爭執(zhí)給吵醒了。
臥室內(nèi),小夫妻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這一夜,隨著被喂飽后的女兒的酣睡,兩人相安無事。
可是激戰(zhàn)雖然結(jié)束,和平卻并沒有迅速到來。從第二天開始,梁松便以工作忙為由住在公司里,心怡給他打電話,他總是無一例外地說忙。偶爾回來一趟,也只是逗逗女兒,對心怡及岳父岳母都很冷淡,與婚前那個體貼、善解人意的男人判若兩人。
2
認(rèn)識梁松時,心怡二十六歲,在一家公司里做文員。而大心怡四歲的公司小職員梁松卻經(jīng)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并且,和前妻離婚時,他將辛辛苦苦掙來的房子和車全部給了前妻,自己凈身出戶。
得知女兒要與一個三十歲卻身無分文的男人談情說愛,心怡的母親自然堅決反對。她難以理解,乖巧漂亮的女兒為什么非要選擇這樣一個一無所有卻偏偏有過婚史的男人?
心怡自小在天津長大,家境雖不富裕,父母卻都有穩(wěn)定的工作,又只有心怡這一個女兒,自然嬌寵得很。而梁松卻來自一個遙遠的小縣城。家里兄妹三人,他是老大,母親又沒有工作,全靠當(dāng)工人的父親一個人支撐家庭日常開支,家庭負(fù)擔(dān)自然很重。
對于準(zhǔn)岳母的敵意,梁松其實從一開始就強烈地感受到了。那是兩人確定戀愛關(guān)系后,梁松第一次受邀去心怡家,準(zhǔn)岳母見梁松一身隨隨便便的休閑裝,相貌及穿著都平平常常,不悅之情當(dāng)即寫在臉上。在梁松進門后,她甚至沒有與梁松打一聲招呼,就徑直進了臥室,關(guān)上門不再出來。
心怡明白母親是在以這樣的方式抗議她和梁松交往??粗荒槍擂蔚牧核桑拟缓孟朕k法打圓場。她討好地將父親拉到梁松身邊坐下,沒話找話地為他們找到可以聊得來的話題。
準(zhǔn)岳母的刻意刁難并沒有讓梁松知難而退。最終,梁松還是順利地娶到了心怡。這一切,都來自于心怡的堅持。
婚后,按照心怡的意愿,沒有房子的小兩口暫時住在心怡父母家里。他們每月從工資里拿出1000元錢交給心怡的母親作為生活費。
都說婆媳關(guān)系不好相處,丈母娘與女婿又何嘗不是如此?對于梁松來說,這樣“寄人籬下”的日子實在是一種煎熬,同在一個屋檐下,讓他更深刻地感受到岳母的嫌貧愛富。尤其是,隨著女兒的出生,岳母的抱怨更加頻繁起來。
岳母常常會在閑聊時說起,自己某個親戚的女兒,條件如何不及心怡好,卻嫁了個富二代,開著名車,住著別墅;又說起心怡的一個閨密,嫁給了一個公務(wù)員,生活如何安逸……類似這樣的話,或許岳母只是當(dāng)做聊天的話題隨口說說,然而在梁松聽來卻格外刺耳。
梁松幾次想與心怡搬出去住,可捉襟見肘的經(jīng)濟狀態(tài)讓他缺乏底氣,便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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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心怡的父親有應(yīng)酬,吃完晚飯,岳母便點名要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梁松洗碗。當(dāng)時電視里正在播放他最喜歡的球賽,梁松哪里顧得上,嘴里應(yīng)著,人卻不動。岳母當(dāng)即惱火,自己走過去收拾餐桌上的碗筷,故意將碗筷弄出很大的聲音。
直到聽到筷子掉到地上的聲音,梁松才回過神來,只聽見岳母憤憤不平地說,心怡她爸以前下班回來,也會主動幫我分擔(dān)家務(wù)的?,F(xiàn)在哪個男人下班后回到家里還能不干點活?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連個窩都沒有……
雖然心怡自己去洗碗,算是替梁松解了圍,可眼前的一切讓剛剛住進這個家的梁松忽然感到厭倦。他猛地站起身,隨著門哐當(dāng)被關(guān)上,他逃離了這個家。
梁松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心怡還沒有睡,顯然,她在等他。梁松心里涌起一絲歉疚。
睡覺時,梁松跟心怡建議,要不我們先出去租房住吧?
心怡頓時愣住了,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出去租房,且不說開銷增大,孩子誰來帶?而現(xiàn)在,一切都由我父母照顧得好好的,咱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是的,正因為如此,我就應(yīng)該感恩戴德,忍受著這種沒有尊嚴(yán)的日子,是吧?
心怡無語。黑暗中,她扭過臉去,給梁松一個冷冷的后背。
是那次一家人一起去參加鄰居的宴請,使得他們之間的矛盾激化并升級的。
一個老鄰居要移民到美國了,邀請心怡的父母去一個飯店吃飯,婚后一直住在父母家的心怡和梁松自然也在被邀之列。為了不讓心怡為難,原本并不想去的梁松只好去了。
飯桌上,岳母一個勁地夸鄰居的兒子如何優(yōu)秀,如何有錢、有能力、有出息……梁松低著頭,捺著性子聽完岳母對別人的夸贊,心里很不是滋味,岳母一味地夸別人,不是在嫌自己沒本事嗎?
好不容易挨到席散回到家,梁松的臉一直陰沉著。一進臥室,關(guān)上門,他心中的怒火終于全面爆發(fā)了:我忍你媽很久了,我說不去吧你非讓我去,你媽這是在打我耳光知道嗎?我現(xiàn)在是徹底看清了,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只看錢……
面對梁松的咆哮,心怡瞠目結(jié)舌。母親和鄰居拉家常你也能聯(lián)想這么多?你也太敏感了吧!再說,說的也都是事實啊。
這句話更是刺痛了梁松敏感的神經(jīng),那天兩個人都有些歇斯底里。梁松順手拿起床頭柜上的一只杯子扔了,心怡將枕頭一股腦兒扔到了地上。不過畢竟是在娘家,心怡還得顧及父母,決不能搞冷戰(zhàn)。看到梁松如此強硬,心怡最終還是讓了步。
當(dāng)夜,兩人都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腦子里考慮的事情卻各不相同。徘徊在心怡腦海里的是,自己雖然不必面臨婆媳戰(zhàn)爭的硝煙,卻要在母親和老公之間受夾板氣。而梁松思慮的則是如何改變現(xiàn)在的局面,他急于擺脫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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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梁松毅然辭去了工作,到深圳一個做外貿(mào)生意的朋友那里,與朋友合伙做生意。那種破釜沉舟的勇氣讓他格外賣力,公司很快做得風(fēng)生水起。一年半后,他帶著在深圳淘的第一桶金回天津自立門戶,成立一家小公司。在他的努力經(jīng)營下,公司漸漸走上正軌。
原本黯淡無光的生活重新充滿了希望的光華,一套真正屬于自己的房子不再像過去那樣遙遙無期。然而新的煩惱接踵而至,心怡發(fā)現(xiàn)梁松變了,他越來越少地回家,有時甚至連電話也不打一個。心怡打電話給他,他只說忙,晚上就住在公司里,說完便匆匆掛斷了電話,絲毫不顧心怡的感受。
婚后的女人,最怕的是被忽略。當(dāng)初自己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與梁松走到一起,不過是因為他是一個體貼、懂得呵護自己的男人,這還是當(dāng)初那個男人嗎?心怡心里生出一股凄惶與無助。
而隨之到來的兩人之間的冷戰(zhàn),讓心怡來不及猶疑,便斷然作出要搬出去的決定。
那幾天,本來就很少說話的梁松更是默默無語,他總是悶頭快速地吃飯,吃完飯就去看電視,對每個人都很冷淡。
心怡追本溯源的同時,也開始梳理她和梁松婚后的生活,她想起每一次,面對母親直接或間接的抱怨,梁松尷尬而黯淡的眼神;想起似乎好久,再也沒有見到梁松臉上的笑容;想起梁松曾經(jīng)跟她提出過,想要到外面租房住。對于他的提議,以前,她想都沒想就否定了。她一直有著太多的顧慮,顧慮年幼的女兒,顧慮父母的感受……而如今,梁松的異常讓她開始反思自己,她意識到自己或許該試著換個角度,聽取梁松的建議。
雖然母親又是竭力反對,卻并沒有阻止心怡想要搬出去的步伐,她很快便與一家中介公司取得聯(lián)系,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便在父母家附近租了一室一廳的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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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心怡一家三口真正開始獨立生活的第一天。
傍晚,心怡早早地準(zhǔn)備好了晚飯,女兒也被母親送了回來。只等著在老公進門的那一刻,便將飯菜擺上餐桌。
租房客廳的墻上,有一面大大的落地鏡,是最初房東裝修房子時嵌上的。
梁松用鑰匙打開門的時候,心怡正站在那面鏡子前攏頭發(fā)。女兒在一旁專注地玩芭比娃娃。
梁松看到鏡子前心怡嬌羞的神態(tài),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透過鏡子看到他臉上舒展的笑容,心怡也笑了。而梁松顯然看到了她的笑臉,顧不上換鞋就奔過來,從背后擁住她。
記不清有多久,他沒有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了。在他溫暖的臂彎里,幸福的感覺重新在心怡心頭涌起。
休息日或節(jié)日,一家三口去心怡父母家,岳母對梁松也一改以前那種近乎刻薄的態(tài)度,而是變得客氣起來。岳母會給他遞拖鞋,給他泡茶,而梁松也會主動去廚房幫做飯的岳母打下手。適當(dāng)?shù)木嚯x,不但沒有沖淡親情,反而使得原本劍拔弩張的關(guān)系變得輕松起來。
對于婚姻中的男女來說,彼此都是對方的一面鏡子,鏡子前的你笑了,你的愛人也就笑了。而幸福的到來,則需要我們偶爾為對方做一些改變,改變固有的生活方式,改變自己一直依賴的東西,從而讓我們的另一半微笑;當(dāng)我們的另一半笑了,也就將幸福傳遞給了我們自己,我們自己也就會情不自禁地綻開笑容。
編輯 / 雨 雪